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医生说他是脑神经问题,只能保守治,去医院也没太大用处,就在家里养着。” 盛初时的心情一下跌到了谷底,盛思嘉瞥了他一眼,冷声问道:“你这大半年到底去哪里了?” 盛初时犹豫着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反问她:“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还在这里?谁告诉你的?” “自己查到的,……你去港城前一天是不是去看了妈?” “你怎么知道?”话一出口,对上盛思嘉眼中闪动的复杂情绪,盛初时瞬间愣住了,他说漏嘴了。 盛思嘉和庄晏根本不是一个妈,盛思嘉问得奇怪,他接的也奇怪,盛思嘉这根本就是在故意套他的话。 盛思嘉扯开嘴角:“果然是真的。” “思嘉……” 盛思嘉红了眼睛:“你就是盛初时是不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盛初时低下头,沉默片刻,轻叹了一声:“思嘉,你是怎么知道的?” 盛思嘉哽咽道:“初二那天我去给妈妈扫墓,看到她墓碑前摆了一束新送去的花,选的几种花都是妈妈最喜欢的,只有我和你知道,当时我就觉得奇怪,花钱找墓园的门岗看了出入口的监控,前一天你和盛长青去了那里,后来你失踪之后我去你房间看过,撬开了你上了锁的抽屉,里面藏了一张我们两个小时候和妈妈的合照,还有你笔记本上的字迹,也跟从前的一模一样。” 盛初时心情复杂,确实是他大意了,好在盛思嘉不是别人,选花的时候他确实没想太多,那张照片是盛长青从他的遗物里留下来的,至于字迹,平时他都尽量模仿庄晏,那本笔记本上是寒假那段时间在家看书无聊做的摘抄,因为一直锁在抽屉里就用了自己熟悉的笔迹,没想到会被盛思嘉发现。 “这事你没有告诉别人吧?” 盛思嘉哭着摇头:“本来想告诉爸,但是你那个时候又失踪了,我以为你又出事了,告诉他也没用就没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会变了一个人回来?” 盛初时把他重生前后的事情说了一遍,盛思嘉越听越惊讶,到最后又生起气来,红着眼睛瞪着他:“你宁愿告诉盛长青都不告诉我?你就这么信任他?” 盛初时无奈道:“我是不想连累你。” “我怕被你连累吗?你就不怕盛长青会害了你?” “他不会,思嘉,你别再误会他了,我的死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其实一直在帮我,真正的凶手是刘文涛,想要杀我的人是他。” “刘文涛?为什么?!” “可能是为了他亲儿子吧,盛少安是卫雪柔和他生的,不过刘文涛现在已经进了看守所,他手里不止一条人命跑不掉的,卫雪柔那里只要做过亲子鉴定她就得带着儿子滚蛋,一分钱都捞不到以后有她受的。” 盛思嘉冷了神色,咬牙切齿骂道:“这对狗男女!”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盛思嘉没好气:“你和盛长青一起去的墓园,我就猜到他肯定也知道你的事情,后来你们又相继失踪,我总觉得不对劲,他回来之后我就想着说不定你也回来了,就找了人一直盯着他,果然发现了你在他这里,你到底为什么要躲在这里?” 盛初时又把船上发生的事情解释了一遍,安慰盛思嘉:“这些事情你别管了,没事的。” 盛思嘉听完冷汗都出来了:“你小子命还真大……” 盛初时递纸巾给她,笑道:“你放心,我死了都能重生,肯定不会又这么轻易丢了小命。” 盛思嘉擦了擦脸上有些花了的妆,又瞪了他一眼:“你现在要跟我回去看看爸吗?” 盛初时有些犹豫,到底还是担心盛富康,点了头:“好。” 他们刚走进家门,就碰到了盛启丰,见到盛初时回来盛启丰一贯面无表情的脸上竟然显出了一丝惊喜,快步走到了盛初时面前来,仔细打量着他,声音依旧低哑却带着掩饰不住的激动:“回来就好……” 盛初时摸了摸鼻子,他是真没想到,这个老三原来还挺关心他。 盛思嘉似乎也觉得有些奇怪,说了一句:“小晏刚回来,我先带他上去看看爸。” 盛启丰点了点头,让开了身。 他们上了楼去,盛初时小声问盛思嘉:“老三不会也知道我的身份吧?不过他以前也没多待见我啊?” “不知道吧……”其实这事盛思嘉也说不准。 “卫雪柔那个女人呢?怎么没看到她?” 盛思嘉轻哼了一声:“忙着到处找人捞她姘头呢,她这是看爸不行了已经明目张胆到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她跟刘文涛有一腿了。” 原本这段时间盛富康病重盛思嘉就也发现了卫雪柔和刘文涛之间的不对劲,现在知道刘文涛就是杀盛初时的凶手,她已经恨不得把这对狗男女千刀万剐,提起来就没个好脸色。 盛初时笑了笑:“涉嫌谋杀她还想捞人?做什么梦。” 不过很快他就没了说笑的心情,当看到躺在病床上进气多出气少靠呼吸器维持生命的盛富康时,盛初时所有的情绪都卡在了嗓子眼,瞬间红了眼圈。 “怎么会这样,明明之前还好好的……” 盛思嘉哑声解释:“就这几天突然加重的,医生已经交代我们做好准备了。” 盛初时抬头看了看盛富康吊着的药水,怎么都不愿意相信他真的已经走到了油尽灯枯的这一步。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他们的说话声,睡梦中的盛富康忽然开始咳嗽起来,盛初时和盛思嘉赶紧上前去,一左一右地扶住了他,盛富康缓缓睁开眼睛,没有焦距的目光在他们之间转了一圈,却并没有认出盛初时来,嘴里低声呻吟着,似乎很痛苦。 盛思嘉手忙脚乱地给他倒药,四五种药丸混在一块就着温水送到盛富康嘴边,盛富康艰难地下咽,依旧在不停咳嗽。 盛初时给他拍胸口顺气,泪水已经模糊了眼睛,轻声喊他:“爸……” 盛富康却没有看他,被病痛折磨的老人已经全然没有了神智,只是本能地挣扎着想要解脱。 过了片刻大汗淋漓的盛富康再次昏睡了过去,盛初时红着眼睛呆呆看着他,盛思嘉小声告诉盛初时:“爸现在每天都这样,睡一会醒一会儿,神志不清,东西也吃不下只能靠一点流食维持。” 盛初时拿起床头那些瓶瓶罐罐的药仔细看了看,种类比他离开的时候多了很多,而且药量也翻了三倍不止:“他每天都要吃这么多药吗?” “嗯,一天好多回,都是王医生开的,好几种都是止痛药,不吃也没办法,一不吃爸就浑身都疼,我看着都受不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慢慢加大的,尤其最近他的病情突然恶化以后。” 盛初时轻抿了一下唇,翻了个空瓶子出来每样药装了一粒进去收起来,再拿出手机把这些药的包装盒拍下,盛思嘉问他:“你想做什么?” “不知道,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我找人问问。”第六十一章 盛富康昏迷不醒,盛初时放心不下不打算离开,他给盛长青发了条消息跟他说了一声,那边估计在开会,一直没回复他。 盛思嘉皱着眉小声问盛初时:“你真觉得这些药有问题?” “不知道,小心一点总没错,爸病情加重得这么突然,感觉有些奇怪,刘文涛不是个东西,万一他想对爸也下手呢?” 盛思嘉看了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盛富康一眼,咬了咬唇,有些懊悔:“我应该更谨慎一些的,之前完全没想到……” “不怪你。”盛初时摇了摇头,要不是知道刘文涛的所作所为,他也不会这么疑神疑鬼。 盛思嘉守着盛富康,盛初时回了自己房间去,打开了电脑,他在一个医学网站注册了个号,付了一笔在线咨询费,把拍下来的照片给对面的医生发过去,详细描述了一遍盛富康的病情,问这个用药和用量有没有问题。 那边很快给了他答案:“这些药都没问题,其中那几种进口药对你家人的病情是有针对效果的,虽然这个用药剂量确实比较大,但都在允许的范围内。” “那止痛药呢?” “止痛药因人而异,不同的人对止痛药的敏感程度不一样,剂量不好说,尽量控制不要过于依赖就行。” 盛初时依旧不放心,把那些药丸倒出来又拍了张照片发过去:“你看看这些是那刚才那几种包装盒里的药吗?” “光这么看不太好分辨,需要拿到实物做进一步鉴定,不过中间那种黄色的颗粒丸,你拍张清晰点的图给我看看。” 盛初时赶紧又拍了张放大的图给对方:“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药应该不在你刚才给我看的那几种药里面,这也是一种治疗精神类疾病的进口药,但对你家人的病情不太适用,还会起反效果。” 盛初时心下一沉:“什么反效果?” “病情会进一步加重,而且会影响其它药的药效。” 盛初时挑出其中一张包装盒的照片再次发过去,他记得刚才这种黄色药丸就是从这个盒子里面倒出来的:“是这个药吗?” “不是,这两种药完全不同,绝对不是这个。” 关掉电脑后盛初时的眸色也彻底沉了下去,放在桌边的手机响了,是盛长青打来的,他按下了接听,盛长青问他:“你回家了?” “嗯,思嘉她知道了我回来了,还知道了我的身份,她来找我说爸病重,我实在放心不下就回家来了。” “回去就回去了吧,我马上也回去,你自己小心一些。” “哥!”盛初时着急地喊住他,“你有没有认识的信得过的医生?我怀疑爸吃的这些药被人调换了,得找人仔细鉴定一下,如果是真的,那个王医生绝对有问题,我们得报警。” 那头的盛长青沉默片刻,提醒他:“这事等我回去再说吧,我已经下班了,一会儿就到家了,你先别跟别人说,思嘉也别说。” 挂掉电话后盛初时不由地皱起眉,心里莫名有了种很不好的预感。 不到半个小时盛长青就回来了,盛初时把他拉进自己房间来,锁上了门,快速把他刚才在网上咨询来的事情说了一遍,又气又急道:“难怪爸的病会突然加重,他的药根本就被人给换了!王医生怎么可能会没发现?还是其实就是他给换的?他是不是也跟刘文涛是一伙的?” 盛长青看着他,神色复杂,缄默不语,在盛初时说要立刻报警时盛长青才按住了他肩膀,哑声开口:“初时,别去了……” “什么别去了?你什么意……思……”对上盛长青黑沉沉的眼睛,盛初时更多要冲口而出的话戛然而止,心头的不安却在迅速扩大。 短暂的沉默后,盛长青沉声道:“药是我让王医生的换的。” 盛初时的双瞳倏然放大,似乎是没有反应过来盛长青这话的意思:“你说……什么?” “药……是我让王医生换的,我知道药有问题。” 盛初时瞬间红了眼睛:“……为什么?” 盛长青看着他,眼里逐渐浮起了一抹悲凉:“因为我恨他。” 盛初时慢慢握紧了拳,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原因呢?” “我八岁大的时候我妈就离开了我,我一直以为她那个时候就生病去世了,其实没有,是盛富康发现了那个男人在纠缠要挟她,他觉得我妈背叛了他,把她送进了精神病院活活折磨死了她,即使她不是我亲生母亲,我也不能不为她报仇,我妈被他送走后我舅舅为了讨好他又把我才十六岁的小姨送给了他,后来小姨不甘受辱自杀了。初时,他不是个好人,他从来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可他是我爸啊……”盛初时声音哽咽,他一直知道盛富康花心风流,却从来没有想过他其实是个人渣,盛初时红着眼睛瞪着盛长青,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哪怕一丝破绽,理智却告诉他,盛长青没有在说谎。 “不是,初时,他不是……” 盛长青伸出手想去拉盛初时,盛初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用力摇了摇头:“他已经病入膏肓没多少日子好活了,就算你恨他,为什么还要在这个时候脏了你自己的手?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值得吗?” 盛长青的目光更沉了一些,哑声道:“初时,如果不是你发现药有问题,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你一心一意想要孝顺他,他却没有把你当成他的儿子,指使刘文涛对你下手的人……其实是他。” 盛初时愣住,睫毛轻颤了几下,像是没有听懂盛长青在说什么。盛长青看他这样,心中不忍,却不得不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他:“邱闵无意中发现了一本你妈妈当年的日记本,那个时候你妈妈和盛富康刚结婚不久,盛富康却依旧每天在外花天酒地左拥右抱,你妈妈苦闷气恨之下为了报复他也交了一个男朋友,后来她怀了孕,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盛富康的还是那个男人的,但又不舍得打掉便和外面的男人断了把你生了下来,邱闵想要给你找不痛快想办法把日记本交到了盛富康手里,盛富康看完便怀疑起了你的身世,除了我和盛启丰这两个进门时就做过亲子鉴定的私生子,他把你、思嘉和盛少安都做了一遍亲子鉴定,事情是刘文涛帮他办的。” 不用盛长青继续往下说,盛初时也明白了,他呐呐接道:“所以鉴定结果,我不是他的亲生子,但盛少安是?” “盛富康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在外头拥有无数个女人,却不允许这些女人背叛他一丝一毫,对我妈是这样,对你妈妈也是这样,你妈妈早就去世了,他报复不了,只能把帮人养便宜儿子的恼恨发泄到你身上,所以他授意刘文涛除掉你,因为你活着,就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耻辱和污点。” 盛初时怔愣了许久,嘴角扯开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你之前一直疑惑为什么他对思嘉的态度变了,思嘉虽然是他亲生的,但因为你和你妈妈,他迁怒了她。他那个时候突然要把庄晏认回来,或许就是因为这事他才想把自己亲生的孩子都找回来。” 盛初时仰起头,不想让眼泪滑出来,头顶上过于明亮的灯光刺得他眼睛生疼,所有的担心焦急和愤怒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深深的无力与疲惫,他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像傻子一样被人耍得团团转,分不清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 盛长青心里难受得厉害,上前一步用力抱住了他:“初时……你还有我。” 盛初时闭上眼睛:“哥,我们走吧,我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车子开进了夜色里,盛初时怔怔靠着车窗玻璃发呆,盛长青几次转头看他,劝慰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能用力握紧他的手,无声地给他安慰。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盛思嘉发来的消息,问他怎么突然又走了,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盛初时的眸光闪动了一下,回复过去:“有点急事要离开一趟,过几天再回去,那些药我问过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别担心。” 他怨恨盛富康吗?必然是怨的,但到了这个地步再做什么也没有意义了,不告诉盛思嘉只是不想把她也牵扯进来,不想再给盛长青找麻烦。 “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知道刘文涛和姜晓慧的关系时,刚开始只是怀疑而已。”他不是盛初时,因为知道盛富康是什么样的人,所以在查到刘文涛和姜晓慧的关系之后便对盛富康起了疑心,后来邱闵跟他说的不过是证实了他的猜测而已,“今年你忌日的时候,王医生还无意中听到了他和刘文涛说起这件事。”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决定对盛富康下手,换了他的药慢慢加大剂量,一点一点地让他的病情恶化,让他饱受折磨,活着受罪。 盛初时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只能苦笑:“哥,最开始你报复他是不是只想毁了公司而已?你是想毁了盛氏毁了他一辈子的心血,但其实没有想杀他是不是?为了我做这些不值得的,他也不值得你脏了手。” “初时……你别有负担,做这些事情的人是我不是你,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好吗?” “停手吧,哥,别再做下去了,他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不值得的。” “好。”盛初时不愿意,他就不做了,盛初时不想他有负担,同样的,他也不希望盛初时背上这样沉重的包袱。 盛初时回握了握盛长青的手:“哥……我到底是不是他的儿子?” “也许是,也许不是,这个答案估计只有刘文涛知道。”但其实盛长青一直都觉得盛初时和庄晏本身就长得有一些像,盛富康是老了、病了、糊涂了,才没有看出来。 盛初时摇了摇头:“算了,不重要了。” 他已经被盛富康亲手杀了,骨头都成了灰,是不是亲生的,都已经毫无意义。第六十二章 接下来几天盛长青每天去公司都带上了盛初时一起,盛初时的情绪一直很低落,连话都不愿意多说,旁人再多的安慰其实都没什么用,这事只能等时间长了淡化了,他自己想开。 几天后港城那边传来消息,康志朗落网了,他的游轮又一次出海回港时被大批早有准备的港城海警包围,接受盘查,虽然因为事前走漏了风声警方在船上并没有搜找到毒品,但随后就根据其他线人提供的线索,在一处康家地盘上的骨灰场里找到了他们藏在骨灰盒里的货,人赃并获。这当中少不了俞家的运作和推波助澜,在康志朗被捕之后,俞少给盛初时发来了一条消息,感谢他和盛长青的帮忙,让他们俞家少了个竞争对手,希望以后有机会能与盛氏合作,盛初时没有回复,盛氏马上就要易主,合作不合作的,已经没有必要。 在康志朗的供认下,原本就官司缠身焦头烂额的盛富强父子几人再次被警方传唤,这一次等待他们的将是彻底翻不了身的法律严惩,在港城和首都警方的通力合作下,警察队伍内部与毒贩勾结的害群之马也再无处遁形,轰轰烈烈的特大跨境贩毒案终于落下了帷幕。 盛初时又一次回去了盛家,盛富康快不行了,送去医院抢救之后暂时挺了过去,还能苟延残喘几日,生命已经彻底进入了倒计时。 盛长青让人把他的药换了回来,不过到了这个地步,换与不换都差不了多少了。 事情最终还是被心思细腻的盛思嘉给发现了,在她的质问下盛初时不得不把自己死亡的真相说了出来,盛思嘉听完呆愣了很久,当天就离开了医院,再也没有来过。 盛初时不想承认自己其实松了一口气,好在盛思嘉始终是站在他这边的,这个家里他唯一没有看走眼的人,就是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他也是在好几天后医院再次下病危通知单的时候才和盛长青又去了一次医院,站在重症病房的玻璃窗外,看着里面全身插满各种管子几乎已经没有了生气,只靠着机器勉强生命的盛富强,盛初时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全然麻木了,父子之情耗尽之后连怨恨都变得没有了意思。 他只是偶尔还会想起很小的时候,盛富康把年幼的他抱在膝头,耐着性子哄着他教他认画报上的字,说他是他最骄傲的儿子,他现在打拼下来的一切将来都会给他。盛初时其实不在乎盛氏是给他还是别人,也不在乎家里有多少钱,哪怕盛富康真的觉得自己不是他的儿子把他赶出去他也都认了,他只是没想到盛富康会这么决然地选择杀了他,不过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王医生在一旁小声把盛富康的各项身体指标念给他听,盛初时心不在焉地听完,问他:“你为什么会帮我哥做事?你是医生,却做出违背自己职业道德的事情,不会心中不安吗?” 盛初时语气淡淡,他倒不是想要追究什么,只是好奇,像王医生这样的人应该不至于缺钱,盛长青到底是用什么方法让对方帮他做下的这种事情。 王医生尴尬地低咳了一声,解释道:“盛老先生是我最后一个病人了,等……之后我就会辞职,打算换个行业重新开始。我和盛先生在国外念书时就认识了,我能读完医科还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是靠着盛先生的资助,算是报答他吧。盛先生也挺不容易的,当初在国外的时候他似乎因为家庭的原因压力颇大经常要去看心理医生,这几年才稍微好了点,他会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报复盛老先生,可能跟他的心理问题有关,这是病人隐私我本来不该跟你说,不过盛先生看起来很看重你这个弟弟,希望你能多开导开导他。” 盛初时愣住:“心理问题?他有什么心理问题?” “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毕竟我不是心理医生,你不如直接问问他,他或许愿意跟你说。” 盛初时心下一沉,抬眼间看到走廊尽头脚步坚定朝着他走过来的人,他的眸光闪了闪,忽然有些鼻子发酸。王医生也注意到了盛长青走过来,冲盛初时点了点头,先行离开了。 盛长青走到盛初时面前,见他眼角发红怔怔盯着自己发呆,不由地皱眉,沉声问他:“怎么了?” “……没事。”盛初时转开了视线。 盛长青瞥了一眼房间里病床上的盛富康,提醒他:“很晚了,我们走吧。” “事情处理完了?” “嗯。”他刚才去和院长谈了谈盛富康的情况,既然没打算现在就拔管子,该做的治疗还是得做,哪怕是做给外人看的,虽然基本等同于做无用功。 “那走吧。”盛初时想,这是最后一次了,他们也不用再来了。 外面在下大雪,走出住院部大楼前盛长青帮盛初时把脖子上的围巾仔细地系好,打开了伞,盛初时的思绪有些放空,盯着盛长青挺拔的肩背,想起刚才王医生说的那些话,鼻子似乎更酸了。 盛长青回头看他,见他忽然又发起了呆,轻叹了一声:“初时……” 盛初时恍惚回过神:“啊?” “你刚才又走神了。” 盛初时的嘴角勉强扯开笑:“哦,看你看得入迷了。” “……胡闹。”盛长青揽过他的肩膀,将他半边身体都圈进自己怀里,带着他踩着雪慢慢走向了停车场。 坐进车里后盛初时搓了搓手,低声抱怨了一句,盛长青打开暖空调,等待车子加热时握住了他冻得通红的双手:“有这么冷吗?” “冷啊,你试试不就知道了。”盛初时故意用冷冰冰的手去碰他的脸,盛长青不以为意,捉住他做乱的手,在掌心亲了一下。 盛初时微微红了脸:“别来,大庭广众的呢,你还是赶紧开车吧。” 盛长青抬眸看他:“你刚才到底怎么了?” 盛初时脸上的笑凝在了嘴角,他盯着盛长青漆黑如墨的眼睛,欲言又止,盛长青抬手抚了抚他的脸:“说吧。” “哥……你以前看过心理医生是吗?” 盛长青微怔,淡道:“是看过。” “为什么?” 盛长青的手指描摹上盛初时的眉梢,爱不释手地摩挲:“我刚去国外念大学的时候那个男人就找上了我,为了让我相信他说的事情,他给我看了我妈在精神病院被人折磨的照片,他告诉我他才是我亲生父亲我应该去报复盛富康,可我当时第一反应却只想杀了他,后来我设计了他,诱导他犯下了重罪,他被关进了国外的监狱里终生不能释放,你在街上捡到我的那晚他刚刚得到宣判,那之后我一直在想我要怎么报复盛富康,我每天晚上做噩梦梦里都是我妈被人折磨的那些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