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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第1页)

  如果离开狄将军,敖一松可以肯定,普天之下都找不到第二个这么让他快意的地方,更找不到第二个这样待他的将军。  然而,敖一松清醒地认识到,就算跟着狄将军,这种融洽氛围其实也快要走到尽头了。  一旦天下尽归大楚,主公登基立朝,姜通回归姜家,虎豹狼骑三位校督也都是楚顾家臣之后,大概率会回归家族。  兄弟四散,是必然之势。  而狄将军的前途,敖一松本就心怀隐忧,现在注意到狄将军与主公的不同寻常,自然就更为忧心。  他这厢迷茫着,那厢敖家根本没想过他会回绝,还没收到敖一松的回复,直接就把一封致歉的信函递到了狄其野那里。  这封信还算客气,意思是我们家孩子承蒙狄将军照顾了,如今敖戈不幸身死,敖家急需敖一松回去主持大局,想必将军也不会不近人情,敖家提前感念将军放人之恩,日后必有回报。  狄其野自认是位称职的军师,白天不打仗都待在帅帐里,随时准备为主公出谋划策。  于是顾烈莫名其妙看着狄其野对张信纸笑了半天,然后让亲兵去喊右都督。  右都督敖一松进帐,先给两位行礼。  狄其野把信纸交给他,笑着说:“阿右,本将军一点风声都没听见,感谢信都送到眼前了。听说你决定回敖家当家作主了?”  敖一松一目十行的看了信,心里有了决断。  他对狄其野拱手道:“将军,这个决定,属下也是头一回听说。”  “你还没决定?”  “不,属下决心追随将军,与将军荣辱与共。”敖一松单膝跪地,“敖家种种,往后与我无关,属下会写信与他们说明白。”  狄其野很是惊讶。  他虽然觉得敖家这信写的有些傲慢,隐隐约约透着敖一松任他们拿捏的意思,可他又没必要管人家家务事,而且敖一松素来是五大少里最聪明的,回头谁拿捏谁还真不好说。  回归家族是人之常情,他叫敖一松来,只是想问问究竟怎么回事,取笑两句。  没想到敖一松说要跟着他,不仅是现在跟着他打仗,敖一松说的话,竟是要一直跟着他,与敖家一刀两断的意思。  聪明人怎么会做出这种决定?  “你……”狄其野不知该说什么好,他与手下大校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不是这种从属关系,“你要不要回去再想想?”  敖一松却因为终于想通了一身轻松,他快活地笑着说:“将军,我已经想明白了。我回去写信。”  他对两人再度一礼,轻快的跑了出去。  “等等、”狄其野俩字没说出口,敖一松人影都没了。  狄其野郁闷。  听到顾烈毫不掩饰的笑声,狄其野更郁闷:“笑什么?”  顾烈故作无知:“没什么。”  “没什么是笑什么?”狄其野不依不饶。  顾烈不隐晦地意有所指:“我笑有人胆子小,生怕把人连累了,一听有人要跟着他,吓得不敢应声,非要人再想想。”  狄其野反唇相讥:“总比不开窍的傻子好。”  “不开窍?”顾烈没听懂。  狄其野绝望了。  大白马都勉为其难地接受无双的骚扰了,无双再拿下一匹王马指日可待,他居然还是搞不定顾烈。  狄其野用一种生无可恋的语气说:“随你笑,笑吧,别呛着。”  半斤笑八两,谁看不起谁啊。  牧廉鬼鬼祟祟地探进头来。  “师父,主公,”他半个身子都在帐帘外,满脸愁容,恭恭敬敬地喊。  狄其野懒得搭理他。  顾烈问:“有事?”  牧廉点点头:“主公,您能让我师父出去吗?我有话要说。”  狄其野啧啧称奇,今天一个两个都怎么了?  随后狄其野转念一想,居然真的一声不吭出去了,路过牧廉时,还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下轮到顾烈惊讶了。  “说吧,”顾烈好奇地看着牧廉。  牧廉行了个礼:“主公,我想要姜延。”  “……你说你想要什么?”  牧廉怀疑主公耳朵不好,于是几乎是对着主公喊着答:“姜延!”  顾烈完全愣住了。第67章才知相思  一愣过后,顾烈才想起前世姜延闹出不少故事的断袖之好。  顾烈沉声问:“你要姜延。是什么意思?”  牧廉耐心等待了许久,结果等来主公这么一句废话,疑惑反问:“我要姜延的意思就是我要姜延,还能有什么意思?”  牧廉努力忍住了没有用看傻子似的眼神看顾烈。他在心里感叹,自己真是好忠心耿耿一幕僚。  亏他还一直觉得主公是聪明人。  唉,主公和师父都不行。  顾烈不得不说明白了:“你对他,心生爱慕?”  牧廉却像是恍然大悟似的,眼神一亮,又对顾烈反问:“原来这就是爱慕?”  他如此颠三倒四,闹得顾烈微微皱眉:“你不知道?那你跑来本王面前要什么人?”  “我只是不知道这就是爱慕。我知道我想要他,他是主公密探,那我自然就来问主公要人,”牧廉说得理直气壮,顿了顿,还补充道,“我原本问师父,但师父做不了主。”  顾烈把脑子里千头万绪都暂搁一边,眉头皱得更紧,问牧廉:“你想要他,那他呢?他对你怎么想的?”  牧廉没觉得哪里不对:“这得问他,他又不在这。所以,主公,你能把姜延给我吗?”  “他是个人,不是个东西,本王说给你就给你?”顾烈思及姜延前世情路坎坷,尤其还牵涉到了狄其野的名声,说话语气不自觉地重了起来。  牧廉为心上人委屈:“您干嘛骂他不是东西。要骂骂我好了。”  顾烈都要被他气笑了。  不过牧廉这回答,比他之前那些自说自话,倒都要有说服力一些。  “牧廉。”顾烈看在这人脑子不好的份上,缓和了语气循循善诱,“你爱慕姜延,但不知他是否也爱慕你”  牧廉很有自信地打断主公的苦口婆心:“我觉得他也很喜欢我啊。”  顾烈被他炫了一脸,干脆换回了寻常语气,严肃道:“那就算他也爱慕你。你一心要死得人人称颂,你若同他在一起,就是断袖,必定因他声名狼藉,你可还愿意?就算你愿意,就算你与他两情相悦,你看准时机开开心心去死了,你把他一个人留在世上,他怎么办?”  牧廉沉默了。  顾烈无声叹息。  一个被教得连爱惜自身都不会的疯子,要怎么去爱人?  牧廉不知该怎么办。  就算他知道前任师父前任师兄其实都不喜欢他,都对他不好,可是他从小被教导那些,做幕僚、搅动天下风云、死得人人称颂,都已经扎根在他的脑袋里,层层裹在他的心上,成了习惯定规,他根本不知从何改起。  他的脑子告诉他要找机会死得人人称颂。  可是他的心,穿透层层泥泞,契而不舍地告诉他,他想要姜延。  除了转投楚军跟着小师弟,不对,是转投楚军跟着师父,这是他第二回完全依着自己的心,自愿自发的,想要做到的事。  他想要姜延。  他好想要姜延。  牧廉抱着头痛欲裂的脑袋,恨不得拿头去撞地。他的脸还由于和顾烈刚开始的对话而满脸疑惑,他的眼底却现出了血丝,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眼睛里掉下来,他却连面露悲容都做不到。  顾烈不忍心看他,垂眸望着桌案上的断肠匕。  “主公。”  不知过了多久,顾烈才听到蹲在地上的牧廉开口。  他说话时伴随着嗓子里卡壳一般的吞咽声,像是他的嗓子不许他说话,不停阻拦他似的。  “我,还是,想要,姜延。”  “我不要,死了。”  “我,要姜、姜延。”  说到最后,牧廉抬起头来,紧紧盯着顾烈,眼神像是怕被赶出门的家犬,害怕顾烈不答应。  顾烈不禁动容。  顾烈低叹一声:“你……过一阵,姜延回来复命,你把你今日所作所为都告诉他,若他愿意和你一起来见本王,本王再做答复。”  牧廉给顾烈咚咚磕了两个头。然后他抱着脑袋慢慢站起来。  他站直了,才对顾烈感叹:“主公,你还是比师父聪明。”  他恢复了寻常呆呆的模样,顾烈心里也松了口气,好笑问:“这又是怎么说?”  牧廉老神在在地说:“师父不会关心人,主公会关心人。”  顾烈皱眉:“你师父待你还不好?你怎么”  “不是这么说,”牧廉畅想着等姜延回来把姜延拐到手的美好未来,不自觉又抢了主公的话,“师父不是不关心人,他是不会。”  牧廉面露悲戚,语气却轻松快活:“师父还傻傻地问您渴不渴饿不饿累不累,还为了在您面前表现跳浊河。您只需要他打仗,他做这些,都是无用功呀。”  牧廉只是顺手帮师父卖个乖,刷个忠心耿耿的贤名。  可顾烈这一回,是真真正正地愣住了。  “……你出去。”  “是。”  *  楚军三线高歌猛进,北燕节节败退。  除了陆翼行军路线上的城池为了保命不敢投降,颜法古拒不接受王家将领的投降,接手敖戈大军的祝家将领和狄其野都乐得偷懒,只要敢降,他们就收。  顾烈三日前把兵权交还给了狄其野,狄其野还不想要,被顾烈直接轰出帅帐:“别躲懒,赶紧打。”  既然顾烈说赶紧打,那狄其野自然就赶紧打,攻城速度比先前顾烈领兵要快上一倍。  一时间狄其野兵神之名再度大噪,风头无两。  楚军和北燕都认为是楚王敲一棍子给个甜枣,先给狄其野一个下马威,然后又把狄其野放出来打仗,说到底就是既忌惮狄其野又离不开狄其野的战力。  唯独狄其野不这么想。  攻城不在话下,弄清楚顾烈的心思是真的有点难。  顾烈自从和牧廉密谈之后就有些躲着自己,气得狄其野把牧廉挖出来仔细拷问,结果牧廉老老实实把二人对话说了一边,狄其野听来觉得毫无问题,甚至觉得牧廉这次是神来之笔,顾烈听完该开窍才对。  可这人怎么不但不开窍,还开始躲着自己了?  狄其野心焦气燥。  然而过几日,顾烈又不再躲着狄其野了。  但他有时看向狄其野的眼神,隐隐约约带着一丝狄其野看不懂的东西,分不清是悲伤、愧疚或是挣扎。  而且顾烈还偶尔还会问出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比如:“你喜欢瓷器?”  狄其野诚实回答:“一般吧,我也没见过多少瓷器。”  他只想着打仗,无心注意这些奢侈摆设,也从来不在打胜仗后抢掠富豪,哪里有那个品味瓷器的闲工夫。  然后顾烈眼中又闪过那种狄其野看不明白的东西。  难道顾烈喜欢瓷器?  哪一州的瓷器好?  等等,他的俸禄够买瓷器吗?  *  顾烈注意到狄其野的焦躁,他反省,也许自己的躲避态度让狄其野不舒服了,于是不再躲着他。  可顾烈那几日实在无法控制自己。  牧廉一语惊醒梦中人,让顾烈不得不认真去想,狄其野对自己的种种关心举动,究竟意味着什么。  狄其野在他心中,虽任性决绝,却也是绝对的风光霁月,前世因为初遇分桃的误会,文官文人们没少编排狄其野,他们越诋毁狄其野,顾烈就越不愿意与他们同流合污,越不愿意将狄其野往狎昵那方面想。  而且今生顾烈主动亲近,解开了狄其野前世的风流、谋反两大污名之谜,前世顾烈本就不怎么信,只是气狄其野不肯解释不肯上朝,如今疑虑全消,更是再不愿冤枉狄其野。  所以不论狄其野怎么试探,顾烈都坦然接受,抑制自己多思善谋的本性,不胡乱猜测他言行背后是否有深意。  他们君臣二人相处,比前世舒服太多太多,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为彼此在世上最了解也最能够理解对方的人。  可顾烈吸取前世教训,认了自己命中注定孤凉,但凡接近自己的都要遭殃,他不该爱人,也再也提不起心思来爱人,所以早早决定今生不再娶妻,甚至瞒骗天下,收顾昭为子。  他怎么想得到,他那目下无尘、半点牵挂都不想有的狄将军,会主动喜欢他,还对他示好?  顾烈对狄其野的喜爱,从前世纵容就可见一斑,今生忽然想明白狄其野对自己的种种示好,心中欢喜,远大于其他思虑。  牧廉说狄其野不懂关心人,今生狄其野的种种示好,顾烈细细想来,确实傻得可爱——送特产风物、不顾自身安危为他征战、问那些顾烈听了还以为是在小看自己的傻话。  可顾烈顺着思绪往前世一想,当即寒透肺腑、冷彻心扉。  狄其野打下半壁江山,封定国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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