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最近陛下为了这件事已经焦头烂额,听闻好几日都未曾好好休息,已经下令寻找疫源,严禁出入,并下令各级州府设立安置点进行救治。” 千尧自然明白对于医疗资源严重紧缺的古代,爆发一场时疫意味着什么。 因此也顾不上再伤春悲秋,想要做些什么,但能力又有限,因此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利用一些现代的医学知识给岐岸提一些建议。 想到这儿,千尧便想要去见岐岸。 门口的侍卫似乎得过命令,倒是没有阻拦,只是让他用绢布蒙住口鼻再出去。 千尧明白现在的情形,自然照做,很快便来到了思明殿。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但思明殿内依旧灯火通明。 千尧站在门口等着通传,没一会儿便有人来带他进去。 千尧进去的时候岐岸正坐在御案前看折子。 听见他的脚步声,抬眸看了他一眼。 自从上次之后两人已经许久未见,因此千尧很轻易便发现了他的变化,岐岸面上的神色很是疲惫,整个人也消瘦了一点。 大概是太久没有见面的缘故,因此两人之间弥漫着淡淡的陌生感。 岐岸没有像从前一样示意他过去,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从头到脚,像是不认识一般把他细细看了一遍。 “陛下。”千尧已经习惯了他的打量,因此并没有躲闪,行了个礼后主动叫道。 “嗯。”岐岸这才开了口,目光不再看他,而是拿起了手中的折子,一边看一边状似不在意地问道,“怎么突然过来了?” “奴才……” 千尧刚想回话,就被岐岸打断,“听不清,近一点。” 千尧闻言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他最近吃得少,声音似乎是小了一点,于是连忙向前走了几步。 但岐岸似乎还是不满意,抬起手指在桌上点了点。 千尧只能走到他身边。 “说吧。”岐岸这才满意道。 千尧则继续说了起来,“奴才听闻最近宫外爆发疫情,甚至蔓延宫内,所以有些担心。” “不必担心,已经找到了疫源。” “是吗?”千尧闻言心里这才松了口气,只要能找到疫源,接下来的事就容易了些许。 “奴才能不能问问疫源是什么?”千尧有些好奇地问道。 话音刚落就见岐岸递给他一份奏折。 千尧愣了一下,伸手接过,前些日子看的话本在这一刻有了效果,虽然有些勉强,但千尧还是看懂了上面写的什么。 原来是去岁浃县暴雨,河堤被冲毁,爆发洪灾,灾情并没有得到有效控制,当地百姓一时间流离失所,纷纷逃往别处避难。 最近的临县接收了数千灾民避难,将他们安置在郊外。 但一县的财力终究有限,因此有许多灾民去世,死后也没有得到很好的处理,被随意扔在了乱葬岗中。 而今年入夏之后天气过热,暑气蒸腾,尸气挥发而导致瘟疫。 这瘟疫最早在灾民中传染,因为传播速度过快,很快便传染当地,周边,甚至一直蔓延至鄢都。 看到最后,千尧发现岐岸已经对此做了批复。 将灾民分开安置,凡是灾民居住过的地方,以及发生过瘟疫的地方全部撒石灰消毒,严格控制各地人员流动,非必要不许外出,且在疫情严重的地方设立安置点,将重症病人安置在此处,令各州县组织大夫去集中诊治,并令太医院迅速研究治理时疫的方案…… 千尧原本还想给岐岸提些建议,但如今看来他考虑的已经足够周全,因此千尧思来想去觉得自己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 所以只是放下了奏折,回了句,“陛下英明。” 岐岸闻言抬眸看向他,“来找朕只是为了说这个?” 千尧确实只是为了说这个,但岐岸明显还想听些别的。 因此千尧只好继续说道:“奴才听宫人说,陛下最近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嗯。”岐岸应道。 然后就听千尧继续说道:“奴才知道陛下心系天下,但也要顾念自己的身体,您的身体事关天下万民。” “要朕关心自己的身体,你呢?”岐岸听到这儿直接打断了他这些套话。 “什么?”千尧有些不明所以。 然而岐岸并没有回答,而是伸手扣住了他的腰。 千尧见状还以为他又想像从前一样在书房做,身体瞬间僵硬了起来。 好在并没有,岐岸只是扣住他的腰后把他带到身侧,然后用手量了一下他的腰身,“瘦了不少,最近又没有好好用膳。” 千尧没有说话,毕竟事实摆在眼前,似乎也不必再说什么了。 千尧还以为他会像从前一样教训自己,然而并没有。 岐岸只是极轻地叹了口气,“朕最近很忙,没空看顾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千尧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奴才知道了。” “先回去吧。” “是。” 千尧说着行了个礼,本想直接离开,但转头看着岐岸案牍劳形的模样,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陛下,奴才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吗?” 岐岸闻言抬起头,望了他片刻,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最后说出口的也只有一句,“照顾好自己。” “……是。” - 千尧其实很想帮忙,只是实在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好好在寝殿呆着,不要给岐岸添乱。 千尧本以为既然找到了疫源时疫应该很快便能得到控制,然而没想到的是并没有,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宫内对于人员流动的把控更加严格,如非必要不许随意走动,且进出都要以绢布覆面。 宫内大部分非必要职能的宫人都被勒令待在一处不要随意走动。 现在唯二还能四处走动的只剩下了太医院和御膳房的小太监。 太医院最近一直在研制各种针对时疫的药,御膳房则按照太医院的吩咐,以鱼腥草为君药,熬制一些简单预防的汤药分给所有宫人。 鱼腥草入肺甘经,消水肿,去咽痛,且价廉易得,熬给宫人最适合不过。 因此御膳房每日一大早便开始大锅熬煮,然后分给各宫的宫人和太监。 千尧也是在这个时候再次碰见了小穗子。 小穗子蒙着绢布,正在给寝殿的宫人送汤药。 千尧彼时正在窗口发呆,一看见他,立刻跑了出去。 自从那日千尧告诉了小穗子陆砚洲的死讯后他们就没再见过面。 小穗子自然没有怪他,是千尧自己有愧,他总觉得陆砚洲的死和自己有关,更何况他明白小穗子对陆砚洲的感情,因此根本不敢看到他伤心欲绝的样子。 所以这些日子千尧一直避着他,算起来两人已经有许多日子没见。 因此再次看见他时千尧竟有些胆怯,哪怕已经跑到了外面,却没敢立刻靠近,而是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给宫人分药的样子。 直到小穗子也看见了他,千尧这才走了过去。 “小穗子。” “阿尧。” 小穗子明显瘦了许多,精神看起来也不好,但一看见他还是立刻挤出一个笑。 不过很快脸上的笑便落了下来,“你怎么没戴绢布就出来了?” “我……” “快回去。”小穗子直接打断了他,“最近宫里又传染了好几例,实在危险。” “那你呢?你这样给各宫送药会不会有事?”千尧担心道。 “放心吧。”小穗子连忙安抚他道,“我每日都有好好戴着绢布,而且我是御膳房的,近水楼台先得月,每日熬好的药我都第一锅喝。” “但……” “好了,别担心我了,你快回去,阿尧,最近不要外出。” “嗯。”千尧明白他担心自己,因此连忙点了点头,转身向回走去。 只是十分舍不得他,一步三回头,快走到门口时还是忍不住多叮嘱了几句,“你要小心,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放心,阿尧,你也是,好好照顾自己。” “嗯。”千尧重重点了点头。 自从那日遇到小穗子后千尧终于想到了自己可以帮忙的地方。 他虽然不会熬药,但是可以和小穗子一样去给各宫送汤药。 千尧知道自己能起到的作用有限,但还是想贡献一份力量。 于是这日戴好绢布后便向外走去,可是刚走到门口便被侍卫拦着。 侍卫说岐岸有口谕,他最近不得外出。 千尧闻言只能让侍卫帮自己递个话,转达一下自己的意思。 侍卫知道他的身份,自然照办,很快便带回了岐岸的话。 只有两个字,“不行。” 千尧知道自己拗不过岐岸,只能死心,每日老老实实地待在寝殿内,等着这场祸事的平息。 可是没想到的是,这场时疫却一直持续了很久。 久到千尧开始为小麦子和小穗子提心吊胆。 现在各宫都是隔离的状态,又不被允许出去,因此千尧根本打听不到小穗子和小麦子的消息。 小麦子彻底没了音信,但他在太监院,千尧倒不怎么担心。 他更加担心的是小穗子,毕竟小穗子是御膳房的人,日日都要给各宫的宫人送药汤,见的人多,也更容易被传染。 所以千尧每日都早早起来,希望能在送汤药的宫人中看见小穗子。 可是他们就像被刻意隔开了一样,只见过那一次。 因此千尧更加担心,每日都会向御膳房的人打听小穗子。 但御膳房的人实在太多,并不是每个人都认识他,因此千尧打听了许久还是一无所获。 直到这日,他问到一个来送汤药的小太监时终于有了小穗子的消息。 “小穗子?”小太监一听见这个名字,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脸上闪过一丝不忍,“我知道他,是白案上的。” “你认识他,太好了。”千尧听到这儿整个人瞬间激动了起来,“他还好吗?是不是还是每日在给各宫送汤药?你们是怎么排的班?他还能给这里送吗?” 小太监闻言摇了摇头。 “不能给这儿送了吗?” “不是。”小太监说着面上闪过一丝兔死狐悲之感,“他前些日子给泠风堂送汤药的时候被传染了,当天晚上便开始不舒服,他们一屋子的人都已经被移出宫了。” “移出宫?” “是啊,感染严重的宫人都会被移出宫,安置在宫外的安置点。” “他很严重吗?”千尧闻言只觉得一颗心瞬间沉了下去。 “自然,一般被送到安置点的就只剩下听天由命了,虽然也会有大夫去医治,但……” 小太监的话没有说完,但千尧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想到这儿,千尧只觉得身上的血瞬间凉了下去。 不可以,小穗子不能出事。 小穗子是他在这个陌生世界里认识的第一个人,也是第一个冲他伸出援手,毫无保留帮他的人。 虽然千尧明白他帮自己是因为原身,但在千尧心中他早已是朋友,因此小穗子绝对不可以有事。 想到这儿,千尧连忙戴上绢布想要去找岐岸。 侍卫依旧不放行,千尧只能求他们去通传,说他有很紧急的事。 岐岸大概很忙,因此侍卫去了很久才回来。 回来后便带他去了思明殿。 岐岸确实很忙,正和大臣在里面议事,千尧一直等到快傍晚才终于有人通传他进去。 千尧一进去,就见岐岸有些疲惫地坐在御案前。 “听说你有急事要见朕?”岐岸说着抬头看了过来。 千尧闻言连忙摘下脸上的绢布走到他面前,然后直接跪了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岐岸见状伸手把他扶起,神色也正色了起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回陛下,奴才今日偶闻小穗子感染了时疫,已经被移出宫外,奴才实在担心他,所以求陛下能不能把他移回来,单独安置到一处,奴才愿意亲自照顾。” 岐岸听完,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你那个御膳房的朋友?” “是。”千尧连忙点了点头。 “不行,宫人必然是感染严重才会被移出宫,哪里有再接回来的道理,宫里这么多人,朕不能不顾其他人。” 千尧自然也明白自己的要求不合理,不过他也只是试一试,见不行,立刻开始说起了第二套方案,“奴才明白陛下的顾虑,既然不能移回来,那能不能允准奴才亲自出去照顾?” 千尧话音刚落,就见岐岸的脸色更加难看。 “陛下……” 千尧还想再说些什么,然而还没说完就被岐岸直接伸手钳住他的下巴打断,“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千尧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因此连忙保证道:“陛下放心,奴才一定会照顾自己。” 但还是立刻被岐岸否决,“想都别想,你知不知道安置点是什么地方?” “奴才知道,奴才会把他移到别处照顾,不会留在那……” 千尧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岐岸再次打断,“朕说了,不行。” “陛下……” 千尧闻言还想继续再求,但岐岸已经不耐烦,直接甩开他,怒声道:“给朕回去。” 千尧明白他不同意是为自己好,但是事关小穗子的性命,千尧怎么可能就这么回去,怕他找人把自己拖走,于是千尧连忙抱住他的腿,“求陛下,奴才实在放心不下,就让奴才去看一眼行不行?奴才保证一定会保护好自己,陛下,求您了。” 千尧刚说完便感觉到胳膊一痛,整个人就这么被拽到了岐岸面前。 岐岸似乎被他气到,难得没了往日的冷静,眼角眉梢都是怒意,“为了一个太监连命都不要了!” “他是太监,但也是奴才的朋友,他在奴才心里真的很重要。”千尧试图让他明白小穗子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然而岐岸已经没有耐心再继续听下去,“太监,侍卫,在你心中都比朕重要,是不是?” “不是。”千尧不明白他怎么又开始往那方面联系。 因此连忙想要反驳,然而岐岸却没有给他机会,而是继续问道:“若面对这种情况的是朕,你是否也会如此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