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许明舒这几日时刻留意着北境的消息,反常的是,兵部给的回应都是一切安稳。 入了夜窗外的冷风呼啸着,今早起床时,沁竹怕她冷还往她手里塞了个暖炉。 许明舒站起身,看向随风摇曳的树枝。 北境不比京城,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天寒地冻,许多牲畜都会被冻死在寒冬中,人也不例外。 正神游天外时,许明舒隐隐约约看见面前的那棵树晃动的幅度大了许多,看着有些不寻常。 她探头细看,只见窗前人影晃动,随即有人叩响了她的窗。 许明舒心口一惊,忙压低声音道:“谁!” 那人露出半个侧影,身形高大显得有几分熟悉。 “是我。” 许明舒推开窗,裴誉的脸伴随着寒风出现在她面前。 “你不是在侯府,怎么半夜跑到宫里来了。” 裴誉面色沉重,“我思来想去,有件事还是要告知于你。” 在许明舒疑惑的目光中,裴誉一字一句道:“北境出了些变故,急需增援。” 悬在许明舒心口许多个日夜的巨石终于坠了下去,甚至能听得见在她心口摔得四分五裂的轰鸣声。 果然, 北境果然还是出事了! “那邓砚尘呢?邓砚尘如何了?” 裴誉摇了摇头,信中并未写清邓砚尘现下安危。 但他猜想,情况应当不会太好。 许明舒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她努力稳住心神问道:“既然需增援,为何朝廷不派兵?” 裴誉胸口起伏一下,缓缓道:“我打探的消息,内阁如今并未接到有关北境的军报,应当是有人半路拦了下来。” “那为何我还能收到他的家书?” 裴誉唇瓣微张,还是说出口:“那是因为,信件送进你手里之前,已经被人检查过了。” 他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 许明舒双手捂上自己的头,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平复现下慌乱的心情。 她急得一时间想不出对策,只能在原地徘徊着,努力思索办法。 “来之前,我已经将消息通知给黎将军,此刻他应当在拟折子就等明日一早递上去,请求派兵增援北境。” 许明舒顿了顿,“黎叔叔受伤不能骑马,他更是去不得北境!” 裴誉叹了口气,抬眼看向许明舒。 “所以我今日过来,是想辞行。” 许明舒注视着他,“你的意思是?你要领兵去北境增援?” “可你没有领兵作战的经验,北境地势复杂,极易在风雪中迷失方向。” 愿得此身长报国。 裴誉闭上眼睛,想起年少时模仿着师父的笔迹,一笔一画临撰的字。 他也曾怀着一腔热血下山,可后来怎么就变成了模样呢。 他舌尖泛着苦涩,愧疚与不安折磨着他日日夜夜。 像是终于寻到了赎罪的机会,裴誉缓缓睁开眼,看向面前的人。 隔着前世今生,数不完的恩怨纠葛。 他低声唤道:“太子妃。。。。。。” “还望您能给我一个救他的机会。”第91章 太子妃。。。。。。 裴誉怎么会叫她太子妃呢? 许明舒后退了几步,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可裴誉那双平静的眼,却仿佛在无声的告诉她。 他知道的, 他知道前世今生的一切,默默看着她为摆脱重蹈覆辙所做的诸多挣扎。 似有一块叫做命运的巨石日复一日的悬在许明舒头顶,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向下坠,直至砸得许明舒无法呼吸。 她脑袋中嗡嗡作响,前世今生的记忆犹如潮水般涌入她脑海中,张了张口,却一时间不知该从哪句话说起。 “你一直都知道。。。?” 裴誉摇了摇头,缓缓道:“从慧济寺山顶摔下来后,陆续想起一些事。” 许明舒心口一凝,“所以你当时才许久没回府。” 裴誉唇角微微颤抖,“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侯爷,面对太子妃你。” 许明舒哑声道,“那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候说出来。。。是因为萧珩吗?” 裴誉摇摇头,“自想起来之后,我没有同太子殿下有过联系。” 许明舒脑子很乱,她按着心口,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被她忽略了。 裴誉是在那次陪她去往慧济寺时同萧珩一样,摔下山脚才逐渐想起前世的记忆。 那当时,她在香案跪拜时听见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 在她身死后的那段时间,返京的邓砚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有话要问你。” 许明舒咬着牙,她太想知道真相,实在是一刻都等不了了。 “登基大典过后,邓砚尘在哪里,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裴誉闭了闭眼,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 或者说,他根本无颜提起这段他生命中最不想面对的往事。 恢复前世记忆后的每一个日夜,他仰面躺在靖安侯府的床榻上,只要一闭眼,看见的都是许明舒的脸。 鲜活开朗的她,明艳动人的她,待人真诚的她。 隔着两世,那张精致漂亮的容颜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裴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只要一闭眼就会梦见她跪在雪地里,膝行上前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衣角。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自她脸颊落下,他听见她不断地哀求他放过自己的家人。 梦境中的他手紧紧地握在绣春刀刀柄上,向后退着,不让她挨到自己衣角半分。 他听见自己冰冷的语气,一字一句道:“太子妃,太子殿下知遇之恩,我不能不报。” 话音刚落,他看见许明舒眼里唯一的那一抹亮光暗淡了。 她狼狈的跌坐在雪地里,宛如明月坠地。 裴誉想起第一次见到许明舒时,是在宸贵妃的昭华宫。 彼时,他因萧珩帮助为师父置办了一场风光的葬礼,作为回报,裴誉进入锦衣卫成为萧珩安插在皇帝身边的一处眼线。 他跟在萧珩身边的时间越长,见到许明舒的次数就越多。 他看着她从一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姑娘,为了萧珩涉足夺嫡之争中。看着她从金尊玉贵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侯府独女,变成东宫里徒有虚名的太子妃。看着她从满心满眼是萧珩,到一点点备受冷落,直至绝望自尽。 她心思单纯,她待人真诚,她伤痕累累。 后来,萧珩夺嫡成功,顺利入主东宫后。 他看着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裴誉夜里前往东宫,看见她坐在树下发呆。 树叶飘在她肩头,她却浑然不觉。 东宫的嬷嬷同他提起,靖安侯在返程途中遇袭,生死未卜。 那晚,许明舒在院中树下坐了一整夜,裴誉靠在对面屋檐上就这样看了她一整晚。 直到东方生起一抹鱼肚白,裴誉收了酒壶转身回了北镇抚司。 他不该过多关注许明舒的生活。 打破平静的是一位叫做邓砚尘的少年出现。 从前裴誉跟在萧珩身边的那几年,也曾与邓砚尘有过几面之缘。 听闻邓砚尘是靖安侯的亲卫,将军府的养子,同许明舒自幼相识。 可裴誉觉得,远不止于此。 很多次,有许明舒的地方,不远处都能寻到邓砚尘的身影。 那个少年眼里流露的爱意毫不掩饰,裴誉长他们许多岁,自是看得清清楚楚。 他曾以为,许明舒嫁给萧珩成为东宫太子妃时,那人便会就此死心再不打扰。 可那少年像是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寻找各种机会企图接近许明舒。 裴誉不了解他们之间究竟有何感情纠葛,在他看来,太子与太子妃虽有误会与隔阂,但彼此相互爱慕,也算的上是情投意合。 而邓砚尘的存在,属实多余了些。 那少年虽天赋过人,可到底是年纪小经验不足,不是裴誉的对手。 他冷眼看着邓砚尘一次又一次闯宫,被打得遍体鳞伤,看着他于血污中挣扎着重新爬起来。 屡战屡败,却屡败屡战。 真正让裴誉对邓砚尘有所改观的是,靖安侯身死后,玄甲军四分五裂早就没了当初的士气。 又逢蛮人入侵中原,满朝文武无一人敢迎战。 内阁同东宫商议了许多天,仍旧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对策。 一筹莫展之时,裴誉看见邓砚尘踉跄着出现在东宫门前。 那人身上还带着前几天他绣春刀留下的伤痕,满身狼狈,一双眼却是极为明亮,透着坚定之色。 他立在大殿之侧,将萧珩同邓砚尘之间的约定听得一清二楚。 次日一早,邓砚尘集结了玄甲军旧部前往北境御敌。 自那日起,裴誉开始时常关注前线战事。 有时候,他甚至忍不住去想,若是邓砚尘真的能得胜归来,将现在困在东宫无悲无喜宛如提绳木偶的许明舒带走,兴许是件好事。 再后来,他没有先等到邓砚尘返京,而是得知了萧珩要登基为帝,并于登基大典上册封许明舒为后的消息。 边境的最新战报刚送回来,邓砚尘一路披荆斩棘,战事已然进入了尾声。 裴誉握着那封书信的手顿在原地,他察觉到自己的想法有些危险。 他是锦衣卫指挥使,是萧珩身边的一把利刃。 利刃的大忌,便是有自己的想法。 萧珩登基那日,漫天大雪纷飞而下。 裴誉带着锦衣卫仪仗,陪同新帝的辇车进入奉天门,看着年轻的帝王立在高台之上,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 万人叩首山呼万岁之时,裴誉自人群中抬起头,透过纷飞的大雪看向阴郁着的苍穹。 终日担忧的变故终究还是发生了,宫门之处的一声嘶吼震得天地颤抖。 他听见东宫女官声嘶力竭喊道:“太子妃娘娘殁了。。。。。。” 裴誉阖住双眼,一种叫做后悔的苦涩蔓延至五脏六腑,疼得他难以喘息。 再次见到邓砚尘,也是在一个风雪天。 或许说,自许明舒去世后,京城的风雪一直没能停下来。 邓砚尘似乎是刚从战场上下来,周身还带着未来得及包扎的伤。 他不顾禁卫军和锦衣卫的阻拦,孤身一人闯入皇宫,想要带走许明舒的尸身。 裴誉听着外面兵器碰撞的喧嚣声,回头看了一眼殿内的萧珩。 萧珩紧紧抱着许明舒已经僵硬的身体,从最开始的癫狂到平静,只是无论如何都不愿相信许明舒已经身死的事实。 耳侧之声越来越清晰,随即东宫的大门被拍动。 裴誉立在原地,听见身后多日未曾开口的萧珩沉声道:“赶他走。” 裴誉领了命,朝门外走出去。 几十名锦衣卫层层围绕着邓砚尘,他像是杀红了眼,连自己腹部源源不断涌出血迹都浑然不知。 裴誉看着他身上的血迹,缓缓开口道:“太子妃娘娘应依律葬入皇陵,邓将军不要再执迷不悟,早些回头吧。” 闻言,邓砚尘瞳孔放大。 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向东宫大门的方向,突然嘶吼道:“你答应我的!你答应我让我带她走的!” 长枪猛地横推,一众锦衣卫纷纷倒地。 邓砚尘看准机会一跃而起,闯入东宫大门。 可殿前的近卫还是挡住了他,他被按在雪地里,艰难地挣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