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辣散去后,冯云景拿到了那碗肉汤,适口极了。
她捧着碗小心啜饮,这缓慢的吃法在舒伦看来不再惹烦,安静以致虔诚地享用食物,和他们宰杀牛羊前对上天和生灵的抚慰异曲同工,虽然取用,也要敬畏。
每吞入一口汤汁,颈子也随之起伏,由平整的下巴起,消失在立起的领口。舒伦合捻手指,这时候若按着,一定很像被猎到的蹄兽,拼死挣扎。
相似润莹的眼珠,天地也被蕴藏其中,化成点点光彩。
回过神,舒伦用力拍打手背,这念头,未免太冒犯人。
“还好吗?”冯云景闻声源头伸去,恰恰他抬手想拿走碗,于是半路相遇。
窄长匀称的手指,指甲修剪的尤为干净,明明不算中原人称道的削葱,覆在手背时,五指指尖一点粉红,显得如此可爱。
这可爱的手指化为无形,跟随流动的血,一路来到胸口,却只轻轻挠了挠。
“放开。”
不知何时醒来,李烜于冯云景不远坐直,脸色尤为难看,眼光仿佛两道冷刺,简短有力地提醒了舒伦,他拿回碗,故作轻松道:“早预备好了。”随后将放在篝火旁保温的另外半块饼切开。
冯云景提醒道:“别放刚才的东西。”她红鼻子皱巴巴的脸仿佛又在眼前,舒伦忍住笑意,将切好的肉放入饼中。
他睡的太久,自然发现了舒伦的变化,懊恼咫尺之差,居然放任这蛮夷和冯云景单独相处。
面对舒伦好脸色送来的吃食,李烜岿然不动,直到冯云景稍显笨拙地扯住了他的衣袖,“已经一天未进些零星,多少吃点罢。”
她朝舒伦的方向伸出手,对方立即明白,将盘子转到她手里。
明明自顾不暇,还要照拂他,说不上来何种滋味。李烜乖乖接过,在这个有救命之恩,受伤后还始终为他着想的近卫黯淡涣散,若即若离的目光里,一口口吃着。
即便反复咀嚼,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再平常不过的果腹餐食,粗糙地令他根本吞咽不进。
难受地锤几下胸口,仿佛要将梗于喉间的硬块击落。这是人吃的么?他暗自腹诽,勉强撕下一块。
听到动静的冯云景让舒伦将剩下的那碗肉汤也交给她,“浸着汤便容易了。”她抬手想拍拍李烜的背,又不知想起什么,放下了手。
糙砺的饼浸软后,果然轻松许多。
等他吃的差不多,药汁亦凝结出一层晶莹,舒伦于是道:“该敷药了。”
陶碗忽而落地滚出很远,李烜猛地站起来道:“就在这。”
“那便让出位置来。”
舒伦让李烜帮忙扶她平躺,面对未知的药物,她显然紧张。
拿出先前备好麻纱,浸润药汁,轻而缓地覆住眼部,薄薄的眼皮不可控地上下来回动了动,直到麻纱触及,一切抗拒消失。
这是她为数稀缺的弊端:没有威胁但偶尔极其沉重的事物,逼自己到退无可退的境地时,那就接受,尽管接纳的过程会有各种各样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