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江知与对性别认知很模糊,觉得他想当小汉子,就能当。 江知与对这件事,有点印象。 好像就是他闹得太厉害,见别的师兄弟都能跟着父亲出去见识世面,他爹都是总镖头了,他居然不能去,感觉天都崩了,这么一哭,他还真的跟去了。 身份转变,从孩子变成父亲,江知与也更加理解宋明晖的心情。 原来是男人经常出门,有了孩子,也有个念想。结果孩子也嚷嚷着要出门闯荡,把他一个人留家里。 江知与酸情的问:“爹爹,那时你是不是感觉很寂寞?” 宋明晖摇头:“很清静。” 江知与表情僵住。 怎么会这样,跟他想象中的答案一点都不一样! 宋明晖很少跟他聊这些,说到了,就带着提一嘴。 “我跟你堂哥的情况很像,自幼没了爹。那时你舅舅也小,我是小哥儿,带着我不方便,他就把我送到亲戚家寄养了。” 他跟江知与的成长环境不同,他很小就在体验分离、独处。 长大嫁人了,身边热闹起来,他反而不习惯。 慢慢开始想念江承海,是感情越来越浓厚以后。但他不会说。 日常生活,又不是演戏文,哪有那么多矫情的时候?所以他也更加认真的打理家业,好让江承海的努力不白费。 江知与还没了解过爹爹的从前,听着很是感兴趣,可惜宋明晖性情使然,这么提一嘴,已是难得,再想听多的,却是没了。 江知与眼珠一转,决定去问问舅舅。 问舅舅,是两天后的事。 宋威的嘴巴很严,“做什么?突然打听你爹爹。” 江知与就说好奇,想知道。 宋威大大咧咧,但真的疼爱弟弟。 尤其是,他们兄弟俩都是当爷爷的人了,在孩子面前的威严很重要。 小时候发生了什么,才不会告诉孩子们。 江知与失望极了。 宋威看他蔫了,还笑:“你知道你有个好爹就行了。” 江知与当然知道。 他问宋威:“舅舅,你觉得为人父,最难的是什么?” 宋威露皱眉后仰,嫌弃道:“你怎么跟你爹爹一个样,说话酸唧唧的。” 但他还是说了。 “哪有最难?只有更难。你大表哥出生的时候,我跟你舅爹都很忙,只好把他带着。你看看他现在,牛哄哄的,我跟你舅爹都管不了,还没分家呢,就做老子的主,打也打不得。多说一句就跟我呛声,说我老了,让我赶紧养老去。气煞我! “大孩子养野了,老二就取名宋野,但我们是想拘着他,送他去读书。他倒好,书没读好,武艺也不到家。做生意软绵绵的,空有一身力气,半个心眼子不长。训他一句,他别的不会,开口就是‘我大哥也这样’‘你怎么不说我大哥’。老子怎么生出这么个玩意儿?!” 江知与听着一个劲儿的乐,时不时发出短促的笑声。 宋威也笑:“养孩子么,该打打,该骂骂,你别太矫情,你矫情,他们也矫情,你糙着来,孩子也糙,以后长大了才出息。难不难的……总之揍一顿就对了。” 江知与问:“那二表哥是揍少了?” 宋威真的点头了。 “你大表哥自幼跟着我们,我们忙死了,他碍眼一点都要揍,他可会看眼色。你二表哥在学堂待了几年,我们揍他的机会少。” 说着说着,宋威叹上气了。 “啥最难?你看看你二表哥,比你大两岁,你孩子都两个了,他亲事都没着落,愁死我了。” 他又想到徐诚。 那么好的孩子,老二偏抓不住。 叹气声更大了。 江知与眨眨眼,不笑了。 真是操不完的心啊。 他现在就想着,让崽崽们吃好喝好玩好。多多陪着他们,让他们开心。 但孩子长大了,就要为学习操心了。 学业成不成的,年龄都在长,到时又要为亲事操心。 到了亲事这里,那可是捅了“琐事窝”。 家庭里,大小摩擦哪里少得了?孩子也有自己的想法,不一定愿意听他们的。 江知与怀着好奇心来,走的时候,带着满怀的心事。 回到家里,他吃过饭后,照常跟宝宝们玩一会儿,然后嘀嘀咕咕念叨起来。 他先看着天玑宝宝,跟他挤眉弄眼。 天玑宝宝互动感很强,愿意跟他对着挤眉弄眼,笑得可甜可甜。 江知与摸摸他的小脸,指腹在他红红的孕痣上稍作停留,跟他对着笑,说出忧愁的话。 “你以后可怎么办啊。” 天玑宝宝“嘿嘿嘿”。 江知与一下被逗笑,面上笑容更浓更真实。 他又去摸摸锦鲤宝宝的脸。 有了其他小孩的带动,锦鲤宝宝肉眼可见的变得活泼起来,但只限于跟自己相比。在孩子堆里,还是文静得过分。 江知与望着他的眼睛,摇着脑袋,跟他对着晃来晃去。 然后说:“你难道性情随了你父亲?你父亲看起来不是老实人啊。” 江知与又伸手摸摸锦鲤宝宝的小肚子。 “让爹爹摸摸,这里有没有藏着坏水。” 锦鲤宝宝咯咯笑,似是怕痒。 两个小宝贝越是长大,越是亲密。没有其他玩伴时,他们能互相扒拉到体力耗尽。 天玑宝宝发现摸锦鲤宝宝的肚子,就会让锦鲤宝宝笑起来,像是一个会有即时反馈的“玩具”,他也要过来摸锦鲤宝宝的肚子。 他们都是短胳膊小手,一个偏要摸,一个偏要挡,像是无效划拳。动作憨态可掬,让人看着心里软软的。 江知与支起炕桌,一边注意着崽崽们的互动,一边提笔,给谢星珩写家书。 家书里,他不吝笔墨说相思,然后说“育儿之难”。 信件送到谢星珩手里前,江承海带着江致微,以及津口县的“交换生”们,抵达丰州了。第114章返乡 丰州县的变化很大。 这座江致微生长的城市,让他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明明街道还是那些街道,房屋还是那些房屋,或许是店铺易主、幌子变化,又或者是暑热的天气里,还有很多百姓在外走动。 他走在街上,自然有地图在他脑海中浮现。他知道前方有什么铺面,再转角,是什么街道。 可那些陌生感,让他心里的不确定因素在增加。 江承海陪他坐马车,单是透过车帘看见一点街道的样子,江承海就知道到了哪里,顺着现在的地理位置,跟江致微介绍现在的丰州县。 “逛小集扩大经营以后,对县内很多铺面的生意造成了影响。” 起初是客流量降低、成交量降低,营业额断层下跌。 然后这部分商铺,根据各家情况不一,做了整合。 有手艺的,做个领头人。没手艺的,做个“中间商”。 他们一起给江家的逛小集供货,从台前走向台后。 铺面还是开着,平日里会卖些零散小货。 通常来说,百姓们没到十万火急,都愿意多走一段路,去逛小集采购。 因为能凑单、能满减、能满赠,还能抽奖。这样更划算。 所以现在的铺面,更像是“仓库”。 因销售数据不好整理,现在还没联动店内活动。否则供货商的铺面也会利用起来,让百姓们能根据需求,就近采购。 省力,省时,也少些辛苦,多些方便。 这个计划还没施行,却早早“偷跑”。百姓们期待的同时,也像江家已经开始搞利民行动,让他们在其他铺面,也能享受到优惠了一样,大热天的跑到逛小集去,都乐呵呵的。 江致微路上问过一些情况,真正看在眼里,才知道江承海谦虚了。 他还从未见过,商户人家能在百姓心里,有这么高的地位。 从前的江家,也没有做到这样。 再听各类活动简介,然后半路下马车,先到逛小集停一停。 江承海到了门口,就有伙计大声喊“老爷”,紧接着,几个手里没活的伙计,立马动了起来。 有人去叫掌柜的;有人去喊“经理”白喜文;有人出门,去糖铺找江知与;有人往江府跑,给家里报信。 还有人紧跟着就在店里开了条小路,一路迎着,就把他们一行二十人,都迎到了后院。 伙计们各司其职,井然有序,丝毫不乱。 仅接待这里,就把江致微惊到了。 随同他们一起来到丰州县的陈世英,也眼露惊讶。 江家铺子的伙计都这么会来事儿? 她进城后,也掀开帘子看丰州县的街道、商铺,还会盯着百姓的精神面貌看。 不论一个县城的经济发展有多好,但凡百姓们都面黄肌瘦、面露愁苦之色,这个县城的上官,就不是爱民的官。怎么发展,都跟百姓没有关系,只是政绩。 若仅是如此,她在丰州县不会久留。生意的事,别人也能学。 她要尽早返乡,告诉黎文君,好对谢星珩的计划,多一点警惕。免得忙活一场,反把治內百姓们给害了。 但这一路的见闻,真是让她开了眼。 同样是县城,丰州县的繁华程度,是津口县远不能及的。 而做生意,从百姓口袋里掏钱的商户人家,竟然这般被百姓们喜爱。 江承海回来,店里客人们看见了,还会笑呵呵跟江承海打招呼,言语亲切熟稔,又会开玩笑。 他们说:“江老爷回来了啊,你家赘婿呢?出去一趟,可别把你家赘婿弄丢了!" 江承海也能跟他们有来有回的聊:“丢了谁也不能丢了他!鬼精鬼精的,哪能丢了?他还有点事没忙完,再过阵子,咱们丰州县的人,就能随时买到果子吃了!” 客人们惊得眼睛都瞪圆了,跟着问:“是什么果子啊?地里的瓜果,还是树上的水果?” 江承海颇为得意:“当然是树上的水果!” 他就着这机会,把江致微拉到前面介绍给客人们认识。 “这是我侄儿,也是举人,你们对他肯定不陌生。他这次离家久,就是在外面找合适的水果供应商,生意谈成了,我家哥婿在那儿看着,我带他回家歇歇。” 真是给足了面子,也给足了台阶。 陈世英万万没想到,她也有个露脸机会,被江承海一并介绍,说她是水果供应商,从“水果之乡”津口县来的,这次是想看看路况,也看看丰州县的百姓吃不吃果子。 天热,店内客人不多。 他们人少,动静大。买不买另说,先把声势造起来,都连声说“吃”“要吃”,帮着江家先把这生意拿下。 陈世英来到丰州县第一天,就学会了一个生意经——吹牛皮”。 什么“水果之乡”,津口县也配?津口县地理环境使然,六山两水两分田。可耕种面积极少,山多林多,但林区里的果树,是一代代积累而来,并未大规模种植。 以环境、产量而言,实在算不上“水果之乡”。 真正的水果之乡,是另一个更加穷乡僻壤的多果县。 津口县的“口”,是南地之口。 多果县的“多果”,是事实。 这些都延后,初来乍到,先进行安置。 为了安“交换生”的心,江承海陪着一起等,见了白喜文,亲自交代过后,才带着江致微离开逛小集。 姜楚英自进城开始,就安静瑟缩,似乎这座城市,唤醒了她某些记忆,让她恐惧、不安。 江致微观察着她的情绪,见她没有过激反应,也未叫骂,就先带着她,一起往江府走去。 江府还在旧址,离逛小集不远。 他们在逛小集后院耽误了会儿,过来时,江知与早早到了家,正在门口等他们。 刚拐进这条街,江知与就遥遥招手,喊了“爹”,也喊“堂哥”。 江知与目光在姜楚英身上稍作停留,若无其事移开,下台阶迎他们,视线往后看,没见着谢星珩,他心里略有失望。 江承海见不得他不开心,还没进门,就把谢星珩的信件拿出来,塞给江知与。 “你看看,他话可密,上次写一大包,这才几天,又写这么多,我都替他累!” 江知与笑得甜蜜蜜:“辛苦爹了!” 江承海愣了下,才明白江知与说的“辛苦”是什么意思。 他还能真的替谢星珩累啊? 这孩子。 真是学坏了。 走到近前,江知与看见江致微两鬓发白,眼睛一瞬湿润。 上一封家书里,他知道江致微白了头。 刚才亲眼看见,还以为是日光太烈,让白发刺眼,显得面积大。没想到竟真的有这么大片的白发,生在江致微的头上。 江致微原有拘束,兄弟俩一两年没见,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情,他不知该说什么好。看江知与跟从前一样,是个水做的人,眼泪说来就来,不由失笑。 “哭什么?白几根头发而已,可以染黑的。” 江知与擦擦眼睛,说:“先进屋吧,外头热。” 家里得到报信,就做好了安排。 江致微母子暂住客院。家里重修过,三处院落的牌匾不变,客院还是闻鹤轩。 再来这里,江致微有物是人非之感。 他们母子安置时,江知与稍作犹豫,跟着一起过来。 是主家体贴,也是想看看姜楚英会不会暴起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