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鼓司衙门,刘瑾正在威风凛凛地指挥数十个小太监忙忙碌碌的撞钟敲鼓。景阳钟由八个小太监扶着巨木撞动,这种不刻全八卦只刻亁卦地巨钏在大明只有三口,一口在天坛,一口在东岳庙,一口在这御花园内,代表着天地人三才。御花园中有一处更漏房,里边放着一架巨型七宝灯漏,高一丈六尺,引御花园的活水激动机件,自动运转。机件中有云珠和珠梁,梁地两端有龙头,用来调整水流的缓急。七宝灯漏里有12个抱着时辰牌子的木偶,轮流走出来报时,还有4根小木分别去撞钟、敲鼓、击钲、打铙,报告时刻。看准了时刻的小太监就站在门口用小旗通知站在景阳钟楼上的掌印太监刘瑾,刘瑾便指挥小太监们撞景阳钟、敲司辰鼓,宣告早朝开始,百官上殿。敲罢钟鼓,刘瑾下了楼,正要去钟鼓司衙门喝口茶吃些点心。忽地瞧见杨凌走来,忙迎上去笑道:“杨大人,怎地有空来这里?”杨凌拱手道:“刘公公,杨某可是特意来找你的”。刘瑾奇道:“杨大人何事找咱家?来来来,且去钟鼓司吃口茶,咱们再详谈不迟。”杨凌忙一把拉住他道:“公公且慢,杨某这事儿着实有些着急。钟鼓司可是没时间去了。”他和刘瑾扯到一边,将事情源源本本对他说了一遍。杨凌对他没有丝毫隐瞒,既然这事儿是想让正德开口赦人。与其遮遮掩掩,让正德知道了认为他蒙蔽天子。不如坦然做个好人,那时正德纵然不答应也不会怪罪于他。刘瑾听他说完笑道:“嗯,这事儿十有八九是洪尚书为了讨好皇上才叫的惩罚,犯官家眷充入教坊司那一套万岁爷可不懂。”他四下看了看,又压低嗓门道:“咱家实施对你说吧,皇上恼恨高太医医死了先帝,将他们一干人拉出去砍了,可是事后一查,竟是先帝病发时张瑜一时惊慌拿错了药物。嘿!高太医、杨院判是冤死了,可这事儿怎么办?只好将错就错。”杨凌只了直发愣:堂堂天子,原来也可以死的这般窝囊,他一道旨意就可以令万千人头落地,而他自己,却因为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一时惊慌拿错了东西就丢了性命。他蹙起眉道:“如此说来,高小姐岂不更加冤枉?死者已矣。怎么再让无辜地人凭白受过?”刘瑾不以为然地道:“这算什么?为了皇家的体面,就算死上一千人、一万人又有何干系?张瑜拿错药的事已有风声传出去了,若是皇上赦了她,岂不是更坐实了此事?所以,想要赦免她,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不过……”杨凌一听急道:“不过什么?刘公公不要再卖关子,还请快快教我!”刘瑾奸笑两声道:“大人有悯人之心。真想救人其实也不难,这事儿只要办得既圆了皇上的脸面,又能给皇上一个体恤臣子的风光,呵呵,赦免一个无关紧要的黄毛丫头又算得甚么事?”杨凌深知刘瑾最善揣摩正德地心思,急忙追问道:“杨某本想托公公引荐我去见见教坊司的管事公公,想不到公公还有如此妙计,还请刘公公不吝赐教,若那女子得脱大难,一定会对公公感恩戴德,给你立上长生牌位,一日三柱香地供着。”刘瑾被他夸的一张老脸像成形地菊花似的,他连忙摆手谦逊了一番,直至杨凌急不可耐了才拉过他手臂贴着耳朵密密言语一阵,杨凌听了欣然作揖道:“杨凌以为难如登天地大事,公公出马,立时迎刃而解,此计甚妙,只待大功告成,杨凌定当摆酒设筵,答谢公公。”刘瑾笑眯眯地道:“杨大人何须客气,就凭你我的交情些许小事咱家还不该帮忙吗?走吧,咱家先带你去见见教坊司静公公,安顿了那女子。静公公平素对咱家爱理不理地,可是自从皇上登基,他倒是常陪着笑脸想巴结我,这点事情他定然要答应的。”…………早朝散去,刑部尚书洪钟、工部尚书徐贯回到朝房取昨日呈给内阁的文卷,见吏部尚书马文升坐在朝房内愁眉紧锁,面有忧色。洪钟不由奇道:“马大人,何故唉声叹气?”马文升瞧见是两位同僚好友,不禁叹道:“三位大学士去后宫向太皇太后请安,商研皇上大婚的事去了,老夫在此候着等着讨主意呢,官员异地为官的旨意一下,老夫的门庭每日来发牢骚的官员络绎不绝,老夫可是实在吃不消了。”洪钟笑道:“也不全是吧,有些穷省地官儿这回有机会去富省任职,却是欢呼雀跃呢。不过皇上这道旨意干戈动得实是不小,那些封疆大吏谁没有个亲友故旧,回原址为官彼此照拂、也是情份中事,这回迁了地方,可就没了机会了,难道把家族宗亲全搬走不成?”工部尚书徐贯的族弟就在金陵老家为官,此次也在迁官之列,听了这话冷哼一声道:“这主意原本就有失考虑,听说是钟鼓司掌印太监刘瑾和亲军统领杨凌这二个不通政事的蠢材进的谗言,弄致如今怨声载道。”马文升蹙了蹙白眉道:“此事虽有些莽撞,其实未必没有益处,否则内阁三位大学士也不会票拟了,如今圣旨已经下了,我们做臣子的就该一体施行才是,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徐贯见他不悦,也冷笑道:“大人是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杨凌虽得圣眷却一直不能插手朝政,安知不是他想假公济私寻个富甲一方的地界儿为官?”他取了自己的文卷愤然走出朝房,一眼瞧见自己地心腹手下工部左侍郎李杰匆匆迎上来,不禁奇道:“李杰,督建泰陵是何等大事,你怎么擅自回京来了?”李杰本来满面焦灼,一看见他不禁又惊又喜,连忙迎上来道:“大人,陵上出了大事了。”徐贯迟疑地道:“陵上出事了?到底出了何事?”李杰左右看看,凑近了他悄声说道:“大人,泰陵玄宫泄气,金井出水啦。”工部尚书徐贯听了“啊”地一声,脸色大变,怀里抱着的文卷顿时撒了一地。初登大宝第94章如此容易徐贯一听大惊道:“玄宫泄了地气,金井喷涌泉水,此乃不祥之兆,应该立即禀报皇上,再迁良址”。他刚刚转过身,忽又心中一动,停下脚步想了想道:“督造泰陵,以礼部为首,其他各部的官员对此是什么看法?”李铎说道:“下官负责筑造罗城,听说金井出水赶去看时泉眼已被堵住,礼部侍郎、钦天监监副和戴公公正在训斥几名士卒,还鞭笞一个什长,说金井喷水是胡言乱语、造谣生事。下官见他们神色慌张,想亲自下金井看个究竟,却被礼部侍郎寻个由头儿给阻了回来,这事儿还是我私下问了那遭鞭笞的什长,才知其中端详”。徐贯奇道:“什么么?他们故意遮掩不报?这却是为何?……啊!老夫明白了”。徐贯忽尔恍然,不由得冷冷一笑。当初勘探帝陵是礼部侍郎和钦天监监副负责的,早在年初皇上大病时帝陵便已定址开始建造地下陵寝,到如今耗资已极巨大。若是这时才发现勘探有误、风水不好,礼部和钦天监的官员少不得要丢官免职,他们自然想要遮掩此事。而司礼监的太监戴义主管泰陵工程的用度,这等肥差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碰上的,若再得新勘探陵址势必旷日持久,等到帝陵重新选定,就未必是他来督造了,所以……李杰见徐贯沉吟不语,又道:“下官督造的是外围工程,陵寝重地是由神机营的官兵负责,下官几次想偷偷潜进去探个明白,那些官兵得了戴公公命令,一再阻止下官进入,是以下官才寻个借口赶回京来向大人禀报。”“神机营?”徐贯听了这个名字忽地想起杨凌来。杨凌不是正负责这些征调的官兵么?他心中若有所悟,沉吟半晌忽地满面春风地笑起来:“李杰,这件事你做的很好,不过此事涉及礼部、钦天监、神机营,而戴义又是内相王公公的亲信,既然现在只是风闻,我们可不能就这么禀报皇上。不然若是情况不实,我们得罪的衙门可太多啦。”李杰听了急道:“大人。泰陵上每天大把的银子像流水似地往里淌,如果现在不赶紧察个明白,还不知要浪费多少钱呢……”徐贯伸手阻住了他,证据一缓,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道:“李杰,你年方三十有二,就荣膺二品侍郎,年轻有为、前途远大,老夫对你一向是青睐有加啊。你要知道。仕途险恶,这些个衙门的官员可不是省油的灯,如果抓不到真凭实据,凭白得罪了许多人物,与你的仕途可大有影响呀。老夫在朝廷上已经待不了几年了,而你却是前程远大。试问老夫怎么如此莽撞,耽误了你的前程?”。李侍郎感激地拱手道:“大人对下官的栽培之恩,下官一直是牢记在心地。”徐贯呵呵一笑道:“嗯,那就听老夫的,你马上赶回陵地。暗中察访此事,一俟得了确凿证据,我们再将此事禀报皇上。”李杰见徐尚书如此谨慎,只得拱手告辞。徐贯捻着胡须,望着他背景微微一笑,心中满是得意:地宫金井,是陵寝最紧要地地方。为防内里机关布设泄露,才着神机营官兵建筑。如果李杰所说的事属实,而神机营的人也是知情不举,那这欺君之罪杨凌也难逃干系,杨凌呀杨凌,你深得圣眷,想要扳倒你还真不容易,可如今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了。…………午朝时,正德先在金殿上接见了第一批进京的藩王使者,如今代王、晋王、鲁王、宁王四位王爷恭贺新帝登基的贺使已经进京,除了贺表那种千篇一律的东西,进贡的贺仪多是些金蟾蜍玉如意一类的吉祥物儿,虽然金贵,礼物却不甚多。唯有江西宁王,除了寻常的金珠玉器,抬上殿来地箱笼竟然足足有三十口箱子,一时满朝文武尽皆侧目。地方的藩王漫说没有这般财势,就算江南地方富裕,藩王富可敌国,又怎么会这般愚蠢,竟然在皇帝面前如此炫耀,也不怕犯了天子的忌讳么?众位大臣一时都有些好奇,不知道这宁王进贡的是什么礼品。诸王进贡的贵重礼品唱仪官将都要一一唱名,晓谕百官。可是这些箱笼在礼单上却不曾公布,看起来又不像是什么贵重物品。正德坐在龙椅上,接过小太监呈上来的礼品单子,只看了几眼就忍不住眉飞色舞起来。一旁谷大用见皇上只顾看那单子,忙凑近了提醒几句,正德这才醒悟过来,对藩王全都安抚一番,着鸿胪寺好生接待,然后急不可耐地道:“诸位爱卿可有本奏,若无要事,朕便要去给太皇太后、太后两位老人家请安去了。”工部尚书徐贯马上出班奏道:“启禀皇上,臣有本奏。”正德瞪了一眼这个不开眼地东西,着急地问道:“何事上奏,爱卿快说来。”徐贯躬身道:“皇上命礼部、工部、钦天监、内务府、神机营负责先帝泰陵工程,如今各部官员都尽忠职守,但神机营参将杨凌却迟迟滞留京城,实在此负圣望。泰陵是先帝陵寝,神机营负责地宫建筑、机关布设,乃泰陵最最紧要之处,臣以为应速着杨参将赴任,以免有所差迟。”正德帝心不在焉地道:“嗯,朕知道了,这两日朕要杨凌去接收皇庄。杂事多了些,后日朕便命他去陵上便是。各位爱卿还有本奏么?既然没有……退朝!”正德一回到后宫,便对谷大用急道:“快快,把宁王叔进献的彩灯、烟花给朕取来”。谷大用连忙叫小太监抬进两口箱子,打开一口箱子的箱盖,只见箱子里整整齐齐码放着一盏盏灯笼。恭贺新帝登基的礼物是可以使用喜色的,但宁王进献地灯笼没有采用大红。那一盏盏花式奇巧、五彩玲珑的灯笼,都以竹蔑纱绢制成花草虫鱼的形状。模样维妙维肖,也不知用了多少能工巧匠才制地出来这许多精致的灯笼。灯上的纱绢使用的都是淡色,有些没有扎成鸟兽地灯笼就在绢上绘了些人物故事,设想精妙,佃极巧思,看得正德皇帝手为之舞,足为之蹈,一时合不拢嘴来。另一口箱子掀开来却是各式的烟花爆竹,中间都以软棉纸隔了开来。虽然一时看不出巧妙来,可是裹在烟花外面的彩纸上都绘了这种焰火燃放爆炸时地花样,看了后更加惹得正德心痒难搔,不由连连赞叹:“诸位藩王送的礼物,只有宁王最可联地心意,真是实实的好东西。”正德正开心不已。刘瑾陪着杨凌走了进来,二人刚刚去见了教坊司管事太监静公公,这位静公公还不到三十岁年纪,生得白白胖胖、富富态态,他一见正德皇上跟前儿两个红人联袂相求。所托的又只是暂时拖延犯官家眷处置这等小事,当下满口应承,为了表示自己对二人的敬重,静公公立即揣了牙牌亲自赶去教坊司,杨凌这才放下心来。杨凌一边往乾清宫走,一边盘算着怎么按刘瑾的计策向正德开口,不料刚刚踏进东暖阁。还没来得及说话,正德就一把拉住他手臂喜滋滋地道:“你们来的正好,快来看看宁王进献的好东西。”“宁王?”杨凌唬了一跳,自从来到京城,他也不是没考虑过自己所知有限的关于这个朝代的信息,宁王地事他可是知道的,可是这位宁王造反造的太无能了,按照历史的发展,根本不算个祸害,所以杨凌一直也没太把他放在心上,不过突然听到他的名字,仍是不免一惊。正德乐呵呵地扛起一筒沉重的大型焰火道:“来,我们去御花园放焰火!”杨凌见他像扛着火箭筒地到处乱晃,连忙上前将焰火抢了下来道:“皇上小心,这种东西里边有火药,可是万万大意不得。”谷大用听杨凌一说也才省起这东西的危险,方才一时大意整箱的抬到皇上跟前,还让他亲手搬弄,这要是不小心弄燃了一枝,就算皇上无恙,若只是受了惊吓,也够砍他脑袋了,谷大用顿时吓的脸色苍白,慌忙奔上来从杨凌手中接过焰火放进箱中,叫小太监赶紧将焰火箱子搬走。正德眼巴巴地看着他们把箱子抬走,恋恋不舍地道:“可惜……可惜,这时光尚早,点彩灯又不是时候。”杨凌又泼了一桶冷水道:“皇上,如今尚在大丧期间,如果在御花园中大放彩灯,被群臣们知道了还是一桩麻烦事,况且太皇太后、太后两位老人家也定是不肯答应的。”正德到底小孩心性,虽也时常想念父皇,但是见了这新奇好玩地东西,又怎能耐得往性子不去碰,可是听了杨凌的话,他也知道这事儿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不禁嗒然若丧。刘瑾见正德皇帝满面失望,忽地灵机一动,不禁呵呵笑道:“皇上若想观看这焰火彩灯,倒也不是没有法子,可是说出来皇上难免还是要受到三位大学士责怪的。”正德忙道:“老刘有什么好主意?快讲快讲!”刘瑾笑嘻嘻地对皇上道:“皇上圈了七个庄子,可还没得空去瞧瞧呢,若是借口去皇庄瞧瞧,大学士们纵有微辞,想必也不会太过责备,到了那里咱往山坳中一钻,还不是想点灯就点灯,想放火就放火?”正德眼睛一亮。立即抚掌道:“好,朕去自己的庄子瞧瞧,他们还能再来饶舌不成?杨凌,你快快回去准备一下,朕午后要去皇庄瞧瞧。”杨凌见刘瑾望着自己使了个眼色,心中顿时恍然:“刘瑾果然了得,他这法子可是一箭双雕。既如了皇上的意,也帮了我的忙了。”杨凌息了劝阻皇上出宫地念头。立即忙道:“是,臣马上去办。”…………杨凌回到镇抚司,领了四名亲兵飞马赶回高老庄,连家也没回,先去了神机营大帐。官兵此时正在后山上伐木除草,要建几处营房出来。这五百亲兵杨凌一直交由柳彪带领,杨凌赶到山上找到柳彪,把皇帝要来放焰火的事对他说了,又仔细嘱咐一番。柳彪立刻集合亲兵亲自带着人进山安排去了。杨凌一切安排妥当又急忙返回家中。他一夜未回,韩幼娘几人虽不信他会出事,可是心中难免牵挂,一夜也都睡的不太踏实。这时几个人正在花园葡萄架下乘凉,如今快六月的天气,天气闷热。加上昨夜睡地不太好,几个人都精神不振,有点昏昏欲睡了。韩幼娘支着下巴,无意间一抬头,瞧见杨凌沿着曲廊大步走来。立即跳起来喜道:“相公回来了!”其他几人回头看见杨凌都喜悦地迎了上来,杨凌目光一扫,见只有幼娘、张氏、苏三和雪里梅四人,那位高文兰姑娘并不在旁边,便道:“高小姐不在么?”雪里梅道:“我们请了她来廊下喝茶,可是高家小姐说她已是府上的奴仆,非要在一旁以婢礼侍候。幼娘姐姐见了不忍,只好打发她离开了。”幼娘一见相公满头是汗,忙拉了他到廊下坐下,说道:“相公,瞧你跑得这一身汗,先喝些茶解解渴,文心小姐现在……现在如何了?”幼娘一提起那位文心小姐,几个女子都有些紧张,四双妙目不禁都投注到他身上,杨凌瞧瞧四下没有外人,便压低嗓门道:“别担心,高小姐暂时还没有事,我已托付教坊司的人看顾着呢。”幼娘几人听了顿时松了口气,大嫂张氏不禁合掌喜道:“谢天谢地,那么一位无辜的好姑娘,幸好苍天有眼。”杨凌叹道:“你们呀,钦犯是那么好救的么?皇上不赦了她钦犯的身份,谁把她领回家就是抄家灭门地大罪!”幼娘张氏来自乡下,苏三和雪里梅整日里摆弄的又都是琴棋书画,哪晓得其中利害,一听杨凌这话几人脸色都变了,苏三担心地道:“这事情竟有这般严重?那……那是不是这位姑娘便救不得了?”杨凌摇摇头道:“也不尽然,我倒是讨来一个办法,可是还没来得及和皇上说。如今皇上要来皇庄,今晚定要在咱里用膳地,这一路上我想了又想,如果今晚幼娘你陪我去见皇上,说不定就能马到成功。”幼娘奇道:“甚么?相公要我去见皇帝?!”杨凌点头笑道:“依着皇上的性子,用这办法我有六成的把握可以让皇上赦了高小姐,如果……你你去皇上面前露一面,再做出一副病怏怏的模样,那把握至少便有了九成。只是……我担心你见了皇帝会怕的连话也说不出来,若被他看出破绽那便不美了。”韩幼娘听了认真地想了片刻,决然道:“相公,就算见皇帝……见皇帝我也不怕,你告诉我怎么做,我一定能做的到。”杨凌安慰道:“你不用担心,这个皇帝没有一点架子,很好说话,你以前曾经见过他的。”韩幼娘吃惊道:“甚么?我何时见过皇上?”杨凌微笑道:“不记得曾经来咱家祝贺咱们搬来京城的那些东宫侍读了么?那个扯着破锣嗓子一会儿叫你嫂子、一会叫你幼娘姐姐的家伙,便是当今皇上了。”…………神机营掌火器,土卒擅使火铳火炮,如今官兵持在手中地却是江西宁王进供的巨型焰火。杨凌一回到村中首先想到的就是预防山火,因此吩咐柳彪进山寻找一个草木稀少的地方。柳彪先找了村中地保问清了四周地地况地貌。按照地保的指点,很快找到了一处峡谷,这里草木稀少,仅有地百余颗树木也被柳彪派人削去树枝拖走,只余下一颗颗光秃秃的树干。天色垂暮,正德才在御林军的护侍下赶到高老庄,后边的大汉将军抬着十五口箱子。除了十箱焰火,居然还带了五箱彩灯。等到这大队人马沿着山中小路进了那处峡谷。天色已大黑了。杨凌今见他带来五箱彩灯,干脆叫人取了出来全都挂在那百株树干上,这五大箱竹蔑彩绢制成的彩灯一经支开点燃,顿时尤如漫天星火,本来漆黑荒凉地山谷立时充满了一种神秘浪漫的气氛,使人疑似置身星河之中。这样美丽地夜景不只正德从未看过,便是随他前来的刘瑾、谷大用以及满坑满谷的官兵都瞧得心旷神怡,生怕惊扰了这仙境般的气氛。待到“嗵”的一声,第一枝焰火升空。旋即如同金菊银丝漫天怒放,一会如流星雨,一会如火树银花,一会又如万千火龙、银色垂柳,腥红地、湛蓝的、金黄的着色,姹紫嫣红绚丽无比。杨凌站在正德身边。仰望着这时美丽的让人失神地夜空,心中只遗憾没有带着幼娘一起来欣赏这难得的美景。灿烂总是短暂的,不知多少能工巧匠,耗费了多少银两制造的焰火终于燃尽了,山谷里弥漫着一股硝烟味儿。杨凌使劲地吸了口呛人的火药味儿。在心中暗暗发誓,明年将要离开这个人世之前,一定也要让幼娘欣赏一次无缘美丽的焰火,场面一定要比这次更大,气氛更浪漫,让幼娘心中永远留着一个浪漫地梦。直到兴冲冲地踏进威武伯府,正德皇帝还是兴奋不已,这样的一幕景色对一个久居深宫。却又充满浪漫的小孩子来说,实在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冲击,以至丰盛的酒筵席上他一直兴致勃勃地谈那些焰火。皇帝老子不吃饭,别人怎么好开动?大家只好一起在那儿挺着。正德兴奋了半晌,才对杨凌笑道:“杨凌,幼娘姐……咳咳,你地夫人呢?朕怎么没有看到?”杨凌心中暗喜,连忙起身道:“回皇上,拙荆自从知道皇上要来,也欢喜的很呢,可是她是妇道人家,不好出来见你。”正德摆手道:“哪来这些规矩,请她出来见见吧,呵呵,早知道这么好玩,你应该带她一起去的。对了,你还没有告诉过她我的身份吧?”杨凌忙道:“皇上吩咐过的,臣哪敢违背?她还不知道您就是那位小公子呢。”正德大喜,好像又找到好玩的东西,他连忙道:“快要她出来,呵呵,想必一见朕,她一定会吓得大吃一惊。”幼娘出来时,杨凌、正德、韩幼娘都大吃一惊。幼娘是故意装出的震惊,不过虽说已经知道这位皇帝就是当初见过地那位小公子,她的心情还是十分紧张,虽是做作,倒有七分的真实。杨凌和正德可是真的吓了一跳,杨凌虽说要她装扮的像是久病在床,可是也没想到韩幼娘会这般形像。头发凌乱,脸色腊黄,好似刚刚拖着病躯从床上爬起来似的,正德瞧见她模样不禁大吃一惊,吃吃地指着她道:“你……你……怎么这般模样?”韩幼娘紧张地摸了摸脸蛋儿,也不知苏三涂的这姜汁会不会被人看出破绽。杨凌见幼娘还是有些紧张,忙替她答道:“皇上,拙荆自从上次大病之后一直未曾痊愈,这身子越拖越弱,微臣实在是……唉!她这病如果有郎中时时在一旁服侍,慢慢调理也就好了,可是咳!”正德不以为然地道:“那你便找个好郎中嘛,难道你连个郎中也请不起了?”杨凌愁眉苦脸地道:“皇上有所不知,拙荆患的是妇人之病,何况还要人随时服侍在旁,男人实在是不方便呀,臣找来找去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郎中,后来好不容易寻到一个郎中,不但医术高超,而且又是女子,实在是最合适的人选了,可是她……咳!不提也罢!”。正德听的莫名其妙,问道:“既然找到了合适的郎中,为什么不聘她上门诊治?你又有什么难言之隐了?”刘瑾瞧了杨凌一眼,凑到正德跟前温声细气地道:“皇上,杨大人宁可让夫人病着,也不敢找那位女郎中,实在是因为……那位女郎中是高廷和的女儿。”正德听了一呆,半晌才奇道:“高廷和?高廷和是谁?他的女儿很了不起么?既然是做郎中的,为甚么不能给幼娘姐……杨夫人看病?”刘瑾听的差点儿脑充血,他连吸两口大气,才一脸怪异地道:“皇上,高廷和就是……就是给先帝诊治病情的那位太医呀。”正德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瞧了瞧杨凌和病体孱弱的韩幼娘,默然半晌才缓缓问道:“是他的女儿?我记得他的女儿好似也受了惩罚,那女子现在在哪里?”刘瑾忙道:“回皇上,高太医失职误诊被砍了头,他的女儿……刑部判她充入教坊司永世为奴了。”“哦?教坊司?”教坊司这衙门正德自然知道,可是却从没人向他提起教坊司除了宫廷礼乐歌舞还有什么,他不禁奇怪地道:“入教坊司为奴?在那里做些甚么?”刘瑾陪笑道:“就是陪人喝喝酒、跳跳舞,哄男人开心。”刘瑾说话八面玲珑,这句话可是一点毛病挑不出来,首先教坊司的确有这种乐伎,谁知道教坊司安排给高小姐的是不是这一种。至于另一种更卑微的,若真有人挑毛病,一句皇上年幼,免得污了圣听就足以对付了。正德听了果然大为不满,抛除他还不能理解的贞操节气,这种惩罚让他感觉好似没有惩罚一样。这种奴婢做的也太开心了,这是为奴呀还是享福呀?正德不悦地指袖道:“洪钟那个老糊涂,这算是甚么惩罚?刘瑾,明日你就去教坊司传朕的口谕,调那个高……什么和之女到威武伯府充作家奴,专司为杨夫人诊病!”初登大宝第95章举人的信翌日一早,女神医高文心小姐脱了乐藉,被一顶小轿悄然接出城去。晌午,礼部尚书王琼被皇帝恩旨赦免出狱。白发苍苍的王尚书一出刑部大狱,便犹如凯旋而归的英雄般,被赶来迎接的官员们围起来嘘寒问暖,那番作派真是轰轰烈烈。朝中官员来了大半,三位大学士虽然不方便露面,也遣人送了贺仪。尚书府上大排筵宴,一班有文采的官员,不免分韵斗诗、恭贺奉迎一番。酒至半酣,王琼端起杯来走到大厅中央,团团一揖道:“诸位同僚好友,王琼触犯天颜,犯罪入狱,多亏诸位好友多方施以援手,王某才得脱牢笼,王某真要多谢诸位了。这一杯酒,老夫敬大家!”王琼说罢,举起杯来一饮而尽。他虽在家中设酒答谢诸位同僚,仍谨守着礼仪,为先帝穿着一身理孝,白发白须,满面的正气。前来贺喜的官员见尚书敬酒,纷纷起身应和。吏部尚书马义升笑道:“王尚书首先文章,天下敬仰,身为礼部尚书后更是克尽职守,那日为了劝诫皇上守礼,一时激愤冲撞了圣驾,原本算不得什么大事,纵然我等不上书求免,皇上也一定会赦了大人的。”王琼听吏部天官如此赞誉,不禁欣然一笑,走回席前坐下道:“马尚书过誉了,我华夏上国乃礼义之邦、食礼之国,圣人创五礼,我等便该懂礼、习礼、守礼、重礼。此乃经国家、定社稷、序人民、利后嗣的大事。身为臣子地岂能见君有过而不言?但能劝得皇上守礼,漫说坐牢,纵是一死那又如何?”王鏊连连点头称善道:“圣人以礼明德,以礼敬德,所谓人无礼不生、事无礼不成、国无礼则不宁,大人犯颜直谏堪称百官之表率,我等上折求恕。乃是份内之事。”右都御史、总督宣化、大同、山西军务的兵部侍郎刘宇刘大人闻言忽道:“据下官所知,皇上亲军侍卫统领杨凌杨大人今晨曾向皇上为大人求情,他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说不定此番大人出狱出力最大的便是杨大人呢。”王琼听了拂然不悦,冷笑道:“一介孺口小儿,仗着是东宫旧臣,得以出入朝堂之上。他懂得什么?哼!老夫规劝皇上回殿守灵时,就是他谗言阻止,老夫一怒之下才使砚掷他,他岂会为老夫求情?”杨芳闻言道:“杨凌进言为尚书大人求情,此事确是有的,不过……依本官看来。他必是见尚书大人入狱。群情汹汹、百官愤怒,为免自己成为众矢之的,才这般惺惺作态!”刑部侍郎赵简之一拍大腿道:“正是,老大人在狱中这几日想必还不知道,那杨凌还向皇上进言,着天下富省官员不得在本省任职,美其名曰杜贪防污,如今闹得是乌烟瘴气、一塌糊涂。”“甚么?”王琼惊怒道:“治世之道。不以法令为亟,而以教化为先。若要杜贪防污,该当论礼乐、正身行、广教化、美风俗。以制度戒贪,何如以道德教化?这不是舍本逐末吗?”工部尚书徐贯瞧见周围官员论及杨凌提谏的这条新政大多颇有微辞,心中暗喜,他微微一笑道:“王尚书说地是,善法令禁于一时,而教化维于可久,此等经国之论。岂是他区区一个同进士出身的秀才懂得的?”吏部侍郎焦芳原本在吏部任职,是王琼的老部下,迫于颜面不得不来道贺,但他心胸狭窄之辈,王琼出于私心曾经打压于他,焦芳一直耿耿于怀,此时冷眼旁观,见他们对新帝宠信杨凌,使他窜升迅速大多心怀嫉恨,心中不由暗暗冷笑,悄悄打起了自己的算盘。兵部尚书刘大夏蹙着白眉道:“嗯,老夫也觉得那小子闹腾的有些不像话了,昨儿皇上突然出宫去了西郊皇庄,夜里面西郊山谷中彩霞漫天,神机营左哨军奉圣谕驻扎在那里,今日朝上老夫问起昨日之事,皇上竟说是观看夜间演练,依老夫看,嘿嘿……”刘大夏说到这里住口不语,只是不断摇头。王景隆和他那几位知交好友坐在厅边自成一席相陪,听了他们说话,赵雍笑道:“诸位,听到了么?如今朝中百官对那奸佞多有不满,只是可惜拿不住他不法的实据,我等若能立此奇功,岂不快哉?”杨霖摇头道:“难,朝中百官谁不耳目灵通?他若有岔子,早该被人揪住了。”赵雍冷冷一笑道:“赵老弟,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杨凌奸诈狡猾,行事小心,才叫人寻不得他把柄,找不到把柄,我们不能送他一点么?”王景隆听了奇道:“这要如何送行?杨兄可有甚么妙计?若有真凭实据那也罢了”,他压低嗓音道:“若是伪造证据陷构大臣,这可是大罪呀。”赵雍冷笑一声道:“顺卿,若非杨凌激怒令尊,老大人岂会一怒之下惊了圣驾?老人家年逾七旬,还要受牢狱之苦,身为人子,这仇若是不报,真是枉为昂藏七尺地男子汉了。”王景隆被他激的脸一红,急忙说道:“小弟怎么不想着替家父出这口恶气?只是实无凭据奈何的了他呀!”赵雍傲然笑道:“办法还不是人想出来的?你前两日曾去杨府托杨凌为世伯斡旋,今日正好借了这个因由上门谢恩,主动与他攀交,哼,待和他厮混的热了,我们再见机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