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靳的手不算白,但青筋遒劲,血管明晰,被她攥到有红印儿了,特明显。 少女的脸后知后觉地烧红,连忙拿出门卡进房间,像是逃跑,说:“我、我收拾东西了。” 谈靳就看着她跌跌撞撞,像个乱窜的兔子。 江岁宜住的客房比其他房间要小,但也有会客区和双人床。 她去洗面池洗了把脸,又喝了许多水,人稍稍清醒了些。 她迷迷糊糊想起刚刚叫谈靳“阿靳”,懵懂,又迷茫。 手机的震动惊醒了她。 来自同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 秦渡给她打了二十几通电话,还有五十余条咒骂的信息,最新一条是【给你十分钟,我他妈来找你。】 江岁宜不自觉想起刚上邮轮的那通电话。 “……你想干什么?” “干、你、啊!” “……” 江岁宜一懵,一身冷汗,彻底清醒了过来。 秦渡又想犯。罪了。 少女坐在坐便器上,看着那些短信的内容,纤细单薄的身体因为酒精和恐惧生理性颤抖。 一声声震动,又跳出来电显示。 江岁宜默默看着,咬下唇,心下做了决定。 她拨通了方才在大厅留存的服务生电话。 “你好?”江岁宜垂着眼,软声询问。 服务生小姐温柔:“你好,有事吗?” 江岁宜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她平缓语气,回答:“我是今天皇后邮轮住在左边第七个房间的客人,我的房卡锁在门内了,请问可不可以帮我开一下门?” 因为不知道客人是否会带来家人朋友,邮轮的房间是今晚才分配的,故而房间号没有上传系统,只有检票的登记员那里有纸质记录。 江岁宜说的“第七个房间”是被她换门牌号的那间。 “江岁宜,AS1782。” “我刚刚查询了,您确实是我们今晚的客人,请您确认一下,是左边第七个房间,对吗?” 江岁宜低着声音,确认:“是的,双床房。” “我已经在线上通知同事过去。” 江岁宜“嗯”了声,“对了,我室友已经睡着了,动静小一点可以吗?帮我把门打开就可以了。” “好的。” “我十分钟以后回去,麻烦快一点,我希望回去的时候门已经开了。” 服务生小姐笑了,“当然,竭诚为您服务。” 电话挂断。 江岁宜焦虑紧张到蜷缩成一团,整个人的神经都在狂跳。 如果秦渡没有来找她,什么事都不会有。 如果秦渡只是打扰她,而她换了门牌号,他只是会被那两位安保人员打骂。 江岁宜很早就听说过皇后邮轮,传闻这艘邮轮的舰长是退伍海军上校,为人刚正不阿。如果秦渡还是像她生日那天那样摸黑进去,那发生什么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会被赶下船。 是他逼她的。 江岁宜被谈靳带到二楼的房间,两个人便分开。 因为过于紧张,她没有去洗澡。 少女一直蜷缩在床上等待审判,整个人的神经像是一碰就会断掉的弦,很害怕。 她不知道事情会演变成什么样。 外头嘈杂的声响涌动。 江岁宜连忙穿上衣服,想出门查看,但手碰到门的那一刻,还是忐忑不安。 深呼吸,才推门而出。 “是出了什么事吗?”江岁宜找了一位女服务生询问。 对方摇了摇头,似是不想提。 一旁,出来看热闹的是晚上一起玩真心话的小甄公子,笑说:“有个姓秦的,大晚上不睡觉闹事儿了,惊动舰长了。” 秦渡把舰长得罪了。 听到如此确切的消息,江岁宜心定了定。 她浑身血液都在逆流,不自觉带上笑容。 小甄公子补充:“靳爷和小季去处理了。” “……” 江岁宜笑容一凝。 她又给谈靳添了麻烦。 - 午夜的动静闹得不小,有客人和安保人员扭打了起来,谈靳刚把江岁宜送到二楼的备用房间,就收到通知说是秦渡闹了事。 舰长要把人扔下船。 谈靳没有什么意见,倒是半夜被喊起来的季夏扬起床气更重。 圆桌会议。 灯光昏黄,小房间的吊灯晃晃悠悠,并不是因为船舰颠簸,而是因为那张会议桌被舰长拍案。 季夏扬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舰长冷脸一言未发。 一番僵持,舰长交代了处理办法,交由谈靳定夺,一行人不欢而散。 虽已是凌晨一点,但消息不胫而走,不少人出来围观。 谈靳叫人简单处理了,自己在甲板上抽烟。 季夏扬身上就披了简单的西装外套,看秦渡被送上小艇,揉头发骂了好几句脏话,最后说:“真他妈晦气,好好的庆功宴弄成这样。” 谈靳沿栏杆撑着下颌远眺,男人冷寂的身影和黑夜融合在一起。 季夏扬看他那样,还挺纳闷:“阿靳,你怎么半点不意外?” 谈靳歪头看他:“意外。” “你看着不太意外。” 见人不说话。 季夏扬皱眉:“别告诉我这事儿你干的。” 谈靳眼皮薄,此刻耷着说话,看起来凉薄,“瞧不起谁?” 季夏扬一噎。 夜风裹挟海水的气息,邮轮已经驶离港口许久,繁华的灯火城市远在天际。 季夏扬背靠着栏杆,琢磨:“所以到底是不是秦渡自己发疯啊?” 谈靳让查客房开锁记录和走廊的监控记录,但没有告诉他查询的结果。 谈靳撑着下颌,任由海风吹拂他额前碎发:“说不定就是他自己蠢呢?” 谈靳姿态散懒,突然笑了。 很少看谈靳这么沉默,季夏扬被海风吹得清醒了些,问:“阿靳,怎么?气坏了?” “没。” 季夏扬纳闷儿:“那你笑什么?” 谈靳垂眸,歪头:“管我?” 谈靳在想江岁宜,她做事那么小心,却叫了他“阿靳”。 谈靳想了一瞬,就说:“你回去接着睡吧,剩下我处理。” 谈靳要跟邮轮总部那里确认今晚的细节,他找了公关,找人帮忙代理,但还是要本人参与。 电话打了十几个才暂时结束。 谈靳垂着眼皮,也有了困意。 叼着烟,薄唇咬着烟尾,有星点的涩意,那股涩意消退了困倦感。 突然听到一边的声音。 “抽烟是不是解困?” 少女的声音很软,像是微风吹拂,轻柔得很。 谈靳抬了眼,巨型邮轮灯火璀璨,但他站的甲板处偏暗,只能依稀看清楚对方纤细却漂亮的身型。 江岁宜一身学生裙,靛蓝色的裙摆,白色衬衫,乌发被风吹拂。 谈靳看到她的蝴蝶发卡。 她晚上还在想,这个胆小的罪魁祸首会不会来找他。 少女苍白的脸在暗调的背景里晦暗不清,谈靳移开视线。 江岁宜:“……你忙完了吗?” 谈靳垂眸:“没。”态度冷淡许多。 晚上闹这么大,上下彻查,他肯定都知道、生气了,江岁宜一顿,吸了口气,说:“晚上的事情,我很抱歉。” 谈靳疑惑:“抱歉什么?” 江岁宜怕谈靳不理自己,解释:“是我干的,我不能睡。” 谈靳手指夹着烟,瞥过来看:“怎么?来我这儿认罪?” 海潮起落,带来又冷又湿的气息,拍打在邮轮的铁板上潜伏汹涌翻腾的力量。 江岁宜仰望男人冷肃的脸色,整颗心都在慌乱,“谈靳,这件事让你处理了好久。” 谈靳靠在栏杆上,身型挺拔,云淡风轻的语气:“偷看我?” 江岁宜偷看了好几个小时了,“……嗯。” 谈靳反问:“现在正大光明来看了?” 江岁宜抿唇:“……我觉得我该陪着你把事情处理完,但我有点扛不住,困了。” 谈靳抬眼:“所以来跟我借烟?” 江岁宜低着声说话,听起来软软的,“……嗯。” 就只会认错和“嗯”。 谈靳被她这样小心谨慎对付,冷声问:“喝酒都不会,你会抽吗,乖乖女?” 少女眼睫在随着咸湿的海风轻轻地颤抖,谈靳看着她因为紧张和疲惫微微打颤的身体,别开眼,懒懒开口:“行啊,想要借火,自己凑过来。” 江岁宜看着比她高一个头的男人姿态散懒,伸手递过来一包万宝路,那盒烟已经抽了三根。 她一怔,缓缓接过。 手无可避免碰到了他的。 很凉的,属于谈靳的手指。 他微微低头,似乎在笑。 谈靳知道的,江岁宜不敢。 周遭静悄悄,几分静谧。 谈靳挑眉逼问:“不是说要陪我?” 他暧昧而戏谑的态度,让江岁宜心脏扑通扑通,要跳到爆炸。 十六岁勇敢喜欢上他的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荣誉加身、光芒万丈的少年会近在咫尺,清晰而暧昧地询问她这样的话语。 谈靳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已经陪她度过了漫漫时光。 她看着谈靳,只觉得自己要疯。 抬手,江岁宜拆开要来的那包烟,抽出一根,咬住。 少女踮起脚尖,稍稍歪头,唇间细烟的烟尾颤抖着触碰到谈靳烟头的猩红。 她很认真,垂落眼皮,像是索吻的肢体动作。 谈靳一怔,隔着这么近的距离,终于在细微的光亮中看清了江岁宜清纯动人的脸。 那么害怕,宛如透明的蝴蝶翅膀在颤抖的睫毛,一根根,细密、纤弱。 她的唇粉中带着苍白,唇珠轻微的饱满,是适合接吻的形状。 像是飞蛾扑火般叼着那根烟,在向他借火。 谈靳的心脏猛然一跳。 夜色下,两具年轻的身躯依靠两根细长的烟相接。 烟头一碰即离。 江岁宜退后两步,与男人对视,软着声音,小心地微笑:“好啊,我陪你。” 少女没有收回目光,生涩却坦然地吸上一口,喉咙生理性刺痛,眉头紧缩,又立刻舒展,不再显露半分。 男人一怔,垂了眼,藏住深邃了的目光。 抬手将唇间的烟取下,闻到了自己身体周围江岁宜留下的很淡很淡的栀子花香。 很温柔、很小心,却也很坚定动人。18?烧 ◎他真的开始在意了。◎ 夏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