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一步?”南时眉眼中全是笑意,这捡到了漏比吃仙丹还爽快,更何况这香炉本就招他的喜欢?本以为等剥了铜锈后他喜欢的那股子意境就没了,没想到反而保存了下来,他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周教授郑重的道:“如果一定要确定这只香炉的时间,恐怕要伤害到它,需要从它身上取样下来化验,才能真正确定时间。” 南时听到这里他便已经在心里否决了,但还是问了一嘴:“您的意思是?” 周教授似乎也有些纠结,沉默了半晌才道:“你要是想出手,没有这个化验单子确实在价格方面会大打折扣——我不是这香炉的主人,这话我不应该说,但是我还是想劝你不要化验了……这样的东西毁一件就少一件,总不能留给后世全是残缺的家伙吧?” “再过个几年说不准就有新技术出来了呢?到时候不用采样也能得出结论……你说呢,南老板?” “巧了,我也是这个意思。”南时颔首道。 现在他反正暂时不缺钱了,这香炉他也不打算卖,摆着看看也是赏心悦目。 周教授大喜过望,连连点头:“我没看错人……好啊!好!” 周教授不舍得看了一眼香炉,又嘱咐道:“这东西贵重,放在店里太招人眼了,你好好收着……尽量不要把它从这个壳子里取出来,我加了点药剂,最好能养护个一两年再取,否则再生锈就不能保证还有没有这么好的品相了。” 南时点头道:“我知道了,谢谢您。” 南时说着,就转身吩咐了一声倾影,没一会儿倾影就拿着一纸袋礼品过来,南时接了过来递给了周教授:“您是今天第一个进门的财神爷,这是礼物,不能不收。” 周教授哈哈一笑,当即就收下了。 “这么一说,那我这个财神爷不好不买点什么……”他眼睛一转,扫了下南时身后的百宝架,起身急急忙忙的走了过去:“南老板,你不厚道啊,你朋友又做了这么多章子,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南时扭头一看,就见到了四五个‘玄微大师’的章子摆着呢,因为池幽已经认证过了这东西可以卖,南时就让倾影她们摆了几个出来,这次干脆连保护盒都没用,就摆在一个个紫檀木的架子上,非常招人眼球。 周教授是真的爱玄微大师的手艺,这几个章子他通过南时得知是朋友仿刻的,但是就意境和笔法而言,和玄微先生差不去多少,甚至在某些地方更显老辣,实在是戳到了他的痒上了——他甚至怀疑南时所谓的‘朋友’应该也是一位大师,只不过人家不愿意扬这个名,才不许南时说罢了:“这回您可不能说不卖!” 南时微微一笑道:“这回卖了,您尽管挑,您是财神爷,我给您打对折!” “这话出口了就不能反悔啊!”周教授闻言大喜过望。他看看这个也喜欢,看看那个也喜欢,虽然是仿品,可是这材质摆在这儿,也便宜不到哪里去,现下有南时一言,他咬咬牙直接包圆了就是。 他问道:“这章子您比个数?” 南时想了想,比了个‘六’又比了个‘八’,这自然不可能是六十八也不可能是六百八十八,南时也不心黑,要个6688算是个材料价。要不是周教授顶着熟人的身份又是财神爷,光手工都不止这个价,南时说的打对折是一点没虚。 顺顺发发就挺好。 周教授张口就是:“好!一个六万八,您全给我包了吧!” 南时:“……?” ……你们玩古玩的是真的豪横! 南时哭笑不得的解释道:“一个6688,用不着六万八那么多。” 周教授神情反倒是一冷,虎着脸斥责道:“南老板,你这是在看不起我!” “哈?”南时一愣。 周教授指着章子可谓是唾沫横飞外加那个义正言辞:“这章子材料、手工都摆在那儿呢,你说六千六,那不就是在白送我?我托大,把你当学生,没有老师白拿学生东西的事情!传出去我还要不要脸了!咱们是有交情,但是也不能让我白占你便宜。” 南时指着铜炉道:“那您不是还给我免费修这个了吗?我一个做学生的也不好白占您便宜啊!” “那你能交给我就已经很好了!是我主动问你要的,不是你求上门的!”周教授一摆手:“好了,别多话!开市呢不要掰扯这些,六万八一个,你愿意包,我就要——少一个字儿我扭头就走!” “……那您这么说,非要给我送钱,我也是不介意的。”南时摆了摆手:“晴岚,给周教授包上吧。” 周教授这才眉开眼笑的应了,刷卡付款一气呵成,半点磕都不带的。 晴岚自楼上挑了个上好的黄梨木盒下来,将印章按序装了起来,力求尽善尽美,一看就知道这玩意儿清贵得不得了,南时抬手给周教授添了半杯茶,犹豫了一瞬,便道:“您这样倒是让我不好意思了起来,我听说今天西街那边有好货,您出了门不妨去那边走一走。” “什么东西?”周教授一听就来了兴致。 南时摇了摇头:“这倒是不清楚,今天来的时候听见隔壁老板提了一嘴,我没细问。” “好。”周教授应了一声,将茶水一饮而尽,提着东西便走了。 南时起身送了人出门——其实西街根本就没有什么好东西,只不过周教授今天命里往西走有吉运,周教授实诚,又给他开了个大张,他也不吝啬提点一句。 至于算命的规矩……池幽说过了,算个鸟,还是自己图个畅快最重要。要是天道爸爸提棍要来,他大不了将周教授买章子的钱分出去一半做善事,直接让天道爸爸无fuck可说。 南时心情极好哼着一首不知名的调子,随手从门口桌上拿了一杯奶茶自己喝了,转头喜滋滋的将香炉摆在了店里最显眼的位置,让晴岚下了一道阴气护着就算是完。 有宝不炫,如同锦衣夜行,乃人生大憾也! *** 周教授刚出店铺,就接到了家里的电话:“喂,老周啊!姨妈家里说一会儿要过来,你快回家吧!” 现在是寒假期间,周教授不用上班。 周教授问清楚了,抬脚就要往停车场走,刚走了两步又想起来南时的话,心痒难耐,纠结了一番,还是提着东西往西街去了——逛一圈也就半个小时的事情,回去也来得及。 西街如同东边的步行街一样,也刚刚开过市,却不像步行街这样人多,稀稀寥寥的,主要还是买菜的大爷大妈在路上穿梭着。 倒也有几个人出来摆摊了,只不过这些东西一看就假,周教授没什么兴趣。 西街这边有什么店铺周教授都熟,他进了一家相熟的店铺和老板打了声招呼,就开门见山的问道:“老柳,听说今天西边有好货?在哪呢!快带我去看看。” 柳老板想了想,疑惑的说:“没有啊,没听说过今天有什么好货。” “真的?”周老板不信,南时经过这一遭在他心里印象提拔到了一个相当高的高度,再者南时也没有理由要骗他。 “真没有,老周我骗你干嘛?有好货你还能在店里见到我?我不早去了吗!”柳老板道。 这是实话,世上那么多古玩,哪能样样都收入囊中?哪怕是心里是乐意的,钱包也不同意啊!所以古玩行里有句话,叫做‘看过即拥有’,一旦出现什么好货色,好这口的哪怕不买,也会去凑个热闹,看一眼就是赚到! 要知道这年头谁有宝贝那都是藏着掖着的,要不是有点关系,连个信儿都不会知道,更别说看一眼又或者上手摸一摸了。 难道是南时听错了?周教授想着,就和柳老板拉了两句家常告辞了。 他出门还未走上两步,就看见不远处的墙根下猫了一个老乞丐,老乞丐拉着一把二胡,别说,手上还有点功夫,拉得还挺好听。 他顺手一摸口袋,他没有带零钱,倒是看见了南时塞给他的那一包吃的,里面大多是巧克力糖果之类的,他看着人家年纪颇大,前面的碗里头也没什么钱,想着有的吃也不错,就将那袋子放在了他的面前,还顺嘴说了一句:“新春吉祥。” 老乞丐抬起浑浊的眼睛看了看周教授,眼睛里却没有焦距,瞬间就让周教授意识到这是个瞎的,他用一把枯瘦干哑的嗓子道:“……谢谢。” 这样一看,就更可怜了。 周教授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有些难受,折回老柳的店里换了两百块钱,要了个红包,塞进了老乞丐的手上:“这里面有钱,你拿去买点吃的吧。” “……好心有好报……”对方又慢慢地说着,二胡没有停下,还是继续拉着悠扬的曲子。 周教授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是夜,老乞丐带着东西回了家里,摸索着纸袋子里的东西,突然摸到了一个厚实的正方形的东西。 他拿出来一拈,就知道这是个钱。 很多,至少有三万块钱,压在巧克力下头,所以对方才没看见。 “……好心,是有好报的。”老乞丐又慢慢地说了一句,他的孙子就着昏暗的灯光做作业,就听他爷爷说:“去,把我房间柜子第三个抽屉里的东西送到皮市街132号三楼,交给一户姓周的人家。” 他孙子翻了个白眼说:“爷爷你又要拿你那些破烂送人吗?” 他虽然这么说着,却还是听话的去拿了。 第三个抽屉里是一个木盒,色调深沉,与破败的家里格格不入。 他孙子腹诽道:里头就是一个烂木头,有什么好送人的?人家真的会要吗? 老乞丐笑呵呵的将三万块钱塞进了孙子的口袋里:“一会儿路过一个庙,就把钱扔进功德箱里。” “……哦。”孙子不甘不愿的应了:“真的要送吗?送了我们就没钱吃饭了。” “饿不死你的。”老乞丐拍了拍他的头,叫他去了。 他身犯五弊三缺,应了一个残和一个穷,天注定的命,就是有好东西也不能转卖,那是要倒大霉的——他虽然已经金盆洗手,但是对于这种好心人,也不吝于给别人一些好处。 老乞丐摸了一颗巧克力,拨开了糖纸:“嗯……甜。”第93章 等到夜幕低垂的时候,游客们总算是散得一干二净,南时吩咐人去关了店门开始盘账。这一天的忙碌下来,收获是可喜的,那些鸡零狗碎的挂件卖出去不少,还卖了个大件的砚台,虽没有印章赚得多,却也不算少了。 今天一天的毛利都能交半年的房租了。 亏得现在有倾影和晴岚帮忙,否则他今天真是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纵使如此,还是累得够呛。 南时一边从柜子里找货物来补充展示柜里的缺,一边问道:“晴岚,倾影你们俩的驾驶证到底考出来了没有。” “自然是考出来了。”倾影笑道:“只要少爷放心叫我们开,我们开就是了。” 晴岚则是道:“少爷若是累得慌,奴婢引少爷走鬼道便是了,明日叫人送少爷来上值,也不碍着什么。” 南时想了想,感觉也不是不行……? 人就是这样一步步堕落下去的。 “我实在是不想动了。”南时大大地叹了一口气,顺便开始给二女打预防针:“要不我们今天就住在楼上吧,反正楼上也打扫过了。” “回去也就一二十分钟。”晴岚笑道:“少爷忘记了?昨天山主还说了,今天要考教少爷的。” 南时想起了这件事就更加不想回去了,考试可怕,见到池幽那更可怕了。 倾影上前来接过南时手里的活计,也轻笑了两声:“要是少爷不回去,山主怕是会亲自来抓人……少爷若是觉得累,奴婢回去便知会周管家,寻两个伶牙俐齿的来守店,少爷也就不那么累了。” “……不用了,也就是忙这几天。”南时撘拢着眉眼,还是乖巧地回家了。 三人顺着步行街慢慢地走着,今日南时关门的时间还算是正常时间,路上还遇到了不少街坊邻居,大家脸上都是疲惫又满意的,想来今天收入都不错。 很快停车场就到了,晴岚负责开车,倾影负责引路,一盏幽幽的暗蓝阴火便在前方亮了起来。 今日倒是个好天气,明月高悬,将一条青石板路映得透亮,到处都是澄澈清淡的月光,两侧的粉墙黛瓦,探出墙头的青树花枝在地面上投下了优雅的倩影,每当风过,便如同美人聚首,婆娑低语,美不胜收。 车辆行驶在阴影下,压得地上的残枝枯叶发出了清脆而细密的轻响,车辆的阴影逐渐与两侧的阴影融为了一体,四周风景变幻,周围的一切声响都消失殆尽,霎时间就成了黑夜白灯,一条狭窄而笔直的鬼道入了几人的眼帘。 南时看着这一连串的白灯笼就忍不住抖了抖,干脆闭上眼睛不看——看多少次,还是觉得慎得慌。 倾影与南时都坐在后排,她见南时闭上了眼睛,还以为南时累极了,便自一旁取了一件外衫披在了南时身上。 进了鬼道,这速度那就是飞一样的感觉——没限速,当然也不会撞死人。 前方不少幽影见南时这一行人来,都急急得避到了路边,免得叫大佬撞死了。晴岚正开着,倏地发现前方的鬼道突然开始变宽,她心知应是遇上了什么大能出行,不过这等情况双方擦肩而过就是了,却听南时低声道:“开慢些。” “是。” 南时睁开眼睛,叹了口气,莫名的直觉告诉他对方是冲着他来的,他将车窗降了下来,心想今天屁事怎么这么多。 不多时,便迎面而来了一辆马车,马车华美精致,前后仪仗簇拥,一看便知道来人身居高位,果然,前方仪仗与南时一行错开后,马车便停在了南时车旁,晴岚也适时停下了车。 竹帘掀开,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来:“南先生,我正要去寻你。” 来人正是元松泉。 南时打量着元松泉,笑道:“我还在想今日喜鹊登门,还想着事儿应在哪里……原来是元先生当面。” 元松泉穿着一身漆黑的衣裳,看不出什么花纹,南时也无法判断他现在究竟是什么身份,只能从仪仗看出来不简单。 元松泉轻笑了两声,意态舒淡,口中却说:“我以为……你我之间,客套话还是少说吧。南先生累了,那我明日再登门拜访,与您叙旧。” 南时耸了耸肩,神态也轻松了些:“一口一个‘先生’的可不是我……元松泉,你的钱我收到了,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 元松泉的车架旁一左一右站了两个侍从,闻言眉目一动,却又不敢说话。 “倒也不必这么客气。”元松泉笑道:“不过是贺一贺南先生罢了……南先生还记得我,就已经是元某的福气了。” 南时:“今天我是真的累得狠了,不跟你打机锋了,要是真有事你明天来找我就行了,我店你也知道的在哪……回头我请你吃饭,就当是赔礼道歉了。” 言下之意,要是没事就不用来了。 元松泉自然听得明白,他却也不恼,反而含笑点了点头:“那回见,南时。” 南时应了一声,将车窗升了上去,吩咐道:“开车。” 元松泉看着那辆汽车的踪影如飞一般的逝去,口中反复品味着那两个字:“……南时。” 等到他再也看不见什么,这才吩咐道:“走吧。” “是。”左右应喏,他们却没有再往前去,反而另辟了一条鬼道,径自向下而去。 元松泉今日本来就是冲着南时来的,既然见过了,就没有必要再停留在人间了。 *** “师兄,我回来了。”南时觉得有些冷,便披着那件外衫一路到了池幽的院子,池幽照例还未用膳,等着南时回来一道再用。 “嗯,用饭吧。”池幽叫了起,领着南时去了厅堂用饭,南时吃了两口,便装作一如既往的模样看向了池幽,笑盈盈的点了点面前的菜肴:“今天厨房长进了,这道三鲜丁好吃,师兄你尝尝?” 不等池幽有什么反应,南时便接过了一旁晴岚递来的小碗,盛了一勺三鲜丁放在了池幽的面前。 池幽从容的取了一筷子尝了,颔首道:“是不错。” “是吧!”南时侧脸与一旁的清河道:“听见了么?我师兄说好,清河你还不快快去赏?” 清河笑盈盈的应了一声,屈膝道:“是,奴婢这就去。” 南时又给自己添了一碗汤,一口气灌了半碗,这才跟池幽讨饶:“师兄,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明天师兄再考我功课好不好?” 池幽眉目微微一动:“今天生意不错?” “可不是?”南时困得打了个呵欠,身子半趴了下去,眼睛发直,视线就恰好落在了池幽那只如竹如玉的手上:“可能是注定了我今年要发财,今天生意多得我都没空坐下……” 池幽心下一顿,面上却不显:“既然如此,就回去歇着……放你一回。” 南时听了当即眉开眼笑,屈指叩在了桌面上,做了个‘跪谢’的手势:“多谢师兄。” 南时陪着池幽吃完了这一顿饭,便告辞回了房间,他叫人不用守夜,洗了个战斗澡,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池幽的那双手,明明困得半死,却左右睡不着,胡思乱想了半宿才睡了过去。 *** 翌日里,南时果然睡过了头,等到接近下午才爬了起来,胡乱吃了点就去店铺里开门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开市有活动所以人流才那么多,今日就明显恢复了正常工作日的人流量,步行街上空荡荡的,只有小猫两三只。 南时想了想,让晴岚守在一楼做生意,自己则是上了二楼,就着阳光往躺椅上一靠,摸了两本今晚要考的书背了起来。 背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趣,跑到杂物间里头翻了半天拎了个破煤炉出来,拖了个小凳子坐在门口,花了老半天功夫这才点燃了,这东西虽然麻烦,但是点燃了却是极其好用的,烧水炖汤煮茶,只要控制好煤球的温度,就都能成行。 南时丝毫没有任何风雅之情的煮了一壶奶茶,奶粉和茶包还是问对门奶茶铺子买的,对门人也挺闲,见没有什么生意就跟着南时过了来,指点南时应该什么时候加奶、加多少糖浆才好喝。 南时眯着眼睛坐在门口晒太阳,手持着一把大蒲扇,又是用来点煤炉的又是拿来给眼睛遮太阳的。等到面前铜壶咕咚咕咚作响,轻烟直冒,这才笑眯眯的将奶粉加了进去,顿时茶香带着奶香就从铜壶里飘了出来,他满意的深吸了口气,将对门给的黑糖珍珠又加了进去,打算再炖一会儿。 他觉得有意思极了——只要不读书,做什么都很有意思。 “咕噜。”突然有一声轻微的响声在南时耳边响起,他扭头一看,就见有一个小孩蹲在他旁边,眼巴巴的盯着奶茶——这小屁孩啥时候来的他都没注意到。 “想喝吗?”南时笑眯眯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