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他脾气暴躁,有时候好端端的都会忍不住发火,原本有些蠢下属一些还能忍、睁一只眼闭只一眼的举动,越来越觉得难以忍受。“哥,你是不是内分泌失调啊?”前几天,谈艺还弯腰将脑袋凑过来,盯着他瞧。问完她抬头朝四周看,哪壶不开提哪壶:“霓霓呢?不在吗?”谈稷手里的2B铅笔“咔嚓”一下折断。四周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谈艺捂着嘴,似乎意识过来自己说错话了。虽然不明白他跟方霓之间发生了什么,端看他的神色都能猜出个大概了。她眼睛乱瞄,顾左右而言他地岔开了话题,脚底抹油溜了。谈稷抵达滑雪场,魏书白和顾子明已经在场内驰骋。无数白茫茫的雪道从山巅上蜿蜒而下,游客如织,尖叫声、打闹声不绝于耳,场面蔚为壮观。谈稷在花园餐厅外的露台上坐下,陈兴贤起身替他添水:“终于有空出来了,大忙人,还以为你要修炼飞升了。”谈稷都不想搭理他,端过茶水抿了口。这处餐厅位置特殊,占地极好,坐在露台上可以纵览大半个雪场的风光。平时不对外开放,今天露台上也就几个人,都是熟面孔。谈稷的出现引起不少注目,不过除了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上来打个招呼,没不识趣的凑过来讨没趣。他是一个人来的,身边也没旁的女伴,圈里之前的那个传闻似乎显得真了些。据说谈二公子和那个小姑娘掰了,把人家轰走了。还有住一个小区的说看见小姑娘大雨天拖着行李在外面走,别提多可怜了。这种公子哥儿没什么常性,大家不免生出同情。知道方霓和宗政那点儿事的忍不住吐槽谈稷,还有传他早在方霓和宗政在一起时就暗搓搓挖墙脚,现在玩腻了又把人给甩了,做的事没眼看。他一律装聋作哑,不作回应。这帮人议论了几天又没动静了,奔下一个八卦去了。毕竟不是什么大事。“收一收,一副别人欠你八百万的样子。”陈兴贤拨给他一根烟,拍了下他肩膀,“你这样,别人都会觉得你是在无能狂怒。”谈稷撩起眼帘冷笑,觑他一眼,都懒得说什么。可哪怕他恹恹的很平静,了解他的身边人都能看出他心情很差。路过的狗吠两声都会被他踹一脚那种差。陈兴贤心情好,所以一点也不想照顾他心情,捻了根烟拢着点着,心情舒畅地喷一口:“感情这种事情,别太较真,喜欢就在一起,不能合得来就分了。哪怕找过去吵一架都比你在这儿无能狂怒的强,是不?”“能把你这张臭嘴闭上吗?轮得到你来教育我?!”谈稷扔了烟,起身离座。他毫无预兆地翻脸,携着一身冷气出了餐厅。坐得近的几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发憷。只有陈兴贤还在忍笑,没什么诚意地给他发了条道歉短信。谈稷没理他。外面山顶更冷,底下欢声笑语不断,谈稷更觉得烦,点根烟夹着低头看消息。有个穿红色冲锋衣的姑娘从底下冲上来,差点撞到他。“对不起对不起。”女孩摘下护目镜跟他道歉,目光一落到他脸上,语声迟钝两秒,意外地热情起来,“没撞到你吧?要不要去医护室看看?”“没事,玩你的吧。”谈稷避开了她的手,肉眼可见的冷淡。她嘟嘟嘴巴,悻悻地离开了。应该是年纪不大的大学生,没一会儿又和小伙伴玩闹到一起了,很快忘了刚才被帅哥拒绝的不快。谈稷不经意地抬眸,意外发现跟她一道嬉戏的人群里有个熟悉的娇小身影。她穿着白色和蓝色渐变的羽绒服,脖颈上还挂着白围巾,脑袋上戴着毛茸茸的帽子,可谓全副武装,像只笨重的小企鹅。别人都在滑,只有她在原地扭腰摆屁股,一眼到底的笨拙,一看就是不太娴熟只能混混气氛的模样。谈稷不太瞧得上。目光移开后,过一会儿又忍不住回来在她身上定格。她瞧着,心情似乎还不错。有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滑到她身边,双手比划着跟她说着什么,她咯咯地笑起来,张开双臂平衡着踩到了那个男生的滑板上。两人一道试着朝前面滑出去,结果摔了个人仰马翻。男生犹豫着将手递给她,脸颊驼红,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地方的冷风吹的。他嘲讽地牵动唇角,转身就走,没去看她的反应。犯不着,真犯不着。感情这种事情,太强求就没意思。回到玉渊潭,都晚上7点了,他秘书临时还接到个电话,听完为难地回头:“老刘的电话。戴川那边那个项目,有两处风力发电装置出了问题,之前派出的那个专家病了,现在就是没人主持,老刘让我问你拿个主意。”黑魆魆的庭院里,只有草坪中亮着一盏昏寐地灯。夜风透过半开的窗户灌进来,带着夏夜的燥热和烦闷。谈稷默了会儿,拨过手边的烟灰缸,将香烟揿灭在里面:“联系张先德,让他先把手里的工作放放,戴川那边的最要紧。”“要不要拨队人过去?要是人手不够,到时候来来回回又耽搁时间。”“不用,先这样吧,大会在即,也抽调不开了。”邹弘济应一声,回电过去。耳边是中年人含蓄带笑的委婉劝词,早已习惯的打交道方式。以前不觉得,现在却觉得千篇一律得很。仿佛无数飞虫在炙热的灯罩上狂乱地扑腾飞舞,嗡嗡不绝。谈稷疲累地阖上眼。谈艺晚上8点过来,一米七的身高,打扮得却像个初中生,水手服、高马尾,头发还挑染成了粉色。“好看吗?”她笑嘻嘻地转着手里的一搓粉毛。谈稷淡淡地说了句:“好看。”她眉毛还没挑高两秒,他已经面不改色地泼她凉水:“像只粉毛狗。”小姑娘一张明媚的笑脸顿时垮下来,托着腮凑他跟前,跟他大眼瞪小眼:“二哥,你嘴巴能别那么毒吗?活该你跑了老婆。”他握笔的手一顿,略眯缝着眼,朝她睨来。这一眼凛凛的,叫人发憷。谈艺非常怂包地往后一撤:“说实话你别不爱听啊,这唯我独尊的性格什么时候改改?女孩子要哄。”谈稷发笑,撂下笔又点一根烟。烟雾缭绕里,他一张脸分外清冷淡漠,浅笑着掸一下烟灰:“这么说,您是情感大师?”“不敢不敢,我只是觉得,你还喜欢她。”谈稷夹烟的手顿住,面上一闪而过的惘然。与此同时,心上蓦的被扯了下,像已然冻结的湖面上,有人拿一块锋利的石子划过,留下明显的刮痕。他再难维持云淡风轻的模样,这一根刚刚点起的烟再次被掐了。不知怎么想起来,她皱着鼻子故意大声咳嗽,说讨厌烟味。每每此刻,他都笑而不语,将烟掐了。她说,屡教不改。他好脾气地点一下头,温文道,没办法,工作挺烦的。“你不快乐。”她信誓旦旦。他夹烟的指尖一停,古怪又好笑地看向她。方霓:“笑什么?我说的不对?”他再自然不过地轻蔑低笑:“毕业后就是一标准社畜,多操心操心你自己。”气得她抄起手边的抱枕打他,气呼呼地说,是啊,我是丫鬟,替你这个资本家主子操心!我犯贱!……思绪从繁芜中回笼,他站在窗边良久。心里像冷风吹过压倒一片的芦苇荡,空荡荡的。第40章跟个小姑娘较什么劲过两天,方霓意外接到谈艺的电话。小姑娘好像喝多了,大着舌头在那边嘟哝着要找手机,但是怎么都找不到。“……没手机你拿什么给我打的电话?”方霓懵了。她哈哈一笑,一拍脑袋:“对哦,我手里拿着呢。”方霓:“……”是真喝多了。她担心她出事,关切了几句,得知她身边没有熟人,犹豫一下还是打了车去找她。谈艺去的地方是个还算高端的场所,却比不上那些老牌会所,缺乏圆滑周到的沉淀。方霓在门口被盘问很久,白皙的脸上浮起难堪的红晕,有种想一走了之的冲动。此刻竟然连带着谈艺也埋怨起来。但这种情结一升起又被她抛弃,自嘲一笑,跟个小姑娘较什么劲。责任感让她不能一走了之。关心则乱,全然忘记了那个看似大大咧咧实则狡猾如狐的小姑娘怎么会让自己陷入险境。她此举,别有用心。等待的时刻,一辆宾利低调地靠边停在胡同口的梧桐树下。车门打开,谈稷长腿迈出,面无表情地从里面下来。“谈先生。”经理一秒撇下她,笑脸相迎地凑过去。拜高踩低地浑然天成,毫无心理压力。被他一个蹙眉的微表情又劝止回来。中年人讪讪地又往后退,识趣地和他保持应有的社交距离。方霓实在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看见他,猝不及防,如触礁的游轮,顷刻间轰然倾翻。他的目光冷淡地扫来时,她下意识错开了。她想,他应该不会跟她说话吧。其实大堂入口的人不算多,高档地方,总有一些门槛的。人来人往的是敞开的大门外,不时有汽车刺耳的鸣笛,隔着高墙大院隐约传来,刺激着人的鼓膜。在四九城的夜晚,这份喧嚣和浮华不独有。方霓却觉得恍然隔世。她明明可以转身就走的,余光里看到他朝她走来,却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不能动弹分毫。于是,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毫不客气地逼近,旁若无人地走到她面前。他尚且没有说什么,甚至连表情都是平淡的,她已经非常怯场地往后退了一步。谈稷的眼底浮起一丝嘲讽,像是在说,就这点儿出息。方霓咬住唇,面上火烧火燎的,却倔强地不肯出声。有段时间没见了,却好似还在昨天。他和记忆里一样玉树临风,卓尔不群,熨帖的烟灰色西装工整挺括,衣冠楚楚,禁欲到冷淡。她到底是有点害怕他的,底气不足地跟他对视着,其实目光已经摇摇欲坠,恨不得立刻垂下。也就那点儿微妙的倔强坚持着。分明大堂里宽敞,她却觉得视野里只剩下了他,尽数被他清冷的气息填满。他就这么近距离看着她,目光轻飘飘的,带一种漫不经心的审视。却沉重到让她喘不过气来。久而久之,她眼里生理性地泛起泪花,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为难人。她只能努力克制住,不让自己在大庭广众下丢人现眼。心里也生出些许愤恨,不觉脱口而出:“我以为您是体面人。”至少不会因为分手这种事情为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