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有没有听说最近鄢都似乎出了什么事?” 千尧不知道他说的事是指什么,但下意识觉得和自己有关。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他继续说道:“听说上元节那日福源斋外着了火,还突然关了一会儿城门,听说府尹都去了,好像在抓什么人,你知道抓的是谁吗?” 千尧自然不可能说他们抓的人就是我,因此只是摇了摇头,回了句,“出来得匆忙,没注意。” “这样啊。”男主人闻言也没再继续问下去,反而是女主人比较好奇。 “府尹大人在抓谁啊?” “不知道,应该是什么要犯吧,不然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听说还画了画像,各级州县的官府都在找。” “这得是什么人啊。”女主人感慨道。 “谁知道呢。” 千尧听到这儿已经彻底吃不下去,他以为岐岸最多只是派兵找找,没想到这么大阵仗,看来这次自己真的让他很生气,找到之后估计会直接弄死自己。 想到岐岸震怒的模样,千尧握着筷子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自然不可能再回去,因此只能继续跑。 所以第二日一早千尧和小麦子便和这家人告辞,继续赶路。 昨日知道了各州县都在找他,因此千尧也不敢再往人多的地方去,于是只能哪里荒凉往哪里走,甚至不敢再随意借宿。 这天晚上更是和小麦子干脆直接睡在了一个破庙里。 这也不知是什么庙,虽然很破,但却不脏,看起来有人经常打扫,桌上甚至还放着几个野果当贡品。 千尧不知道这儿供奉的是什么神,但拜拜总没错,因此拉着小麦子一起拜了拜,这才在这儿住下。 庙里很冷,但好在白日的时候千尧买了一件很厚的寒衣,现在刚好可以当被子用。 小麦子还出去捡了不少柴火搭在一起,千尧用火石试图点燃柴火,但不知道是不是方式不对,半天都不得要领,连个火星都没看见,弄得千尧有些灰心丧气。 然而没想到的是,就在千尧准备放弃的时候,一簇火苗“腾”得一下突然升起,引燃了柴火上的干草,然后火势渐大,一点点烧了起来。 “终于点着了。”千尧惊喜道。 小麦子也很开心,连忙把他们早上买的两个地瓜埋进去烤。 千尧则把香案前的两个旧蒲团拿了过来,放在了火堆旁边。 两人靠着火堆坐下,然后千尧把寒衣盖在了他们两个人的身上。 “好暖和。”小麦子靠着他说。 千尧闻言转过头,看着他灰扑扑的脸,有些心疼道:“跟着我受苦了。” “不苦。”小麦子立刻回道,“哥哥,我每天都很开心。” 千尧并不觉得他说得是假话,因为他也是一样的心情。 虽然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在赶路,还要东躲西藏,吃不好也睡不好。 可是不知为何,千尧却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不用再像从前一样每日提心吊胆,心惊胆战,生怕惹岐岸生气,不用去思考岐岸的每一句话中有没有什么他没听出来的深意,不用去奴颜婢膝,折断脊骨讨他欢心。 甚至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不断向前就好。 前进到什么地方,他也不知道,一切都随心。 所以,似乎也没那么苦。 “哥哥,地瓜好了。”小麦子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千尧回过神,然后就见小麦子取出了那两个已经烤好的地瓜。 刚烤好的地瓜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令人闻着便食指大动。 只是很烫,因此小麦子刚拿出来就被烫得赶紧放下,连忙把手指放在耳朵上捏了捏。 “没有烫到吧。”千尧见状连忙问道。 “没有。”小麦子一边说着,一边重新拿起地上的地瓜,忍着烫剥开了外面的皮递给他,“哥哥,你快趁热吃。” “好。”千尧也没推辞,从他手中接过,确实还有些烫,不过也正好暖手了。 吃完了地瓜后两人都觉得暖和了点。 于是靠在一起一边烤火一边说起了话,只是白日里都在奔波,因此没聊一会儿千尧就累了。 小麦子也是一样,因此两人聊着聊着就都没了声音,靠在一起睡着了。 千尧是被冻醒的。 他睁开眼时天已经亮了,面前的火早已经熄灭,只留下了满地的灰烬,千尧蜷缩在两个蒲团上,身上盖着那件厚重的寒衣,而原本睡在他身旁的小麦子却不见了踪影。 “小麦子?” 千尧连忙起身想要去找他。 然而刚爬起来就见破庙的门突然被打开,紧接着一股冷风夹杂着飘雪跟在小麦子身后一起挤了进来。 “哥哥,你醒了。”小麦子生怕他冻着,一进来就赶紧关上了门,然后拍了拍身上的雪,这才向千尧走了过来。 “你去哪儿了?”千尧见状连忙摸了摸他被冻得通红的手,果然冷得厉害。 小麦子怕冻到他,连忙把手抽了出来,然后从怀里掏出水壶和油纸,“我去最近的村子里要了些热水,还买了几个包子,还是热的,快吃。” 小麦子说着便把怀里的东西一股脑递给了他,可是千尧却没急着接过,而是起身走到门口,微微打开了庙门。 门刚一打开,便有一股冷风钻了进来,千尧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向外看去。 然后就见漫天的风雪几乎将整个世界染成了雪白,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雾蒙蒙的一片,根本看不清路。 “下雪了。” - “陛下。” 莫存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放下,然后小声地叫了一声便立刻想要退下。 但还是晚了,面前的人似被打断了思绪一般眉头微微拧起,“谁让你奉的茶。” “奴才该死。”莫存闻言立刻从善如流地跪下,“奴才只是看陛下上午一口茶也没喝过,所以担心陛下。” “多事。”岐岸没有抬头,只是一边批奏折一边回道,虽然已经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岐岸还是明白有什么乱了。 手下的朱笔不听使唤一般写错了一个字。 其实只要将那一个字抹去就好,可岐岸心烦得厉害,干脆将刚才批的一行全部抹去,原本干净的奏折瞬间多了一条难看的红印。 莫存自然发现了,瞬间将头埋得更低,果然不该多事。 最近陛下不知怎么,对奉茶的宫人格外不满意,几乎每一次奉茶都能惹得他不顺心。 因此到了最后已经没人敢奉茶,只有莫存还敢一试。 但如今看来,即使是他也不行。 不过也是,作为从小就跟在岐岸身边,和他一起长大的太监,莫存其实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也明白原因。 无非就是那个陛下想要的那个奉茶的人不在这里。 那个小太监…… 莫存想到他便觉得心情复杂,入宫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人,敢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做出这种掉脑袋的事,简直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 当然莫存也能看出来,虽然陛下面上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但就算真的抓回来也不会把他怎么样,顶多像从前那样关起来。 但即使是从前关着,一应衣食也没有缺过,甚至还有太医日日去诊治,甚至没有限制过自由。 因此说是关着,倒更像是保护,毕竟那段时间时疫横行,陛下忙到焦头烂额,也没时间对他时时看顾。 所以等时疫终于结束,陛下彻底闲下来后才发现了千尧被克扣的事。 陛下知道这件事后原本第一时间便要处置了那内务府总管。 然而不知为何,却又把命令收了回去。 莫存一开始还不明白,直到后来听见坤元殿的守卫给他带来口信,说千尧想要见陛下,莫存这才明白了什么。 果然,莫存话音刚落便见不远处正在批奏折的帝王瞬间停下了手中的笔,却没有立刻给他回复。 而是等了片刻后才放下手中的笔,然后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口,这才回道:“让他过来吧。” “是。” 莫存领了命便想出去,然而还没走几步便又被身后的人叫住,等等。 “陛下。”莫存闻言立刻转过身,然后就见身后的人已经放下了手中的茶,重新批起了折子。 像是不想显得自己太急迫,因此陛下隔了一会儿才说道:“告诉他朕忙,让他晚上再过来。” “是。” - 陛下很在意那个小太监,这是御前乃至整个后宫都已达成共识的一件事。 即使半年没得召见,只要他低个头,便能重新得势。 他甚至没使什么手腕,便获得了更甚于从前的宠爱,短短几日,坤元殿便成了后宫之中最热闹的所在。 所以莫存很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不长眼的去找他的晦气?甚至这样的人从前还能坐上内务府总管的位置,明明谁都能看出,这是将来即使再多的妃嫔入宫都无法动摇的存在。 因此莫存觉得内务府的总管被处置得一点也不亏,毕竟皇宫之中,容不得这种没脑子的人的存在。 新上来的内务府总管便识趣了许多,不仅是他,宫中的人都识趣了许多,明白了陛下的心之所在。 甚至还有人拿未来的皇后和千尧比较。 莫存听到这儿只觉得可笑,他们之间有什么好比的?若千尧是女子,或许还真有争一争的可能性,但他是男子,还是个宦官,这辈子能得到的便只有宠爱。 但这也不错不是吗? 这已经是后宫中多少人无法企及的存在。 因此即使是莫存,也没想到他会撇下这无极的富贵离开。 实在是太奇怪了。 莫存这么多年跟在岐岸身边,见过的人经历过的事实在太多,因此从没想过他也会有看不透的人,但如今便遇到了一个。 真是让人艳羡,也真是让人觉得奇怪。 - “把茶水撤下去。”岐岸的话打断了莫存的思绪。 莫存闻言立刻起身走过去,将岐岸手边的茶水撤下,然后退了出去。 随着莫存的离开,思明殿内重新恢复了安静,但岐岸的思绪却还是乱了,奏折上的字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杂乱无章,怎么也看不下去。 岐岸逼着自己又继续了片刻,终究还是放下了手中的御笔。 已经整整三日。 距离千尧逃跑,已经过去了整整三日。 这三日来他没有一日安枕,不仅动用了寒刃司,甚至还命画师画了他的画像分到各级州府,令他们也全力搜寻。 因此岐岸本以为很快就会有结果,可是谁知竟然没有一点消息。 唯一一次有消息传来是昨日,距离鄢都百里的睢县传来消息,说在下面的涣临村发现了二人的踪迹,但等官府搜捕到那里时,他们早已离开,然后就再也没了消息。 “废物。” 岐岸从没想过他手中的人会这么无用,这么多人居然连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太监都抓不住。 寒刃司的首领并不敢反驳,只是道:“属下无用,实在是他们跑的地方太过随机,微臣实在无迹可寻。” 岐岸自然也明白,因为他也不知道千尧会去哪儿? 甚至想不明白千尧为什么会离开? 自己到底是哪里不合意他的意? 是对他还不够纵容吗?那到底要他该怎么做?倒是告诉他啊。 岐岸已经实在不知道还要怎么纵容了。 也不知道还要他怎么做千尧才能满意? 岐岸想不明白,因此只能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的鸟笼旁平复自己的情绪。 不知是不是冬日的缘故,笼子里的麻雀也蔫蔫的,让岐岸瞬间失去了逗弄的兴致,于是转头向窗外看去,这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雪。 “下雪了。”岐岸看到这儿,眉头瞬间微微皱起,一颗心不受控制地揪起。 刚开始得知千尧逃跑时岐岸心中满是愤怒,心里想的是抓回来后一定要让他再狠狠吃一个教训,让他今后再不敢有逃跑的念头。 可现在,岐岸的心中却只剩下了担心。 自己派了这么多人追捕,他定然不敢往热闹的地方去,所以肯定哪里偏僻去哪里,说不定连客栈都不敢住,这么冷的天,也不知会不会冻坏身体?他原本就总是不好好吃饭,身子那么弱,这样长时间的奔走也不知会不会累坏?而且药也已经断了三日,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不舒服? 更何况如今天下并不太平,鄢都之外有流寇,有山匪,万一遇到,就凭他们两个根本无法抵御。 若是出了事……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岐岸便觉得自己快要控制不住自己。 不许出事。 这次抓回来岐岸绝不允许他再离开自己身边一步,只有把他留在自己身边岐岸才能放心。 是的,只有在他身边,岐岸才能放心。 所以到底在哪儿? 岐岸一边想一边抬眸,隔着明纸糊就的窗户向外看去。 窗外漫天雪花浩浩荡荡,几乎将世界染成了一片雪白。 “下雪了。” 岐岸抬手摸着窗棂,像是隔空摸着一个触不到的人。 “千尧,你到底在哪儿?” 第42章故事“你这是……逃难?” “下雪了。” 千尧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一颗心不受控制地下沉。 这么大雪,根本没办法赶路,也就是说他还得在这破庙里住一夜。 千尧倒是不排斥在这里住,只是有些担心,毕竟岐岸还在派人找他,多停一天便多一分危险。 但这么大的雪又实在没办法赶路,因此千尧最终还是妥协,关上门转身坐了回去。 小麦子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安慰他道:“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