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比之下,叶知夏身上的事情反而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叶知秋他是不打算认了,叶铮又非他亲生。算起来,他就只剩了叶知夏一个孩子。他老了,最近又受了这么大的打击。所以,即便仍膈应叶知夏之前的所作所为,这两天也仍收了脾气,在努力地去接纳他包容他。可偏偏……被背叛的感觉犹如万刃扎心,犹如被人丢进锅里小火熬油一般叶洪宪从未这么痛苦过。想到自己这些年在外面挣钱养着陶若晴母子三人不说,就连这个姓王的奸夫他都一并养了,他真是是恨不能立刻将面前这两人千刀万剐,再把那个小的也给弄死拉出去喂狗……否则,无论如何都无法解他此刻心头的恨意。叶洪宪被愤怒与恨意激的一双眼睛血红微凸,面部肌肉抽搐变形,犹如野兽般吓人。他失了智地疯狂殴打陶若晴,陶若晴的头发被成缕成缕地薅下来,一张脸迅速肿胀成了猪头状。连王叔都被他连踹几脚,胸口处骨头被踢出可怕的噼啪声。一时间,电梯间和楼层里的人都吓得躲得老远,直到医院的安保人员上来大家才略略安心,站在极远的地方观看。叶洪宪平时就爱对几个孩子动手,虽然五十多岁,但力量正是旺盛。更不用说此刻他理智全失。因此,现场好几位安保人员倾尽全力都有些制不住他。一片混乱中,身后电梯再次响起。梯门缓缓打开,叶洪宪犹如困兽般的血红双眸恶狠狠地扫视过去,正对上梯里叶知秋那双被情绪染成灰黑色,极度冰冷的眼睛。四目相接间,叶知秋看着他,唇角勾出一缕冰冷嘲讽的笑意来。这笑意犹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般,毫不留情地压向叶洪宪。让叶洪宪只觉,好像整个世界都在嘲讽他,鄙夷他,背叛他……他艰难地冲叶知秋抬手,脸上凶狠意味不减。只是,那只手却并没能抬出来。因为那一瞬间,他眼前像是忽然染上了一片血色,随即便是猝不及防的黑暗。身体再不受控制,他喘息着砸落在地上,倒将几位安保人员吓了一跳。旁边的护士见状忙喊人。“快快快,把人送急救室,”又喊,“家属,谁是家属?家属在不在?”“我是。”叶知秋上前。“先送急救室,你等会儿赶紧办个手续。”护士说。“我去办。”秦见鶴沉声,抬手在叶知秋肩头轻轻握了一下。有几位安保人员在,叶洪宪很快就被抬上了转运床,往急救室里运去。推床的医护人员跑得飞快,叶知秋也跟在旁边跑得飞快。他边扶着病床奔跑边低下头去,将唇靠近叶洪宪耳畔,乍一看像是在为叶洪宪加油打气一般。只是,他唇间说出的话却是在送叶洪宪的命。“怎么?叶洪宪,”他直呼他的名字,语气冰冷凉薄,“被别人背叛的滋味儿怎么样?爽不爽?你那么喜欢背叛别人,怎么,轮到自己就受不了了?”看到叶洪宪垂在身侧的手似乎弹动了一下,叶知秋笑。“当年我母亲可是个产妇,被你逼到走投无路时你却只觉她不够坚韧,”叶知秋问,“怎么?今天轮到你了,你怎么不坚韧起来?”“叶洪宪,这个世界上早已无人爱你,”他低语,犹如魔咒,“进去之后,就不要再出来了吧?”第123章聂云松身体不好,多年的陪护经验下来,秦见鶴对就医流程早已驾轻就熟。找相关医生开好单据,他乘梯到楼下缴费。夜晚的缴费大厅只开了两个窗口,而此刻,每个窗口前都排了长长的队伍。以目前队伍的长度来看,没有半个小时,他应该没有办法回去。在其中一队队尾站定,秦见鶴抬腕看了眼时间。随即他掏出手机,准备拨给叶知秋。只是,连屏幕都还未及解锁,肩上叶知秋的背包中就传出了熟悉的手机铃声。叶知秋的手机忘在了背包里。手机铃声听起来十分急促,为免有什么急事儿,秦见鶴只略一犹豫,便低头将手机掏了出来。屏幕上是一串电话号码,他垂眸点了接听。“喂,”不等对方开口,他率先表明身份,“叶知秋现在不在,有什么事情需要我转达,或者晚点儿让他回电吗?”闻言,对面似乎愣了一下,听筒里有片刻的安静。但很快,对面就反应了过来。“秦总吗?”一道颇为年轻也颇为沉稳的男声传了过来。虽然和叶知秋在一起的时间并不算短,但叶知秋真正意义上接纳他,却还是最近两天。所以,两人的关系除了身边最亲近的人外,外面还无人知晓。可如今,对方一开口就知道是他,看来和叶知秋关系匪浅。“您好,”他沉声,“我是秦见鶴。”听到他报出自己的身份,对面像是微微松了口气,听筒里传来极轻的气流声。“您好,秦总,我叫单远,叶知秋的朋友,”对面的男声说,“刚刚您也和叶知秋一起呢吧?叶知夏撞到唐乐那通电话,就是我打过来的。”听他这样说,秦见鶴瞬间便明白了。“其实,”单远笑了一声,“这通电话我本来就是打算打给您的,只是叶知秋怕您担心,不愿意把您的联系方式给我。”“嗯。”秦见鶴淡淡地应了一声,礼貌道,“您说。”“相信你们现在也已经到医院了吧?”单远问。“刚到。”秦见鶴回。“那你们也应该已经知道,唐乐的伤其实远比我之前说的要重得多了吧?”单远问。“还没来得及详细了解。”秦见鶴如实道。下车后,他们掐着时间上楼,刚刚上去,叶洪宪就倒在了面前……确实没能腾出时间去了解唐乐的具体情况。“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单远说,“只是,我之前没敢说那么严重,是因为担心他路上着急出事儿……”他顿了顿,切入正题。“根据我的人观察,叶知夏应该是存心想要把唐乐碾死。”单远说。“出事路口没有摄像头,而且,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路灯最近也坏了,”单远解释,“当时,唐乐被撞飞后,叶知夏既没下车也没有停车,看人还在地上挣扎,反而直接又冲他过去,幸亏老孟几个立刻鸣笛跟了上来,他才打方向盘想要逃逸……”“我是有点后怕,”单远语气沉重,“幸亏有这个唐乐在前面跟他搅浑水,要不然,他说不定会把这股狠劲儿用到叶知秋身上。”单远话虽说得含蓄,可心里却很清楚。一不做二不休,叶知夏未必没存了先弄死唐乐,再接着去弄死叶知秋的心思。要不然,见唐乐前,他为什么还特意让人帮忙借一辆车子过来。那必然是想要借此拖延警方的查证速度,以利用这个时间差来做更多的事情。再想想当年赛车场上的那场事故,想想自己这条腿……其实早有前车之鉴。而且,叶知夏现在情况如何他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他当时伤得也不算轻,但后续是去了医院治疗还是被警方带走,却不得而知。因为警察到来之后,他这边几个人就被带去做笔录,配合调查,并没能再继续追踪后面的情况。要不然,单远也不会这么着急。“因为老孟他们的出现,他才没能成功再次辗轧到唐乐,要不然,唐乐这会儿已经死了,”单远忧心忡忡,“虽然咱们车上有行车记录仪,但毕竟未成既定事实,外加那块儿光线昏暗,拍的未必清楚,我怕到时候证据不充分,并不能真的拿他怎么样。”这种疯狗一样的玩意儿,如果任他在外面游荡,单远想想都已经觉得头疼。“这个你放心。”秦见鶴垂眸,虽语气依然平静,可漆黑眸底却早已沉郁冷凝,戾气丛生,“警方有最好的痕检专家,视频亦可以修复处理,而且,Q。L也有最好的律师团队,只要你那边的人如实录口供,将手里的证据交过去,其它的我来处理。”“还是秦总您最靠谱,”闻言,单远长长地舒了口气,又问,“叶家那老头老太太闹得怎么样了?”通知是他这边的人发出的。无论是王叔,还是叶洪宪陶若晴,根据叶知秋这边的要求,他们一概没提其中还牵扯到了唐乐。只说叶知夏车祸,生命垂危。而之前,叶知秋发出行动指令后,考虑到王叔有无条件帮助叶知夏的概率。所以除了叶知夏这边,单远还派了一队人一刻不停地盯着王叔的动向。没想到当初只是用来以防万一的安排,今天却派上了大用场。事发时,王叔并没在叶家,而按路线来看,他应该会比叶洪宪夫妇早到至少十几分钟才对。为了影响压制他的速度,跟着他的那两位兄弟可真是费了老鼻子心了。如若不然,也不会有叶洪宪和陶若晴恰好碰上王叔向小护士表明身份的戏码。而最妙的是,为了一击成功,连那个打电话的小护士都是叶知秋亲自安排。这家医院急诊那边的老大,是李少君家私人医院心外科主任的学弟。只把王叔照片发过去,配合着时间让小护士说上一两句血源紧张的话,不怕爱子心切如王叔这样的人会不上当。虽事发突然,但叶知秋仍冷静地调配一切资源,为他们织了一张无处可逃的大网。事情也如他所料一般,叶洪宪当场发现叶知夏的真正身世。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中,这可比把亲子鉴定甩到脸上还要让他难以接受。秦见鶴的话很简洁,只有一两句,但单远那边还是听明白了。他挂了电话,怔怔出神片刻,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并不知道现在的叶知秋和自己曾经认识的叶知秋之间,已经隔了十年的蹉跎岁月。因此颇为叶知秋的冷静与狠辣而震动。好像一夕之间,那个表面上骄纵任性,但其实心底却无比单薄幼稚的小孩儿就长大了,成熟了。就连城府也深沉起来了。甚至连他都有些自愧不如。只是,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儿。毕竟,在叶家那样的环境里,那样稚气的叶知秋,估计会被人啃到连骨头都不剩吧?而同一时间,魏杰也已经抵达医院,同时带来了新的消息。鉴于这家医院离事发地比较近,所以,叶知夏虽已被警方控制,但因为受伤不轻的原因,之后也同样被送到这边来医治。“在急诊里面呢。”魏杰压低声音,“因为有警方在,且叶知夏之前也算是公众人物,所以特意把他安排在了急诊医生的办公室里,我刚去问过了,一侧手臂受伤,外加肋骨也断了几根,因撞击力道过大,骨头伤到了肺,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一时半会儿也动不了了。”魏杰顿了顿,说到了重点:“根据目击证人的证词以及行车记录仪里的证据,警方也认为他恶意行凶的嫌疑比较大。”“嗯。”闻言,秦见鶴淡淡应了一声,未置可否。队伍已经走了一半儿,他将手里叶洪宪的资料交给魏杰,上楼去看叶知秋。电梯上行,很快抵达九楼。此刻,电梯间和楼道里都已经安静了下来,不复之前的喧嚣。但也因此,更衬得女人呜呜咽咽的哭声格外明显。秦见鶴走出电梯间,一眼就看到走廊尽头处,唐乐所在的急救室外,陶若晴正跪在地上求叶知秋。家已经破了,齐鑫那边的钱一分都没有回来,不仅如此,周太太为她担保的那笔贷款也开始日日催还……如今叶知夏生死未卜,陶若晴一瞬间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王叔就更不用说了。虽然在叶家做了二十年的司机,但因心里蓬勃的父爱无法释放,外加叶知夏能看上眼的玩的用的又买不起,所以总是在私下里给他买各种贵价零食水果,用以讨他欢心。叶知夏毕竟是叶家的少爷,吃穿用度上眼光自然不低。比如他最爱的车厘子,算上国外空运来的时间,下树只要超过三天,他就绝不入口。价贵的时候,一斤车厘子就要小几百块,更不用说别的……长年累月的,王叔哪里还有什么存款?如今形势这样急转直下,完全是他们始料未及的。别说以前的生活了,现在,连叶知夏的医疗费他们一时都没办法凑出来。如果说那天在叶家,陶若晴跪在叶知秋面前磕头,是为了败坏叶知秋在秦见鶴心里的形象,彻底破坏他们的感情的话,那么现在,她终于算是真心实意。“家产都已经给你了,你弟弟现在在里面生死未卜,看在我养了你那么多年的份儿上,我求求你,你帮他一回。”她卑微可怜,伏地哀求。只可惜,从头到尾,叶知秋只极冷漠地垂眼看着她,丝毫不为所动。年轻人身上,黑色的阔腿长裤版型极好,将他一双腿拉得又长又直。从陶若晴的角度,好像从未见他如此高高在上过。“我弟弟?”他淡声,“我可没有什么弟弟,叶知夏跟我既不同父,又不同母。”他说着,漫不经心地往后靠了靠,靠在了走廊尽头的窗户上,用叶知夏曾经猜测秦见鶴的话回敬。“他不过是你与下人生的野种罢了,”他微笑,“请你以后说话还是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辞。”闻言,陶若晴的脸虽然被叶洪宪捶到红紫肿胀,但仍是肉眼可见地白了白。她眼底的怨恨似乎再难控制,一点点迸射而出,让人触目惊心。“小秋。”秦见鶴走过来,抬手握了叶知秋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身后,将陶若晴的视线挡住。他漆黑凤眸微微垂低,不动声色地对上陶若晴怨恨的眼神。只一瞬,陶若晴便咬着牙慢慢垂下了眼睛。急救室的门开了,医生走了出来。见状,陶若晴和王叔齐齐起身,踉跄着迎了过去。而几乎同时,医生也抬了抬手:“唐乐的家属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