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男人侧耳温声问。 江岁宜白皙的面容已经彻底被染得绯红,急急忙忙说:“不好意思,你自己去吧。”说罢起身,找借口说:“……先回房间写代码了。” 她这番话说得声量小,但在场的都听清了,季夏扬实在憋不住笑,觉得成功玩弄了“嫂子”,场面就跟失控似的。 “哈哈哈”笑声一片。 有几个平时就没脸没皮的,在那儿瞎起哄:“都老夫老妻了,嫂子真是!” “嫂子别害羞!你看靳爷脸皮多厚,不动如山的。” 谈靳坐那儿,看到江岁宜躲开视线、落荒而逃,不自觉嘴角有笑意。 江岁宜回了房间,打开手机看到了孔媛的提醒。 【明天见。】61?Freedom ◎为爱接刀◎ 车队的现场确认在下午两点,确认完谈靳要带江岁宜一起去老爷子的葬礼地址,在北郊。 听秦月茹的庆贺短信,葬礼是由中央台直播,能和谈靳一起出席老爷子的葬礼,基本等于说是得了谈家的认可。 这其中谈靳做出了多大努力,不得而知。 天空在下雨,骤烈的暴雨袭卷城市,湿漉漉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 谈靳出门前跟江岁宜说了,“在家等我。” 都是事先答应好的内容,少女隔着拉下的车窗,撑着伞柔声微笑说“好”,而后低头轻轻吻落在他的唇边,一触即离。 伞下,江岁宜眸光微亮,说:“一切顺利。” 暴雨天,水滴与地面接触时溅起层层水花,可怕的响雷蛰伏在天边。 路上行人熙攘,车辆拥堵。 市广播局门口,江岁宜急匆匆赶来,在楼下咖啡厅时看到了一身黑裙肃穆的孔媛,女人正带墨镜闲散坐着,仿若外面一切与她无关,垂眸品鉴杯热咖啡。 江岁宜是跑来的,深呼吸推门而入,身上干净的白裙裙摆沾染着雨水与污脏,径直走到女人身前,厉声问:“孔媛,你到底要什么?” 少女目光缓缓落定在孔媛身上,江岁宜的心里闪过一丝复杂。 这几天江岁宜给孔媛发了许多消息,什么样口吻的都有,但了无回音。 “来了?”孔媛抬眸,涂红的指甲指腹摸索杯沿,确认,“没人跟来吧?” 江岁宜没回答。 女人笑了笑,看向外头,沉默了几分钟才叫人带她们去顶层的包厢。 咖啡厅的小女孩在踢键子,听到店主妈妈的要求,“嗯嗯”点头带她们上楼。 女孩一身粉色小飞象裙,头发梳成一个丸子,一蹦一跳地走在前头,用稚嫩的童音介绍:“你们定的包厢就是这儿了。” 江岁宜说:“谢谢。” 小女孩像是甜糖般眯眼笑。 顶层的包厢只有这一间,门还紧闭着。 屋外是木质地板的走廊,开了一线天窗。 外头暴雨正盛,孔媛扫了眼,评价:“这小姑娘挺像你小时候的。” “是吗?” 江岁宜小时候是短头发,也从来不穿粉色。 江岁宜听她说“像”,眼底有嘲弄。 孔媛推门进去。 出乎江岁宜的意料,这并不是间空房间,而是坐满了人。 他们懒散围坐着抽烟,地面全是杂乱烟蒂,缭绕烟雾中个个身材魁梧,张扬暴戾的纹身若隐若现。 江岁宜捏紧了帆布包里的录音笔,心中一紧,只觉得呼吸都停了,急声问:“这些都是什么人?” 一行人恭候多时,大大咧咧靠坐在沙发背的光头大汉率先开口:“秦夫人,这就是你说的能帮你还债的女儿?”冷笑,“看着不像是秦家那位大小姐。” 孔媛抱手臂,冷淡跟他们介绍:“这是江岁宜,她还也是一样的。” 江岁宜整个人都像是陷入冰窖里,质问孔媛:“什么意思?” 这一群人像是混黑的。 孔媛收敛笑容说:“我申请了十二个亿的贷款,这几位爷是负责人。” “十二个亿?”江岁宜脚底有冷意,一双干净的眼里生出不可置信与怒火,问:“你开什么玩笑?” 孔媛是为了帮秦渡拿下项目借的钱,她一分钱没捞回来,女人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存储卡,举在手里,淡声冷眼:“视频,你就不怕吗?” 江岁宜心都在抖,匪夷所思:“怕?孔媛,我想你搞错了,我不会帮你。” “那是十二个亿!” 孔媛见她柴米油盐不进,也急了,反问:“江岁宜,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怎么可能借这么多!” “为了我?”江岁宜反应了过来,眸光一跳,嘲讽似的失笑,问,“是为了秦渡?” 江岁宜失望彻底,扭头就走,被孔媛死死抓住。 女人的手指甲扎进了江岁宜的手腕,尖锐的刺痛让江岁宜皱眉,孔媛的指甲把她的皮肤刺破了。 孔媛不敢置信:“你只要跟谈靳撒撒娇就可以拿到这么多钱,他那么有钱!我都听说了,他给了你一张无限额度的黑卡……” “我凭本事赚到的钱,凭什么借给你治一个不相干的人?” 事到如今,地位互换。 江岁宜胸口起伏,呼吸不定,喘着气努力平定,最后说:“孔媛,视频你想发就发吧。” 少女眸光坚定起来,不再偏移。 孔媛愣愣,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江岁宜捏紧了拳,说:“我是受害者。” “受害者?”孔媛被逗笑了,吼她,“我发出去,你觉得谈家老太太会接受你?江岁宜,你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吗?谈家那样的大家族不可能接受一个这样的可怜虫!” 楼梯上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和交谈声。 江岁宜眩晕,她那可恨的羞耻心又在起作用,她当然清楚事情的严重性。 朱珍找过她她就该明白,老太太的意思是不许她掉链子。 江岁宜低声坦白:“我没想过嫁给谈靳。” 孔媛表情僵住,她可能做梦也不会想到江岁宜说出这么一句话,自己那些想好的说辞,在此时此刻都像是笑话,打在棉花上。 江岁宜低头用手机叫车,又从帆布包里拿出一张存折,目光复杂,说:“这是我问秦月茹借的,她说都给我,给你了,孔媛。” 里面有三百万。 眼前这个女人,江岁宜在幼年时期真的期待过她的爱。 少女决绝的语句让孔媛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孔媛终于有了些许慌张: “江岁宜……你什么意思?你真的不在乎?” “你知不知道所有的人都会可怜你,谈靳会讨厌你,他的家人、朋友不可能接受你的……” 江岁宜后退了两步。 孔媛上前两步,又想抓住江岁宜,江岁宜布满红痕的手把她甩开了。 孔媛的爹是个赌棍、妈是个半瘫,家里欠了债,幼年时她爹逃到了广府,留下娘俩轮流住亲戚家,那群债主找不到人,只能天天在校门口拦孔媛。 孔媛的少女时期一直活在被催债的痛苦之中,孔媛彻底没有了任何嚣张与威胁,开始求饶:“江岁宜,你、你不能放弃妈妈,你的名字还是妈妈起的……妈妈从小被人追债,我不能变回那样的人……妈妈真的很爱你的,把你接来京市,帮你铺好了路,是你自己不乐意的,江岁宜、岁岁……” 女人疯狂地想要抓住江岁宜。 手机电话在这一刻响了起来。 是谈靳的电话。 江岁宜应该离开了,坚决地把孔媛推开,跟她说:“视频随你,钱只有这么多。” 少女一向温和腼腆的神色收敛着,也许江岁宜这样干净纯情的面容更合适没什么表情,她眼底带着嘲讽和悲伤,整个人有着沉淀故事的美感。 她在最后说:“我走了。” - 江岁宜在咖啡厅的楼梯接到了谈靳的电话。 “我等会儿要到家了,去老宅住记得带换洗的衣服。” 谈靳哄人的语调,冷淡声线从电话那头传来,江岁宜那颗破碎的心好像被温柔地粘合,少女垂眸,温声说“好”。 走廊上有零星的客人上下楼,江岁宜怕谈靳看穿她在外面,用手捂住听筒,说:“我现在就去准备。” 谈靳要求:“这两天跟紧我。” 江岁宜已经处理好孔媛这边的事情,事实上,视频的存在必然会有曝光的风险,那这层风险,在江岁宜去纽约找谈靳的时候她就该担负,她没有怨言。 少女笑了,问:“怕我被欺负?” 谈靳刚做完现场确认,车队不少人这些天很少见他,跟他打招呼,他摆摆手,侧目跟江岁宜说:“不敢欺负你。” “那是?” 谈靳瞥了眼窗外从屋顶上唰唰往下流的暴雨,稍稍拧眉,又失笑解释:“只是想某个人跟紧我。” 江岁宜心脏都快被情话弄得飘忽柔软。 见她没吭声,谈靳挺坏地反问:“怎么,不乐意?” 江岁宜想说“没”,吐槽说:“阿靳你怎么这样。” “怎样?” 说情话没有任何铺垫。 江岁宜想开口,突然被人打断。 “姐姐,可以借一下你放在店里的伞,去隔壁街711买糖吗?” 江岁宜愣住了,她低头俯视仰头的小女孩。 她还是刚刚俏皮的样子,纯真的脸上载着笑容,似乎并不知道自己造成了什么麻烦。 谈靳声调一沉,“嗯”了声,问:“你在外面?” 江岁宜迟疑,找借口:“啊,对……我、我有点困了,就来外面买了杯咖啡。” 谎言需要新的谎言来弥补。 谈靳没说话。 小女孩解释原因:“可以吗?家里的伞坏掉了。” 江岁宜勉强笑了笑,说:“姐姐带你一起过去吧,正好要离开了。” 她怕谈靳生气,软声试探电话那头的男人:“阿靳?” 谈靳耷着眼皮,听不出喜怒,问:“哪一家711?” 江岁宜一愣。 男人没什么起伏的话语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我去接你。” 他没生气,只是不开心,江岁宜做完判断,微笑软声说:“好。” - 小女孩想去的那家711需要穿过一个深巷,从路程上来说只有五分钟,不算远。 因为谈靳来接她,江岁宜跟滴滴师傅道歉,搂着小女孩一起走过去。 骤烈的暴雨白色面筋似的哗啦啦落,再好的伞也防不住。 江岁宜把小女孩抱紧了。 小女孩不大好意思地说:“姐姐,真是谢谢你了。” 江岁宜“嗯”了声,说:“没事。” 小女孩问:“刚刚是不是跟你男朋友打电话呀?”她古灵精怪,又有礼貌,“我好像打扰到你们了……看你脸色不好。” 江岁宜失笑。 这一路全是雨,地面上深深浅浅的水塘,小女孩见她沉默,自觉不安,问:“所以那哥哥是不是生气了?” 江岁宜想起谈靳刚刚说话的态度,细长的眉一弯,提着包笑说:“放心,他没生气。” “真的吗?万一生气了怎么办?” 江岁宜想了想说:“他跟我生气也没关系。” 小女孩“啊”了一声,说:“生气怎么就没关系,我爸爸生气我会难过好几天,姐姐你脾气也太好了。” 江岁宜认真说:“不是,姐姐也有脾气的。” 小女孩问:“那是为什么?” 江岁宜眉眼都温柔:“因为姐姐很爱他。” 爱是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