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年纪的增长,两人对于感情也开始于懵懵懂懂中生出了些不一样的情愫。 不知是谁先动了心,却没有人敢捅破那层窗户纸。 因此就两人都假装不觉,只是在拉扯和试探中试图窥见对方的心,直到陆砚洲再也忍不住。 或许原本他们可以在一起的,但只差一步,也永远差了那一步。 - 因为陆砚洲的事千尧日日提心吊胆,但不知是不是最近边地战事愈加频繁,宫内宫外肃杀一片的缘故,陆砚洲来找他的时间一推再推,已经过了半个月有余,他们依旧没有合适的见面时机。 千尧倒是不着急,甚至对此感到庆幸,毕竟虽然他们已经两年没见过面,再加上自己今非昔比,在宫中为奴为婢,又加上失忆,和以前有区别很正常。 但千尧毕竟不是同性恋,加上对原身从前的过往一无所知,真的很害怕从什么他察觉不到的细节里露出了马脚,被陆砚洲怀疑,因此能推一日是一日。 为了继续推下去,千尧甚至私心里希望边地的战事再稍稍拖久一点再解决。 然而一切并没有如他所愿。 这日宫内收到加急密报,三日前北朔夜袭位于边地的烨城,而烨城守卫中有叛徒,主动打开偏门,令他们从中进城,北朔士兵进城之后烧杀抢掠,甚至悬挂普通百姓头颅于城墙之上。 北朔此举一出,举国震怒,一时间群情激奋,甚至有人主动去官府捐款以望充作军费。 与此同时,城中数十富户被查出牵涉逆王一案,不仅皆被斩首,首级悬挂于菜市口,而且家中财产全部充公。 此事一出,城中富户纷纷慷慨解囊,大笔捐款以资军费,尤其是鄢都首富,更是直接捐了数百万钱。 朝中对此也是主战派多,纷纷上书陛下出兵。 很快,陛下便作出回应,从边地各城调兵,在极短的时间内抽调十万精兵,并派戍边多年的大将军乌明有率军出征。 因为北朔此次太过恶劣,加上民心所向,因此这一战很顺利地便将占领烨城的北朔军队全部剿灭。 消息传来,举国欢庆。 本以为接下来便是班师回朝,然而陛下却道:“今北朔先犯,岂有就此罢休之理,他犯我一城,我便屠他十城。” 随即下令。 很快乌朋有便率军连攻北朔十城。 北朔接连派兵增援,然而皆无力抵抗。 最后为了停战,主动送来降书,愿割五城以换安宁。 从前南鄢一直是递降书的一方,但自从二皇子率军掌权后,便接连获胜,如今更是大胜。 一时间举国欢庆,新帝的威望也达到了顶峰。 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是,这日陛下于猎场狩猎庆祝,却突然有人发难,一只长箭从陛下身侧穿过,差点取了陛下性命。 陛下对此震怒,立刻下令彻查,谁知查到最后竟查出与朝中大臣有关。 随着调查的继续,牵扯的人越来越多,然而陛下毫不手软,有关者皆斩杀。 最后,甚至牵扯到了当朝丞相。 虽然千尧一直在后宫,但因为这件事前朝几乎血流成河,他离得这么远,却似乎依旧闻到了浓浓的血腥。 这股血腥气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弥漫在鄢都的空气中。 朝中因此事换了一大批人,一时间人人自危,再无异声。 而千尧也终于再次看见了陛下悠然逗鸟的样子。 这些日子他太忙,千尧几乎看不见他人,但班还要上,即使见不到陛下的人,每日也要守在思明殿或寝宫。 因为太过无聊,所以千尧没事就喜欢看不远处鸟笼里的小鸟。 以前千尧一直以为鸟笼里的两只麻雀是陛下的心爱之鸟,但最近才发现并不是。 麻雀的寿命不长,因此没多久就死了一只。 千尧见状原本以为宫人会报给陛下,然而并没有,他们只是又换了一只。 因此等陛下逗鸟时鸟笼依旧是满的。 里面的麻雀蹦蹦跳跳,看不出和从前有什么不同。 千尧不知道不远处的男人知不知道笼子里原来的那只麻雀已经死了。 但看着他缓缓抬起受伤的那只手臂逗弄笼中鸟的样子,又觉得他知不知道根本不重要。 笼子里的麻雀是谁根本不重要。 只要能让他开心就好。 - 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别说陆砚洲,小穗子千尧都没空见。 即使偶尔见一面,他们也不敢再像从前一样无所不谈。 毕竟他如今是御前的人,很多话已不方便再说。 更何况这皇宫中还有那无时无刻不蛰伏在暗处的寒刃司。 这些日子宫内宫外的气氛实在太过紧张,因此很长一段时间小穗子都没再提过陆砚洲要和他见面的事。 因此千尧本以为这件事暂时已经过去。 然而没想到的是这日他不当值时小穗子却突然主动来太监院找了他。 “你怎么来了?”千尧看见他十分惊喜地迎了出来。 然后就被他拉到僻静处,接着小穗子偷偷往他手里塞了一张卷起来的纸。 千尧几乎立刻便明白了这是什么东西。 但却不敢打开,直到回到房间,确定四下无人后这才展开了手中的素笺。 然后就见上面写道: 【亥时一刻,听竹馆一见。】 第10章求你 千尧穿过来的时间不算长,每日大部分时间又都在御前当值,因此知道的宫殿并不多,但听竹馆却是其中的一个。 倒不是因为进去过,而是因为这个地方实在太有名了。 以不祥而闻名。 其实听竹馆原本是个很雅致的地方,满院都是湘妃竹,加上整个宫殿的窗户皆以明纸糊成,因此每到黄昏时分或夜半,便能看到窗上竹影斜横,犹如水墨工笔。 因此这也曾是一宫主位的居所,只不过住在这里的历任妃子皆以不幸告终。 第一个住在这里的是世宗的辰妃,容貌极美,只是身体虚弱,因常年吃药的缘故,看起来弱柳扶风,眉间常含愁绪,但世宗爱极了她这幅神态,因此十分偏宠,可惜身体太弱,生产时难产而死,母子俱亡。 第二位便是先帝的容妃,也是当今陛下的生母,生前也是颇得宠爱,但最后也因难产而死。 而且虽然生下了当今陛下,但生产那日,天有异象,漫天赤光,犹如血污,再加上陛下天生异瞳,因此并不为陛下所喜。 两任宠妃皆居住于此,又都是同样的下场,因此从那之后听竹馆便被视为不祥之地。 当今陛下即位之后更是直接封了那里,再无人去。 千尧知道那里是因为有一次偶然经过,刚一靠近便觉得周围的温度突然低了下去,身体像是突然浸入了寒冰之中。 千尧觉得有些奇怪,明明此时艳阳高照,面前的宫殿也和周围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为何却会让人觉得如此阴冷? 正想上前一探究竟,却被一个小太监叫住,“不要去,你不要命了?” 那个小太监看着眼生,而且身上的太监服排最末等,应该没有见过他,所以才会主动和他说话。不仅好心劝阻了他,还告诉了他听竹馆的事,然后叮嘱他最好不要过去,那里阴气太重,靠得太近会沾染晦气。 千尧原本是不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但自从经历过穿越后就老实了,因此从那之后就离听竹馆远远的。 没想到陆砚洲竟然会选在哪里。 不过转念一想也是,毕竟这皇宫之中处处是人,步步是眼线,若说最能避开人群的地方,也确实只有这里。 但…… 亥时就是现在的九点。 若是在现代这个点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大街上依旧纸醉金迷,灯火通明,但这里是古代,这个时候对于古人来说已是人定,加上皇宫已经下钥,到处都是漆黑一片,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去那么邪门的宫殿,说不害怕是假的。 不过千尧也明白,这确实是最合适的时间和最合适的地点。 今夜他不当值,一般那个狗皇帝九点前肯定会睡觉,而他从寝殿回太监院的路上会经过听竹馆。 每日陛下休息的时间不定,因此稍微回去晚一点也说得过去。 只要他把握好时间,应该不会露出什么破绽。 因此虽然害怕,但千尧还是鼓起勇气,在伺候完陛下休息后来到了听竹馆。 这片本就偏僻,到了夜晚更是寂静,长长的宫道没有一丝光亮,也没有一丝人声,周围静得几乎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千尧本就胆小,见状只能不断加快脚步,来到了听竹馆的偏门。 这里的正门皆被封住,只留了偏门供宫人打扫时使用。 因为有皇帝的命令,再加上此地不详的名声,因此哪怕很多人都知道偏门开着,一般也不会有人来,所以千尧才得以从此处进入。 千尧抬手推开偏门,不知面前的大门是不是年久失修的缘故,刚一动便发出了“吱呀”的响声,吓得他立刻扭头向后看去,生怕这声音引来其他人的注意。 好在并没有。 但也因为此,之后每推一下千尧都十分小心,根本不敢把门完全推开,只推到可以供自己侧身过去就停了下来,然后走了进去。 夜晚的听竹馆比白日更加阴森,面前的宫殿被密密麻麻的竹子围起,没有一丝光亮,竹林影影绰绰,随风轻轻晃动,像是有人影在其间穿行。 千尧见状立刻停下了脚步,站在院中不敢再继续向前一步。 那素笺中只说了听竹馆,却并未说明具体位置,目前来看把他约在那竹林里看起来更加安全,但千尧胆气实在有限,实在不敢过去,因此只能在原地踟蹰。 好在他并没有等多久就见一道人影从竹林里缓缓走了出来。 因为周围太暗,所以千尧有些看不清来人的长相,只能看出来他高高瘦瘦,身形和身后的竹子一般挺拔修长。 按理说这是原身心仪之人,千尧怎么样都应该表现得热情一点。 但他不是原身,也不是同性恋,实在做不出直接扑到那人怀里的举动,因此只是直愣愣地挺在原地。 然而没想到的是对面的人竟然做出了和他一样的反应,没有立刻过来,而是在离他不远处停下,静静地望着自己。 离得近了些,借着头顶的月光,千尧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 和自己想象中的纨绔小公子不同,面上没有一丝轻浮之色,反而看起来端庄持重,明明也不过十八岁的年纪,然而身上却没有一丝稚气。 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小穗子描述中会抓一夜照夜清的人。 直到对上他的目光,千尧才终于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丝活气。 “阿……尧。”他叫道,像是因为太久没有唤过这个名字,叫得艰涩不已。 短短的两个字像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原本挺直的背脊像是被突然抽走了骨头,微微塌下,连脚步也凌乱了些许。 “阿尧。”走到他面前时陆砚洲像是终于熟悉了这个称呼,再次开口叫道。 说着抬手轻轻抚上他的面颊,虽没碰实,但千尧还是感受到其中的颤意。 这一刻,甚至不用再多说什么,千尧就已经感受到了面前人对原身深深的情意。 如果他是原身,他大概会立刻扑进面前人的怀里,和他互诉衷肠。 可他不是。 他只是一抹暂居这里的游魂,因此千尧甚至不敢抬头,生怕对上陆砚洲的眼睛,他受不住这样的深情。 “你不记得我了,是吗?”陆砚洲看起来已经知道了他“失忆”的事,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 千尧一时间愧疚得不知道该怎么说,低下了头不敢看他,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虽然已经知道在皇宫里的日子不会太好过,因此陆砚洲来之前做足了心理准备,但等他亲眼看到曾经明媚张扬的少年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心中还是犹如针扎一般痛到差点无法站立。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千尧闻言立刻摇了摇头,这些日子他已经充分了解到了皇权的恐怖。 封建社会真正的主人只有一个,其他人再位高权重,也不过是帝王可以随手捏碎的玩物。 更何况无论是保住他,还是把小穗子送进宫,亦或是用两年的时间成为御前侍卫。 陆砚洲已经为“他”付出了所有的能做的努力。 “不怪你,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我很感激。” “别和我道谢。”陆砚洲立刻打断了他的话。 说完后犹疑着伸出了手,见他没有排斥,这才握住了他,“没关系,等带你离开后,我们重新开始。” 千尧原本的注意力都在被握住的手上,毕竟被男生这么牵着实在怪异,但代入原身,肯定不会拒绝,因此千尧只能由他牵着自己。 然而没想到陆砚洲的下句话就让他无暇顾及手被牵着的事。 “离开?” “对。”陆砚洲望着他笑了一下,这一笑,脸上这才有了些少年人的活力。 陆砚洲很坚定地望着千尧,同时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阿尧,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 千尧一晚上都没睡着。 他与别人同住,因此自然不能在听竹馆待太久,不然一定会引起怀疑。 所以昨晚他和陆砚洲见面的时间并不长,因此两人并没有叙太久的旧,陆砚洲就和他全盘托出了自己的目的。 他要带千尧离开皇宫。 千尧觉得他一定是疯了。 要是原来他在御茶房的时候说不定还有可能,但现在他可是在御前伺候。 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况且他本来就是假太监,还是罪臣之后,每日已经是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如今知道了陆砚洲的想法后更觉自己命不久矣,因此几乎立刻便拒绝了他的提议。 陆砚洲自然知道他的恐惧,因此连忙安慰道:“你放心,我知道这件事的危险,因此定不会贸然行事。” “还是不了吧。”千尧试图打消他的念头。 “难道你要在这里当一辈子的宦官吗?”陆砚洲反问道。 千尧一下哑了声。 “宦官和宫女不同,不能到了年纪就出宫,因此只要入宫,一辈子都会断送在这里,阿尧,我舍不得你这样。” 他说的千尧自然也明白,但…… “你一开始就是这个打算是吗?”千尧突然想明白了为什么当初陆砚洲会想方设法让“自己”成为一个假太监。 “是。”陆砚洲毫不避讳,“我怎么可能让你一辈子呆在这里伺候别人。” “可是……”千尧还是担心。 但陆砚洲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无论是让你成为假太监还是把小穗子送进宫陪你我都做到了,所以,能不能再相信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