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中之人本来惶恐不安,听了石安之讲谢安故事,也都渐渐安静下来。
“大猷龚渤海,雅量谢东山。”
李步蟾也是高声大呼,“谢安石如此气度,难怪能镇安朝野,倾灭狂胡!”
石安之扬声笑道,“谢安石之舟,往东海风浪中去,风益高浪益猛,小舟随风浪而舞,在漩涡中任意东西,王右军诸人面如土色,再也坐不住了,谢安石方让舟公徐徐而归。”
李步蟾道,“如此看来,那东床快婿,只能在窗前,而不能在海上啊!”
王右军就是王羲之,被李步蟾如此笑谑,舱中之人不由得忍俊不禁,气氛也就松弛了下来。
见众人缓和了一些,船家也松了口气,向石安之投去感激的眼神。
外头飘摇已是险境,若是舱内再起骚乱,那就不可测度了。
好在无根无据的恶风,来得急去得快,一刻钟之后,风浪就渐渐息了,舱中满是惊魂未定的吁气之声。
船家赶紧出去收拾甲板,挂起风帆。
李步蟾也吐了口气,忽然想起昨夜之梦,便与石安之说起昨夜的梦里赋诗。
“你现在天天读书,所以你做梦都是诗。孺子,记住了,好诗美文,没有凭空而来,都是一字一句抠出来的。”
石安之没有点评梦中之诗,却鼓励道,“孺子,上岸后记得把这段故事记下来,三十年后,当成美谈也!”
“……”
说话之间,一座恢宏的大城呈现在眼前。
长沙到了。
客船从江心靠向江岸,一根长长的竹篙伸出,“笃”的一声,点在码头上。
船家身子前倾,手上青筋暴起,竹篙猛地弯曲如弓,客船一触既分,再触再分,一阵颤抖之后,停靠在码头上。
三百多年前,朱熹与张栻相会岳麓书院,两个多月朝夕晤谈,是为“朱张会讲”。
他们的辩经,引八方学者跋山涉水而来,就在此处横渡,“座不能容”,“饮马池水立涸”,盛况空前。
因此盛况,此处渡口得名曰朱张渡。
跟随客船一日航行,太阳已经隐于湘江尽头,只余下一抹余晖,不过片刻,那一抹余晖也消失不见,天地之间一片苍茫,陡然安静了下来,耳边只听得湘江奔流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