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对妈妈说,那天他眼神恍惚,盯着她许久许久,眼神像抓住猎物的秃鹰,又像林里潜伏的蛇,她被看了半夜,看的心里发毛,灯光又暗,害怕的不行。 月奴身上微微一抖,但心里又渐渐喜欢他的温柔体贴,点了点头,小声道:“好。” “别害怕,你是院子里的姑娘,都是常见的事儿,这没什么好怕的……”他温声道,“你的干娘,几个姐姐,都教过的不是。” 月奴声音呐呐的:“教过……” “可不许再哭了……眼泪可不是用在这时候的……” 施少连在屋里和月奴说过一会话,出来又给了老妈妈几两银子:“过几日再来,她害羞,妈妈就让她少见些生客。” 老妈妈知道他的意思,笑眯眯的点点头:“老身都知道,只让她等着大哥儿。” 正堂里桂姨娘和甜酿、云绮还陪着施老夫人吃晚饭,田氏正好也在,见施少连进来,笑问:“大哥儿吃了饭不曾。” 施少连摇摇头,笑道:“正来祖母这蹭吃来了。” 甜酿坐在施老夫人身侧,早已吃好,只是陪着喜哥儿,闻言笑着招呼施少连:“大哥哥来这儿坐,我已经吃好了。” 她起身去换新的筷箸给他用,听得施少连挽袖笑道:“劳烦二妹妹服侍。” 她见施少连腾着一双空手,知道他要洗手,又去捧铜盆,拿手巾,端至他面前,歪歪头,巧笑嫣然:“先请大哥哥洗手,稍后在服侍大哥哥用膳。” 施少连温柔笑了笑,在盆里撩水净手,用手巾擦干,见她一双素手在眼前,十指纤纤,替他盛饭舀汤,端盘倒茶,心头极度愉悦。 一旁喜哥儿吃完饭,也扬着个空碗:“二姐姐,我要喝汤。” “姐姐给你盛。” 桌上人看了,俱是笑道:“甜姐儿这做派周全,不止我们喜欢,以后嫁了,婆家也喜欢呢。” 施老夫人也笑甜酿:“以后服侍舅姑,更要殷勤周到些,他们张家是读书人,更重规矩,你要事事当心,提点自己。” 甜酿笑吟吟道:“是。” 施少连低头喝了口汤,瞥见她眼里满是温柔笑意,几许雀跃和期待,亦是微微一笑。第7章 甜酿和云绮同住小绣阁,小绣阁不大,楼上楼下共五间屋子,楼上是姐妹两人起卧之处,有小厅相连,一楼是正厅和耳房,供姐妹两人绣花下棋之用,两人各自有一个贴身婢女宝月和宝娟,蓝苗儿和蓝芳儿也常来玩耍,绣阁人多,就略显得有些拥挤。 上元节甜酿落水病倒,每日屋里药香不断,探望者往来,加之甜酿常伤心垂泪,云绮不耐烦日夜听她哭泣,爱呆在自己生母桂姨娘处歇夜,后来大半日子,都是甜酿一人独住小绣阁。 桂姨娘常劝自己女儿:“你有自己的屋子不住,每日来倚着姨娘,让祖母看见,倒要说你不守规矩,还白白把那么一座楼都让给了你二姐姐。” 云绮年岁比甜酿小两岁,心思却直白许多,皱眉跺跺脚:“二姐姐日里夜里都要哭一场,我不耐烦劝她。娘这里阔敞又人多,在绣阁里只得宝娟一人伺候,姐妹们一起玩完,时常还要自己收拾屋子,我不要住绣阁。” 又道:“反正王姨娘跑没了,东侧厢空出来,索性我去跟祖母提,搬到东侧厢去,离姨娘近些,屋子也大些。” 桂姨娘听她这么说话,伸手捂住她的嘴,皱眉轻喝她:“你瞎说什么,什么跑了没了的,这等胡话你也能瞎传,若让人听了去,传到你祖母耳里,你祖母非得打你不可。” “明明是姨娘和蓝家婶娘说悄悄话,被我听见了……”云绮推开自己娘捂嘴的手,“王姨娘是故意跑的,身上带了好多银票。” 桂姨娘脸色猛然一变,在她肩上重重的拍了下,倒竖柳眉低喝:“还不知道闭嘴,你这闲糟心的丫头,只知道瞎听胡说,这都跟你有何关系,成日里吃好喝好,过你的安生日子就是。” 云绮肩头吃痛,心头满是不悦,沉着脸甩手就往外走,被桂姨娘拖回去:“说你两句你就甩脸,你给我回来。” 母女两人面色沉沉,默默置了一回气,桂姨娘见她拗着头,叹道:“这没风没影的事,你以后半个字都不许冒出嘴来,若被有心人听了去,添油加醋的渲染开来,最后害的还是你自己。” “跟我有什么关系。”云绮皱眉。 “你不嫁人了?人在背后说闲话不说你?”桂姨娘道,“你也老大不小,马上也要谈婚论嫁,家里的丑事,婆家难道听不见,不会想么?” 又好言相劝:“好好的搬到侧厢来做什么,那是大人们住的地方,等明年你二姐姐嫁了,绣阁就是你一人的。” 云绮挨了训斥,闷闷的应声,听着桂姨娘的千叮万嘱,坐了半晌,自己回了小绣阁。 小绣阁里甜酿正对着窗,坐在小杌子上绣一副云锦,见云绮嘟着唇带着宝娟回来,径直往矮榻上一躺,一会指使宝娟去倒茶倒水,一会又要换软枕软鞋,翻来覆去的不自在。 甜酿含笑问她:“这是怎么了?” 云绮埋头闷在枕上:“没有。” 甜酿停住活计,上前去闹她:“告诉二姐姐,是被人欺负了,还是遇上什么事了,二姐姐替你想主意。” “不要你管,你顾着你自己就成了。”云绮推开她,翻身从矮榻上坐起来,蹬蹬蹬上了楼。 甜酿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叹了叹气,问宝娟:“她这是怎么了?” 宝娟也摇摇头:“从姨娘屋里出来,三小姐就这样,许是和姨娘闹脾气。” 甜酿皱皱眉,不欲管她。 端午节前几日,甜酿看着桌上剩下的最后一个香囊,问宝月:“去看看,园子里往见曦园去的小角门开了吗?” 见曦园的小角门平日都不看,施少连回来若有空,必会开角门直穿过园子往正堂去问候祖母,若小角门开了,他定然在家有闲暇。 宝月一溜烟进了花园,在丁香棚下翘脚望一眼,回去禀甜酿:“开着呢。” 甜酿将香囊收拾入袖,理理衣裳:“那我们走这条近道去看看大哥哥。” 施少连有好几日都着宿在外头,只在清早回来打个照面,沐浴换衣,紫苏知道他忙,但也知道他回来之前,是已经沐浴过的,衣裳上还沾着脂粉香气。 这日得了空,施少连和顺儿都在见曦园,紫苏准备茶点,吩咐青柳送去虚白室,美目睃拉顺儿,拎着壶凉茶,径直走到了一丛花根下泼茶渣。 顺儿拢着袖口,乖觉的跟了过去,两人隐在花树影里说话。 “好些日子不见你,你跟着大哥儿这阵儿都忙什么?” 顺儿呵呵一笑:“没忙什么,都是跟着哥儿东奔西跑,码头看货,铺子看账,各家应对。” “还有呢。”紫苏柔声问,“你总不至于成日这样的忙。” “还有,还有大哥儿新结识了些朋友,听说是金陵子弟,家里贵气的很,有时候跟着一起去游湖赏景。” “都去了那些地方?”紫苏盯着他问。 顺儿扭扭肩,浑身不自在:“姑奶奶,您老人家想问些什么,直说就成,这东一耙西一爪的,是什么意思。” “那……前天夜里,你如何一夜未归。” “大哥儿梳笼了个私院女儿,这几日都在那。”顺儿低声下气讨饶,“求姐姐放过,莫再问了。” 紫苏轻轻一笑:“我不过随意问两句。”又问,“那个姐儿长什么样,惹得大哥儿这样挂心?” “也就清秀佳人,面盘儿看着嫩生生的。”顺儿挠挠头,”只不及姐姐的十分之一。” 她倒是有些气闷,提脚踢他:“拿我跟人家比做甚么。” 顺儿随着她的力道一溜烟遁走:“姐姐就别问了,有什么问大哥儿去吧,我守在门楼里吃酒,什么也不知道。” 紫苏轻轻哼笑一声,将残茶泼尽,也回了屋内。 花丛后的主仆两人默默的站了半晌,面面相觑,甜酿抿抿唇,正了正头上的花钗,回头道:“这番话,谁也没听见。” 宝月点点头:“婢子知道。” 甜酿带着宝月绕过几丛花枝,迈步上游廊,提高声音,笑吟吟问:“大哥哥在么?” 紫苏正在耳房里收拾,走出来迎客:“二小姐来了。” “紫苏姐姐。”甜酿笑道,“我正要去祖母那,顺道来看看大哥哥。” “大哥儿正在虚白室看书,婢子领二小姐去。” 施少连听见人声,已在虚白室探出半个身形,清朗笑道:“几日未见二妹妹,二妹妹来坐。” 虚白室的竹簟上随意搁着一壶一盏,施少连将杯中残茶向窗外泼尽,自己踱步去内室拿出一只碧青的莲瓣盏,搁在矮榻的小几上:“竹簟凉,二妹妹坐榻上吧。” 她正站在虚白室门口脱绣鞋,裙下乍然露出双袜口绣着碧荷红莲的白绫袜,旋即被长长的裙掩盖,碎步入了虚白室,嫣然一笑,唇边满是欢喜:“最近来大哥哥这,哥哥都用这只杯子给我倒茶喝。” 他正弯腰斟茶,掀起薄薄的眼皮看了眼她:“是前阵子新淘来的茶盏,样式好看,瞧着二妹妹应该会喜欢。二妹妹每次来见曦园,都只少坐片刻,却记得这只杯子。” 甜酿见矮榻旁胡乱卷着本线装书册,俯身去捡,见那书页都被折的乱七八糟,破损陈旧,爱惜的摸在手里抚平整,递在小几上,笑道:“每每想来见大哥哥时候,都正瞧见大哥哥在眼前,祖母处或是园子里,好生奇怪,倒跟大哥哥心有灵犀似的。” 施少连也不由得一笑:“二妹妹这话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两人坐下喝茶,甜酿从袖间抽出那个靛花蓝嵌松石香囊,轻巧搁在施少连面前,嘻嘻笑:“端午快到了,给大哥哥做了个药香囊,愿大哥哥驱虫避害,安康健体。” 施少连看着那香囊,眼里兴味满满,笑问:“这是单单我有,还是大伙儿都有。” 甜酿也笑:“这个花色和绣样,是独独为大哥哥做的。” 施少连挑起那香囊,递在面前深嗅,等香囊内冰片清冽香气冲入脑海,半眯了眼,因眼中亮光过甚,神情忽然带了几分冷艳,点点头,声音还带点被冰片冲气的鼻音,清朗带着半丝沙哑:“二妹妹有心了。” 甜酿看着他神色,微微抿了抿唇,柔笑道:“香囊挂在身上,或是悬在床帐上也可,若是不喜欢这个味道,远远的悬在窗上,风里挟着一丝香气,好闻又能驱虫。” “好。”他捂着香囊,借着这药气冲走心内的微恼,含笑点头。 甜酿的目光又落在案上的书册上:“这是哥哥以前做学问的书,怎么成这副模样了。” 他看了看书册,淡声道:“早已经没用了,如今只拿它们垫脑后补瞌睡罢了。” “大哥哥学问很好的,以前还教我写字。”她无不惋惜,“哥哥的字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字。” “二妹妹最会夸人。”施少连问,“二妹妹如今还写字么?” 她脸色带点淘气的羞意:“写的……我字写的不好看,每日里还练几笔,如今略比以前好了一点点。” 她在进施府之前,只会歪歪扭扭的写自己的名字,剩余认识的字数不过一双手,后来跟着施少连每日学几个字,很晚才开蒙完毕,至到现在才能畅顺看书写字,有时候遇上生僻字,也要翻翻书典。 “看书呢?如今看些什么书?” “哥哥以前给的那些四书五经,春秋礼义、说文解字都看完了,时常拿出来翻一翻,空暇时也看些别的。” 他点点头,微叹:“如今妹妹们都大了,也不便亲自教妹妹们读书写字了。” 又道:“过几日得空,我去书肆给你挑些通俗有趣、诗词之类的书给你解解闷。” “家里家外事情繁芜,甜酿不麻烦哥哥。”甜酿笑道,“圆哥哥常给我捎几本,眼下能看的书已经有很多了。” 他不动声色微笑:“亲家何时来家里做客,我这阵子忙的竟然不知,怠慢了亲家,实在不该。” 甜酿轻咬唇瓣,羞涩微笑:“前几日况家夫人做寿,姨娘带着我们去吃酒,祝家哥哥和圆哥哥也在,见面略说了几句话。” 他嗯了一声,笑问:“圆哥儿还好么?许久不见他,身条是不是又长了些,我记得自个十七岁的时候,隔一阵衣袍便要短上一小截,都要重新做衣裳。” “大哥哥个儿高,甜酿觉得大哥哥每年都在长个。”甜酿勉强笑道,“圆哥哥看着倒没怎么变,还是原先那样,以前的衣裳也能穿。” 他抬眼觑她一眼,淡声道:“端午书院也该放几日假,该是一起聚聚,好好说说话。” 她微微绽放出一个恍惚甜蜜笑容,只道:“端午桂姨娘和蓝婶娘要带着我们去看赛龙舟,圆哥哥家的棚子就在我们家的旁侧,只是大哥哥近来一直忙,端午铺子里应该更忙些吧,如若哥哥有空,倒能见上一面。” 他亦微微一笑:“近来确实忙。” 甜酿这时喝完一盏茶,起身告辞:“哥哥再忙,也仔细着些,别熬坏了身体,甜酿不打搅哥哥休息。” 施少连也不留她,送她出了见曦园,而后自己又回了虚白室独坐,摸着那香囊,嗅着浓郁的药气。 甜酿远远出了见曦园,先是扶着宝月站定,长长的喘了一口气,而后带着宝月去小花园里绕了圈,脚步微微焦躁,宝月跟在她身后:“二小姐,天要黑了,不回去么?还有什么事儿么?” 她仰头,微微皱眉,自言自语:“他究竟什么心思呢。”第8章 正逢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又是天清气朗的端午佳节,江都知府爱民如子,又要官民同乐,衙门出了丰厚的束礼招徕各行各号的健儿共赛龙舟,把这年的龙舟竞事办尤为热闹。 清水河下早停了数十只龙舟,俱是雕花绘彩、彩旗飘扬,舟边又有臂扎彩线的矫健儿郎跃跃欲试,河畔设了无数彩棚锦帐,供百姓观赏竞舟盛景。这一日又是艳阳好天,江都百姓拖家带口,男女老幼,个个装扮的鲜衣艳服,兴致勃勃,早将一条路挤得水泄不通。 施家的彩棚旁侧就是张、况两个亲家,也是想着亲戚挨在一处,方便说话,故几家之间未封幕帐,只虚虚挂了一块帘子,一侧分给男客们说话,女眷们坐在了一处。 自打上元节出事之后,施家女眷甚少出门,加之甜酿和蓝苗儿都已许了人,云绮和芳儿年岁渐长,也要避让些,这日出门玩耍,姐妹四人都装扮鲜妍,随着桂姨娘和田氏下了马车,言笑晏晏往彩棚内行去。 彩棚内况家已到,况夫人领着儿媳薛雪珠和小女儿巧姐正站着说话,见桂姨娘和田氏领着四个女孩儿来,两方亲热寒暄了一番,况夫人携着苗儿和芳儿的手,又去拉甜酿和云绮,笑道:“贵府上的女孩儿个个如花似玉,实在招人疼。” 况家祖业是做花园营生的,虽是普通人家,家底颇为殷实,田氏对况学十分中意,见了况夫人,亦是满面堆笑:“亲家做人太过实在,只说别家的好,不说自家的妙,我看珠娘和巧姐,才是打心里头心疼和喜欢。” 况夫人笑道:“甭管贵府敝府,都是一大家子,俱是好的。” 众姐妹都抿唇笑。 彩棚里设的是八脚桌,高矮条凳,众人入座,有婢子们来斟茶置果品,不多时,张夫人带着自家两个儿媳来,见满眼绫罗锦绣,众人已到,连连告罪,又笑着和桂姨娘、田氏两人招呼:“老夫人今日不曾来?” “老夫人这几日都在斋室礼佛,不得出来,让我们见了两家亲家,休得怠慢,赶着问好,也请亲家太太去府里少坐会。”桂姨娘笑,“老夫人只是不爱出门,倒常盼着亲戚们往来多走走,她看着家里热闹,心里也是高兴的。” “好、好。”张夫人笑意满满,“近日若得了空,挑个好日子,一起看看施老夫人。” 张夫人一眼看中桂姨娘身侧的甜酿,见她穿着丁香紫梅花绢衫,下着一条洒金白线裙,亭亭玉立,笑着招手上前。 甜酿笑吟吟的先拜过张夫人,再拜身后的两位张家嫂子,大嫂子张兰出身读书之家,容貌普通,但学识过人,二嫂杜若是小官之女,生的极好,言语又巧,两人一左一右,常伴张夫人身边。 两个嫂子也一左一右牵着甜酿的手,言笑问好,未来妯娌三人坐在了一条凳上殷勤说话。满桌十来位女眷,加之身后的婢女们,喜哥儿和小果儿,将彩棚坐的满满当当,满桌言笑晏晏,香风拂人。 女眷们正说话间,男客们那边亦有动静,听得有男子的脚步声,很快有人撩帘过来问候。 “给婶娘、妹妹、嫂子们问好。”说话的正是名青衫男子,况家长子况苑,他年岁二十五六的模样,身材高大,容貌生的普通,一双眼却莹润生动。 施家姐妹以前都见过他,俱应声问了好,张家两位嫂嫂倒是第一回见他,起身拘谨回了礼。 帘子后又钻出两人,年轻书生,十七八岁的模样,一般高的个儿,一个生的白面斯文,满面带笑,一个生的风度翩翩,光风霁月,正是况学和张圆两人。 女眷们见了两人,这才笑起来:“你两人向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连今日也是,是一块约着来的么?” “只是正巧,我两人在路上遇见。”张圆和况学两人笑道,“给姐姐妹妹,婶娘们问好。” 大家都福了福他俩人,撺掇着苗儿和甜酿:“爷们才来,想必路上已口渴了,你们去倒杯茶给他们喝。” 苗儿只顾含笑埋头,甜酿见着张圆,心中亦是欢喜甜蜜,羞怯的瞥了他一眼,扭过头去。 张圆上次见她,还是祝家夫人寿辰,他非亲非故,眼巴巴的跑去祝寿,趁空和她说了几句话,此时见她含羞带怯,心头擂鼓千万,眼睛只顾瞥着她,摆摆手:“妹妹坐,我不渴,不用喝。” 云绮已然忍耐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大家看他们几人小儿女作态,俱是觉得有趣,又已经下定,只等着嫁娶,取笑道:“这会儿不渴,待会总是渴的,还是喝杯茶吧。” 甜酿和苗儿无法,只得经由婢女之手递了两杯新茶出去,被况学和张圆呷了口,众人取笑了一回,方才各自坐定。 男客只有况家兄弟两人和张圆在,原来张、况两家的家主都各有好友相聚,张家的两个哥哥去衙门里打马球,连施少连也未曾来,桂姨娘也不知施少连去往何处,只得问甜酿:“你大哥哥起先说来,如何到现在也未出现。” 甜酿摇摇头:“我几日未见大哥哥,亦不知他在何处。” 这时听见水面的擂鼓声,原来时辰已到,各色龙舟都停当在水面,每舟上坐三十人桡手,一声声擂下,虎虎生威的龙舟在水面划出一条白浪,吆喝震天,彩舟竞相争前。 众人都专心看赛事,风总撩帘,轻飘飘的挡不住视线,那边时时有目光送来,甜酿唇角含着笑,目不斜视的盯着水面动静,旁侧坐的二嫂子杜若轻轻撞撞甜酿肩膀,轻声笑道:“甜妹妹看一眼吧,圆哥儿望这瞧了千回万回,一个劲的差使我提点,妹妹再不看,哥儿眼神就要把帘子瞟出筛了。” 甜酿闻言嫣然微笑,抿着唇,顺着杜若的目光望去,两人眼神远远交缠,张圆对她翩然一笑,她亦报之柔情一睇,目光交汇之际,彼此都是心如擂鼓,甜蜜异常。 杜若在一旁看着这一双璧人,只觉自家小叔目光痴痴,分外好笑,正想挑眉取笑自家小叔子,不期然看见张圆身旁一双莹润的眼,不敢放肆,忙忙收回了目光。 再看了一回赛舟,张圆听见外头有小贩叫卖莲花莲蓬之声,再忍耐不住,过来向张夫人说话:“儿子听见外头有人喊卖莲蓬,去买些来孝敬母亲。” 他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连莲子都未剥过,张夫人知道自家儿子的心思,含笑看了看他:“你成日闷在书院离念书,哪知物价贵贱,要当心被人欺。” 桂姨娘笑盈盈的喊甜酿:“哥儿不知风俗物价,甜姐儿帮着一道去买些便好。” 况学也起身要去,田氏又唤了苗儿,吩咐几人:“你们几人莫走远了,快快回来。” 甜酿点了点头,低眉顺眼的跟着张圆往外走,况学和苗儿在一株柳树下站定,甜酿却沿着柳堤一直向前,张圆见她一直低着头,低声唤她:“甜儿。” 她羞的双耳发红,抬起头来,见他俊美生红的脸,含笑应他:“圆哥哥。” 他又低低道了一声:“媳妇儿。” 甜酿脸上发红,心头小鹿乱撞,含情瞧着他,嘴里嗔道:“你瞎说什么呀。” “如何成了瞎说。”张圆站在她身边,“收了聘礼,你就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的媳妇。” 又柔声道:“我恨不得日月跳丸,明日就把你娶回家,省的我日日饱尝相思豆,恨情水。” 她柔情似水的注视着他,心头亦是情潮涌动,脸上羞红:“我也盼着日子快些过……”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张圆目光缠绵的看着她:“好几日未见你,只觉妹妹又和脑子里印的模样不一样。” 她咬唇睇他:“怎么个不一样。” “愈发娇美动人。”他忍不住笑道,“妹妹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俱是不一般的美,比若天边云霞,舒卷自若,光芒明暗,都是风情。” 她闷头一笑,见他腰间悬着个香囊,却不是自己做的,问他:“我给你绣的香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