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做‘腆了个逼脸给谁看?’!此人怎么敢这么对先生讲话! “噤声。”元松泉斯里慢条的喝了一口热粥,南时说的他信也不信,这世道太乱,什么妖魔鬼怪都要跑出来分杯羹,若是人说什么他都信,他也坐不到现在这个位置上。 保镖只得闭嘴后退了一步。 等到元松泉最后一口粥饮下,婢女留紫也恰好出现在了他们的身侧:“元先生,请。” “多谢。”元松泉起身带着人离开了南时的宅邸。 其实想要查南时的身份非常容易办到,只不过元松泉之前一直被困在宅邸内而已。 买房子要有户籍,这是其一;人要生活在这里,哪怕只是伪装,也免不了日常出入,这是其二;南时从未想过要掩饰自己的行踪,无论是‘南少爷’还是‘北道长’,这是其三。 元松泉出了这个大门,便吩咐了下去采集周围的来往的人的信息,极致的权力之下,没有秘密。 不过半日,元松泉就查到了姚书记的头上。他略一思索,连问都不必再问,就知道姚书记请的解决他儿子事情的那个高人就是北道长。 ——北鸣、南时。 一南一北,这也太过刻意了些。 有意思。 南时的行踪不好查,周围的居民只说偶尔能看见这位少爷出入,通常都是傍晚与清晨,并不知道这位少爷是做什么的,能够查到最早的行踪是南时在天兴书院听了一场评弹,随后再正儿八经的出现在外人眼里,那就是万花大舞厅。 而他遇上南时是南时第二次去万花大舞厅。 那位与他交好的歌星绿柳小姐嘴倒是严,只说是南时随手救了她一命,别的什么都问不出来了。元松泉也没有过多的为难她,见实在问不出来了也就放了。 再顺着‘北道长’这条线去查,自然又获取了许多线索,一日半后,元松泉就手握着北道长的行踪路线,得出了一个结论:北道长乐善好施,料事如神,可是在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看似都是随机事件,却好像都能和一个人串联起来。 一个叫做周仁的木工学徒……哦不,现在是巡捕房预备役,只要巡捕房里有了空缺,他就能成为正儿八经的巡捕。 受过北道长好处的一个叫做贺理才的巡捕救了周仁,并且和他相谈甚欢,热络的帮他解决了工作上的问题。同样也是这位叫做贺理才的巡捕,帮着牵桥搭线,通过戈部长引出了家中有难的姚书记。 巧的是周仁被木匠赶出门的那会儿,南时就在不远处吃小笼包。南时形貌气质出众,叫摊子的老板记忆尤深。 更有意思了。 再查周仁,周仁在与这位北道长第二次见面后就突然获得了一大笔钱,这笔钱如何得来暂且还没有查清楚。第三次见面的时候见到了贺理才,第四次见面……哦,他们还没有见过第四次,但在这之间,周仁已经解决了自己的燃眉之急,虽有一二难事,却都逢凶化吉,柳暗花明。 这就够了。 不论这北道长和南时有什么关系,他们是人是鬼,北道长在帮助这个叫做‘周仁’的人无误,且布了这么大一个局,可见所图非小。 至于南时这个人,恐怕与他遇上还真是巧合,无论是北道长还是南时,都是非常值得交好的对象,既然遇上了,那就不能错过。 元松泉露出了一个别有深意的微笑,吩咐下去:“去找到这个叫做‘周仁’的人,带他过来,我要他当我的贴身助理。” 再三日后,元松泉再度上门拜访。 南时这会儿还不知道自己老底都叫人给掀了,特别干脆麻利的说:“不见,让他走。” 晴岚低眉敛目的道:“少爷,元先生交予奴婢一物,只道少爷看了定然会见他。” 南时接了东西一看,那是一封信,信里就写了两个字:周仁。 南时瞬间就开始头痛了起来——这是怎么查到的?这都能查到?不是在跟他开玩笑吧? 他瞪了一眼天空:贼老天,有这么玩我的吗? 抱怨归抱怨,人还是要见的。 这一次元松泉倒是一身轻松,身边只带了一个保镖。他穿着一件淡灰色的长褂衫,看着文质彬彬,这种颜色极其挑人,普通人一穿那就是灰溜溜的大老鼠,元松泉穿着却越发显得清倦,像是一个教书匠又或者会计。 还是那种很有名的老师或者会计。 南时摆了摆手,屏退了诸仆婢,仆婢们见状便屈膝行礼,悄然鱼贯而出。 屋子里只留下了晴岚。 南时抱着一个暖炉,毫不客气的说:“元先生,你不要命了?” 元松泉抬头看向南时,眼中闪烁着一抹志在必得的光:“我以为,南先生应该谢我。” “谢你?”南时优雅地交叠双腿,露出了一分恰到好处的闲适来:“谢你什么?说说,若是办得好,我也不介意谢你一回。” “周仁现在是我的助理。”元松泉轻描淡写的道:“他一年后就会晋升我的首席助理,三年后我会为他安排一个官位,自此荣耀一世。” “呵。”南时都给气笑了,这是在威胁他!难道没有元松泉,他就办不到让周仁荣耀一世吗?开玩笑。 偏偏他还叫他威胁到了!他想要回家,就得保着周仁! 他不怕元松泉,但是总不见得带着周仁远渡重洋去国外发展吧? “元松泉。”南时慢慢地说:“你三岁时被抱养到一户人家当养子,有姐妹共三人,无兄弟,七岁时有一大劫,致使你遭受重伤,至今未曾痊愈,八岁再遇一劫……如今你年三十有二,身居高位,如日中天。” 南时说的是他的一生,这些隐秘之事连他最亲近的人恐怕都不能一一道出,而那些知情者则大多数都已经埋在了黄土之中。 南时目光中带着一股连他自己都不知晓的冷意:“你这样的人,与我这个平头百姓为难作甚?若是实在是闲着无聊,就回家想想应该去找哪位名医治治你的病。” 元松泉缓缓吐出一口气,鼓掌道:“北道长果然料事如神,名不虚传。” 南时没有反驳,能查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好反驳的。 “我是在讨好南先生。”元松泉的目光落在了南时身上,道:“元某清楚,没有我,南先生也能助得周仁一飞冲天,但是有我,岂不是更方便些?何必要舍近而求远呢?” 这话是没错,但是这元松泉身上的不稳定因素实在是太多了。 南时吃饱了撑着和他玩这儿? 元松泉并不着急,意态闲淡威仪,看着南时。 南时思索了片刻,说实在的,元松泉说的也不无道理,有他在,他确实是能方便很多。 南时倏地明悟了一些什么:“你有何所求?” 能让这种人花大功夫,如果不是因为利益驱使,南时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元松泉并不在意南时挑衅的目光:“不,元某无所求,就是什么都不求,所以才来讨好先生。” “元某希望别人也无所求。” 他说什么南时听得懂。 牌桌就这么大,突然出来了一个知晓一切底牌的,只要他愿意,可以帮着任何一个人赢了这一局,也可以随时掀翻牌桌让所有人都没得玩。 然而元松泉不知道的是,南时本就是不能触碰牌桌的人。 对南时来说,答应一个他本来就要去做的事情换这样一个盟友,无疑是划算的。 南时点了点头:“可以。” 元松泉笑了起来,温和而又从容,起身告辞:“今日元某已得偿所愿,南先生,有缘再会。” 南时若有若思的看着对方的背影,一旁的晴岚却是已经冷了眉目:“少爷,奴婢去为少爷处理此人。” “嗯?”南时看向了晴岚,把暖炉往对方怀里一塞:“人家来求和的,有什么好处理的,传令下去,以后元先生来,当以上宾待之。” “少爷?”晴岚不解的问道。她原以为以南时表现出来的性格,此刻至少也应该是气得不行,却不想见南时还是一副笑眯眯的安逸模样,不由很是奇怪。 “晴岚,你想想,如果人要报复我,应该怎么做?”南时眯了眯眼睛,舒服的缩在了椅子里。 晴岚犹豫了一下,若是不考虑池幽,单按南时的战斗力来算,他就是个菜鸡,确实南时在普通厉鬼中实力已经算是不错,但若是遇上那些得道的僧道一流,却也很难从人家手底下逃脱。 当然了,有他们护卫,也不至于当真就如何了。 南时轻笑着说:“我们家就杵在这儿,放把火行不行?再找点老和尚老道士往城里一放,见我就杀,就算是杀不了我,把我堵在师兄的墓里不好出门还是比较容易的——我也不可能带着你们天天和人去厮杀吧?难道我还要麻烦师兄,请师兄帮我砍了元松泉?” 元松泉或许说的不够好听,还带着那么几分威胁,可事实上他确实是在向南时低头——他有更多选择,以他的权位,做这些事情根本不难,或者说是轻而易举,但是他没有,他选择来和南时交好。 晴岚忍不住在心中暗道什么砍不砍的?为什么好好的话从南时嘴里出来就跟街头流氓抢地盘一样。她也不是什么笨人,南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也就明白了。 但南时能这样坦然理智的处理此事,也不禁让她觉得暗暗赞叹,再仔细一回想方才南时的一举一动,仿佛都是计算好了一般,果然南时能够让山主青眼,就不是什么意外巧合。 “原来好处是在这儿……”南时喃喃的道。 他点头答应元松泉的那一刹那,就感觉自己离回家不远了。 南时笈着鞋子到了他为天道爸爸准备的神龛面前,点燃了三柱香火,眼见着轻烟直上,拜了拜后将香火投入了炉中。 天道爸爸保佑,以后让他最好还是不要和元松泉多见面了。 虽然事情对他来说都是有利的发展,但是这种心眼上长了个人的品种他就是很讨厌没错了!要不是晴岚在旁边,他想稳一稳自己的人设,好叫晴岚给他保密,当场鞋子都能飞到人家头上信不信?第65章 “周家的孩子听说成了大官了?”李家巷的巷尾,几个老阿婆就着上午刚出的太阳,凑在一起缝缝补补,顺道唠嗑:“这可就发达了!” “谁说不是呢?”另一个老阿婆嘿嘿的笑了两声:“我看李家媳妇肠子都要悔青了。” “人家还要不要她家的姑娘还说不定呢!” “不是我说,我要是李家的,说什么也不能把姑娘给他呀!发达有什么用,我姑娘要是被克死了找谁说理去?” “是这个道理!” 几个人话都还没落地呢,就听到一溜儿汽车引擎声,几人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最终落在了缓缓停下的汽车上。 周仁从车里下了来,如今他也算是鸟枪换炮,一身笔挺的三件套西装再加上一个时兴的大背头,皮鞋蹭亮,虽说看上去还有点小家子气,却也算是个有为青年了。 “王阿婆,张阿婆……”周仁客气的向几人一一打招呼,王阿婆眼珠子一转,就说道:“阿仁你现在倒是稀客了,十天半个月的都不见你回家一趟。” 周仁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说:“我现在给人当助理,要住在人家的公馆里的,不好老回来,要扣工钱的。” 张阿婆对着他挤了挤眼睛,她家就在周仁家对面,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行了,你别陪我们老婆子说话了,你今天上午就回来,有事要办吧?快去办事吧!” “哎,好!”周仁应了一声,从口袋里摸了两把洋人那边的奶糖散给了几个阿婆,往巷子里走去了。 他今天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那就是向李家提亲。 他有个意中人,她也中意他,之前家里穷,名声又不好听,她家自然不会同意,可如今好了,他有钱了,元先生也看重他,已经讲了后面要提他做秘书,这可是个好差事——前面给先生当秘书的已经去某地当父母官了。 钱有了,前程也有了,他也敢去提亲了。 他回想起了元先生那双冷淡威仪的眼睛,听他说想请假去提亲,便借了他车,又叫人给他备上了一些西洋来的见面礼,让他能体体面面的来提亲。 周仁心中想着未来美好的蓝图,脚步中都透露出了几分雀跃之色。 路过自家门口的时候他看见隔壁家阿婆正坐在门口摘菜,见他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票提着东西的人,对他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周仁也不禁微笑了起来。 所有的事情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李家巷子头,走到底就是了。 周仁特意在快要到的时候停了停脚步,整了整领带和西装,这才上去敲门。结果手还未到门上,门就吱呀一声开了,里头走出来一个穿得鲜艳爽利的中年妇人,并着李家婶子一道走了出来,边走边道:“行,那事情就这么说定了,李太太,现在的年轻人啊不兴盲婚哑嫁的,我跟包太太说一声,让你们俩找个地方一道听个戏喝个茶,顺道让两个小年轻相看相看。” 李太太满脸笑容的应了,随即就看见了门口的周仁,顿时脸上就垮了下来:“小周,是你啊,你回来了?” 周仁点了点头:“李婶婶,阿绵在家吗?” 李太太的目光在他身后那帮子提着东西的保镖身上扫了过去,扭头对媒婆道:“家里有客人,那我就不多留您了!” “好,那我就先走了!”媒婆看了看周仁,甩着帕子在走了。 她一走,李太太立刻毫不犹豫的就说:“我以为之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以后就不要来找阿绵了,阿绵已经谈了人家了,要是顺利明年六月就要办喜事了,男方挺好的,你要是不嫌弃,回头就来喝杯水酒。” “你要是不乐意,婶子也不勉强你。” 周仁面色不改,这种话他听得太多了:“婶婶,我今天来也是为了这件事。” “我们进去说话?” 李太太却摇了摇头:“我知道你现在发达了,但是我们家也不是什么穷得过不下去的人家,没有拿女儿的命来换富贵的说法,你就是再当大官,我们当爹妈的也不同意。” 周仁的努力保持着笑容:“婶婶你听我说,之前那个算命的说我天煞孤星,是他学艺不精,我找了一位大师给我算……就是北鸣北道长,北道长说我是一帆风顺夫妻和美的命格……” “好了。”李太太打断道:“小周,你是什么命,我们这些的街坊是一直看在眼里的,你要是还对阿绵有点情份,就别害她。你小时候缺衣少食,我们家不宽裕,却也给过你两顿饭两件衣服穿,就是看在这个的面子上,你也应该放过阿绵。” 李太太说完,也不等周仁再说什么,扭头回了家里,大门啪的一声就给关上了。 周仁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身后的保镖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犹豫了一下,问道:“周助,那这些礼物……” 周仁深吸了一口气:“放在门口吧……我们先回去。” “好的。” 他抬头看向李家的小阁楼,那就是他中意的女孩子的住处,小窗的主人似乎发现她在看他,轻轻地把窗户阖上了。 周仁这时候想要不顾一切的大喊一声‘阿绵,你等我’,却又顾忌着她的名声,终究将这话咽了下去。 …… *** 南时百无赖聊的倚在花园里看书,看着天上白云苍狗,不禁生出了点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之感——连囤积了不知道多久的话本子都给看完了,书店老板看见南时第一句话就是‘《XXX》下一册还未出’。 一眨眼就过去了一个月,外头的年味儿也越来越重了,连家里都开始忙碌了起来,满院子都是年货的香气。 南时眼见着几个婢女端着两盘刚出炉的走油肉过去了,嘴里馋得起飞,可惜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只能悄悄的吞口水。 也不知道现代怎么样了,回去到底是一天都没过呢,还是和这里一样快过年了了? 外头进来了一个侍卫,对着晴岚耳语了几句,晴岚便微微挑眉,禀报道:“少爷,周仁提亲被拒了,对方连门都没让他进。” 南时唔了一声:“什么时候的事情?” “今天早上。” “元松泉都不管管?” 晴岚微笑道:“元先生纵使手眼通天,也不好强压着别家的女儿嫁人。” 南时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 南时说罢,也不见他对此有什么举动,反而又摸起书接着看了起来,一副闲散无关人员的模样。晴岚低声问道:“少爷,您不做些什么吗?” “别人送上门的东西不够香,得自己来求的才会珍惜。”南时顿了顿,招了招手说:“倒是有一件事非你不可……” 晴岚配合的俯下身,就听南时道:“帮我去厨房要点刚出锅的炸果子和走油肉过来——记得啊,别说是我要吃的,姐姐懂吧?” 晴岚木着脸:“……是,奴婢一定会说是奴婢想让少爷尝尝鲜,但是少爷=素来不爱小食,因着给奴婢两分脸面才尝上一口。” “姐姐真是我的知心人。”南时眉目含笑,舒服的伸展了一下自己的双臂,半长不长的头发自他的肩头扫过,衬着旖旎的衣衫,硬是显出了几分隐而不露的疏狂意态,与池幽何其相似。 周围的仆婢纷纷低头,不敢多看,唯有晴岚一脸麻木。 *** 而另一头,元松泉则是低着头忙于工作,周仁回来的后就立在一侧,他说是助理,实则更类似于保镖或者司机,他不识字,也帮不上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