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色比去时要沉得多。这很少见,喻繁前几次去庄访琴的办公室,都是一脸无所谓地去,再一脸无所谓地回。 “没什么。”喻繁没发觉身边人的打量,他正在思考怎么阻止庄访琴和喻凯明见面。 换家里的锁,不让喻凯明回家? 搬家? 或者干脆退学。 想法越来越极端,他潜意识中,极度抗拒喻凯明接触自己熟悉的任何一个人。 “学霸,我发现那本笨鸟先飞进化版是真好用。访琴刚发下来的那份试卷我居然大半的题都能看懂,”王潞安问,“你说我这次数学有机会上80分吗?” “看试卷难度。”陈景深说,“如果你能把我画出来的那几道题吃透,分数不会太低。” 王潞安立刻笑开了花,抱着书起身:“好嘞,我这就回去跟它们大战三百回合……喻繁,这几天放学咱就不去台球馆了吧。” 喻繁没理他。 他刚才情绪太糟,现在才忽然想起来,能拦住庄访琴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期中考试拿个好分数。 上课铃响,周围人全回到自己的座位。 今天下午最后两节都是自习课,喻繁拿出手机,给左宽发消息。 “……” 喻繁木着脸把手机扔进了抽屉,砸进了堆着的校服外套里。 外套随着重量往下一歪,露出了在里面躺了很久,一次都没被翻开的练习册。 喻繁余光落在“笨鸟”这两个字上,忽然想起王潞安刚才说的话。 这玩意儿很好用? 王潞安连进化版都做,那普通版应该挺基础的…… 没准他能看懂。 但这是陈景深买的,被他看见我用了岂不是很没面子? 喻繁想着,顺势偷偷瞄了身边人一眼。 陈景深低头刷题,笔尖在草稿纸上勾勾画画。他做题的时候总是一副面瘫脸,偶尔皱一下眉,一副与世隔绝的模样。 平时章娴静在前面载歌载舞陈景深都没反应,我只是翻一本练习册,更不可能被发现。 喻繁胸有成竹地想。 感觉到身边那道视线消失,陈景深笔尖微顿,眼尾不露痕迹地撇过去。 只见他同桌左手胳膊整个撑在两张桌子之间,动作浮夸,像是试图挡住谁的视线。 可惜手臂过细,陈景深一眼过去还是能看个七七八八。 他同桌做贼似的,另只手在桌肚里掏啊掏,掏啊掏。 黄澄澄的《笨鸟先飞》重见天日。 陈景深:“……?” 只见喻繁小心地,轻轻地翻开书,安静地看了十分钟,脑袋忽然又偏了过来—— 陈景深在他看过来之前,飞快地收回目光,在试卷上随便蒙了一个“B”。 确定陈景深没发现,喻繁松一口气。 这本书确实很基础,解题过程也够细,前几页有两道题甚至是初中知识,课本上那些重点公式,这上面也有。 喻繁初中的时候没现在这么混,高一开学测试时数学能拿七十多分。但后来的考试,他心情好就把会的写了,心情不好就只填选择题,和在填空题上0、1的乱蒙,分数慢慢掉到了个位数,这也是庄访琴气愤的原因之一。 他捏着笔,开始认真看题。 一开始是挺顺的,过了几页就有些吃力。 直到下课铃响,他还卡在这道题上。但无奈周围的人陆陆续续都开始动了,喻繁只能面无表情地把练习册重新塞回抽屉里。 “王潞安。”陈景深放下笔,转头叫了一声。 “哎?”王潞安愣了一下,“咋了,学霸?” “跟你讲道题。” “?” 王潞安受宠若惊,屁颠屁颠就过来了。 题是陈景深现编的,就在草稿纸上。 喻繁本来没在意,直到陈景深念出题目,居然有一半文字跟他刚才卡住的那道题合上了。 ? 这么巧的吗? 他怀疑地看向陈景深,对方神色淡淡,毫无反应。 陈景深说得很细,甚至把公式都念了一遍。喻繁往嘴里扔了颗口香糖,边嚼边听。 他算是知道王潞安为什么喜欢找陈景深讲题了。 王潞安一开始听得很专心,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几次想开口,又被陈景深的讲解堵了回来。 于是他只能在对方说完之后,才弱弱地说:“不是,学霸……这题我会啊。” 陈景深夹着笔,挑眉:“是吗。” “是啊,这题这么简单,我以前就会的好吧!” “哦。”余光看见旁边在偷偷奋笔疾书的人,陈景深说,“那你很厉害。” 当晚,喻繁把《笨鸟先飞》藏在校服外套里,带回了家。 他随意冲了个澡,很难得地坐到了书桌前。 喻繁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挑灯夜读是什么时候了。初二之后,他就没再把学习带回家里过。 他翻开本子,接着页数往下看。 十分钟后,他烦躁地抓了一下头发。 这练习册虽然简单,但架不住他基础差。前面几页还好,越往后他花费的时间就越多。 下周就期中考,这进度怎么看都来不及…… 临时抱佛脚真的有用吗? 喻繁握着笔,忽然有点茫然。 他这芝麻点大的基础,就算再努力,也不可能考出多漂亮的分数。不然哪来这么多被数学逼疯的学生…… 他觉得,可能找别的办法拦住庄访琴,比学习更行得通。 要不还是算了吧。 喻繁扔下笔,刚准备把本子合上—— “嗡”地一声,桌上手机忽然振了一下。 紧跟着,又接连响了很多声。 喻繁往后一靠,腿盘在椅子上,笔随意挂在耳后,拿起手机点开。 陈景深给他发了几条视频。 什么东西?喻繁拧着眉,犹豫地点开。 画面里是一本展开的练习册,是他手里的《笨鸟先飞》,翻开的地方也正好是他现在停留的这一页。 陈景深捏着笔,把其中一道题圈了起来。 因为一手拿着手机,所以这一个圈画得有点勉强。 “你现在基础低,分数很容易往上拉。只要肯努力,小幅度的提升基本没有问题。” 夜晚的老小区,充斥着麻将声和小孩的哭闹声。 陈景深的声音干净低沉地响在房间里,窗外的动静似乎一下就飘得很远,“这块知识点,只做这道就行。点A和点E相连,这里加一条辅助线……” 喻繁沉默地听了一会儿,把笔从耳朵上拿下来,随着他的声音慢吞吞动起笔。 一个一个视频听完,中途暂停又播放,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喻繁把陈景深的消息划到最底下。 五十四分钟之前发来的。 喻繁停笔,回了个“?”。 下一秒,手机一震。 喻繁绷着眼皮,打出一句“傻吧你”,刚要发出去,对面又发来一条视频。 视频中,繁繁使劲儿蹭着陈景深的手,陈景深人似乎坐在椅子上,五指曲着挠了他几下,散漫地问:“干什么?想出去?” 繁繁:“汪!” “我牵不动你。” “汪?” “上次那个哥哥?他没空带你去。” “汪汪……” 陈景深嗯一声:“知道了,我帮你问问他。” 视频结束。 喻繁抓起肩上的毛巾捂在脸上揉了揉鼻子,莫名地扬了一下嘴角,然后拇指在屏幕上点了下。 - 翌日自习课,喻繁又偷偷摸摸掏出了《笨鸟先飞》。 一页题快看完,轮到最后一道,他带了几个公式都行不通。 陈景深昨晚的视频里好像没有这类题型? 他皱着眉,下意识扭头:“这题——” 完了。 我日。 陈景深转头跟他对上视线。这一刻,喻繁一下不知该把这本东西销毁,还是把陈景深打失忆。 就在他犹豫不决地时候,陈景深很自然地收起自己桌上的试卷。 “拿来我看。” “……” 妈的。 不就是讲个题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而且这本子不本来就是他帮忙遛狗的报酬? 喻繁舔了一下嘴唇,撤下横在他们之间的那只手臂:“哦……” 喻繁听题时下意识会咬拇指。 陈景深讲完这道题,他下意识想多问一道,就被清脆地敲门声打断。 语文老师站在教室门口,说:“同学们,下节自习课我会过来抽背《陈情表》。” 班里一阵哀嚎。 “老师,这时候抽背是个什么说法?”王潞安立刻问,“是不是期中考试要考这个?” “不要胡说。”语文老师道,“不过这本来就是一个大考点,赶紧复习吧。” 语文老师前脚刚走,班里那些在做卷子的瞬间有了动作。 大家全都把东西塞进抽屉,然后掏出了语文课本。 陈景深重新看向自己的同桌:“会了么?” 喻繁愣了一下,回神:“哦……会了。” 刚才那点尴尬似乎飞远了。 喻繁这才想起来,期中考试不止有庄访琴那一科,物理语文英语……都够呛。 他把《笨鸟先飞》收起来,随着大流,一起掏出语文课本,找出那篇《陈情表》。 为了快点背熟,周围的人全都张开口在念,声音密密麻麻挤在一块,跟念经似的。 所以他就算也跟着开口,也不会有人发现。 喻繁发出的几乎是气音:“行年四岁,舅夺母志。祖母刘……刘……” 刘什么? 这字怎么念?? 从百度回来,喻繁反复顺了大半节课,好不容易才把前面那一小段念顺了。 喻繁忍着被文言文弄出的那点火,接着往下,“逮奉圣朝,沐浴清化。前太守臣……” 臣什么? 这他妈谁背得出来?? 喻繁抓耳挠腮,又拿出手机要百度,余光忽然发现陈景深正在看他,而且在笑。 狭长的眼睛很轻地弯起,笑得很淡,也很安静。 喻繁看着他愣了好一会,才问:“你他妈……笑什么?” “没。”陈景深正色,很快收回视线。几秒后,又重新看过来,眼尾还带着那点残留的笑意。 “想到以后还能跟你坐在一起,就会很高兴。” “……” 语文老师再次走进教室,喻繁捏着课本,半晌才把脑袋扭回来。 课本上的字还是密密麻麻。喻繁脑子有些僵,第二段怎么看都不顺,干脆从头再捋一遍。 行年四岁,舅夺母志。祖母刘……刘…… 刘什么来着???? 妈的,陈景深这人有毒。第32章 最先发现喻繁在学习的是王潞安。 他带好纸和笔,打算一下课就去找陈景深讲题。没想到扭过头,看到两个凑在一起的脑袋。 准确来说是喻繁单方面凑过去,陈景深依旧坐得笔直。 喻繁手臂曲着搁在桌上,下巴懒洋洋支在上面,脑袋有些歪。从王潞安的角度看,他几乎贴在陈景深的衬衫衣袖上。 王潞安想忍到下课再去问,但他等啊等,实在没忍住,拿出手机给喻繁发了一条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