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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第1页)

第388章跳出五指山夜幕下,不知有多少人马静静在候在山谷之中,这里实是一块死地,两侧是悬崖峭壁,一侧是极险峻的陡坡,后边是深深的峡谷,只有正前面可以进入,那一侧是朝向进山的路的。如果官兵进剿这里,只要兵力足够,堵塞在这片谷地中的一万多人马绝无生路。兵行险着,今天赵燧为了应付杨凌的大军,保存自己的实力,可算是殚精竭虑、耗尽所能了。他要突围,但是却先选守势,冒险把自己准备突围的人马隐蔽于这片绝谷茂密丛林之中。然后以封雷率小股部队使疑兵之计,同时突围去江南完成他早先制订的计划。他的人马其实是和封雷同时行动的,封雷突围,他的人马到了山前没有继续前行,却通过早就砍伐出的一条暗道往回走,把人马引进丛林之中。诱引官兵主动攻击后,各处山头战火燃起,这处绝地没有守护或夺取的价值,攻山的官兵只是入林稍做侦察,随即便直扑要隘,那茂密如海的丛林深处所隐藏的上万兵马始终静悄悄的候在那儿。邢老虎自率一队精兵攻击飞陵渡,攻势汹汹,同时李华得了他拨付的一万五千人,雄心勃勃之下,各处山岭要隘决死抵抗,以上种种表现,任是谁也想不到赵燧还有第三路安排,更何况他是把兵马置于这虽然能够隐藏,也危险之极的死地了。赵燧用兵,实是大胆之极。大军人衔枚,马摘辔,一直静静地候在那儿。赵燧下了死令,胆敢发出一点声响者,格杀勿论。尽管这是在密林深处。纵然发出些声响,各处拼命厮杀的山岭上也未必能够听到,但是他仍不敢冒险。此刻,他终于决定行动了。听到探马斥候传回的消息,赵燧自树下一跃而起,红娘子一身黑色劲装,黑帕包头,见他动作忙迎上来。赵燧深深看她一眼,说道:“崔副帅,我的家小和全军生存的希望,可全交给你了”。崔莺儿柳眉一挑,肃然抱拳道:“秀才放心,除非我红娘子战死沙场。否则一定保得你家小安全、一定夺取渡口。”赵燧一笑,亦拱手道:“我现在行动,尽快赶来和你汇合,你半个时辰之后出发,保重!”他回头看看不远处焦急等待的十余位将领和亲兵,长吸了口气,快步走了过去。他的两个兄弟都被邢老虎带在身边,未尝没有挟为人质的意思。同时派来听候他调遣的十余位将领都是忠于邢老虎的人。邢老虎虽听从了他的冒险计划,对他这个曾有接受招安念头的主将,还是做了番防备。这些人静静候在这儿,只听到处厮杀声起,心中焦灼万分,可是未到攻击时间,他们只能等待,这时一见赵燧走过来,他们立即一拥而上。赵燧低低吩咐几句,十多名将领立即分头行动起来。一丛丛荆棘被搬走,用来遮掩道路的树木被推倒,迅速清理出一条道路。山谷中的兵马在将佐指挥下,开始沿着通道井然有序的向外飞快地移动着。夜色里,除了山间被惊起的鸟雀鸣叫和草尖上沙沙的脚步声,几乎听不见其他动静,然后这个时候谁还会注意鸟雀的飞翔鸣叫?赵疯子走出密林,回头看看远处山头的火光,一摆手,向山下快步走去。北吴村有一片湖泊,湖边浅水中生长着许多荷花,深夜中,荷叶如同墨染,那弱弱的月光,在波动地水面上偶尔荡起一层银亮的波痕。这里驻扎着一队官兵,这里并不是防守重点,除了攻山主力和杨凌留守蒲州的预备队,朝廷大军主要堵在南麓沿河各渡口和与太行、王屋、稷山等相连的重要关隘。如果响马军不走水路从南突围,必选山路向其他山脉逃窜,万无下山进入腹地的道理。所以这里驻扎的官兵属于预备堵截山中响马盗残兵败将的防务部队,兵力、战力都很一般,由于重兵屯急要害,这里兵员不足,甚至把附近县城的巡检和乡镇的丁勇都调了来。他们也知道自己摆样子的作用大些,运气好能抓到几个从山上逃下来的小兵小虾,运气不好可能直到战事结束也仍然是个摆设。所以尽管杨凌严令所有部队当夜必须严加戒备,人不得睡觉、马不准解鞍,可是大营里虽能做到不睡觉,却人马散乱,毫无阵容,派出在两三里地外巡戈的警戒人员没人看着,可就更是浑不在意了,转悠了半夜,他们也困了,警戒的兵丁便抱着刀枪,寻棵树下或者往草丛里一钻睡觉去了。一阵隆隆声把派出警戒的探子惊醒了,他们从树下、草丛中探出头来,一声惊叫还没出口,就被他们自己捂住了嘴巴硬生生憋了回去。老天!数不清的战马狂驰而过,马上的战士举着雪亮的钢刀,一声不吭,就在那隆隆声中卷起如云的尘土,有个惊慌失措的探子就睡在路边上,他慌慌张张地爬起来,还没找到逃跑的方向,从身边一掠而过的战马锋利的马刀一带,藉着马的冲力,就轻松地把他的头割了下来。另一个探子大叫着向草丛深处跑去,没有人理会他,狂奔的马群象一阵风似的向前卷去,只消灭挡在路上的一切。这不是朝廷的大军,官兵正在攻山,怎么会出现这么多响马,而且全是骑兵?幸存的官兵探子没头没脑地跑了一阵儿,才省起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回去报讯已经来不及了,便立即折向,向蒲州城跑去。静静的、有规律的湖水波动变得紊乱了,前边有人疯狂地向回跑,一边跑一边高声叫着:“快快戒备,响马盗来……啊!”他摇晃了一下仆倒在地,背上一丛羽箭,把他射的象只刺猥。随即,无数的马蹄从他背上踏过去,尸体软绵绵的毫无反应。马踹连营,这只自食恶果的队伍终于偿到了血的代价。领兵千总单雄从营帐中跑出来,急吼吼地系着袍带,他虽不许士兵睡觉,可是自忖无事,他却自己躺下了。“快快弓箭狙………呃!”他的脚下钉了一片羽箭,人已被射得豪猪一般,旁边一块青石被锋利的箭头“嗤溜”擦出一串火花,单雄仰面栽在地上,寂然不动了。这些地方兵军纪散漫、战力低下。可是杨凌没有那么多兵可用,不得不把他们都调来,为了严肃军纪,他的军令再三申明,甚至携了尚方宝剑。可是这些兵将满怀侥幸,把军纪抛诸脑后,到底还是枉送了性命。他这一死,倒省了杨凌兵刃见血。赵疯子收弓,提刀,纵马,动作一气呵成,率领着亲兵冲锋在前,他并不欲恋战,也不在乎这只两千多人的乌合之众,手中一口刀在,光下闪着雾濛濛的光华,凡挡在他面前者。无论转身逃走还是挺身迎战,无一不被他剁成了两段。赵疯子麾下的兵将也快马疾冲,撒着欢地向前掩杀。这些悍将武夫不是正规军队出身,尤其是新招募的几员虎将,用的都是民间的奇门兵刃,二三十斤的铁锏、长柄地战斧、关公用的大砍刀,舞得风车一般,根本就是拿力气砸人,漫说这样一支军队,就是正规的边军将士,一时怕也抵不住他们地猛烈冲锋。喊杀声震天,全营官兵片刻间被斩杀一半,随即赵疯子的人马一刻不停,“赵”字大旗迎风猎猎,投入茫茫夜色之中……“前方到了哪里?”远远便见探马打着讯号返回,红娘子按下了亲兵手中的弓箭,待那人奔到面前,冷静地问道。“启禀副元帅,到了常里村了,往河边去就是舜帝村”。“好!加快行程,不要去河边,黄河沿岸皆有官兵驻扎,绕村而过,快速前行!”红娘子说罢,回头望了眼矗立在夜色当中的乌沉沉的中条山,一抖马缰,战马快速前行,三千人马陡地加速,向西南方悄然摸去。她的人马中真正的战士不足两千,其余的人除了重要将领的老弱妇孺们,还有八百多名懂水性、会使船的山贼,这些人都不是战斗人员,他们是红娘子重点保护的人物。料定官兵必在沿河设防,她们不但不往黄河靠近,就连村镇也不进。三千人悄无声息、偃旗息鼓,自官兵驻扎的山野空隙间掠过,周吴村、上豆氏村、角杯、过卓、南吴,一路疾行,经过夹马口、吴王村、南墩寺、庙前浦几个大小渡口始终不停,直到黄河上游的光华村她们才停住行进的步伐,稍事休息,然后轻骑突出,直取罗池渡口。这是个小渡口,而且距飞陵渡有一百多里地的距离,这里在黄河上游,河面极宽,红娘子要取的就是这个小渡口。两千轻骑,由她和四叔甄扬戈、六叔谢种财率领,飞驰渡口,当赵疯子率万人铁骑横扫单千总的大营时,她的人也和守卫渡口的官兵开始了激战。杨凌的兵马赶到时,誓死顽抗的响马军凭着一股士气刚刚突破最后一道防线,江彬的人也杀进了他们的腹地,守护渡口的河防兵和江彬的边军,同响马纠结在一起,厮杀不休。杨凌大军左右合围,迅速向中间收拢,邢老虎的人立即不支,被压迫着开始向中间靠拢。邢老虎一见情形不妙,立即折向东南,避开杨凌右路军,向左路一线突围,杨凌指挥大军前后夹攻,死死堵住缺口,一次次打退邢老虎的拼死冲锋,双方死伤惨烈。左线由包抄过来的许泰边军和河防兵们各据一半阵地,形成一个钳口,堵住邢老虎去向。可是河防兵们平时抓抓盗河挖沙、偷运私盐地歹徒个个如狼似虎,这时在胜利在望的时候,哪里肯和响马盗换命?(奇书网)杨凌站在高处,见河防方向攻击变弱,阵形渐渐畏缩,显然是见友军到了,存了怠懒之心,有意把啃骨头的重任交给别人。杨凌不由火了三丈,立即叫伍汉超持了尚方宝剑赶去督战。尽管如此,终是迟了一步。邢老虎组织人马,从河防军阵地强行撕开一道口子,得了杨凌的死命令又硬着头皮率领人马拼命杀回来的夏守备。虽然斩断了逃跑的响马人流,但是邢老虎仍领着四千多人突出重围,杀向葫芦岭。葫芦岭方向有官兵把守,虽然人数未必及得邢老数的兵力,但是据险而守,纵然不胜,他也休想轻易闯过去,杨凌微一权衡,便决定暂且放过他。先把被包围起来的响马全部消灭。经过连番厮杀,邢老虎带出来的一万五千人,除了被他带出重围和已经死伤失去战力的,还剩下六千人,人数弱于杨凌兵马,又被全部包围失去头领,按杨凌估计要消灭他们易如反掌,可是他低估了这些山贼悍匪的意志和战斗力。他们和官兵不同,那些卫所官兵打了败仗不是逃跑就是投降,而对响马来说,当他们打了败仗又无处可逃时唯一能选择的就只有死战一条路,他们的口号是: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是赚的。面对着这样一群虽败而斗志不散,喊着号子拼命的亡命徒,朝廷官兵虽人数远超过他们,但是肯一个换一个拼命的决心明显差的太远,虽有杨凌苗逵亲自压阵,许泰、江彬这样的猛将带头冲杀,把他们歼灭也费了极大的力气。战斗一直持续到天空露出了鱼肚白,这伙赚够本的悍匪才被完全消灭。沙场上到处是尸首和惨叫呻吟的幸存者,有的人纠缠在一起,旁边的火引燃了身上的衣服,烧得皮焦肉绽,有的紧握着长枪,两只无神的眼睛还瞪得老大,只握着刀的断臂、缺了半边脑袋的尸体随处可见。硝烟弥漫着,战胜者们并没有欢呼雀跃,整整一夜的厮杀和不断消失的生命让他们地表情都变得木然起来。张寅的大军是鏖战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赶到的,虽说迟误了很久,长途赶路士兵们体力不支,但是一见战场形势,张寅立即令所部投入了战斗,对于迅速摧毁已被全部包围的匪军,起了很大作用。这个时候,张寅才提着剑来见杨凌,张寅盔歪甲斜,大汗腾腾,显然是亲自参战了,一见杨凌他立即拱手道:“启禀国公,末将接到军令立即重新部署防务,带领两卫兵来来援,不料还是迟了,请国公爷降罪”。杨凌疲惫地摆摆手道:“临时调动你的军队,又大多是步卒,能这么快赶到已是难能可贵,先去整队歇息一下,邢老虎领着几千人马逃了,必须得尽快赶上去,不能埋锅造反了,给士兵们准备点干粮。”“什么?邢老虎逃了?”张寅来的时候邢老虎已经突围,他还以为邢老虎所部全被消灭了,这时一听杨凌的话,眼中一抹精光不由攸然闪过。他立即低下头,掩饰着脸上的异状拱手道:“末将遵命!”这时江彬扯着一个官儿踉踉跄跄地走了来,后边跟着一脸无奈的伍汉超。江彬两腮都被血糊住了,要不是那体形和一双看似发愣,却又总带着点狡狯的眼神儿,杨凌还真认不出他了,这一见不由吓了一跳。杨凌惊道:“江彬?你……怎么伤成这样?伤到哪里了,快快裹伤歇息”。江彬咧嘴一笑,先把自己疼得吡牙咧嘴的,嘴里象含着个溜溜,说话直漏风:“没事儿,脸上开俩窟窿。”他使劲一扯,把被他拎着脖领子的将官扯得一个趔趄,差点儿没摔倒:“国公,这个窝囊废,应该军法从事。我领兵来援,他不把后备队全拉上来里外呼应,反而***要撤兵防守了,他防守了,我还打个屁呀?这不使唤傻小子么?就是国公爷您来了,他也不卖力气,又他娘的想要防守了。邢老虎就真是老虎,我江彬也不怕,就怕有他这种猪一样的同僚。要不是国公爷及时赶到解围,我江彬孤军杀入重围,全得死那儿,死了我都不闭眼……”。他这一激愤讲话,两颊扯动,肌肉外翻,原本糊住的伤品已汩汩流出鲜血,看得杨凌惊心动魄,连忙道:“来人,赶快给江大人包扎一下。江彬,你不必说了,此人怯战退缩,本国公都看在眼里。”他瞥了一眼那直发抖的夏守备,冷笑一声道:“你很怕是么?我看你畏怯邢老虎,远甚于畏怯军纪国法,现在邢老虎已经走了,何必还如此恐惧?”夏守备双膝一软,咕咚一下跪到了地上,争辩道:“国公恕罪,国公令末将死守飞陵渡,末将竭尽全力,始终不曾懈怠啊,末将……”。“混帐!”杨凌恼了,森然道:“夏守备,你是一员将领,不是一名只要听令行事的小卒。身为飞陵渡守将,审时度势,决定攻守,是你的责任。江游击增援飞陵渡,你可以借口响马势强,为恐有失,撤兵回防。本国公率兵赶到,四面合围要全歼响马盗,各路将士抵死用命,只有你的人畏缩不前、见安避危,致使邢老虎逃之夭夭,你可知罪?”夏守备牙齿格格打战,颤声道:“末将知罪,末将一定将功折罪,求国公爷给末将一个机会”。杨凌厉声道:“非要本国公请出尚方剑,才肯全力迎敌,机会是你自己丢的,要让本国公饶你?可以!除非时光倒流,邢老虎未曾逃脱!否则,以你的罪行,一死而已!汉超,给我斩了他!”夏守备骇得连连叩头,哀求不已,张寅瞧见,眼珠一转,立即凑到杨凌跟前意欲跟他说情,他悄声道:“国公爷息怒,夏守备作战尚算卖力,再说,……他的妹子是晋王殿下的爱妾,不看僧面看佛面,国公爷不妨给他个机会,……”。他在那儿小声嘀嘀咕咕,江彬看起来五大三粗,可是心眼儿一点不缺,他恼死了这个胆小怕事的守河官儿,一见那白面胡子官儿跑到国公面前穷嘀咕,就知道是给夏守备求情的。他生怕杨凌回心转意,手臂一探,“呛”地一声从伍汉超手中拔出了尚方宝剑,高高擎在空中,大喝道:“时光岂能倒流?老虎岂肯归笼?伍将军,莫污了你的手,本官代劳!”“嗳,江大人……”,伍汉超急忙叫了一声,可是已经晚了,江彬身手虽不及他,可也不是弱者,再加上他根本未防备,宝剑被江彬一把抽去,刷地一下,寒光自夏守备颈间掠过,嗵地一声人头落地,只听江彬大声赞道:“好锋利的宝剑!”杨凌瞧了不禁一呆,张寅张着嘴,傻了片刻才把嘴闭上,人头都掉下来了,还说个什么情?夏守备倒没有临战逃跑,攻击他的阵地时也能拼死抵抗,只是他私心太重,一再贻误军机,要不然邢老虎岂能把四千多人从重重包围之中带出去。只是如今已经知道这夏守备和晋王有关系,可不能让晋王恼了自己手下这员虎将。杨凌见事情已不可挽回,便斥道:“莽撞!谁准你代为行刑的?不过……此人死有余辜,本该军前正法,来人,提他人头。警示河防官兵,令副守备暂代其职”。伍汉超苦笑道:“国公,副守备已经战死,河防渡口还有一个千总”。杨凌摆手道:“那就令他暂代其职。大军稍事歇息,还要围剿邢老虎”。这时,远处一骑飞至,肩插三角小红旗,显是军驿急报,杨凌抬头望去,只见那人飞马而至,跃下马来匆匆奔前,隔着三丈多远就跪地抱拳,高声说道:“报!国公爷。紧急军情,赵疯子突率一标人马突破北吴村一带防线,向临漪、闻喜方向去了。”杨凌心中一沉。连番激战,始终不见赵燧下落,他实在想不出这人去了哪里,他甚至怀疑,如果赵疯子不是留在山中吸引官兵主力。那就是响马内讧,邢老虎杀了赵疯子,所以才一反常态,抱病亲自领军作战,想不到这个时候,赵疯子却冒了出来。他急问道:“赵疯子有多少人马?”那探马道:“人数不能确定,估计至少有一万人马,而且全是骑兵,一路闯关夺营,丝毫不做停留,直往北方去了”。张寅奇道:“赵疯子意欲何为?往内陆走是要自寻死路么?娘子关他攻不破,往北去走居庸关?那里一样是重兵屯集……”。这时一名探马又自远处飞驰而来,滚鞍下马远远高呼道:“报!赵疯子率轻骑直奔侯马去了,沿路根本不与官兵交战,目下到了何方尚不清楚。”杨凌倒抽一口冷气:“万余铁骑,这该是响马盗入山之后所保留的全部骑兵了,这才是响马盗真正的实力、真正的主力,令人想不到的是,他们竟然以主帅邢老虎为诱饵,冒这么大的险,他们到底意欲何为?”江彬坐在旁边地上,刚被郎中在脸上涂上厚厚一层金疮药,用绷布缠得木乃伊一般,听了军情急报傻笑道:“闻喜、侯马,再向前是临汾、洪洞,那疯子不是这么离谱,要去太原吧?”“太原!”杨凌和张寅同时惊叫一声。这主意大概只有疯子才想得出来,重兵包围之下不渡河南下反而北上,一头扎进山西腹地去取太原?张寅忽道:“若奇兵突袭,趁传递消息滞后,攻取太原……,太原城粮草丰足,城坚墙厚,再挟晋王爷为人质,那么……”。那时消息传递相对于行动来说真的是奇慢无比,现在传来的消息说他们已经到了侯马,等到官兵追到侯马,说不定已经到了洪洞了,骑兵之厉害,并不全在战场冲锋,而在于它能够完全掌握战场主动。战由我,走亦由我;何时战由我,何地战亦由得我,这才是骑兵无往而不利的法宝。这消息报的还是迟了点,若是再早些,恐怕正在围殊邢老虎时,这晴天霹雳就要当头轰到了。太原府现在一卫兵马,虽说守城绰绰有余,就怕赵疯子打个措手不及。自己跑到山西剿匪,却被匪抄了太原府,那岂不成了大笑话?如果赵疯子得手,据守太原坚城,再把晋王扣作人质,此事必定轰动天下。想到事情的严重后果,杨凌立即下令:“张指挥,你率部向南,追击邢老虎所部,如不能消灭,也要尽量缠住他,勿使逃脱。许泰,集合人马,召集所有骑兵,飞驰太原府”。一个是官,一个是匪,匪要化守为攻,找出官兵的弱点,这实是最便利的办法,只是也太大胆了些,如果失败,他再难逃脱。杨凌实在能以置信他会这么孤注一掷,可是现在无论赵疯子攻击目标到底是不是太原都顾不得了,要想等到确认,大事晚矣,赵疯子攻其必救,这是无论如何都得回援的地方。江彬没想到自己胡乱开个玩笑,竟然一语中的,不禁眉开腮笑,紧跟着又是一阵呲牙咧嘴。他脸上那么重的伤,被绷带缠得又紧又重犹如猪头,却浑不在意,立即站起身叫人备马备兵器,要跟着杨凌杀回太原去。张寅也没想到赵疯子竟是这么个打法,这还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实在令人出乎意料。杨凌令他追击邢老虎,张寅正中下怀,急忙领了将令返回本部去了。杨凌匆匆汇集兵马,骑兵计有八千多人,他留下苗逵整顿留守步卒,并掌控东华山战况。自己立即马不停蹄率军直扑运城,径延官道向北方赶去。罗池渡口失守了,这是个小渡口,原本丹船就不多,大约只有十余艘中小型船只,红娘子率军奇袭,官兵惊觉有异后立即反应,但是只放了两轮箭,快马就冲到了面前,区区几百人的渡口守军顷刻间覆灭。红娘子一面安排人四下布防,防止消息泄露,或有逃散的官兵报信,一面亲自挑选了百余名武艺高强的心腹手下,然后再带上那些通水性、会使船的部属,一部分换上官兵的衣服,其余的人藏进船舱,一切安排停当,船只驶离渡口,向下游驶去,目标:对岸十多里外的司马迁祠。司马迁祠距河岸两里多地,河边渡口就叫司马迁渡,这里是龙门、芝川三镇的主要渡口,也是陕西粮食北运的主要码头之一,这是对岸的大码头,船只装粮载货后一般顺流而下,驶到山西飞陵渡或浦津渡口卸货,那里主要是些商运货船。不过虽是民运码头,由于山西战事吃紧,码头也派了官兵管制,约束船只近期不得下水,码头已经封了。红娘子的目标,就是驶往这个码头,夺取船只驶回北岸。赵疯子兵至襄汾城外二十里的南贾镇,大军停下,开始坦然自若的休息。镇中百姓一大早儿,忽然瞧见这么多响马拥进镇来,虽说对穷苦百姓不杀不抢,不凌辱妇女,还是心中害怕,急忙都回了家去,掩了房门,扒着门缝儿往外瞧。大街上除了赵疯子的人马,再见不到一个本地百姓。赵疯子的近万人马毫不在意,他们占据了茶馆客栈和一些富绅人家,索要米粮人吃马喂,直歇了大半个时辰,大军才离开镇子继续向北赶去。还未到连村,赵疯子一声令下,大军离开主要道路,折向西南,沿西贾、北贾、贾岗,开始快速向西南突进。晋商遍天下,这些以贾命名的小镇都很富裕,但是赵燧的大军再未停留。虽说战马有些疲累,可是他们毫不怜惜战马,奔速丝毫不亚于来时,他们的方向是河津,那里沿河南下五十里,就是罗池。白衣军的游击运动战,向来是漫无目的、打哪指哪,赵疯子这次却是胸有成竹,明修栈道、诱敌深入、围魏救赵、芦东击西,运用的淋漓尽致。司马迁渡口,假官兵袭击真官兵,顺利夺得大大小小上百条商船,战斗几乎是兵不血刃的结束了。红娘子一身劲装站在码头上,看着商船将兵马源源不断运往南岸,她的眼中忽然闪过一抹调皮的意味,就象跳出如来佛掌心的孙猴子,得意洋洋。“杨凌,你一向战无不胜,这回却吃了我们这些泥腿子的大亏吧?”笑眼刚刚弯起来,秀眉却又不禁微蹙:“那个家伙,他以前还没打过败仗呢,这回被赵疯子骗得这么惨,不知道他会不会恼羞成怒?”“唉!”幽幽地一声叹息,充满了关切担心,这心思若是被一路狂奔而来,正担心着她成败的赵疯子知道,不知会不会真的气疯掉。卷十白衣天下第389章几回月下敲金镫赵疯子弃弈保帅,拨给李帅一万五千人,使他坚守五老峰,诱朝廷大军深入,随即邢老虎做为三军主帅,亲自行诱敌之策,强势攻打飞陵渡,杨凌被迫投入后备队,赵疯子至此才使拿出最后一张牌,以红娘子夺取黄河上游渡口,并至对岸搜罗大批船只,自已做出奇袭太原的姿态逼杨凌回军,然后利用骑兵机动灵活,而官军消息相对落后的弱点重返渡口,成功地跳出了包围圈。十余万军队包围方圆三百里的东华山,只能扼守要道,杨凌原本也没指望能够全歼中条山群匪,只是没想到赵燧能用这样巧妙的计策,保全了响马盗的主力。由于赵燧出色的突围计划,他的一万骑兵几乎全部渡过了黄河,随后一半水路、一半陆路急行向下,如同从天而降一般,把根本不曾预料会在这里出现响马盗的陕西沿岸大批渡船抢到了手。随后千百条船浩浩荡荡沿河南下,至风陵渡口分兵,红娘子率一部扯帆拐入渭河,沿相桥、任流一路西行,掠重兵屯集的潼关而过,直至渭南登岸,渭南府余下千百货船,堵塞了整个河道,行人牵着小孩儿只须自船头而行,便可轻松往来于渭水东西,如同一座浩大的人工浮桥,堪称壮观。赵疯子则自率百余大小商船,在渡口官兵目瞪口呆之中,大浪浮舟,从他们面前大摇大摆一掠而过,至蔡家沟停泊岸边。将一路沿河东行的邢老虎接应上船,运往南岸。张寅部一路追击走错了路,还是渡口逃出来的驿兵找到他们报讯,这才率人前往拦截。一番厮杀,邢老虎断后的两千兵马又葬送了,过河地不足一千八百人。杨凌半途得到消息赵疯子逃向渡口的消息,再率兵回返时,赵疯子的人马已经过了河,商船载人沿河而下一路袭取渡口劫船劫粮连连得手。杨凌闻讯勃然大怒,率兵赶回的张寅劝道:“国公勿恼,此事实怪不得守河防军,黄河沿岸守军,守地是河。兵却是陆军,黄河上能行走的只有巡检司的几条小船,根本没有水师。谈何水上御敌?”杨凌也是被赵疯子虚虚实实的诈兵之计气晕了,一听这话才想起要怪也该怪朱元璋老爷子,他苦笑一声,叹道:“我小看了赵燧,此人智计百出。实是一员将才”。苗逵心里有点舒服,他倒不是想看杨凌的笑话,只是他攻山两月不见成效。若是杨凌一战而毕全功,自已脸上就更不好看了,现在赵疯子主力逃脱,自已在皇上面前底气也足一些。许泰劝慰道:“国公不必着恼,据刚刚呈报上来的战绩统计,留守中条山的响马盗除了李华见机逃遁,领着千余人跑到王屋山上重新落草为寇外,杀死响马盗七千余人,俘虏一万两千人。邢老虎一路人马也只逃出两千,五万响马盗跳出包围圆的仅有一万八千人。此次围剿以十五万人包围三百里东华山,战果已然硕硕”。杨凌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说虽如此,不过响马盗人数虽然少了,但是行动却更加机动灵活,给养也更容易解决,要剿灭他们就不是那么容易了。”他想了想,又冷冷一笑道:“小伍,去统计各部详细战报,对参予围剿的各路人马有功赏、有过罚,然后重新安排部署。俘获的响马妥善安置,择其首脑询问一下,看看有没有有价值地情报。”看着小伍小爱匆匆出去,杨凌又自语道:“赵疯子,嘿嘿,这一手玩的好。既然你要去汇合刘六、杨虎,我就在江南把你们一并解决”。张寅目光一闪,连忙追问道:“国公……。要在江南彻底解决白衣军顽匪?已有筹措布置了么?”杨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张寅忙垂下头道:“末将多嘴”。杨凌淡淡地道:“你也带过多年的兵了,不熟悉本地地形,追击时就该从渡口带个本地士兵引路,结果竟然走错了路,要不是渡口逃兵找到你们报信,邢老虎地人就全部过河了。念在你得讯后能全力追击,进攻不遗余力,歼灭了邢老虎留守的人马,本国公此次不予追究。速速整肃人马返回太原,山西各地防军不动,以防赵燧杀个回马枪”。张寅不敢再言语了,连忙唯唯退下。杨凌隐约记得历史上曾有过几次重要的战役援军因为迷路而贻误军机的事,这是古代行军常有的事。刚刚已经杀了个夏守备,现在摆明是自已地军事判断有误,才寻致全军被动,不能再对张寅多加责备,是以只是责斥几句,然后对许泰道:“你的人马休整一下,然后寻船过河,同时派人迅速探明响马盗的行踪。”许泰领命,急急出去了。杨凌见江彬满脸白布,只露出一双牛眼,正傻愣愣地站在那儿,不觉露出一丝温和地笑意,打趣道:“且去休息一下吧,你做战勇猛,本国公会具折向皇上给你请功的,只是可惜了,这一箭穿腮破了相,英俊威武的江游击,就露下威武了’。江彬见帐中没什么外人了,便挤眉弄眼地霍霍一笑道:“男人嘛,有个模样看就行了,还怕长得丑?我又不是卖屁股的”。杨凌摸了摸鼻子,把眼一瞪道:“少说废话,下去歇着!”江彬连忙应声退下,片刻功夫,就听外边江彬高声喝喊:“哎,小伍哥,你慢点走,那啥……找几个土匪头子帮我打听打听。我那小老婆是不是被他们拐带走了,是死是活哇……”。杨凌听了摇头苦笑:“这个夯货,倒是不怕腮帮子疼”。杨凌紧锣密鼓地安排善后,部署追击。赵疯子、邢老虎则在焦寨口登岸,加上赵疯子沿河而下带出的四千人,号称两万人马,沿灵宝、洛宁、宜阳而行,大有攻取洛阳之势,此时河南方向军队正在黄河沿岸集结,反被他们抛在了后边。洛阳知府江横溢大为紧张,连忙集结一切能够调动的兵力进城,紧闭城门,然后又召集阖府士绅。慷慨陈辞,动员大家有人出人、有钱出钱,合力抵抗流匪。民壮全部登城作战。江知府说的声泪俱下,简直如同临终遗言,士绅们吓得魂飞魄散,这一吓倒真舍得出血本,他们捐献了足够地金钱充作军资。又把家丁男仆全部集中起来,交给知府大人组成民壮上城备战。整个洛阳城人心惶惶,不料赵疯子却绕城而过攻向了伊川、汝阳。于此同时。红娘子的队伍弃舟登岸,沿蓝田、商洛、丹凤,迅速拐入河南,攻打西峡、浙川。红娘子一身男装,唇上粘了两撇八字胡,对外也自称赵疯子。两支军队彼此应和,官府一时也搞不清哪支队伍才是赵疯子亲自指挥地队伍,眼看两个赵疯子有在南阳合兵之势,这一来南阳唐王大为惊恐。连忙向都指挥使司要求派兵增援,官兵迟迟不到,赵疯子却沿宝丰、南召一路下来,把唐王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中条山生死存亡地一战,奠定了赵疯子的领导地位,包括响马盗内部许多首领,现在都对他信服有加。邢老虎过河之后病情加重,只能坐车而行,加上他的主力几乎被消灭殆尽,这支队伍实际已经掌握在赵燧手中。战火硝烟,在河南重新燃起。九月初三,杨凌率许泰、江彬所部官兵渡河到了洛阳,洛阳知府江横溢眼巴巴地盼来了援军,一下子有了主心骨,连忙带领满城士绅接迎,把杨凌请进城中。江横溢兴冲冲地道:“国公爷,您可算来了,河南被白衣军闹了一通这才刚走,响马盗又闯了进来,百姓人心不安呐。赵疯子猖狂至极,也只有国公爷您,才令他们吃了大败仗,您来了,百姓们就有了盼头了’。杨凌淡淡一笑,没有理会这些马屁,只是问道:“江知府,响马纵横,最忌制造大量流民为其裹挟,你虽是文官,但是政才是战的根本,所以你的任务也是最艰巨的。替天行道不是喊出来的,所谓的义军也不是自已能封的。”他看了一眼在座的官员、将领和富绅们,说道:“若论优势,朝廷地优势反而不是集中在军队战力上,卫所虽经整顿,战力仍然不高这是事实,朝廷独有的犀利巨炮面对着流动极快的悍匪,用处又不大。至于说到弓箭刀矛,官兵有,百姓也有。白衣匪在河北、山东为什么一呼百应,那么多人追随?因为贫苦百姓多,豪绅财主压榨地太狠了,匪乱之后又没有及时安抚,百姓们活不下去。”杨凌到了这个时代,亲眼目睹所发生的一切,才知道什么起义都是后来人给的评价,如果以为冠以起义二字,就以为百姓们是绝对拥护、就跟着抛头颅、洒热血,完全不过是唯心之论。说到底,百姓是为了活着,你得有明确的政治纲领,能够让百姓信服才行,而白衣军响马盗欠缺的就是这一点,得意于几次军事上地胜利,根本决定不了最终的成败。老百姓只看现实,你对他有好处,他就拥护你。对他没好处,他就反对你,就是这么简单。所以山东剿匪刚刚告一段落,杨凌立刻在政策朝纲上发起攻势。促请皇帝进行改革,种种安民策略起了效果,流民得到安置,百姓有了希望,白衣军下江南后不但再没有一呼百应迅速壮大的机会,反而处处碰壁,与其说是官兵在军事上取得地成功,不如说是政治上产生的强大效果。何况正统观念深入民心,大明还远没到丧失民心的地步。在这个封建时代,正统。在武装斗争的时候,绝对可以产生强大地物质力量,后世认为的起义英雄。在当时大多数百姓眼中不过流贼罢了,赵燧军还是名气比较好的,一入河南引起的百姓恐慌,就足以证明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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