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若晴回神,立刻拒绝。家里哪里有医院里安全?先不说唐乐根本不知道她住在哪家医院哪间病房,就算真的摸了来,又或者自己因此受了伤,在医院里救治也更方便快捷。“不,”她说,嗓音重新虚弱起来,“我还是想再观察观察。”怕叶知秋起疑,她又勉强笑了笑:“你爸的脾气你也知道的,与其回去和他吵架,不如暂时避开他一段时间为好。”“嗯。”叶知秋赞同地笑了下,挂断电话。只是,陶若晴并没能再在医院住上多久。因为叶洪宪回去后不久,就一声不响地带人来家里看了的房子。当初购买设备的贷款,是以叶鼎整个厂区作为抵押才顺利办出来的。如今,面对云开步步紧逼的收购计划,叶洪宪已经再无其他的办法。随着市场竞争的白热化,叶鼎目前已经是半停工状态。就连仅存的几家客户,最近也频繁和云开有过接触。叶洪宪心里明白,如果任由这种状况继续发展下去,不久之后,叶鼎极有可能会被彻底拖垮,进而全面停工。停工容易,可想要复工就难了。多坚持一天,工厂保住的几率说不定就可以越大一些。叶洪宪不敢停。都说旁观者清。任谁都可以看出来,这样的困境,叶家不可能再继续撑下去。也因此,叶洪宪之前那些所谓的朋友和合作伙伴们,最近一个个都对他避如蛇蝎,生怕他会开口向他们借钱。至于银行,就更是审时度势,一分钱都不能再贷出来。叶洪宪需要钱,而且是很大一笔钱,他必须自救。而除了卖房子,他再想不出第二种办法来。叶铮其实也苦苦劝过他。以目前的状况来看,就算房子可以以市场价卖掉,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更不用说,因为急用钱,叶洪宪还报了低于市场两成的价格。更是捉襟见肘。只可惜,他的话叶洪宪一句都听不进去。他只知道,如果叶鼎倒了,他将再无一分脸面。而房子是陶若晴的命,得到消息,她不得不火速出院。叶家被闹到鸡飞狗跳,陶若晴和叶洪宪两人时有撕打,不是你脸上多了血痕,就是她脸上多了指痕。叶知夏烦得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叶铮也因此苦恼得夜不成寐。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大概公司的事情迫在眉睫,外加叶知夏始终关在自己房间里没有露面,叶洪宪倒没有急着处理他。只是,任陶若晴如何激烈反对,如何哭天抢地,因为叶宅属于叶洪宪的婚前财产,法律上她并没有处理权。所以很快,房子还是被一个外地人定了下来。过户手续十分迅速,不过几天,就已经办理妥当。不过对方十分好心,大约看叶家也算家大业大,给了他们一个月的时间在外面找房搬家。当晚,章冕就驾车来到叶知秋的住处,将刚刚打印出来的大红色房本放进了他的手里。房本其实很轻,但接在手里却是沉甸甸的。叶知秋将它抱进怀里,安静地沉默了好一会儿。随后,他一言不发地进了自己的工作室。从书桌抽屉里取出蓝月的相册,叶知秋安静认真地翻阅,又小心翼翼地合拢。随后,他将房本和相册紧紧压在一起重新锁了起来。垂眼看着那道锁扣,许久许久,再抬眼时,叶知秋的眼睫已经透湿。时隔那么多年,他终于再次把他们的家拿回来了。房门被人极轻地敲响,秦见鶴推门而入。知道他已经将章冕送走,叶知秋没抬眼,只微微转身,将脸埋在他身上。他贪婪地嗅闻秦见鶴身上浅淡的木质香调,直到一颗心慢慢安静下来。秦见鶴没说话,只一只大手紧紧扣在他脑后,拇指指腹安抚地在他发根处按揉。“我很想去看我母亲。”良久,叶知秋终于发声。“我陪你。”秦见鶴低声,“我们现在就去。”“买纸钱,买鲜花。”他说。可叶知秋又摇了摇头。“不,”他轻声,“再等几天。”再等几天。发布会之后,恩是恩,仇是仇,那笔血债他要一点点收回来,才有脸去见蓝月。第115章时间一天天过去,叶洪宪卖房的钱犹如掬在手中的沙一般,就算握得再紧,也还是不可控制地飞速流淌了下去。只是,钱耗了下去,叶鼎却并没有丝毫的起色。不仅客户飞速流失,就连上游供应商也受了影响,已经被云开彻底截流。在商言商,为了利益,叶洪宪也曾做过违背良心的事情。但这样决绝到堪称狠毒的手段,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身边的收购案,无论多难谈,无论为了达到目的需要怎样在背后施压,但明面上,双方的关系至少还是过得去的。像云开这样不择手段,甚至带着恶意凌迟意味的针对性举动,叶洪宪还是第一次见。他也从没想过,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发生在叶鼎身上。说实话,这已经不像是收购。倒像是云开和叶鼎有着什么深仇大恨一般,对方连一点退路和活路都不准备给他们留。也因此,叶洪宪更加确认,云开幕后藏着的那个人,一定曾和叶家发生过什么不愉快。他暗中筛选了几个可疑的竞争对手,但通过查访,又无奈一一排除。中旬,锐意和云开进入正式谈判阶段。这一次,聂凤君虽带了代表团,但锐意方面依然让步颇多,合同签得格外顺利。当晚,锐意和云开官方账号同时向外界发布消息,并定下了两天后发布会的具体时间和地点。而叶洪宪全程沉脸,观看了新闻。叶洪宪最近倒是经常回家。事业受损,手头拮据,外面原先千娇百媚处处体贴的情人也跟着变了脸,对他在不复之前的体贴与耐心。甚至有两次,叶洪宪熬了整夜都没能等来对方的人影。处处不如意,叶洪宪已经不再愿意外出。不过每每回来,看着陶若晴母子整理的行李,他又更觉厌烦。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虽四面开着窗,但一楼客厅里仍充满了浓烈的烟草气息。外面有车子的声音传过来,叶洪宪抬起布满红丝的双眼看出去,正看到叶铮满脸沉重地推门下车。这两天,叶铮到处在跑关系,客户,供应商,相关部门……但只看他的脸色,不用问,叶洪宪也知道是无功而返。他重重地将手里的烟蒂按进烟灰缸里,强压住心底蒸腾而起的怒意。“明天和我去云开一趟。”他说。“后天就发布会了,任他再会装神弄鬼也藏不住了。”叶铮说,知道叶洪宪一向脾气暴躁,怕他闯出祸来,“不如我们再等等?”闻言,叶洪宪冷笑一声,脸色格外阴沉:“你能等就在家里等着,我是一天也等不了了。”厨房里赵姨出来,捧了鸡汤悄无声息地往楼上送。自叶洪宪卖了房子,凡是他在家里的时候,陶若晴是绝不下楼的。一个家支零破碎,一进门就沉郁的让人透不过气来。忍不住叹了口气,叶铮无奈地冲叶洪宪点了点头。云开还未搬家,目前依然在原先租借的厂区里。相对于工厂现在的名气以及在业界的影响力,这个厂区只让人觉得小得磕碜。车子在云开大门口停下来时,叶洪宪脸颊的肌肉难以自控地扭曲了几下。不用问他也知道,云开是看上了叶鼎那片地皮。云开面积不大,但安保各方面工作却格外全面,远远地,叶洪宪就看到有几个穿着制服,人高马大的安保人员在各处巡检。叶铮率先下车,在门卫处报备通传后,大门才徐徐打开。厂里仍然只有章冕在主事,知道他们到来,他放下手里的工作,在办公室隔壁的会客室里接待他们。不同于之前针对叶鼎的种种阴狠手段,他说起话来倒是颇为客气。只是,无论叶洪宪怎样旁敲侧击,对于公司幕后那人,他却始终闭口不谈。“叶总,”章冕含笑,“如果您相信我,不如早一点把合同签了,您那么大一个厂,现在没有收益,只银行贷款每天也是不小的数目,长久的拖下去,伤害的还是您和您的家人。”“哼,”叶洪宪不吃他那一套,闻言连连冷笑,“你们公司负责人连面都不敢露就让我签收购合同,你自己觉得合理吗?”章冕笑了笑:“明天不就是和锐意的发布会了吗?到时候我老板自然会现身。”“如果不是锐意的地位和强势态度,他大概还在做缩头乌龟吧?”叶铮也反唇相讥。在他心里,锐意的地位无可比拟。而云开那位之所以一反常态开始露面,自然是因为锐意方面的施压所致。除此之外,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比这更合理的理由。闻言,章冕像是微微愣怔一下。随即,他想起聂凤君和秦见鶴对叶知秋的爱重之情,忍不住摇了摇头,又愉快地笑了起来。“随便二位怎么说吧,”章冕微笑,态度虽然一样客气,但说出来的话却已经隐隐带了威胁的意味,“既然有资本和锐意合作,云开自然不怕等,如果二位愿意拖着,那就拖着,到时候看谁先受不住。”“你他妈!”从没进来之前,叶洪宪就已经压了一肚子的火气。而此刻,章冕高高在上无比优越的语气,更是让他血压上升。他愤怒地起身挥拳,重重地向章冕打过去。反正已经这样,这满肚子的恶气能出一口是一口。见状,叶铮心底一惊,忙起身上前拦他,而章冕也条件反射往后闪避。但叶洪宪的怒火太盛,力气太大,手臂虽被叶铮拦了一下,但那一拳还是不偏不倚落在了章冕的侧颊上。章冕当时就被打得偏开了头,脸颊迅速肿胀。门外保安闻声冲了进来,迅速将叶洪宪制服。不仅是他,就连叶铮都受了牵连。章冕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脸颊,忍不住轻嘶一声,如果不是叶铮挡了那一下,叶洪宪这一拳说不定能把他牙齿打断。他抬了抬手,让人把叶铮放开。“今天这一次也就算了,”他说,脸色终于冷了下来,“只是,如果还有下次,可就没有这么容易解决了。”随即他摆了摆手,不客气地道,“送客。”叶洪宪哪里吃过这种亏?被几位人高马大的保安毫不留情地扭送到车子里,他边挣扎,嘴里边污言秽语疯狂输出。叶铮怕再闹出别的事儿来,也不再多说,立刻发动车子,带着叶洪宪离开。眼看着那辆车子消失在视野之外,章冕忍不住苦笑着抬手,碰了碰自己受伤的脸颊。叶洪宪这个脾气,外加陶若晴还是继母,想一想也知道叶知秋以前的日子好过不到哪里去。他摸出手机来,拨通叶知秋的电话。已经快到下班时间,叶知秋正专心致志地走线,将那块已经裁好的山羊绒面料细致缝合。手机放在台面一角,看到来电号码,他点了外放。“章冕?”叶知秋说,拿线剪剪掉最后一根细线后起身,拎起衣服来展开细看。“您父亲和哥哥今天过来了。”章冕说。没什么意外,叶知秋淡淡”嗯“了一声,又问,“老头子没发飙?”章冕:……您可真是了解自己爹。“打了我一拳。”他轻嘶一声说,“老头儿力气可真不小啊。”“委屈你了。”叶知秋说,又问,“没事儿吧?”“没事,只是点皮肉伤,”章冕说,“说起来,幸亏你哥拉了他一把。”叶知秋笑了一下,将衣服铺在工作台上,取了蒸汽熨斗来。“去医院看看,医药费报销,”他垂眸认真熨烫,看着面料在眼前变得平整笔挺,“这个月给你开双份工资,权当精神补偿。”“哎哟,谢谢老板。”章冕立刻说,又提醒,“我觉得老头儿受刺激挺大的,要不然明天我带人陪你一起过去吧?”“不用。”叶知秋说。放下熨斗,他将衣服叠好,取了布料架上一只精美的包装礼盒,认真放了进去。虽然离下班还有几分钟的时间,但叶知秋没再等待。他收拾东西,拎着礼盒下楼。路上经过花店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进店选了一支含苞待放的火红玫瑰,小心翼翼放入了礼盒之中。到家的时候,芳姨刚刚把饭菜备好,正准备离开。房门一开,她恰恰对上了叶知秋含笑明亮的眼眸。“哎哟,小叶先生,”芳姨笑着说,“您今天回来的比往日要早些。”“嗯。”叶知秋点头,礼貌地和芳姨告别。房间里飘着淡淡的饭菜香气,很是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