姜梨感到一股强大的窒息感扼住了她的喉咙。她几乎能听见此刻寰宇公关部无数电脑前,那些精英们目睹动态突然消失后的惊愕倒吸冷气声。
可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像濒死的溺水者骤然呼吸到一丝新鲜空气,猛地抬起头,目光倔强地迎向那片翻腾的深渊风暴。声音带着用力过猛后的紧绷沙哑:
我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来证明什么。
不是拒绝他的庇护,而是拒绝这种被他视为所有物般、不由分说的公开标记。那照片太美,美得让她心慌,让她无法看清这背后的逻辑究竟是源于保护、占有欲、还是……一种她不敢深究的东西。那照片里的沉静是她,但被瞬间定格、被无数人解读、被推上风口浪尖的那个侧影,更像一个被精心包装出来的符号——顾太太的符号。
而她,此刻只想做回姜梨。
说出这句话,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攥紧了手机,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身体无声地透出防御和脆弱的矛盾姿态。
风暴在顾司琛的眼底肆虐,那是一种被忤逆、甚至可能是被误解的不悦,几乎要形成实质的寒意喷薄而出。他的下颌线绷得如同最坚硬的合金。就在那股寒意即将冲垮理智的瞬间,他似乎捕捉到了她眼底深处那无法掩饰的惊惶和一触即碎的紧绷。
那股足以冻结空气的怒意,像撞上了无形壁垒的滔天巨浪,骤然停滞在他深不可测的眼眸边缘。
房间里的气压低得让人心脏骤缩。只有窗外亿万星辰兀自闪烁,冷酷地旁观着人间的对峙。
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秒的沉默都带着碾碎人心的重量。
顾司琛的目光,如同两道能剖析一切伪装的手术刀,最终从她倔强的脸上,缓慢地下移至她死死攥着手机的左手——那纤细而紧张的无名指上。
他的视线,在她指根那一圈纤薄、不起眼的白金素环上,定格了足足三秒。没有任何标识,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朴素的甚至有些黯淡,却真实地圈在了她的无名指上,代表着一个不争的法律事实。
突然。
那股盘踞在他眼底、几乎要冻结万物的冰霜风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退潮。怒意无声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难以解读的……复杂情绪。似乎那枚朴实无华的戒指,比任何昂贵的珠宝,比任何惊心动魄的舆论攻防,比一张被瞬间删掉的照片,都更能说明问题——都更能提醒他一个他可能暂时遗忘、却在某个更早时间点就落定的契约核心。
他绷紧的下颌,微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丝。
他终于收回了那只悬空的、向手机摊开的手掌。
姿态流畅自然,仿佛从未做出过那个邀请的姿态。他重新转过身,拿起桌上的琥珀色威士忌,杯中的冰块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对着巨大的落地窗,背影依旧挺拔,依旧是那个隔绝于众生之外的寰宇掌控者,却又有什么东西悄然不同了。
他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
低沉的、毫无波澜的嗓音响起,如同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实,却清晰地叩在姜梨紧绷的心弦上:
顾太太,他停顿了微不可察的一瞬,这三个字从他口中吐出,带着奇异的正式感,
删照片这种事……
那冰冷、沉稳、似乎永远不携带私人情绪的声音,终于抵达句尾,
下次,可以亲自通知公关部。
话音落下,他举起酒杯,抿了一口。不再言语。
窗外的星光沉默流淌,映照着他轮廓分明的侧影,也映照着她杵在原地、手里还攥着发烫手机的倒影。
空气依旧沉凝,却不再是剑拔弩张的对峙,而是一种新的、无言的、带着某种冰冷契约尘埃落定意味的——平衡。
风暴平息,但深渊依旧在那里。而那个被圈住无名指的倒影,成为这深夜里唯一的、沉默的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