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瞳孔放大, “你做的恶行,也远远不止这些。你既然想不起来,我帮你回忆一下。” 许明舒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父亲死在返程路上,姑姑余生久伴青灯古佛、靖安侯府其余人被抄家流放。” 闻言,邓砚尘侧首看她,可许明舒暂时没法理会。 “而我,被你禁足在东宫里,你叫宫人整日整日送来的安神汤给我喝下,叫我无力同你反抗,最后七尺白绫自尽而亡。” 许明舒神色冷静地可怕,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质问道, “萧珩,桩桩件件这么多条人命,你告诉我该如何原谅于你?” 萧珩震惊地后退几步,撞在雕花木门上,目光失神。 许明舒挽住邓砚尘的手臂,收回视线不再看他,轻声道:“我们走吧。” 邓砚尘身体有些僵硬,但还是牵着她朝楼下走。 正正在一楼门前等着他们,见他们出来,小孩紧皱着的眉才有了舒缓的意思。 她同来时一样,牵起正正的手朝靖安侯府的方向走回去。 好好的赏月被人打扰了,许明舒有些沮丧。 更叫她心慌地是,自重月楼出来后邓砚尘一直牵着她朝前走,期间一语未发。 许明舒僵持地有些难受,犹豫了半晌停下脚步。 察觉身边的人不动了,邓砚尘扭回头看向她。 许明舒抬首看他,眼神灼灼,“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邓砚尘眸光微亮唇瓣动了动,最终还是问出口:“有。” “你方才同萧珩说的话,都是真的对吗?” 许明舒心口一阵疼痛,他终究还是问了。 她不敢想象他得知真相后,还会喜欢她,还会愿意再娶她为妻吗? 许明舒闭上眼,如同一个接受审判的罪人,缓缓开口。 “对。” 双肩猛地一沉,一双有力的手臂环抱住她,紧得仿佛想将她揉入骨血。 “原来你一直害怕做梦,是因为这个,还有这么多我不知道的事。。。。。。” “那个时候的我在哪儿,为什么会让你受这么多折磨。。。为什么靖安侯府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邓砚尘抱着她的力道紧了紧,压抑着痛苦沙哑道:“明舒,是我没有用对不对,我没办法守护好你对不对。。。。。。” 有温热地液体滑过许明舒的脖颈,她抬手抚上邓砚尘颤抖着的脊背。 她以为他会怪她对自己有所欺瞒,会因为她曾嫁给过旁人而心怀芥蒂。 可她的小邓子在得知一切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自己没能守护好她。 许明舒抱着邓砚尘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 “没有,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邓砚尘。” 是她错了,她不该留下他一个人。第76章(重修) 前世。 东宫大婚当日抬了妾室的消息,次日天刚刚亮便传遍了京城大街小巷。 早朝之上,一众官员议论纷纷,眼神时不时地瞟向一旁手执芴板站得笔直的靖安侯。 光承帝中风卧床不起,这段时间以来由太子萧珩代理监国重任。 在太子还是那位名不见经传的七皇子时,在许多人看来他不过是走运罢了。 歌妓生出的皇子,能成为昭华宫宸贵妃的养子,攀上靖安侯府的高枝,娶侯府独女许明舒为妻,一跃成为储君最佳人选,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好福气。 靖安侯府位高权重,连光承帝都要忌惮三分。 如今太子刚入主东宫不久,便敢如此行事,叫靖安侯府阖府上下颜面尽失。 这口气,就是寻常人家也咽不下去,何况是靖安侯府。 一众官员凝神,心中都暗自期待着早朝之上,靖安侯同储君的这场好戏。 出乎他们意料的事,一整场朝会下来,靖安侯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语未发,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许侯爷下朝回府,马车在靖安侯府门前停下后,府中小厮轻手轻脚地上前迎接。 许明舒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侯府中人得知消息后不约而同的赶了回来。 四房亲友具在,连同着宸贵妃一早都出宫赶回来。 侯府这么多年头一次人聚得这般全,却完全没有热闹的气氛,大堂里的每个人端坐在哪儿显得心事重重。 三房许昱淮和四房许昱康也是刚回来不久,身上的官袍还未来得及换。 见许侯爷回来,二人起身相迎,面上皆是毫无悦色。 徐夫人靠在一旁四房周氏的怀里,她哭了一早上,此时此刻眼泪早就已经流干了,整个人面色苍白虚弱。 靖安侯府全府上下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姑娘受此大辱,饶是一向话少不问府中事事的许昱淮此刻都显得异常愤怒。 宸贵妃由身边的女官搀扶着起身,她周身都在颤抖着,一直都没办法平复下来。 今早消息传入昭华宫后,她整个人陷入一片茫然。 明明在这之前一切都还好好的,萧珩是她一手抚养起来的,最懂事孝顺的孩子。 许明舒是她最疼爱的嫡亲侄女,两个孩子情投意合,互相爱慕她也是看在眼里的。 本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好姻缘,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正一筹莫展时,女官芷萝来报,东宫有人前来昭华宫拜访,说要给她请安。 来人通身珠光宝气,即便是宫里制作的寻常服饰,穿在她身上也挡不住渗透出的风尘气息。 宸贵妃打量着殿内正给她行礼问好的女子,仔细想了想,似乎从未在宫里见过这人。 那女子抬起头,一双妩媚带着不明笑意的眼对上她。 笑盈盈道:“给母妃请安。” 刹那间,宸贵妃瞳孔放大。 女子又道:“本该和许姐姐一同来给母妃请安的,可姐姐似乎是闹脾气,妾见不到她,便只能自行来见过母妃了。” 宸贵妃撑着一旁的桌案,缓缓站起身,惊恐道:“你。。。到底是谁?” 女子掩面轻笑了下,狭长的狐狸眼中眸光流转,轻柔道:“回母妃的话,妾名唤程莺儿,是从前宫里程贵人的侄女,如今是太子哥哥的妾室。” “母妃,您入宫的时间短,是不是未曾听说过程贵人的名讳?” 程莺儿故作惊讶,在宸贵妃震惊的目光下,安抚似的一字一字道:“那今日妾来给母妃讲讲程贵人的故事吧!” 宸贵妃望向许侯爷,双眼一片猩红。 直到现在,她还没能在听到这段故事后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她第一时间想找光承帝对峙,可一只脚刚踏入寝殿大门,便叫人拦了下来。 锦衣卫指挥使裴誉站在横着刀站在门前,回她道:“宸贵妃娘娘,皇上中风正卧床休息,太子殿下有令不许旁人惊扰陛下养病。” 光承帝生病不许人探望,王皇后自先太子萧琅去世后闭门不出。 万般无奈之下,宸贵妃只好叫人备马车赶回靖安侯府。 在听完程莺儿讲述的那段故事后,宸贵妃陷入一片恐慌,整个人都心神不宁。 她实在是太害怕了,以至于看着这座她生活了几年的宫殿,看着层层流光溢彩的房檐,只觉得是能吞噬她灵魂的深渊。 许侯爷早已经将全部的事情了然于心,在见到宸贵妃这般模样时面上依旧毫无波澜。 宸贵妃看着他,不放过他脸上每一个表情。 良久后,她试探着问道:“兄长,你是知情的对不对?” 在众人目光注视下,许侯爷缓缓点了点头。 宸贵妃跌坐回椅子上,面色惨白。 她双手捂着脸,泪水顺着指缝滑落。 “怎么办,是我害了小舒,是我害了她啊!” 许侯爷皱着眉,思索片刻道:“非你之错,永州那位曾经服侍过程贵人的宫人,是我派人杀的。” 他是许明舒的父亲,是宸贵妃的兄长,更是靖安侯府的顶梁柱。 此事他不可能袖手旁观,看着自己的家人无辜陷入皇室父子之间的恩怨中。 萧珩是在报复他,连同着报复这么多年对靖安侯府积攒着的恨意。 许昱康上前搀扶起哭得几近昏厥的宸贵妃,怒道:“姐姐,别哭了你又有什么错,这些事都是你入宫之前发生的,他萧珩有什么可埋怨于你的?” “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传言,人又不是你杀的,无凭无据就是告到衙门去,也同你没有半点关系!” 宸贵妃摇了摇头,程贵人因着模样同她有三分相似方才入宫,又因为她的到来而失宠,被禁足冷宫直到去世。 程贵人一生的跌宕起伏都是因为她,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她的确是罪大恶极了。 一片哭泣和埋怨声中,余老太太的拐杖在地板上敲了几下。 众人闻声纷纷看向她, “人是大郎有意杀的,萧珩若是要怨也没有错。”余老太太正襟危坐,一贯慈祥的面容此刻十分肃然。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自己人就不要哭哭啼啼叫旁人看了去笑话。一家子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小舒是我们府里出来的姑娘,合该有直面此事的勇气。等这段时间风头过了,老身亲自去面见陛下,求一道和离的旨意。” 。。。。。。 京城东街重月楼。 长青盘腿坐在桌案前,借着喝酒的姿势眼神向周围瞟去。 今日前来重月楼喝酒的客人都在不约而同的谈论一件事,东宫大婚当日抬了妾室入门。 有人不禁疑惑道如此奇耻大辱,靖安侯府居然也忍得下去。 身旁一人回应道:兴许是背地里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不敢吭声。 各种污言秽语层出不穷,长青掌心里的酒杯紧紧地捏着,逐渐出现裂痕。 他有些听不下去了,心烦意乱地看向邓砚尘,眉头紧锁道:“先前你说等侯府办完大婚后再动身回北境,如今都结束了,我们还不动身吗?” 邓砚尘转着掌心里的杯子,低着头闷声道:“再等等吧。” 长青将裂了的杯盏用力放在桌案上,怒道:“欺人太甚,这破地方我是一天也不想待了,原以为皇帝病了太子监国,咱们玄甲军的日子能好过些,没成想这太子竟比他老子还不是东西!” 邓砚尘叹了口气,抬眼看他道:“人多眼杂,慎言。” 长青四下打量了下,见没人注意,低声道:“不是我说,小邓兄弟如你所见这次的事连侯爷都忍了,你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咱们还不如早些回去。” “我不放心。” 邓砚尘抬头透过敞开的窗看向上空被乌云遮蔽的月亮。 “侯爷马上就要同杜将军一起前往沿海交战地,徐夫人身子又不好,她从小到大都是被人呵护着长大,我怕她一时想不开。长青兄,我想再留几日。” “那又怎样?”长青有些替他着急,“太子留意你不是一天两天了,先前演武场上他朝你射来的箭就是敲打警示的意思!” 长青想起萧珩看向邓砚尘时锐利的目光,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那是他头一次在战场之外感受到窒息的恐惧,至少在那一刻,他觉得萧珩是真的想置邓砚尘于死地。 “小邓,你听哥哥一句劝吧,自古高门世家讲究个门当户对,更何况是皇室。说到底事到如今太子和许姑娘才是夫妻,你强行插入只会惹祸上身,对于上位者而言,我们这些人不过是蝼蚁罢了!” 邓砚尘回首看向他,语气淡淡:“即便什么也做不了,看见她平安无恙我才能安心回北境。” 长青顿了顿,还是道:“你想怎么做?” 邓砚尘目光透着坚定,“只要她说一句不愿,我便拼尽一切带她走。” 长青心口一沉,捏着手中的酒杯,又试探着问道:“太子是一国储君,三妻四妾也实属正常,倘若。。。我是说倘若。。。许姑娘和太子和好如初了呢?” “小邓,你别怪哥哥说话难听,这世间女子不似男子有更多的选择权力。许姑娘既嫁了人,再想要脱身就没那么容易了。” 听他这样讲,邓砚尘神色一怔。 他右手在酒壶上打磨,良久后,长青听见他道, “那我今后,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 他支持她做的每一个决定,尊重她每一个选择,愿意在她身边守护她一辈子。 若是有一天,她过得很好不再需要他了。 他想,自己也可以去习惯没有她的人生。第77章 前世。 临近中秋,皇宫上下都在为赏月宴做准备。 彼时,距离许明舒大婚已经过去了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