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盖头有好几个,都很新,看着就没用过。布料柔软,款式各不相同。 大小两种,一种小四方布,盖在头上,下巴会露出尖尖。 一种大许多,是电视剧里常见的。分有流苏的、没流苏的。 绣样多,纯绣喜字的、绣鸳鸯的、绣八方来喜的。 还有一堆谢星珩暂时认不清的。 他让江知与挑一个,“我戴给你看。” 江知与跃跃欲试。 他确实喜欢花里胡哨的,挑了最是华贵的一顶红盖头。 正顶中心一圈,绣有龙凤呈祥,沿边百蝶戏繁花,吊着流苏与彩珠。 他逛了一圈,心中有数,改日清点,最后拿了青玉杯壶。 嫁妆里,他对这套杯壶最是宝贝。 洞房夜拿出来用过一次,喝完合卺酒,隔天就收起来了。 返程路上,月色醉人。 他走路脚尖着地,比来时轻快。 他跟谢星珩说:“三叔房里人多,孩子也多。有个五哥儿,他在别人家见过一套玉杯壶,嚷嚷着要。非要我爹给他弄来,我爹原答应了的。结果他转头说,这种好东西,留在我家也没有用,给他还能当个嫁妆,反正我是用不上的。” 后来的事很明白了,江承湖没有营生,他娶的妻子清贵,半点铜臭味沾不得,家里就那么点良田,哪够他攒家底? 丰州这头不给送,别说玉杯壶了,银壶都没有。 江知与颇为开心:“我有。” 很快就没了。 他扭头,看天上圆月,顺便擦掉莫名其妙又往外流的眼泪。 他不想低落,可今天情绪反复。 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他忍不住。 “等他们回来,一定惊呆了。出去的时候好好的,我管家一阵,把家给弄没了。” 谢星珩揽住他肩膀,“想什么呢?万一是我算错了呢?咱们不都好好的吗?再说,我们也罪不至死啊,庄子上的营生忘记了?爹赤手空拳能挣下这份家业,我们千亩良田起步,多个良方在手,还能发不了家?” 被他提醒,江知与愣了下,问:“良田要卖吗?” 谢星珩:“……不用吧?” 散金,不是散土啊。 江知与这才定下心。 千亩良田是他父亲留的退路。 再不济,也有口饭吃。 能吃饱,就能翻身。 两人回听风轩,拿了坛琼酒喝。 琼酒价高,十两银子一坛,他家也不会常喝,买个几坛放着,过年过节,赶上喜庆事儿才喝。 今天也值得庆祝。 庆祝他们马上要变成穷光蛋了。 谢星珩跟他搞仪式感,“都要戴红盖头了,不如再喝一回合卺酒?” 合卺酒都喝了,喜服捞出来穿穿也行啊。 江知与连喝三杯,脸越红眼越亮。 他去拿衣服,谢星珩先把外衣脱了。 江知与要给他穿,里里外外的系带,再束上玉带。 给谢星珩美的。 江知与则不要他帮忙。谢星珩穿衣服不在行,里外不分。 头发简单梳梳,不落碎发,看着精神就好。 一回头的功夫,谢星珩入戏得很,自个儿坐在了喜床上,盖头戴得有点歪。 本着玩心,玩上了又认真,认真起来才发现出了差错。 没拿喜秤,也没拿玉如意,怎么揭盖头? 谢星珩让他随便揭。 江知与固执,“用对了东西才称心如意。” 谢星珩教他:“合咱们心意的,就是好话。其他的都是歪理。” 江知与一阵笑,他让谢星珩挑个物件。 谢星珩让他用檀香扇。 夏天带折扇实属平常,江知与有好多把扇子,谢星珩只认得檀香扇。 在他看来,折扇的样式差不多,带有香气的,就叫檀香扇。 江知与喝了酒,算上合卺酒,一共四杯。 琼酒烈,后劲足。 他问了,又不听。 他要用金扇骨的小折扇。 巴掌点大,扇不了风,扇子打开,配字也俗。 是金玉满堂。 他喜欢。 他要用这个。 谢星珩当然是宠着他了。 红盖头起,两两惊艳。 谢星珩面如冠玉,鼻挺唇薄,眉眼点漆,大红状元袍加身,更显容色照人。 他抬眸,对着醉意点妆的江知与笑道:“重新认识一下,我是你夫君,谢星珩。你可以叫我小谢。” 江知与抿唇,脑袋点点。 他心如擂鼓,感觉到了正式。 好像这次的自我介绍,更加有分量。 他不是认识了什么人,而是有了依靠。 胆大得很,他俯身落吻。 这次不用喜娘教,他知道怎么做。 酒在,肠子直。 江知与说:“我感觉我们好像今天才成亲。” 谢星珩亲他脸:“但有真情在,夜夜胜新婚。” 江知与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汪”了一声。 谢星珩笑得好大声,“你是鱼,你不会狗叫。” 江知与才不管会不会,他“汪”一声,心里很畅快,他就要汪。 谢星珩说这叫解压。 江知与懂了,他跟谢星珩说:“我以前心里有气,就去找诚哥儿打架。” 谢星珩问:“今天也打了?” 江知与摇头,抓着他手放在自己肚子上。 “诚哥儿不跟我打,他说,万一我肚子里有崽崽,他跟我打架,崽崽就会踢我。” 谢星珩肩上重担再加一码。 对了,他老婆可以怀崽。 那他也不打架了。 江知与懵:“我没找你打架?” 谢星珩亲他脸:“床上打架,怎么不算打架?” 江知与羞红脸,推他一把。 “不打就不打,我自己睡觉。” 衣服还是要帮着脱的。 闹完一阵,躺下了,江知与发起抖。 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屏住呼吸,身体紧绷着,反而抖得更厉害。 谢星珩把他手抓得紧,他松开了,谢星珩还要追过来牵手。 江知与不躲了。 “我是不是很胆小?” 谢星珩打破距离,抱着他,把他往怀里揽,顺着他脊背抚。 “你知道害怕的时候应该做什么吗?” 江知与迟疑,试着放松下来,窝他怀里蹭了蹭,声音带着几分不确定。 “要抱抱?” “对,我家小鱼真聪明!” 谢星珩连夸带亲。 十几岁的人,要什么胆量? 谁能淡定面对破产危机? 何况这是人命如草芥的古代。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要不是你说,我都没发现。” 谢星珩很有分寸,没有告诉他的事情,他都不会过问。 江知与又怕烦着他,少拿琐事跟他聊,有了信息差,没发现是正常的。 他性子好,也把夫君放心上,听见谢星珩揽责任,就要帮着说话。 有颗玲珑心,人还在发抖,条理却清晰,还顾着谢星珩颜面,说来说去,都怪自己沟通少了。 谢星珩哪能不心软? 真心换真心。 很值得。第25章你要凶一点 夫夫俩头一回相拥而眠,睡得晚,醒得早。 昨夜饮酒,没喝醒酒汤,谢星珩还好,江知与酒量不行,头疼得很。 已经过了六月半,不知朝廷赈灾的人走到了哪里。 昨夜害怕过,也尽兴玩闹一场,压力宣泄,就到了忙碌时刻。 上午谢星珩休课,两人一起去书房对账。 书房是小楼推掉后重建的自闭间,四面的门都敞着,以防有人靠近偷听。 听风轩伺候的人少,江知与让来喜来宝守院门,新来的两个书童,在厢房里抄书。 谢星珩要他们抄录精彩的破题,这是八股文的开篇,开篇亮眼,才好继续编。 他对比过“年度大事”表,这也是江老三搞来的。哪些地方遭了灾,朝廷又怎样处理,属于时政类题目,同年里出题都会朝这个方向靠拢。 给他的准备时间太短,只能试着押题,赌一把。 早上对账,江知与没拿账本,坐书桌前,闭目养神的功夫,提笔就能写。 这本事把谢星珩都给看愣了。 江知与对数字敏感,也颇有天赋,自小算账就精,又快又准。 打眼一瞧,哪里对哪里错,他心里明镜似的。 接管枫江百姓前,他家有过两次布施。 一次是百姓到城外,一次是百姓去农庄前。 这两笔数目加起来将将一千两,江知与不列明细,在旁简要记录总额。 农庄里的开支,需要细分。 一是工钱,二是援助。 以工赈灾是朝廷所支持的,通常也因人数众多,要顾全局,细水长流,所以工钱会压低,让更多的人参与其中,更快的脱离困境。 百姓服劳役时,依县里经济情况定,有些只包两餐,有些能拿十三到十五文一天。 丰州是个富县,单看小县城里能有三家富商,十几家小商户就可见一斑。 丰州给到的工钱是十五文一天。 江知与给的工钱低于市价,是十文一天。 但他提供的“岗位”多,五六岁的小孩儿都能挣两文钱一天。 失去劳动力,连孩童都看顾不了的人,他亲自去看了,也给人找了活干,让他们“有价值”。 比如坐灶前烧水,给人供茶,一天也有七文钱。 再有实在动不了的,他也没辙。 农庄是包吃包住,银钱他们都能攒下,各家花销极少。 草鞋草帽还有粗布衣裳,都算赈灾物品。给工钱,让枫江百姓做,做完内部发放。不用花钱买。 分发粮食到各家以后,肉菜蛋是有固定配置,不可能每天有蛋有肉,隔几天却能沾一点荤腥。 目前是两天素,一天蛋,再两天素,一天肉,又两天素,一天鱼。这样子循环。 夏天暑热,他们之中有许多身体到极限了,初安定,就接连病倒。 这部分医药费,也是江知与出。 药品是大头,单看谢星珩家里大哥大嫂,带孩子一块儿,就三个人,初期抓药都是以“两”计算银子。 农庄接收一千多人,实际开销恐怖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