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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第1页)

  “陛下,”那个自己直接一撩王袍,往地下一跪,“那请陛下先恕臣不敬之罪。”  狄其野感受到顾烈心中发冷。  “你说,”顾烈咬牙道。  那个自己看似恭敬地先对顾烈一拜,老实不客气道:“那我就说了。”  “臣听杜大人说,商贾乃是敛聚民财之蟊贼,故而行贱,他不屑与商贾同朝为官。”  “若缴纳重税的商贾是民贼,那么,臣以为,朝廷为夺民财之贼窟,陛下是天下贼首!”  顾烈暴怒:“放肆!”  跪在地上的人不争不辩,还是跪在那里,眉目冷然。那种冷,不是冷静,更像是带了隐隐约约的恨。  不应该啊,在这个时代,他会恨谁?  姜扬出列道:“陛下,定国侯的话,虽不中听,可对臣颇有启发。商贾亦是大楚百姓,更是缴纳重税,有利民生,若是强将商贾低人一头,确实不妥。”  ……  人声人面都渐渐模糊远去。  狄其野终于醒来。  他睁开眼,帐布没有透入一丝外光,帅帐中依然是一灯如豆,灯油还没烧完一层,他梦到这么多事,做梦做得精疲力竭,现实中连一个时辰都没过。  梦境中的种种,太过真实。  当本心的愤怒褪去,狄其野仔细想来,尽管对养父极尽厌恶,可那个人确实冒着生命危险救出了顾烈,那个人种种错待顾烈的方式,除了命运被牵连剧变的隐恨,也许算是这个时代对待孩童的缩影。  与其厌恶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狄其野更想知道,顾烈到底是好到了什么地步,竟然能在如此糟糕的错待中,成长为初遇就令他心折的主公。  狄其野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顾烈的面无表情和不肯享乐,这些并不是他的心病。  它们是顾烈幼时的伤,在成长过程中从未被好好呵护,所以在伤口自行愈合后,还是留下了难消的重重疤痕。  梦境中的顾烈是有王后的,现实中的顾烈,在清涧中就对狄其野宣告了打算孑然一生的决定。  而现实中顾烈对狄其野的信任和包容,在梦境中难得一见,更不要说对狄其野死亡噩梦的过分在意。  他们在一起之前,顾烈对自己无法爱人的坚信,他们在一起之后,顾烈强烈的占_有欲和患得患失,这些才是顾烈真正的心病。  所有的矛盾,都集中在那个与顾烈关系最亲密的人。  梦境内外的差别,是因什么而起?  这些梦,真的只是梦吗?  到底是谁,揭开了顾烈的伤口,害顾烈伤得更重?  狄其野打开枕边的木盒,将顾烈的画拿出来,看了很久。  他内心隐有预感。  他不会喜欢问题的答案。  *  打云草原自从风族回蜀后,就没有势力看管,零星的两三个游牧民族都人数极少,形不成统治势力。  西域无强敌,前世,顾烈直到楚初五年才有空闲处理打云草原,在那之前,是由雍州的安锡道兼管。  此生设立西北都护府管辖,顾烈斟酌人选,选定了左大都督左朗。  左朗别无二话,接旨准备离京赴任,临行前来顾烈面前听训,最后也只是感叹:“可惜不能与将军告别。”  他刚出政事堂,牧廉进来回禀御史台手正在查的数件要案,顾烈听完,问了几处疑点,牧廉一一解答,对案情一如既往地了如指掌。  右御史这个位置也难选人,牧廉如今做人灵光,做事也没变得不灵光,顾烈算是满意了。  正事说完,牧廉忧伤地问:“陛下,师父什么时候回来?”  “打完仗就回来了。”顾烈自己都想人想得紧,哪有闲情来安慰他。  牧廉蔫蔫地走了。  夜里,顾烈到了东宫,和顾昭一起用了晚膳,将顾昭近来的功课寻例出了几道策问,都答得极好,顾烈颇为满意,赏了顾昭一套进贡的文房四宝。  顾昭心中开心得不得了,面上却是极方正地谢过了父王。  临走前,顾昭拉着顾烈的衣袖,问:“父王,定国侯何时能回来?”  “打完仗就回来了。”顾烈安慰道。  顾昭有些惆怅,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顾烈从东宫回到未央宫,沐浴更衣后一个人进了寝殿。  坐在空荡荡的龙床上,顾烈忍不住点了点布老虎的额头,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第119章乌江烈焰  梦后数日,狄其野担忧前线局势,选择了日夜行军。  事实证明了这个决定的正确性。  乌拉尔江全线冻成坚冰,连绵的鹅毛大雪在冰上又盖上了厚厚的雪层,为刺伊尔族骑兵的南犯提供了天然捷径。  白衣铁甲的将军在风雪呼啸中驻马瞭望,直背如松,目光如炬。  在他身后,残破的挲图城寂静得像是已经在这样的风刀雪剑中死去了。  “将军!”前来马边禀报的近卫,声音是粗粝而喑哑的。  狄其野垂眸看他:“如何?”  近卫咬牙道:“十户,九空!”  刺伊尔族的野蛮,出乎翼州都督府的预料,因为当年狄其野连袭五城,不费一兵一卒就吓退了刺伊尔族骑兵,所以他们都认为刺伊尔族不足为惧,甚至认为陛下派定国侯来是多此一举,等真正交上手,才知道不妙。  他们没有守住冶庚城,伤亡惨重,只得后退,退到挲图城,挲图城也最终失守。  若不是狄其野率兵及时赶到,在他们再次溃退之际一举攻上,不止将准备继续南侵的刺伊尔族杀退,甚至一鼓作气将挲图城重新抢回,恐怕连后面的三座城池也无法幸免于难。  可等进了挲图城一看,就连资格最老的楚兵,都忍不住落下泪来。  能抢走的,都被抢走了。  能杀死的,都被杀死了。  挲图城成了一座毫无生机的死城。  刚刚被刺伊尔族占领数日的挲图城都是如此,最早被攻破的冶庚城,已经没有乐观猜测的余地。  不论是跟随狄其野北上的精兵,还是翼州都督府的残余兵力,数万兵马,寂然无声。  “走吧。”  狄其野调转马头,面向东北:“我们去将冶庚城抢回来。让刺伊尔族人的血,染红乌拉尔江畔!”  将士们怒吼着,齐声上马,跟随他们的战神,奔赴冶庚。  与此同时,被打退回冶庚城的刺伊尔族,他们的贵族将领们正在争吵。  刺伊尔贵族将领们分成了意见相左的两派。  一派认为,昨日被大楚军队打得落荒而逃,只是因为后来加入的那支楚兵出乎了他们的预料,并不是那支楚兵有多么强,他们应该反杀回去,消灭那支楚兵,继续南侵。  另一派认为,他们已经犯下了轻敌的错误,他们中有人还记得狄其野,尤其是狄其野的那匹黑色战马。在昨日的遭遇战中,他们惊讶地发觉大楚骑兵的每一匹马,都比他们引以为豪的蒙古马更加高大健壮,这说明大楚与先前的大燕战斗力不可同日而语。他们应该及时带着战利品撤出大楚。  他们曾经远征欧罗巴,打下了一座又一座城池,打到哪里就杀到哪里,他们没有文明,从来只征服劫掠,不同化不治理,他们的刀就是他们的信仰,他们对奴隶狠,对外族更狠。  就如同他们征服这些城池的方式,蛮力打破,从不退防,要么生要么死。以绝对的凶狠野蛮,杀光那些自诩文明的外族。  即使被外族灰溜溜地揍回了老家,他们还以为,他们依然能够胜过南方大陆上这些孱弱的邻居们。  骨子里同样的傲慢让两派争执不休,互不相让。  “老爷们,”刺伊尔奴隶兵跪在地上爬了进来,“大楚,白衣将军,打来了!”  “什么?!”  刺伊尔贵族将领们急忙穿好皮毛,跨上大刀,赶到外面一看。  千军万马动地而来,楚旗在风雪中屹立不倒,冲在最前头的,是昨日斩杀了他们无数奴隶兵和三位贵族将领的那个白衣将军。  那匹令他们眼红的大黑马,怒嘶一声,前蹄一扬,就踏破了面前奴隶兵的胸膛,白衣将军长刀斜砍,一颗长辫人头高高飞上天空,又重重落下,被大黑马一脚踢出去。  飞血溅上那人白玉似的脸。  他在斩杀的空隙中抬起头,往他们的方向看来,随后,催动Kua下黑马,疾驰而来。  刺伊尔贵族将领们心中一凛,匆匆上马,呼喝着奴隶兵为他们垫后。  狄其野心头燃烧着怒火。  刺伊尔族人犯下了不可原谅的侵_略罪行。  他说了要让刺伊尔族骑兵的血染红乌拉尔江,他就一定会做到。  “杀————!”  *  这一仗,打了两天两夜。  乌拉尔江畔的雪都被染成了红色,随后变黑,随后被厮杀来去的双方战马踏成泥污。  最终,楚兵获得了胜利。  刺伊尔贵族们被打得心惊胆战,带领着残余奴隶兵仓惶踏上了乌拉尔江冻得厚实的江面。  他们从挲图城和冶庚城劫掠的战利品,一部分已经送回了乌拉尔江的另一边,而剩余的,被他们丢弃在江畔,再也没有运回刺伊尔族的机会。  让他们疑惑的是,那白衣将军准备了弓箭手,却迟迟没有放箭。  难道大楚到底是畏惧刺伊尔族的实力,不敢真正做绝?他们一边疑惑着,一边催马狂奔,恨不得一步越过乌拉尔江宽广的江面。  等到刺伊尔族骑兵大部分走到江心附近,狄其野轻举小臂,做了个手势。  箭头缠上火油布条的利箭被点燃,疾射而出。一支支燃着火苗的箭落在雪里,引发刺伊尔族人更为疑惑地驻足。  往雪里射箭有什么用?  蓦地,烈火冲天而起,火烧化了雪,雪水蔓延到哪里,就烧到哪里,离得近的刺伊尔族骑兵化作烈火中一个个火球,若是他们跳下马来,指望在雪中打滚灭火,雪水中刺鼻的火油味将宣告他们的生机在此彻底断绝。  不过是短短数息,超过半数的刺伊尔族骑兵都被困在冰面上的熊熊烈火中翻滚嚎叫,及时上岸的刺伊尔人心怀余悸,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面上似乎永远不会熄灭的冲天烈焰。  挲图城的地方志记载,挲图城北有黑水泉,不可饮用,可燃火炊饭,故又名为脂水、火油。还可添入墨料中研制墨条,比松烟墨更黑更亮,所以也有名为漆水、石漆。  在数千年后,它被成为石油,是人类历史上曾经最广泛使用的能源之一。  *  顾烈没想到狄其野打仗是一如既往的快。  他原想找理由把北滨道道台给办了,为狄其野帮姜通筹备北域都护府铺路,但那毕竟是个道台,不可能说办就办,结果由于挲图、冶庚二城被屠,遣调人口安抚民心等等问题接踵而来,他根本没来得及做。  结果大胜的捷报传来,再过两天,翼州知州就小心翼翼上了折子,说北滨道道台在挲图城失守中责任重大,被定国侯给拎到城门上砍了。  有言官参定国侯动用私刑。  顾烈板着脸说,定国侯不是等闲将领,寡人让他便宜行事,战时岂可如此迂腐。  那言官被陛下兜头扣了迂腐两个大字,好几天都没缓过来。  有同僚劝他,说您也不看看您参的是什么人,开朝四年了,您什么时候见过陛下跟定国侯生气啊?  顾烈何止不生气。  顾烈简直要为他家将军骄傲坏了。  前世打了多久?整整一年。耗费多少粮银?十倍不止。  这叫家有贤妻。  顾烈这话也不能对外说,只能隐晦地对着姜扬感叹:“定国侯,贤也。”  姜扬也拱手道:“我大楚兵神,自然天下无双。”  “无双战马,也是立功甚巨,”顾烈爱屋及乌,把无双也给夸上了。  “是,”看出陛下那点嘚瑟心思的姜扬捏着鼻子附和,“马好,人更好。”  史官往纸上记:陛下甚悦。  “也不知什么时候回京。”  “快的话,这月底或下月初,”姜扬是丞相,北域都护府的筹备进度,他自然是知道的,狄其野只需要帮姜通把大致体系和章程弄出来,于是推测道,“最迟,下月中也该到了。”  史官往纸上记:陛下甚思之。  *  “将军,”姜通再三劝阻狄其野,亦是有些惭愧,“您没日没夜地帮我,都没怎么休息,还是好好养几天伤,再走吧。”  狄其野保持右臂不动,左手扯着缰绳,利落地翻身上马:“不必了。我在京城,还有要事。”  姜通退而求其次:“那至少换上马车。”  “不用,”狄其野俯下身,揉了揉无双的脑袋,“我陪这老伙计,再跑上一趟远路。”  再跑上一趟远路,还是最后一趟远路?大楚兵神,如此良将,为什么就非得回去,困在京城中,当一个定国侯呢。姜通心中一梗,在马边跪下,声似梗咽。  “将军。”  “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  “山高水远,惟愿后会有期。望将军多多保重,属下姜通拜别!”  他这样,狄其野不知从何解释,干脆不解释了。他急着回去见顾烈。  簌簌落雪声中,骤然一声马嘶,随后是整齐的马蹄声。  白衣铁甲的将军身骑黑马,带领数十近卫,闯入茫茫大雪之中,渐行渐远,向京城赶去。第120章回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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