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里也没有信号。 谈靳对烟草Club的收营还算清楚,轻声安慰江岁宜:“没事,这边每半个小时会有人检查一次电梯,不用担心。” 江岁宜放下心来。 少女的照明照亮小小的金属四方空间,这才发现谈靳又站回角落里。 江岁宜来找他就是为了求和,正好两个人不得不独处,便干脆找机会说开,认真询问:“谈靳,刚刚你在他们面前说的是真的吗?你其实没觉得咱们分手。” 她想说很多说辞,心脏像是复苏般跳动。 谈靳一听她开口,就能猜到各种各样乖巧又大胆的说辞,但他现在站在那里,身体不舒服,缓缓说:“岁岁,等会儿再讨论这个。” 江岁宜听到“岁岁”这个称呼,觉得脑子里有根弦崩断了。 谈靳其实已经给出了答案。 她快步过去,拉过谈靳的手,才发现他手心里都是汗。 谈靳额头的碎发已经被汗濡湿,皱着眉在看她。 他很虚弱。 漆黑的眼眸,此刻耷着眼皮,细密的睫毛轻轻地颤。 江岁宜顿住,连忙询问:“你怎么了……” 他看着像是出问题了。 可刚刚还好好的。 谈靳把她的手松开,去摸到了金属栏杆:“先别碰我。” 冷调的声音像是生冷的铁。 江岁宜从谈靳平淡的话语里听出他的异常。 男人利落的黑色剪影,江岁宜透过手机手电筒零星的光看到谈靳的嘴角,薄唇没有半丝半毫的弧度,也没有血色。 在江岁宜的印象里,眼前的人驰骋赛场,未曾有半点退却,少见这样皱眉似有忌惮的模样。 谈靳心脏像是无限绷紧,好像又陷落进一场无边旧梦。 他明明刚刚还在跟江岁宜冷战,可是现在不太想她看到自己的丑态,哄着人说:“岁岁,先离我一点。” 语调没什么起伏。 江岁宜犹豫,很轻地说:“你在恐惧。” 谈靳一顿。 这个时候他不太能集中注意力,重复了一次:“岁岁,听话,离我远点。” 江岁宜没有动,照明干脆对准了谈靳。 男人低着头没再看她,唇角下压,眸光是涣散的。 江岁宜一下子就想起来谈靳在俄罗斯赛后跟她说的那句话。 他原本应该是想和她坦白什么。57?Freedom ◎你太会挑时候了。◎ 江岁宜说:“你还没告诉我咱俩算分还是没分。” 谈靳移开脸,问:“有区别吗?” 江岁宜硬气了些:“分了我就不会听你的话。” 谈靳没有焦距漆黑的眼在看她,谈靳语气重了,警告:“把手松开,离我远点。” 江岁宜盯着谈靳说:“如果没分手,那我们是恋人,恋人之间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我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谈靳没力气跟她探讨,质问:“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问吗?” 江岁宜上前,攥紧了谈靳的手,语带嘲弄:“那么谈公子你呢,又把我当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具?” 在芝加哥时,她真的期待他来。 但他没有。 还说了那么重的话。 如果不是想再尝试最后一次,她就放弃他了。 谈靳骨节分明的手被江岁宜拉紧了,他的手好冷。 谈靳没有解释,反倒是问:“之前Lilith问你怕不怕我发病害你,你就不怕那是真的?” 纵然是看到他这样,江岁宜还是否认:“我不相信他们的造谣。” 谈靳追问:“那你信什么?” 江岁宜心里煎熬,却坚定回答:“你说什么,我信什么。” 谈靳听到这话彻底没有了声音。 心在无限昏盲的灰海中找到了灯塔。 他低着头,黑色的碎发挡住了没有焦距的眼睛。 男人抬手,挡住了自己的眼。 谈靳勉强抬眼皮,失笑,吐出一句评价:“你还真是。” 倔。 那位没有职业道德的记者有一点没有说错,如果马萨诸塞州的圣约里德医院的公章无法造假,住院证明是真的,那么一个没有病的七八岁孩童在精神病医院内会经历什么。 江岁宜没再说话,犹豫着抬手触碰到了谈靳的侧脸。 谈靳感受到女孩手的柔软和温暖,冷声问她:“我上次话说得不够重吗?把我当前男友还献媚,江岁宜……我要是特别坏,特别浑,你会被欺负得死死的,你知道吗?”他咬牙切齿都没什么气势,谈靳皱了眉,远不如往日里凶狠抑或冷淡,额头上挂着细密的汗。 谈靳想拉开江岁宜的手,但出乎意料,他没有太多力气。 江岁宜没理他那些剖心置腹的话,轻轻解释:“我们等会儿去医院。” 谈靳太疼,一时没听清楚江岁宜的声音,他凑近了些,听到“医院”,几分烦厌,冷淡说:“没事。” 江岁宜看出来他不乐意,强调:“你现在像是要晕了一样。” 谈靳自嘲:“这么狼狈?” 他不咸不淡地开玩笑:“江岁宜,你可以把我现在的样子拍下来,发到网上去,榨干你前男友最后的价值,说不定能赚点钱。” 江岁宜生气了,着急说:“你在胡说什么?”她一直在那里担心他。 谈靳没吭声。 江岁宜觉得心脏像是戳出一个洞,膨胀又干瘪,酸涩疼痛到无法呼吸,她哑了嗓子,自嘲:“谈靳,在你眼里,江岁宜就是这样的人。” 江岁宜站在黑暗中,她一直想坦白,没想到在这种时候,开口:“那天在西郊赛车场,我就不屈辱、不害怕、不觉得恶心吗?我想过很多拒绝姐姐的方法……” 幽闭恐惧发作时,呼吸加快、心悸,谈靳的眼前看不清太多东西,无法思考东西,但还是可以清晰想像出江岁宜说话时的神色和表情。 谈靳制止她:“别说了。” 谈靳喉结在薄薄的皮肤下滚动,他发狠重复了一遍:“江岁宜,可以了。” 江岁宜要求:“你让我说。” 谈靳讽刺她:“你太会挑时候了。” 江岁宜有愧疚也有伤心,但更多的是伤心。 在谈靳面前,她都快喜欢到没有尊严了,与之相对的,她在谈靳的眼里,他们之间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随时可以叫停的恋爱对象。 江岁宜声音都在抖。 可突然被人靠过来,谈靳身上的青柠薄荷味参杂烟草厚重,快把江岁宜淹没。 所有的委屈和痛苦在他吻上她唇的那一刻停止,谈靳堵上少女宣泄的话语。 江岁宜猛然睁大眼睛。 怀抱如此沉重,谈靳的后背湿透了。 江岁宜碰到的那一刻,心惊,他整个身体的力量都压着她。 眼前,男人冷到破碎的眼睛在黑暗中盯着她,挣扎又强势,不带任何掠夺,只是单纯堵住她。 他在吻的缝隙冷淡又艰难地哑声说:“江岁宜,闭嘴。” …… 江岁宜跟谈靳一起去了医院。 谈靳的幽闭恐惧引起重度低血糖,需要挂吊瓶。 江岁宜站在输液室外看他,一路过来谈靳没有跟她说半句话。 江岁宜想问他到底什么意思。 哪有谈靳这样的人,什么都不说,要跟她分手还吻她。 天色已经黑下来,暗色云团低低地压在城市上空。 纽约的风干而闷,江岁宜盯着不远处的急诊病人,纵然已经是半夜,可还是有许多着急来看病的人,生老病死人间常态。 谈靳坐在其中,却好像有光环般与众不同,被她一眼看到。 他脸色好了许多,仰头时神色淡淡。 江岁宜犹豫之下还是走过去关心:“你好点没?” 谈靳瞥了眼她,嘴角的笑容没什么温度,只说:“没死。” 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又回到了起点,江岁宜没介意谈靳严厉苛刻的语调,说:“今天在电梯里的事……” 她想说那个吻,也想说自己坦白的事。 谈靳“嗯”了声,他的左手手背被吊针束缚,平淡:“不记得了。” 江岁宜张了张嘴。 哑然。 心脏刺痛。 少女在白炽灯下注释眼前这个冷感的男人,她曾经多少个日夜拼了命地追赶他。 竟都苍白。 谈靳冷淡目光从眼尾捎回,没再看江岁宜,眼底有复杂闪过,随口解释:“发病的时候脑子不清醒,发生过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吗?江岁宜抿唇,觉得可笑,问:“那你为什么……幽闭恐惧?” 幽闭恐惧大多始于幼时心理创伤,谈靳这样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病? 江岁宜追问:“是不是跟你之前说的住院证明有关系?” 谈靳没回答。 江岁宜深吸一口气,明明嘴唇还有他吻来的滚烫,可现在他与她跟陌生人也没什么区别,江岁宜感受到止不住的难受,她扛住眼眶里的热意,缓缓解释:“姐姐给你发的那些消息,是真的,你都看了吗?” 半晌,他答:“看了。” 江岁宜费劲全部的力气,再次说了一遍电梯里努力说出来的话:“我不是谁都可以的。” 谈靳眸光一动,“嗯。” 江岁宜捏紧了拳,生出的几分希望被彻底耗尽,放弃了,说:“我走了。” 她想再说一句“多保重身体”“以后别再见了”,又或者温柔一点说“对不起”“祝你前途似海”,可不知道要怎么样的话才能完美地结束他们之间荒唐的关系。 “江岁宜。” 身后有人喊了一声。 没什么起伏的呼喊。 江岁宜身形一顿。 谈靳不想再挂那些没什么用的葡萄糖,他还是没什么力气,把吊针抽出来,创口处立马汩汩流血,他眉头没皱,问:“你去哪儿,有地儿去吗?” 旁边的护士小姐看见,质问他“怎么这样”,谈靳没搭理,盯着不远处迟疑回眸的少女。 谈靳盯紧了她,重复问:“有地儿去吗?” 江岁宜想嘴硬说“有”,可外面天太黑,干脆说实话:“没。” 她不知道他问这些什么意思,直到听到谈靳后面紧跟的话。 谈靳说:“住我那儿吧。” - 李绍齐缴费完后来,看到不远处的江岁宜。 她不大高兴在那儿,头靠在冰凉的金属长椅,合了眼,好像睡着了。 “她怎么没走?”李绍齐皱眉问。 谈靳坐的位置离江岁宜挺远,男人抱着手臂,说:“等会儿把我和江岁宜送到中心路。” 李绍齐不解:“送哪儿?中心路?你什么意思,江岁宜住你家?” 谈靳“嗯”了声,李绍齐气恼上头:“不是说了‘冷静一下’吗?怎么又上你家?谈靳,江岁宜一来就给你灌迷魂药了?你他妈才一个晚上被她迷得五迷三道!” 谈靳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