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冷淡的嗓音回荡在赛车场上空。 他一如既往是所有人的焦点,无数人的目光包括直播的摄像头都对准了这位传奇一般的天才赛车手。 真正的肃静。 谈靳站在那里,银黑色的赛车服在阳光下发散冷冷的光,他握住江岁宜的手,因为少女比他矮一个头,需要稍稍弯腰低头说话,对准正中央的摄像头说话时谈靳撩开了眼。 “躁郁症患者无论是激动还是抑郁都难以做到完成两个小时的比赛,他们拿不稳方向盘,罔论第一。” “看我会不会手抖。” “谈靳!”江岁宜迟疑地看向握紧她手的男人,她皱着眉,眼眶烧红,谈靳紧握住她的手,所以她比谁都清楚他的手心出了汗。 他被影响到了。 赛事组已经喊人过来处理情况。 已经回到备赛区。 江岁宜跑着跟过去,不远处,男人被束缚在银黑色赛车服里,拿着头盔,正对着她,薄薄的眼皮耷着,眸光不动。 江岁宜走过去说:“阿靳……” 她想要告诉他不要被影响心态,可是谈靳告诉她,“没事。” 他嗓音没什么起伏。 一旁FR。BirTH过来做确认的设备员都震惊。 转播的各国解说员说什么都有。 甚至有荧幕在放美国那边赛车手开麦的嘲讽:“哇哦,没有想到Jin居然是这样的,我当然相信他可以拿稳方向盘,但是他居然得过躁郁症,能够一步步走到今天真是不容易……” 他说的声情并茂,甚至富有同情心,但季夏扬清楚他们就是在搞谈靳心态。 就算他妈的真有躁郁症,这样撕人伤疤,就是什么好作风了吗? 谈靳将头盔扔给季夏扬,冷脸问:“怎么?你不比赛了,还有十五分钟,积分不要了?” 季夏扬苦笑不说话,半晌他骂了句“草”,眼眶里都是泪,义愤填膺:“以前他妈的说你睡了十个八个,最多说你风流,现在他妈的开始造谣精神病?这事情闹大了不让你退赛?你现在积分那么高,这是哪一家的畜生没有竞技精神……我操他妈的。” 季夏扬平时不怎么说脏话,现在一副吃了枪药的样子,谈靳失笑,“骂人有意思?” “骂人就是他妈的有意思,老子已经气死了!” 谈靳不在意,眸光一聚,笑说:“夺冠才有意思。” 季夏扬被呛到,直觉谈靳做不到,这么大的压力,换个人该垮了,他骂:“谈靳我草你大爷,你他妈这么理智!” 江岁宜听到季夏扬骂谈靳,着急上去,怕季夏扬再扰乱谈靳的心态,严厉劝导:“季先生,马上就比赛了,准备要紧。” 江岁宜说不出反对的话。 一愣一愣的,突然,谈靳一个矿泉水瓶扔在地上。 啪嗒。 季夏扬想说“谁他妈发疯”,看谈靳,欲言又止,骂了句“草”,扭头走了。 江岁宜知道季夏扬也是担心谈靳,又觉得难受,她看向谈靳,不知道怎么哄人。 男人没有什么表情,就冷清着,黑色的碎发遮住了漆黑的眼,眸光之中仿若有黑色火焰在烧。 江岁宜着急:“阿靳……” 安慰的话没机会说出口,被打断,“没事。” 谈靳轻松道:“小瞧你男朋友了?” 江岁宜眼眶本来就红,被他这么意气风发的一句话堵得心动又心慌,只觉得难受到心脏都在发胀发酸,心疼他心疼得厉害,本该她安慰谈靳,到头来反倒是他安慰她。 这叫什么? 比赛即将开始。 赛车手分别就位,江岁宜站在车队的观赛区。 她发消息问那个匿名人。 【你到底是谁?】 【你要毁了谈靳是不是?】 【你完蛋了!】 已经有人去查了。 对方没有回。 屏幕上,赛前车手巡游仪式。 谈靳跟观赛区打招呼,可显然大家也都知道了方才的事,议论纷纷。 没人欢呼。 甚至有一片嘘声和同情目光。 有那么几个其他国家的观众甚至向谈靳扔垃圾,被现场的安保人员警告,还强词夺理。 谈靳没什么异常。 抵达起点时,最后做确认的设备员离开前问:“靳神,真的没事吗?” “小意思。”谈靳轻松坐到了驾驶位,按下头盔挡风玻璃时,赛道清晰出现在眼前。 莫斯科时间,索佩,14点10分。 比赛开始。 共计六十二圈的比赛,时长约为两个小时。 一道道颜色各异的方程式宛如闪电般依次从起点发出。 江岁宜一直关注着比赛的动向,谈靳的排名保持在前五,排位赛角逐出的第一个发车的美国选手在前十圈保住了第一的位置。 ……就是那个说“谈靳拿不稳方向盘,又同情谈靳能够克服病痛一步步走到今天”的赛车手。 江岁宜憎恶地盯着那个第一的位置,只觉得刺眼。 纵然是低纬度的夏天,也在长时间的比赛后显得炎热。 谈靳出了一身热汗,集中注意力,耳畔是一片发动机嗡声,快把人震聋。 方程式在几百公里时速狂飙时视野极差、坐姿不舒服,极高的速度世界的一切都成为迅即变化的幻影。 那是一种和死亡擦肩的快感,刺激到要把人麻痹。 老先生几年前已经过世了。 他年轻的时候参加过抗美援朝,原来是汽车兵,后来左腿粉碎性骨折,又当了医疗兵。 老先生说:“感受不到刺激,那就找点刺激的东西来满足自己,但要正道,阿靳。” 他带谈靳玩了许多极限运动,包括赛车。 后来风雨兼程。 卢周平先生看到谈靳拿次级赛事的世界冠军后与世长辞。 这十一年来,谈靳从未后悔过选择赛车。 第49圈,谈靳超过第二名的巴西选手来到第二。 第50圈,和落后的第三名,原本的第二名陷入缠斗。 第54圈,谈靳已经拉开一段距离,保持好第二,追至第一名身后2。7秒的距离。 第55圈,已经追到了2秒以内! 第56圈,1。7秒! 第57圈,1。3秒! 比赛还在持续,不少观赛席的观众都站了起来。 江岁宜往外走,到露天处等比赛结果。 倒数第二圈,谈靳超过了第一! 第62圈,第一名!* …… 所有的人都在尖叫欢呼。 解说已经激动到无以复加,语速快到难以听清,中国的翻译更是激情转播。 不少人在说:“这不可能是躁郁症患者的情况!” 谈靳亲手粉碎了谣言。 男人下来时脸上没什么神色,只是摘下头盔后,轻微缺水,笑起来嘴唇微干。 冷淡笑时仿若睥睨。 好像发生的一切事情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江岁宜着急又感动,眼眶泛红,等他下来才说:“太好了。” 她着急地想哭,担心了太久。 少女不住喃喃:“真是太好了……” 谈靳看到江岁宜红着的眼一怔,后知后觉。 他在高速的世界一次次感受与死亡追赶的快感,而他的小姑娘为他抱不平,又为他忧心。 谈靳抱着头盔,偏头撸起额前濡湿的碎发,道:“走吧,等会儿是颁奖了。” 江岁宜像是没听到,还沉浸在刚刚的担忧里,带着哭腔扑进他的怀里,还在说:“太好了,阿靳,你是第一……” “那个造谣的人太该死了,恨死他了,这究竟是怎样阴暗的、可恶的人……”江岁宜不想哭,仰着头止住眼泪,把谈靳的腰身环紧了,都怪她,她没有早点注意到,江岁宜忿恨,“他那么造谣你……” 谈靳止住了脚步。 造谣的人已经查到了。 谈靳刚刚接到电话收到消息,他对调查结果没有意外,可听到江岁宜的话,还在猛烈跳动的心脏一抽,猛然把她的脸捧住了。 谈公子一生名利不尽,还是第一次有人为了他的一次胜利而这样喜极而泣。 谈靳在看她。 江岁宜一怔问:“怎么了?” 谈靳静静观察江岁宜的神色,她没嫌弃他,还是很信任。 谈靳淡淡道:“其实也不算造谣。” “什么?” 男人抿唇,低头时语气如常:“江岁宜,如果我说住院证明是真的……” 江岁宜懵懂睁大眼睛。 谈靳盯着她问:“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51?Freedom ◎意料之外的巴掌。◎ 谈靳七八岁时挺躁动。 钟鸣鼎食出生的小公子,生来吃过最大的苦可能是李绍齐往他嘴里塞的参片。 李绍齐父亲港城富绅李佑铭在苏富比拍卖会拍的千年野山参,半根,三千来万。 谈靳脸色都没变,懒洋洋把那参片吐出来,直接崩到李绍齐脸上。 那时候谁人都知道,京市谈家的小公子是个散漫又顽劣的主。 他对天文物理感兴趣,别人还在玩玩具小火车的年纪,他已经有了私人飞机和专门的一对一驾驶员,旅居各国观测行星,没事儿还去玩沙漠流浪,投钱跟朋友在京市最大的天文馆办了青少年天文社,这个由他投资的天文社团发现过七颗未被观测过的小行星,拥有十二台全世界限量的天文望远镜。 那时候不少人以为谈小公子会投身物理,跟他太爷爷一样成为天体物理学家。 可没想到去美国交换一年,归国后性情大变,谈靳性子变得冷,沉默寡言,不爱说话,也不碰物理数学这些东西。 这些事,季夏扬认识谈靳的时候已经没什么人在说。 时间过去太久了,只隐约记得一开始认识谈靳时,这人傲得很、难相处,也不爱笑,刀枪不入得跟没有心似的。 他一度以为李绍齐跟他说的那些放浪散懒活泼都是假的,直到这人又慢慢浪起来。 “我还真不知道……”季夏扬是不需要去领奖的,站在战队的备赛区,插着腰听江岁宜问谈靳的事还有些烦。他刚刚把这位小嫂子骂了一顿,季夏扬心烦之余又悻悻,摸鼻子,闷声道歉说:“还有刚刚那事……” 江岁宜并非完全不介意,可是她也理解季夏扬的心情,打断说:“没事。” 车队这边的公关稿已经在发,力证那条匿名短信是P图造谣,鉴于谈靳在比赛时表现卓越,大家都在议论他的成绩,没人信谈靳生过病,那时的采访和谣言都权当笑话来看。 可江岁宜想起谈靳那句坦白就心慌,直觉这里头有隐情。 再追问时谈靳已经被赛事组喊走了。 江岁宜参与的课题组在探究躁郁症相关的蛋白质药物模型。 她太清楚躁郁症患者该是什么样,谈靳冷静自持,情绪波动不大,几次生气都是因为她。 他没有那样的症状。 “那个发短信的,人我带过来了!” 正思量,屋外传来一道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