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版日报?笙歌鼎沸,人山人海。人流如潮水,熙攘,吵闹,拥挤且嘈乱。却又透着浓浓的烟火气。叶安宁跟着林思成,目光新奇而又向往。小胖子手插进林思成的裤兜,紧紧抓着兜底的布,两颗眼珠嘟碌嘟碌,嘟碌嘟碌。灯笼透出光晕,八仙桌支起剪纸摊,老艺人指间银剪翻飞。碎纸屑雪花般飘落下来,粉嘟嘟的小女孩翘起虎头鞋,红芒洒满了鞋尖。老人剪刀一顿,剪尖轻轻一点,八寸见方的百鸟朝凤突然活了过来,金粉点缀的喜鹊活灵活现。小女孩接在手里,眉开眼笑。旁边是糖画摊,糖稀在锅里咕嘟冒泡,焦糖味混合着花香,缠着蒙蒙的雾气钻进人群。老艺人袖口沾着糖渍,枯瘦的手指捏着竹签在案板上轻点,火苗舔舐着铜勺,倾出琥珀色的糖丝。手腕忽地一抖,糖丝甩出长长的弧光,竹签一绕,祥纹瞬间成形。多余的糖浆一滴滴的滴落下来,渐渐摊开。稍稍一凝,竹刀轻轻切过,糖片蜷成鲤鱼摆尾。小胖子瞪着眼睛,嘴唇不住的舔,然后回过头,看着叶安宁。叶安宁抿着嘴笑:“看我干什么,我没带钱包!”王有坚斜着眼睛:“那你还不让我带?”“带什么带?这么多人还这么乱,被人偷了你都不知道?”叶安宁笑出了声:“但你怕什么?你师哥肯定带了!”不带也好,确实人太多,但林思成怀疑叶安宁是故意的。就出门的时候,包明明在衣服上面,她拿了外套,又把包挂了回去。也没多想,林思成拿出钱包:“一只鼠,一只牛,摊小一点!”“好嘞!”老人应了一声,铜勺一扬,糖丝扯成了金线。几分钟后,姐弟俩一人舔着一根糖画,但没走几步,叶安宁又不动了。用了至少十多年的压床,通体泛着油光,老师傅用力一摁,随着“咯咯吱吱”的声音,细长的荞面缓缓挤下。汤锅里热气蒸腾,笈杆织成的笊篱一搭,羊肉臊子往上一浇,鲜香扑鼻。叶安宁不停的吞口水,王有坚不吃,林思成只要了一小碗。继续往前,甑糕、镜糕、油糕,面皮、凉粉、火烧……每见一个摊,叶安宁就迈不动腿,也不管好不好吃,反正肯定要尝一点。小胖子截然相反,不怎么爱吃,但每看到什么稀奇玩意,都想买一件。波浪鼓、铁环、泥泥狗、肚兜猴……不大一会的功夫,就装了半手提袋。又往前走,三弦骤响。秦腔老生甩着白髯亮相,沙哑的吼声震得羊肉泡馍的汤碗微颤。叶安宁怔了怔,边吃边看。另一边,健壮的汉子用力一抛,朱红的中幡抛向半空。幡伞迎风展开,铜铃叮叮咚咚。壮汉连翻几个跟头,等起身,幡也落了下来。但许是风太大,三丈高的大幡被吹偏不少。顿然,汉子一脸惊慌,忽的往前,忽的退后,找着落点。幡旗擦面而过,将要落地,突地伸出一只脚,在杆尾用力一踢。中幡往上一窜,稳稳的落在了汉子的脑门上。好一阵彩。小胖子一动不动,两眼冒光。林思成哭笑不得。你以为他是想耍幡?他是想当那根幡……又往前,传来“叮叮咚咚”的脆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拿着錾子,在银镯上刻下四个字:长乐未央。叶安宁又不走了,只是盯着镯子。小胖子也不走了,眼睛眨巴眨巴。他当然不买,他就是好奇:怪不得叶安宁不带钱,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不知道师哥能不能想的到?当然,林思成又不傻?但依旧如买油糕,买泡馍,买火烧,林思成付钱的姿势格外的自然。量过尺寸刻了一只,叶安宁戴上,摇着洁白的手腕,亮银色的连环镯“叮咚叮咚”。眼睛笑成了两道缝:“林思成,好不好看?”林思成点头:“好看!”小胖子也点头,刚要说什么,脑袋上挨了一下。都不用猜,叶安宁就知道他想说什么,笑容中藏着几丝威胁:“王有坚,我没问你!”王有坚怒目而视:叶安宁,活该你光棍。叶安宁冷笑:你懂个什么?你只要闭嘴,乖乖的跟着,就是最好的托……继续往前,过了中殿,耳中骤然一静。偌大的一座院落,厢门大开。厢房和廊檐下坐满了人,每人至少抱着一样物件。或大或小,方圆或圆,或是用箱,或是用布。院子里撑着太阳伞,十多位专家一字排开,老爷子在靠近廊檐的位置。这儿算是最好,早上能晒到太阳,中午能遮住阴凉。再细瞅,郝钧和关兴民竟然也在,以及那位丁会长,一并坐在专家席。小孩不要钱,林思成买了两张加急票。普通鉴定票五十,就只能坐在厢房里等。中等票一百,也得等,但可以坐在廊檐下看。加急两百,进去后就能鉴,还能挑专家,鉴完后还能看。但人依旧很多,几乎座无虚席。叶安宁一脸好奇:“还得买票?”林思成点点头:“原本是不买的,但错版日报?姐弟俩齐声:“爷爷好!”“好……好!”林长青笑着,“坐!”林思成摇头,把票放桌上:“不坐了,爷爷你先忙,我们到后殿看一下!”“也好,那你们先逛!”老爷子点点头,站了起来。叶安宁和王有坚礼貌的告辞。前后不过句,甚至比在郝钧和关兴民那的时间还要短。又柔柔的笑了笑,叶安宁抿着嘴唇,跟在林思成的身后。手腕上的银镯子转个不停。看着两人的背影,林长青眼底泛光。稍一顿,他摆摆手:“不鉴了,下班!”助手连忙收捡东西。……很安静,谁也不说话,静静的看着展品。两只银环不时的撞在一起,格外的清脆。王有坚扑棱着眼睛,左边瞅瞅,右边再瞅瞅。林思成揉了揉他的脑袋:“晚上想吃什么?”小胖子瞄瞄叶安宁:“师哥,我说了不算!”叶安宁瞪了他一眼。林思成又笑:“放心,今天你肯定说了算,先逛逛吧,摊挺多,逛完了就去!”叶安宁才发现,他们已经转完了后殿的展厅。好几座展厅,茶器挺多,其它的文物也不少,但具体看了些什么,她没任何印象。再往前看,果然,好多摊位。这儿是东岳庙的后半段,挨着城墙根,一墙之隔就是环城公园。地方极大,如今全被圈了起来,画成方格,还支了方凳和遮阳伞。游客很多,摊也不少。有的东西多,大致百八十件,有的眼前只摆一两件。但无一例外,像这种的,全都摆着主办方新颁发的鉴定证书。大致转了转,林思成竟看到了老面孔。就那个卖旧书的摊,就是他当初买了《炎黄春秋》的那位老板。就是从他摊上买了那本内参,才和王齐志认识的。一看到这位,林思成就知道,那些东西特多的摊位,全是市文物中心(主办方)为了吸引游客,从小东门请过来的。就挺有缘。林思成直接走了过去。相隔月余,老板早把他给忘了。看男帅女靓,穿的也光鲜,连忙招呼:“两位想看点什么?”“随便看看!”林思成坐了下来。看全是报纸,杂志,而且全是建国后的东西,叶安宁就没坐,站在旁边。“舅舅挺喜欢这些东西的!”“是吗?”林思成笑了笑。怪不得当时只是一眼,王教授就认出了那本内参?暗暗转念,他信手的翻。别说,比上次要好许多,至少东西老多了。但有收藏价值的不多,稀罕的更少。大致看了看,林思成准备换个地方。将要起身,他又眯了眯一眼。地摊正中摆着一个旧信封,比普通的信封要大一点,更像是文件袋。里面很厚,装的应该是报纸。再看封面:纸质泛黄,盖着两枚黑色邮戳:封口一枚,右下角一枚。中间写着一行仿毛体的硬笔字:请转□□阝同志。最中间应该是名字,可能泡了水,只剩一个耳朵旁。这行字当然没什么奇怪之处,林思成奇怪的是信封上的那两枚戳:一个大圆套着一个小圆,上面是“bj”,下面是“十七(支)甲”,中间是年月日:1964…10…17。看着普普通通,像是京城哪家邮政所的戳,还是个排第十七的支所。但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这个戳所在的所,在故宫里。内部称“中南海邮局”,对外只有代号:“某某一部”、“祈某寺一o部”、“某某某某部队”。对外的落戳一律以“bj·数字”代称,其中最核心的一类就是以“bj·十七”为代号。然后根据具体单位不同,再以“甲乙丙丁”区别。而且字越靠前,级别越高。如果是“甲”字呢?中某办公厅!林思成精神一振:那收信人,也就是信封上模糊不清,名字只剩一个“阝”的会是谁?那寄信的人,又会是谁?就四个字,又是仿体,收信人的名字也只剩一个耳朵旁。说实话,林思成真认不出来。当然,如果是全名,既便认识“bj·十七支(甲)”的人少之又少,这信封也流落不到地摊上来。暗暗狐疑,林思成拆开信封。确实是报纸,但并非全版,而是号外。标题很是醒目: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如果没记错,这应该是《人民日报》的第二份号外。但因为是赠刊,且面向全国县级以上的政府机关,所以发行量极大,存世的也就多。如果从文玩的角度看,价值并不高。除此外,背面顶部用钢笔写着四个字:矢志不渝,人定胜天。这次成了仿舒体,明显是另外一个人的笔迹,架构工整,意气飞扬。但可惜,他还是认不出来。林思成皱了皱眉头:那这样一来,这物件唯一的价值,也就信封上的那两枚戳?好像不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好像犯了灯下黑,什么地方被自己给疏忽了?但不好一直坐在这,就抱着这张报纸一直看,不然老板再蠢,也会怀疑这东西是不是有什么古怪。而且说实话,光是这两枚戳就够了。遇到喜好的藏家,就像王教授这样的,一枚五万,保准眉头他都不带皱一下的。暗暗思忖,林思成扬了扬信封:“老板,这信封多少钱?”“那报纸可是号外,五百!”林思成顿时就笑:“我是很年轻,但你也不能把我当日本人宰,还一宰就是两回?再是号外,它也值不了五百……”“咦?”一听声音,老板突然就想了起来:这小伙,在他摊上买过一本杂志。当时,他要了三千,最后卖了三十……他笑了笑:“早不说?五十!”林思成麻溜的掏钱。姐弟俩对视了一眼。不说东西值不值钱,但林思成这个还价的方式,真就不怎么见。付了款,大致扫了一圈,看再没有什么亮眼的东西,林思成站起了身。但并没有往前逛,而是往回走。王有坚一头雾水:“师哥,现在就去吃饭吗?”他中午的饺子都没消化完,又被叶安宁塞了一肚子奇奇怪怪,还不怎么好吃的东西,这会都还感觉撑的慌。林思成笑了笑:“吃饭还早……找个安静的地方。”叶安宁眼睛一亮:林思成又捡漏了?两大一小,三人走到连接博物馆后殿的墙根下,林思成又取出了报纸。叶安宁瞄了一眼:“要不要取放大镜?我去问爷爷要……”“安宁姐,暂时不用!”林思成摇摇头,摊开了报纸。哪里不对?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仔仔细细的瞅了两遍。当再次瞅到标题时,林思成顿然一怔,“哈”的一声日期呢?就“人民日报”下面,原本应该有具体日期的,现在,却光秃秃的?哈哈……日报日报,没有日期,叫什么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