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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第1页)

  陈轻絮道:“乌尔骨会疯,刚开始是噩梦缠身,久而久之,人会变得敏感多疑,倘若不加控制,还会渐渐产生幻觉,最后……”  “所以……”顾昀才说了两个字,声音便哑得像是裂开了,他不得不用力清了清嗓子,才得以将这句话继续下去,“所以你给他开了安神散。”  陈轻絮:“……”  她当然知道顾昀指的是谁,无言以对,只好默认。  顾昀微微闭了闭眼——想起来,长庚其实不止一次漫不经心地跟他提起过,肝火旺容易睡不好觉之类的话,他却根本没往心里去过,只当这孩子跟着陈家人学医学魔障了,一天到晚把自己弄得跟小老头一样满嘴养生之道,却原来……有那么多苦衷。  顾昀:“长庚到什么程度了?”  陈轻絮一时没吭声。  顾昀:“你说,不管怎么样我都接受得了,只要我活着一天,他是疯是傻我都管到底。”  陈轻絮道:“殿下……殿下意志坚定,心境平和,多年来身上的乌尔骨并没有怎么发作过,他自己心里有数,比常人还多几分克制,只是前一阵子……唔……我已经用针压制住了,侯爷不必的担心。”  她说得虽然含糊,但顾昀却听出来了——一直心境平和,没怎么发作过,除了前一阵。  “是因为我。”他茫然地想道,近乎诈尸似地站起来,一时踉跄了一下,脸色像是刚被人捅了一刀。  随后他让过陈轻絮想来搀扶的手,失魂落魄地走了,僵硬的钢板撑着他,让他看起来像个紫流金快烧干的铁傀儡。  陈轻絮在原地驻足片刻,素白的脸上是十分的凝重,她不由自主地往京城的方向回望了一眼——前几日放出的木鸟应该已经抵京了,只是……她信中写的决定真的对吗?  京城的天阴沉沉的,木鸟飞过时,小小的身影完全融入了压人的黑云里,几乎是隐形的。  张奉函从一辆马车上钻出来,对车里人拱手致谢道:“劳烦王爷抽空送老朽到此。”  长庚挑开车帘,笑道:“我连日住在军机处,也该回侯府拿几件换洗衣服了,顺路而已,奉函公不必客气——倒是灵枢院没有给您备车马吗?”  张奉函不太在意:“都拿去给下面人跑腿用了,我不出京,老骨头一把,也该活动活动,现在到处都在打仗,朝廷哪里都在用钱,咱们省一点是一点吧,不能力挽狂澜,还不能略尽绵薄之力么?”  长庚笑道:“是这个理,后生受教。”  张奉函忙道“不敢”,长庚却又叫住他道:“奉函公留步。”  他说着,将张奉函那封大言不惭要求皇上解禁民间紫流金的奏折取出来,双手递过去道:“奉函公恕罪,这封折子我擅自拦下来了,没往上送——这里没有外人,我与您说句诛心的话,民间紫流金向来是皇上一块逆鳞,自武帝开始便没有一天放松过,将心比心,紫流金对于皇上来说,与传国玉玺殊无二致,您若是皇上,能容许民间私自拿萝卜雕玉玺卖着玩吗?”  张奉函知道自己那封折子递上去恐怕没什么用,不是被军机处打回来,就是又惹隆安皇帝发通脾气,可他颇有些文人意气,总觉得“你爱听不听,我该说得说”,谁知雁王殿下居然亲自纡尊降贵地来找他分说,还讲得这么坦诚。  张奉函被他这坦诚弄得老脸有些发红,叹道:“殿下……唉,殿下说得有理,一时老糊涂,给殿下添麻烦了。”  “我知道奉函公为国为民的拳拳之心,是灵枢院一根脊梁,这些年大梁的日子不好过,钢甲战备全要靠您一手操持,”长庚摆手道,“我们护着您都来不及,哪有麻烦一说?”  张奉函有点无措,偏偏雁王神色真诚至极,语气也不让人觉得肉麻,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连声道“惭愧”。  “我那发小兄弟葛晨自从进了灵枢院,整日里便是在我耳边嘀咕奉函公如何如何,”长庚调侃道,“恨不能连您爱喝猴魁、爱吃腌萝卜都一起学过去,我看他就差买顶白发每天戴着了。”  张奉函的老脸这回真红透了,恨不能将他新收的小徒弟葛晨叫过来抽一巴掌,什么鸡毛蒜皮都往雁王耳朵里倒。  “我和葛晨从小一起在雁回城长大,小时候赶上蛮人入侵,他家里也没什么人了,这么多年一直跟着我……”长庚微微一顿,颇有些为难地看向张奉函,“我不东拉西扯,直说了吧,有个不情之请葛晨想托我跟奉函公说,他一直倾慕奉函公人品,想认您……唔,做个长辈,不求别的,只想将来可以常在膝下侍奉,也算是全了他一桩心愿,您觉得怎样?”  张奉函一时呼吸都急促起来。  葛晨随沈易入京以后,便留在京城中入了灵枢院,他又勤快又伶俐,还很有天分,跟张奉函特别投缘,没几天便被那老头收为亲传弟子。  但他也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他张奉函这辈子两袖清风,无权无势,一天到晚就会招人不待见,能给人带来什么好处呢?能庇佑谁吗?纵使老来膝下荒凉,除了家里几条老狗,谁还肯来搭理他呢?  长庚觑着他的神色:“唉,我早跟他说了,奉函公最爱清净,不爱要他这种聒噪货,您不必为难,回头我替您骂他一顿就是了,您放心,那东西从小没心没肺的,不会往心里去。”  张奉函忙道:“殿下且慢!殿下!我……这……老朽……”  他一着急,舌头打了结,一脑门热汗,长庚也不出声,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笑,笑容了无阴霾,明净得像个少年,带着点恰如其分的小促狭。  张奉函难得见他不老成持重的模样,回过神来,无奈失笑道:“殿下真是……”  “那我同他说去,我就前面拐弯回家了,奉函公自便,”长庚轻快地道,“回头让小葛找个良辰吉时,给您磕头去——对了,这眼瞅着要下雨,您从我这拿把伞,以备不时之需吧”  张奉函这蛰得李丰满头包的老刺头面带微笑跟他告别,用慈祥的眼神一直注视着雁王的车走远。  长庚前脚刚走,天色便果然如他所言,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来。  奉函公将长庚留给他的伞撑起来,一时有些感慨,这大半年以来,兵荒接着马乱,纵使不得太平,可是他只要看着这些年轻人,便觉得大梁金殿上那根顶天立地的大柱子还没有塌,还有那几个人撑着。  世间聪敏有才者何其之多,然而一个人倘若过于聪明,便总少了几分血气,更倾向于明哲保身,非得有真正的大智大勇之人率先站出来,挑起那根梁,方才能将他们聚拢到一起。  走在前头的人注定劳心费力,也不一定有好下场,再不值也没有了……但是万千沙烁,若是没有这么几块石头,不是早就被千秋万代冲垮了吗?  奉函公回过头去,见巷尾一角有条雪白的僧袍一闪而过,他便敛去了脸上的笑容,快步走了过去。  巷陌的酒楼不像昔日起鸢楼那样气派端庄,更像是一家随便的小茶肆,穷酸如奉函公走进去倒是不显得突兀,他收起折伞,将上头的雨水抖干净,听见木楼梯上被人轻轻敲了几下,抬头便见了然大师摘下湿淋淋的斗笠,站在二楼冲他微微一点头,奉函公会意,快步走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最里面的包间,里面已经有一个中年男人等着,那男子约莫四五十岁,相貌平平,衣着打扮也不怎么张扬,但一看就很和气,好像眼角眉梢都是圆的,然而倘若有户部官员在这里,大概会十分吃惊——此人正是江南首富杜万全。  杜万全江南发家,曾经亲自组建过一支商队下西洋,是大梁朝自武帝开海运后绝无仅有亲赴西洋的巨贾,九死一生,利润丰厚,回来后人称“杜财神”。  后来迁入西北,被选为古丝路中原商会会长。  早在安定侯不知因为什么在京城被勒令伐俸反省,归期未归时,这嗅觉灵敏的大商人便率先召集商会成员开始分批撤离,之后西域局势动荡也并未伤及太多无辜,可以说是这根财神爷的风向标带路带得及时。  没人知道杜万全有多少钱,都说他富可敌国——当然,就以大梁现在的穷酸样看,能敌国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这么一个财神爷,如今却和护国寺的和尚,灵枢院的老刺头聚在一家颇为寒酸的小酒肆中。  见了张奉函,杜万全忙客客气气地起身将其让入上座,拱手道:“快请快请,我与老哥哥有十来年没见过面了,如今看来,您是一点都没变,风采尤胜当年啊。”  张奉函一边推辞一边道:“哪里话,老了。”  杜万全正色拱手道:“杜某人赴京来前便遭妻儿劝阻,唯恐京城局势未稳,我这一把老骨头交代在这,我同他们说,那奉函公不比我年长才高吗?兵临城下时手无寸铁面无惧色,我一个小小商人,虽比不得这种无双国士,但倘若连事后前来拜会都不敢,那成什么了?”  杜财神久居商场,一身和气生财,跟雁王殿下说话有异曲同工之妙,都属于两句能把人脸说红了还让人觉得受用的,张奉函意识到再跟他客套下去,他们天黑之前不一定会说得着正事,只好坐在首位。  了然和尚双手合十,打手势道:“杜先生家大业大,日理万机,奉函公一会还要赶回灵枢院,我们便闲话少叙吧,后生僭越,便将这话茬提起来了。”  说着,他将怀中佛珠取出来,轻轻一拉,一串珠子便散开了,了然将最大的隔珠掰开,从中取出一块古旧的空心木头,外壳古朴,里面有无数精巧的齿轮静静地陈列其中。  奉函公与杜万全对视一眼,不再客套,各自从怀中拿出了一片差不多的空心木头块,三块空心木摆在一起,彼此吸引,在桌上自己滑动起来,里面的齿轮互相咬在一起,眨眼便严丝合缝地并上了,拼成了一块木牌的上半部分,上面有个“临”字。  “这块牌子上一回拼齐,还是两百多年前的事,”杜万全叹了口气,“上一次先人前辈们将此物交托给太祖皇帝,没有选错人,换来两百年太平盛世,如今传到我们这一代人手里,但愿这一次我们依然能选对……今日了然大师召集‘临渊’,想必是有人选了。”  了然打手势道:“钟老和陈家人都在前线,人不能到,钟老前几日托人将他的意见与保管的木牌带来了,陈姑娘那里乱,人也稍远些,还没见,不过我估摸着也就是这一天半天的事。”  杜万全看了一眼桌上的临渊木牌,端坐肃然道:“大师请说。”  “阿弥陀佛,”了然双手合十垂下头,“有一人自战乱伊始借由临渊阁木鸟传书,给被围困的京城留了一步活棋,临危受命,杀内奸,亲自守城,抗旨不受皇位——”  张奉函听到这里,立刻附和道:“大师说的这个人我同意,我在朝中与雁王殿下接触最多,他虽然年轻,但德才兼备,我这块木牌愿意托付给他——说来惭愧,我这老东西多吃了着许多年闲饭,到关键时候什么用处也顶不了,听见前线战报就懵了,既想不到西洋军真能围困京城,也想不到用木鸟传信……杜先生,你怎么说?”  桌上两人同时望向杜万全,杜万全想了想,一时没有应声,圆滑道:“雁王殿下身份贵重,我不曾接触过,但听说那位殿下曾师从钟老先生,还与陈家人有交情,那两位想必更了解些,不如等等他们?”  了然从怀中取出一只木鸟,木鸟腹部有一条极细地封条,完好无损。  “这是钟老的,”了然道,“贫僧尚未拆开,请。”  杜万全搓了搓手,颇为不好意思道:“杜某不客气了。”  他说完,小心地揭开封条,掰开鸟腹,从里面取出了第四块木牌。  这一块拼上,“渊”字便拼出大半,只剩一个角了,木牌下还压着一张来自钟蝉的海纹纸。  张奉函道:“钟老手把手地教导雁王殿下派兵布阵、骑射功夫,那是什么情分,不会不……”  他话音突然顿住了,只见杜万全将钟蝉将军的海纹纸铺在桌上,那字条上写道:“此子有安天下之才,但幼年太过坎坷,少时虽堪称仁厚,中年后未必从一而终,又有‘乌尔骨’之隐患,望诸君慎之。”  ☆、第71章权柄  张奉函说嘴打嘴,盯着那张字条呆了好半晌,脸色都变了:“这是什么意思?这……什么叫乌尔骨隐患?”  了然皱了皱眉,仿佛不知从何说起,好一会才有些犹豫地比划道:“是北人的一种毒,雁王殿下年幼时流落到雁回镇,受北人巫女迫害,至今陈家人还在想办法,还没能彻底根治……”  张奉函匪夷所思道:“还有这种事?太医院都是死的吗?这……”  “奉函公稍安勿躁,”杜万全打断他,“前些年因为古丝路,我也常在西北一带走动,对蛮人的巫毒之术有一些耳闻,听人说过,这个乌尔骨仿佛是对人的神智有伤害,想必钟将军也是顾虑这点,担心殿下思虑过重吧。”  “国难当头,安定侯伤筋动骨尚且赶赴西北,雁王又岂是吝惜自身的人,杜公这种说法未免令人寒心,”张奉函肃然道,“再者了然大师也说此毒他从小就有,到如今我看不出他有什么不正常的,将来也未必有多大影响,钟老将军倘若信不过雁王,难道还能找到别人来接管临渊木牌?”  张奉函自从京城被围困后,整个人成了雁王的忠实拥趸,挂在手边的伞还是刚从人家车上拿的,一提到雁王就脑热,恨不能将“我家殿下是天底下最好的”昭告天下。  此时这老灵枢说了一通仍然没有解气,又意犹未尽地继续道:“此时与两百年前不同,那时是朝廷横征暴敛丧失民心,才有四方群雄而起,如今却是外敌入境,皇上……皇上虽然一些手段法令过于激烈,但也算得上勤政爱民,并无过错,值此乱世,倘若临渊木牌落到别的什么人手里,谁能担保他不生异心?雁王殿下本为天潢贵胄,危机当头本可继位逃往东都,他却没有去洛阳,而是在城楼上!倘若这样的人不值得托付临渊木牌,还有谁配?”  杜万全圆滑惯了,不跟他呛着来,闻言只是笑了笑道:“这我相信,雁王殿下人品才华无可指摘,不过身体这事,我们这些外行说了都不算是吧?我看不如这样,咱们都听陈姑娘的,先点些酒菜吃着,等陈姑娘的信送到再做决断,好不好?”  张奉函的神色微缓,也摇头自嘲道:“老了老了,还是一把爆脾气,杜公别往心里去。”  他话音还没落,三人便同时听见一阵翅膀扑腾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杜万全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  杜财神回手推开窗,一只活灵活现的小木鸟钻了进来,轻轻地在桌子上啄了两下,趴下不动了。这只木鸟比钟将军那只还要特别,因为后者是托信得过的人送来的,陈轻絮的这只却是在西北从军路上放飞回来的。  木鸟的腹部以特殊的手法上了“封条”,不是钟将军那象征意义的封条,而是一串严丝合缝的暗锁,上面有二十七个孔洞,需要以细针按顺序穿入,否则会引燃木鸟腹中剩下的紫流金,不知道开锁秘钥的人什么都拿不到。  这种特制的木鸟工艺极其复杂,就连临渊阁内也没几只,就连长庚也不知道——西洋人围城的时候,他还一度对木鸟通讯的安全性心怀忧虑。  杜万全取出一根银针,另外两双眼睛同时落在他的手上,一瞬间,张奉函心里忽然升起一点说不出的紧张。  “且慢。”就在杜财神将木鸟封条打开,还未取出信的时候,张奉函突然叫住了他。  杜万全和了然一同抬头看向他。  虽然同属临渊阁,但常年一头扎在灵枢院里的奉函公同陈轻絮这个浪迹江湖的晚辈之间并不熟悉,没怎么见过,更谈不上了解,可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就是升起一种结果可能会不那么尽如人意的预感。  张奉函面颊紧了紧,缓缓说道:“眼下长江以南,东海沿岸都在洋人手里,钟老将军亲自镇守前线,却也只是守着而已,不敢贸然行动,以他手头的兵力与战备,现在根本不足以过江,我听说洋人野蛮残忍,已经一把火烧了江南书院——这倒也没什么,书没了可以再印,可以再立新说,可倘若人也没了,那就没法救了。”  老灵枢说到这里,声音一时有些发颤:“‘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之地,眼下成了一团焦土,而我们国库空虚,紫流金又告急……四面漏风,临渊阁倘若袖手旁观,我们不如各自散了,回家带孩子,入什么道?立什么命?既然不能沉寂,木牌非得出世,我们虽然只是贩夫走卒之流,也不想所托非人,当今天下,朝中有雁王,塞外有顾帅。顾帅……不是我说,他早就与临渊阁打过交道,可是从未表达过半点亲近的意思,那位手握玄铁营,看不上、也无暇打理我们这点庞杂无序的资源,如果诸位再以这种……这种莫须有的缘由同雁王殿下错身而过,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呢?”  他说得情真意切,竭尽全力想将杜万全拉到自己这边,连了然都微微动容。  可杜财神乃是一人精,哪有那么容易头脑发热,听完表面是热切激愤,嘴里却依然避重就轻:“其实雁王殿下从小与临渊阁交情匪浅,本就算是阁内人,就说京城被围困时的通讯网,难道不就是殿下调用临渊阁所建的吗?国难当头,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大家都绝无二话,有没有托付木牌这个仪式,其实区别也不大吧?”  “不是这个道理,杜公想岔了,”了然摇头道,“倘若没有这张木牌,遇事时临渊阁不过是举手之劳提供些小便利,有了这张木牌,才能让阁中人毁家纾难地全力以赴,那不一样。临渊阁沉寂两百年,全靠这张木牌牵连维系并召集,乱世中人人都想明哲保身,倘若没有临渊木牌,纵使你我,能动用的力量也不过就是跑腿送信之类——恐怕还没有大一点的江湖帮派有用。”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杜万全脸色微变。  财神爷与穷得跟狗作伴的奉函公不同,人家是真正的家大业大,光脚的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但穿鞋的不行。  如果说在座有谁最不希望临渊木牌重现人间,那无疑就是杜财神。  了然给他留了面子,点到为止,没有直白地戳透——临渊木牌可以调动临渊阁中最神秘的“道法堂”,阁内任何人不服木牌调配而叛逃者,道法堂都会将那人追杀至天涯海角,也就是说,没有木牌号令,杜财神或许只需要掏点零花钱意思意思,有了这块木牌,便是让他倾家荡产,他也得认。  了然将自己的佛珠挨个穿起来:“杜公请把陈家的木牌请出来吧。”  杜万全沉默了一会,动手掰开木鸟腹,最后一块木牌掉了下来,一落在桌上,就自动与其他木牌归拢到一起,补全了“渊”字。  陈轻絮那字迹潦草的海纹纸滚出来,了然动手抹开,见那字条上十分简短地写道:“陈家会全力以赴。”  张奉函一时有点回不过神来:“没了?”  了然无奈地笑了笑,陈轻絮有点寡言少语,平时口头上说话也就算了,落到纸笔上,她是万万没有耐性写长篇大论的,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天大的事到她手里也就是龙飞凤舞的一句话。  “既然陈姑娘这样说了,殿下所中的慢性毒应该不成问题。”了然转向杜万全,“那杜公的意思呢?”  临渊木牌分五块,任何一个人没有资格独自否决,此时已经是三对一,杜万全知道,不管自己同不同意,结局都已经是既定的了。  杜财神苦笑一声:“了然大师客气了——我听说雁王殿下最近在推行烽火票,届时倘若有用得着杜某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  张奉函婉转地劝道:“杜公,覆巢之下无完卵,真到天下动荡时,乱离人不及太平犬,万贯家财也无异于流沙飞水,可是这么个道理?”  被一帮穷鬼强行绑上贼船的杜万全依然很堵心,敷衍地拱手说了一句:“不错,奉函公高义。”  三个人匆匆吃了一顿各怀心事的便饭,酒水也没怎么动,便各自散了。  就在他们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长庚也回到了侯府。  葛晨正在书房里等着他,长庚吩咐了一句不要打扰,便不动声色地走进去,回手带上门——侯府空旷人少,一帮老仆有聋的、有腿脚不便的,也不知是伺候主人还是在主人家养老,时常叫人使唤叫不来人,端茶倒水有时候都要自己动手,但也有方便的地方,比方说不用老防着隔墙有耳。  葛晨一见长庚便站起来了,天生的娃娃脸上有些紧张。  长庚却十分淡定坦然,冲他摆摆手:“截下来了?”  葛晨应了一声,从怀中摸出了张海纹纸。  “我按你说的,借修复禁空网之便,偷偷把那木鸟截下来了,里面的字条换过了,封条保证修复得天衣无缝,”葛晨抿抿嘴,说道,“年关时小曹去北边找陈姑娘,亲眼见她收放过木鸟,之后偷偷捉来,用模子将里面的封条暗锁拓了下来,应该不会有问题——大哥,为什么我们要截陈姑娘的木鸟,她字条上写的这个是什么意思?”  长庚一时没回答,把那皱巴巴的字条展开看了。  上面的字迹与了然他们收到的那一份别无二致,唯有内容不同。  这一张字条上写道:“陈某才疏学浅,多年寻访未能找到乌尔骨解法,有负重托,临渊木牌之事,还望诸君慎之。”  长庚看完以后没什么触动,不怎么意外地想道:“果然。”  以他多年来对临渊阁的了解,最后做主的不是三人就是五人,五个人的可能性大,临渊阁中有许多独到且极其精巧的火机钢甲,因此必有灵枢院的人,当年给顾昀医治耳目的陈家人是以临渊阁名义出手的,顾昀不可能会无条件信任他们,中间必有老侯爷旧部牵线,因此肯定还有代表军方的,了然和尚一直充当四方联络的角色,可能也算一个,代表护国寺,那么其余两个很可能一方掌控着“财”,另一方就是太原府陈家。  五个人里,只有了然和灵枢院他把握大一些,其他三方都悬而未决。  世上除了长庚自己,只有陈姑娘最了解乌尔骨的可怕之处,她向来对事不对人,不可能会因为私人感情而支持他。而掌控“财”的人通常容易为家业所累,在这种情况下很可能会往后缩,代表军方的……如果如长庚猜测真是钟老将军,那钟蝉还真不一定会为他说话,后面两方面的人各有门路,他很难接触到,只有陈轻絮随军西北,届时必以木鸟传书,能给他可乘之机。  长庚将看完的海纹纸凑在火盆上点着了,幽幽的火光照亮了他年轻俊美的脸,使他看起来竟有一些不真实。  “大哥……”葛晨讷讷地叫了他一声,这小圆脸对他的雁亲王发小忠心耿耿,但不傻,他大概能猜出陈轻絮的加密木鸟可能和临渊阁的最终决策有关,虽然按着长庚所托做了偷换字条的事,但心里一直揣着疑虑——长庚一向坦坦荡荡,疏阔通达,从未没有做过这种见不得光的事,这回为了临渊阁这样……是为了权力吗?  “我并非一定要得到临渊阁不可。”长庚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神色淡淡地对葛晨解释道,“但我在朝中时日太短,虽然暂时有皇上撑腰,还江大人等一干新锐跟从,毕竟根基尚浅,很多事情施展不开。别的能等,但前线上的紫流金和银子等不起,这种时候我只能退而求取临渊阁之势力,倘若有时间,所有问题都可以光明正大地慢慢解决,就怕洋人不给我们这个时间。”  葛晨闻言后背一挺,心里的疑虑顿时烟消云散了,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这我和小曹都明白的,唔……大哥,你也多注意保重自己,否则别等到时候侯爷班师回朝了,你又累倒了,那他岂不是要找我的麻烦?”  说完,他好像想象出了侯爷找他麻烦的具体过程,自己被自己吓得打了个寒战。  长庚脸上的神色柔和了些:“我就管到这场危局过去,等天下太平了谁还乐意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咱们也不能白给他们干活,届时得让皇上在风景最好的地方封给我一座山头,在山上弄一片桃花林子,春天赏花,夏天吃桃,山下还得有温泉,我打算漫山遍野地养点鸡鸭,下了蛋就直接扔到温泉里煮……”  葛晨的肚子“咕”一声,长庚一愣,随即两人同时大笑起来,长庚一跃而起:“太晚了,别惊动王伯他们了,咱哥俩自己包点饺子吃。”  葛晨颇为不好意思道:“不、不好吧,大哥,哪能让亲王殿下动手剁馅擀皮……这也太那个……”  长庚睨了他一眼:“吃不吃?”  葛晨斩钉截铁道:“吃!”  两人于是黑灯瞎火地溜进侯府的厨房,将打瞌睡的老厨娘赶回去睡,咣咣当当地折腾了一通,听着打更的动静,一人捧着锅盖,一人就着笊篱,十分不讲究地直接在厨房里分吃了六十多个饺子,葛晨烫得“嗷嗷”直叫,依稀仿佛又回到了那“里出外进”的乡下少年时光。  好时光都在半夜三更,青天白日下还是步步惊心。  一个月以后,烽火票依然没有落实,连李丰皇帝都被吵得烦不胜烦,一场悄无声息的清洗逐步开始了。  先是督察院连上三道折子参雁亲王一手遮天,军机处私自卡扣朝中官员奏折,使怨声有碍天听,所谓烽火票完全是胡搞,是拿着朝廷的颜面丢在地上踩,祸国殃民。  雁亲王命人将军机处有史以来上传与打回奏折的记载全数摆在朝堂上,所有打回的奏折均记录在案,何时、因为什么打回,并全部有简报上奏至西暖阁,无一份有出入,当庭令人哑口无言,随即雁亲王以“才疏学浅,难以服众”为由,奏请隆安皇帝卸去身上一干职务,李丰照例不准,这位刚满二十的亲王殿下年轻气盛,扭头便称病辞朝,跑回侯府闭门不出。  满朝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老狐狸精,还真没人这么明目张胆地闹脾气,李丰一时哭笑不得,可还没等他微服出宫上门哄,雁亲王一走,朝中立刻出事。  先是军机处群龙无首一团乱麻,每日呈递到李丰案头的折子雪片似的,各地都在要钱要紫流金,看得他焦头烂额,随即户部兵部两尚书几乎在要朝堂上动起手来,李丰震怒之下一追究,发现都到了这步田地,竟还有人在军费中层层盘剥揩油贪墨,当即气急败坏,追查出一起震惊朝野的大案,上至堂堂二品大员,下至七品小官,一大批人被牵连其中,连督察院的那帮碎嘴子都莫名其妙地倒了一半。  九月一场秋雨把京城洗得一片肃杀,江充亲自到侯府传旨将雁亲王请回朝中,至此,有心人仿佛明白了什么,雁亲王再次提起烽火票,几乎没有阻力便推行开去。  刚开始有人忧心第一批烽火票发不出去,不料甫一面世,立刻有江南首富杜万全等人联络一干民间义商鼎力相助,不到三天,首批烽火票竟被抢购一空。  真金白银涌入国库,至此,没有人再多嘴了。  隆安七年年底,江南前线两军依然对峙,安定侯沿途联合中原驻军收拾了造反暴民,终于回到嘉峪关,隔日兵临城下的西域联军便望风而退三十里。  这一年年底,顾昀先后写了十四封亲笔信,分别给西域诸国国王“拜年”,同时磨刀霍霍,预备在朝廷送来下一批军备时便开杀戒。  这一年,嘉峪关外没有张灯结彩,烽火一触即发——朝廷终于送来了久违的军饷与战备。  只是押送的人身份特殊。  顾昀刚带着一帮轻骑巡防归来,还没下马便听说雁王来了,当时就懵了一下,轻裘都没顾上卸,便把战马缰绳一扔跑了。  ☆、第72章幽梦  顾昀一路飞奔回驻地,后面一帮亲兵不明所以,只好也拉练似的跟着跑,一水玄铁轻骑不整队不换班,撒丫子狂奔,搞得驻地守卫如临大敌,还以为哪又来了一撮外敌,个个撑起千里眼四处观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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