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离手持宝剑,突地就见到了南时他们,眼睛一亮:“兄弟,帮把手!” 南时颔首,晴岚自他身后掠出,与祝离一起合攻了女鬼来,倾影较晴岚要厉害一些,故而这种时候是选择更为保险的留守。 毕竟对她们来说,南时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南时这种注水的厉鬼和真正入魔的厉鬼是不好比的,乱掺和进战局纯粹是自讨苦吃,老实的在一旁观战。 那个女鬼本就被祝离打成重伤,才会这么不择手段的随意袭击路上的行人来恢复力量,此刻被祝离和晴岚联手围攻,几乎是瞬息之间便显露出了败相,但一时间也不会就这么轻易输掉。 不过也是走运,这步行街本来就是景区,又是晚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否则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遭殃。 女鬼一袭红裙越发的灼人眼球,分不出哪里是血,哪里又是衣裙的颜色。 倾影看着南时额尖渗出的冷汗,就知道南时被那一眼吓得不轻,轻声道:“少爷,奴婢随您先回铺子吧,有晴岚妹妹和祝离道长在,此间不过是时间问题。” “不,我看着。”南时咬着牙说:“或许多看看就习惯了,不能老是这么怂,我自己也是鬼,我怕个屁啊!” 倾影默认了下来,不再劝说。 扑哧一声,祝离的剑从女鬼的肩上穿了过去,女鬼仍旧是那副嘤嘤惨笑的姿态,毫不犹豫的一转身形,竟是要靠自己的身体来夺祝离的剑。 祝离自然不会任由她施行,手腕一扭,剑刃自她肩头硬生生的冲出,一篷血雾喷溅了出来,再看那女鬼一手已经委然垂下,筋骨俱断,只剩一点皮肉连接着身体。 她通红的眼睛恨恨地扫了一眼周围,包括祝离、晴岚、南时等人,似乎在记着他们的脸一样,转身就欲逃离此地。 晴岚与祝离当即追出,南时自然也不近不远的跟上,那女鬼眼见逃不走,居然孤注一掷向在场最弱的周仁袭来! 那女鬼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突然就出现了周仁面前,鲜红的利爪向他抓来,周仁惊叫了一声,下意识的就向后退去。 后面,是一条河。 不得遇水,遇水则亡。 南时与他距离最近,想也未想就抓住了周日的手臂,将他甩了出去。 拉扯之间两人位置互换,眼见着正要落入水中,南时衣袖一紧,抬眼一看,倾影已然捉了他的衣袖:“少爷,我拉您上来!” 南时还未来得及露出笑容,骤然生变,底下那微微荡漾的河水一下子涌了上来,如同一只手一般卷住了他的双足,向下拉去! “嘶——”倾影的面容瞬间变得僵硬了起来,她看也未看手上半截衣袖,跳入了水中。第47章 “个么周小姐哪肯从命,只看旁边一个剑客手中拿自把寒光凛凛个宝剑塞冲了册气……”一个颇有精神的中年男声这样说道。 他用的是S市的方言,调子有长有短,语速随着内容时快时慢,简简单单几句话,就描绘出一个极为生动的画面来,紧接着便是琵琶大弦嘈嘈,小弦切切,金风急雨般的来,又金风急雨般的去。 琵琶音方落,台下有人高声接了句:“好——!” 霎时间掌声如雷,叫好不断。 “先生,听评弹吗?”一个短打打扮的小青年抽下肩膀上的毛巾,在手上擦了擦,微微躬着身说:“咱们天兴书院一毛钱一张票,还有茶水瓜子果子都是随票送的,当然了,书院里头也有上好的明前碧螺春,不过这得另外付钱。” “咱们家的价目表,您看看?” 南时立在书院门口,望着台上的端坐的评弹先生,还有些茫然。他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店小二脸上的笑容顿时能拉出朵花来,带着南时往里头走,选了个位置极好的地方停了下来,殷勤的把南时面前的桌椅都麻利的擦了一遍,这才叫南时坐下了。 “您先听着,不急着收钱。”店小二说罢便满脸笑容的去端茶倒水了。 店小二天天迎来送往,眼睛可厉害着呢!这位先生一身精工细造的长褂衫,肯定是哪户大户人家的少爷!再瞧他一头理发馆画报上才有的头发造型,多时兴呐!指不定还留过洋呢! 这样体面的先生,不可能会拖欠这一毛钱的茶水钱,听得高兴了说不定还有赏钱拿呢! 店小二这么想着,手里的活也越发利落起来,斗长的茶壶嘴自肩头横过去,顺着手臂斜下,茶水稳稳当当的落在茶碗里头,半点没落在外头。 被滚水这么一冲,便是不怎么好的茶叶也能有个十分的香气。 南时捧起茶杯抿了一口,专注的看着台上,一副为故事所吸引的模样,其实就听懂了几句话——谁说S市人就能听懂评弹的?评弹先生平缓的说上两句南时还可以听得懂在说些什么,但要是唱起来那就听得很吃力了。 听着,是个英雄救美的故事。 他不是掉河里了吗?怎么一眨眼就听起评弹来了? 南时垂眼品茶,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围的人——这地方其实他也熟,天兴书院嘛,大家都在一条街上,只不过南时是二十世纪新改造的店面房,它是文物保护建筑并步行街景点之一。 哪天走过路过不瞟上两眼呢? 看人的打扮,却不像是现代的穿着,现代也不许人进来坐这种上了年头的桌椅。 倾影不在,晴岚也不在。 ——穿越时空啊? 南时喝了半盏茶,感觉应该不至于那么玄幻,要么是有人故意想弄他,要么就是不凑巧碰上了什么奇怪的事件…… 南时是不信之前那个女鬼有这么大的能耐的,有这么大的能耐还能被祝离追着打?又不是怕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等等,别说,也挺有可能的? 总而言之,小心为上,先等等吧,说不定一会儿倾影和晴岚就来了。 一旁的店小二见南时不声不响的干了滚烫的茶,有些纳闷这位先生怎么不怕烫嘴,手上却很热情的替南时给满上了。 南时见茶满了,便又一气喝了大半盏,等到喝了个半饱,南时才想起来他好像也不应该喝这里头的茶水的……? 算了,喝都喝了,大不了现在开始不喝了。 店小二给南时上了第三泡,见南时不再碰茶水,心中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老讲究了!茶水都不喝第三泡,这大户人家的作派一般穷酸还真学不出来! 然而等到这一场评弹唱完,周围的人也走得干干净净,南时还是没有等到他想等的人、事、物,反倒是店小二小心翼翼的上来问:“先生,我们这一场《夜会记》已经完了,下一场《晴人传》还得有小半个时辰才开场,您这……” 看来是不能再坐下去了。 南时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算付钱,都摸到一半了才想起来这年头应该不能用手机扫码支付了,他出来的急,也没揣现金——就是揣了现金,这年头也应该不认人民币吧? 这尼玛绝了。 难道他南小时英明一世,从不坑蒙拐骗偷抢嫖,现在居然沦落到要逃单了吗? “……收银子吗?今天出来忘记带钱了,这个你看行不行?”南时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925银的小挂坠出来——这是他店里头的零碎之一,啥时候塞进兜里的给忘记了。 “收的收的。”店小二连声道,只见这位先生将一个又大又精致的挂坠放在了桌上,道了句‘不用找’就飘然离去了。 还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啊!店小二掂量了一下坠子,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这挂件做工这么细致,前面的老凤祥里头卖的还不如这个呢都要一块五毛钱,这个怎么说也能值一块八吧? 这一毛票钱就当是他出了!血赚一块七! 南时步履从容的走出了天兴书院,然后立刻转向了他铺子的方向,还没三分钟就到了他铺子面前,他铺子上挂着一个全然不熟悉的名字,里面不断地传来米面的香气,是个做面条糕团的店面。 看门牌是没错的,可惜不是他的店。 南时走进店里,随意看了一圈,里头的梁柱膨胀开裂,还泛着一点油光,一看就是有年头的了。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黄历——庚申年十一月二日。 换算一下就是1920年年末。 嘶……一百年前啊! ——说不定这是个结界呢?他直接往边上走走,看看能不能走到边缘去? 这么想着,南时出了铺子又开始往边上走,这一条步行街从头走到尾,也不过十来分钟,南时看着熟悉的桥洞与后面熙熙攘攘的后街,干脆掩去了身形,用魂魄的速度飘了过去,可惜随着南时见到了老街末端的景点,就有点……懵逼。 这都走到头了,也没碰到什么结界。 难道真的是穿越了? 南时有一点好,有自知之明,感觉不对绝不硬撑,老街的末端是S市有名的寺庙,再往后两座山的山下就是池幽的陵墓所在。 这要真是穿越,按照时间来算池幽应该还在墓里头躺着呢,他现在就去找他师兄救他狗命! 池幽这种能算千年后的池傲天,绝壁能算到他穿越回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南时就是有这个信心。 这时候的山还不像是现代,盘山公路修得整整齐齐,全靠人踩出来的土路,亏得南时是个鬼能用飘的,否则爬到明天去都不一定能翻过这两座小山。 天空逐渐昏暗了下来,树林里头传来了凄厉的鸟叫声,偶尔间还能看见几盏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灯火,甚至还有乱葬岗,唬得南时只能放出身为厉鬼的煞气加紧赶路——别问为什么不念经文咒语,这孤魂野鬼的没人超度,念经到底是招鬼呢还是驱鬼呢! 南时终于在太阳还剩一丝光晕的时候到了池幽的陵墓所在,他寻摸着第一次掉下去的时候方位,掏了根树枝挖了好一会儿,旁边的土都堆成小土丘了,这才又想起来——不对啊,他一个鬼,是能穿土的! 他挖个什么劲儿啊! 南时顿时扔了树枝,往下潜去,才走了二三十米,就觉得自己好像碰到了什么禁制,下不去了。 哦,他师兄嘛!这么高级一个算命门派的掌门,陵墓肯定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罩着了!不可能全靠物理! 南时想了想,然后默默的掏出了身上最有效的,也是唯一的法器——算天。 委屈你了算天,打自家的禁制,不过都是自家人嘛,就别计较这么多了。他这会儿生死关头,回头就算是他师兄知道了也不会喷他的……应该吧? 心里是这么想的,南时手上可没有半点犹豫,算天号称招摇山秘宝,自然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随着南时的手起壳落,土层中如水波般出现了一层光晕,紧接着一声巨响袭来,下方坚硬的用铁汁浇筑的防盗层居然就被轰了个对穿。 泥土与石块随着破洞悉悉索索的落了下去,在幽深的几乎看不见底的主墓室里发出了轻微的回响,南时探头看了看,见到那一具悬在半空的棺材,顿时感觉心下一松。 师兄,我来啦——! 南时快乐的飘了下去,伸手敲了敲棺材板:“师兄?师兄你在吗?” 棺材没有任何反应,南时看了一圈周围,也没有看见任何仆俾的踪影。 不应该啊,就是池幽出门和人干架,该看老家的还是要留下的,不存在倾巢而出这个说法。 “池山主?池山主您在家不?”南时又敲了敲。 还是没人回答。 南时顿觉无趣了起来,一屁股坐上了棺材板,托着腮打量着周围,两条腿百无聊赖的一晃一晃的,把棺材踢得砰砰响——说实话,他有点饿了。 他是不信有谁牛逼到能把他师兄的陵墓连带着禁制一起复刻出来的,所以最不可能的就是最有可能的——他是真的穿越了。 ……所以刚刚顺路为啥不多买点吃的? 南时知道他这个重点有点划的不对,但是来都来了,暂时也没回去的办法……一百年前的小吃啊!不说有多正宗但是总比现代来的正宗多了吧?! 辛酸的泪水从嘴角流了下来。 甚至腿都开始有点酸了起来,爬了整整两座山呢! 南时勾起一脚,顺手就将鞋子摘了,揉了揉,刚想把另一条腿也盘起来松快松快,放在棺材板上的鞋子被碰了一下,从棺材板上滑落了下去。 南时下意识的伸手去捞,结果没捞着。 ……也没事。 四舍五入这也是他家,掉个鞋子咋了? 他师兄的侧墓室里好像还藏着酒?虽然年份有点大不一定能喝,但是万一呢? 南时这么想着,就从棺材上飘然而下,打算寻摸到侧墓室去,结果人才下来,就看见底下站着一行人,池幽为首,清河倾影为侧,还有一票侍卫,都是杀气腾腾的。 池幽一身红衣,眼尾还带着一丝杀气,他手中捧着一方丝帕,丝帕里正是南时掉下来的鞋。 南时:“……师兄,我能解释的,你听我解释?” 池幽低眉浅笑,带着一种南时没有见过的诡异而绮丽的意味:“嗯?” 南时:吾命休矣!贼老天我和你不共戴天啊!!! ——不管了,遇事大凶,肯定是贼老天在作妖!第48章 下一秒,南时就被池幽所吸引了。 之前听倾影说他师兄穿红衣很好看,但是没想到能这么好看,有一说一,要不是池幽平时积威甚重,南时都要可耻的心动了! 南时敢担保,他现在要是给他师兄拍个照片往基佬圈那么一放,再放上一只鸡笼,一个小时内鸡笼就能塞得连个喘气的地方都没有,下面几千楼回复八成都是‘哥哥上我’。 但是一想到他师兄为什么穿着红衣,南时又想脚底抹油,或者直接钻进算天里避避风头。 ——应该、大概、可能、也许……不是因为他坐在他师兄的棺材板上吧? ——又不是没坐过,不至于不至于。 对于外人来说,棺材特别严谨、肃穆,那得是双方一生一死还没熟到那份上的情况,对于自己人来说,害,大家都死了,棺材不就是个带盖的床嘛,坐两下没啥大不了的,你要是真的那么喜欢,咱两换着躺躺也不是不行。 池幽松开了手指,任由那只运动鞋摔落在了地上——没错,南时穿的还是运动鞋。 身上穿长褂就够装逼了,再加个布鞋那是在为难谁?反正南时是穿不惯的。 南时清了清嗓子,再三警告自己,好不容易把眼神控制在了仅限于欣赏的层面上,突然又想到他师兄虽然可能算出过他会出现,但是怎么说都是第一次见面,该装的腔调也该装装好。 留下一个好印象是很重要的——实际上南时觉得池幽的不耐烦应该已经达到极限了,再皮一下说不定池幽都懒得听他解释,直接送他一个魂飞魄散。 “池山主,久违了。”南时微微低头,行过一礼,不卑不亢的道:“招摇山第三十九代南时,见过师兄。” “三十……九?”池幽眉目一动,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眼神流转,却如同夕阳拨去了掩盖它光辉的云朵,霎时间煌煌灼艳,满室生辉。 “是。”南时嘴角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微笑:“师兄理应知道我来才是。” 池幽不否认也不承认,眼睛自南时身侧悬着的古玉,食指上的戒指上一一扫过,连带着身后几位仆俾的神色都是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