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深很快收起目光,弯腰拎起书包搭在肩上,道:“我回去了。” 喻繁嗯一声,低头下床穿鞋,跟着陈景深走到家门口。 陈景深回头看了他一眼:“要抬轿子送我?” “……可能么,赶紧出去,我要反锁。” 把人赶走,喻繁回到阳台等了一会,很快看到从楼里出去的陈景深。 盯着陈景深上车离开后,喻繁坐到阳台上,顺手摸了下他长期放在阳台边的烟盒,掏出一支刚准备往嘴里放,脑子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烟抽多了,嘴里会不会长期有烟味? 他又不可能每次亲之前都跑去刷个牙…… 陈景深还是个碰点烟味就要咳两声的弱鸡。 而且楼上小妹妹不是说了么?这玩意抽多了肺黑。 喻繁把烟塞回烟盒里,干巴巴地坐在阳台上看了会儿月亮,片刻,他拿起手机打开同城购物软件,在上面敲出“戒烟糖”三个字,随便挑了几个下了单,也没注意这些糖牌子好不好,设定明早七点送达。 买完后,喻繁切回微信无所事事地又翻了下聊天记录,没什么有营养的内容,翻了几页又回到了他刚才看到的那段对话。 深夜静悄悄的,对面楼的灯已经全都熄灭,给人一种不论做什么都不会被发现的安全感。 喻繁关了微信,神游着打开浏览器的搜索页面,当他回神时,搜索栏上面已经出现了一行字—— 「怎么跟人谈恋爱?」 - 翌日上午,陈景深眼看着他同桌一觉睡掉了两节课。 直到体育课喻繁才慢悠悠转醒,眯着眼下楼排队。体育老师点名的时候喊了两遍他名字,喻繁才懒洋洋应了。 站他旁边的王潞安忍不住问:“你昨天不是八点就睡了吗?怎么还这么困啊?” 喻繁吊儿郎当站着:“谁说我八点睡了?” “左宽啊,说你八点之后就没回过他消息。” “……” 站他另一边的人好像撇下眼来看了他一下。 喻繁心尖一跳,不自觉站直了点,半晌才含糊地嗯了一声。 体育课惯例要跑操,上午阳光温暖,喻繁慢吞吞地围操场走了一圈,刚散开的睡意又一点点重新聚拢。 他昨晚突发奇想,在陈景深走后搜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看到了凌晨三点,今早到教室时连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左宽他们在实验楼教室抽烟,我们一会跑到那边偷偷走了呗?跑完估计不点名。”王潞安放下手机说。 “嗯。” 两人到了那个岔口,刚准备趁体育老师没注意这头时跑路,身后传来一句淡淡的:“去哪?” 喻繁刚要回头,王潞安已经先一步应了。 “实验楼,这个,”王潞安对陈景深比了个抽烟的手势,笑笑道,“学霸,一会儿要是点名,就帮帮忙,跟体育老师说我们去校医室了。” 前段时间体育课都赶着抢球场,入了夏,篮球场瞬间空了一半。 谁也不想带一身汗回教室上课,体育课就都去实验楼教室抽烟打牌。 王潞安扔出一张牌,余光瞥到旁边坐着玩手机的某人嘴里叼着烟,顺口道:“喻繁,给我也来一……你这啥??” “戒烟糖。”喻繁换了一下嘴里糖果的位置,模糊地说。 喻繁买的戒烟糖长得有些特别,棒棒糖造型,只是把糖果棍子设计成了烟的图案,王潞安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烟。 “什么吊设计……”王潞安问,“你怎么突然要戒烟?” “不想抽了就戒。”喻繁操控着贪吃蛇,懒懒道。 “放心吧,戒不了几天你就受不了了,”左宽看着自己的牌,忽然想到什么,道,“对了喻繁,昨天你把情书退回来,我们班那女生差点没哭。” 喻繁滑动手机,没说话。 左宽又道:“然后另个女的就去安慰她,你知道那人怎么说的不?” 喻繁兴致缺缺,反倒是王潞安好奇地问:“怎么说的?” “她说,”左宽自己先扑哧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别哭了,喻繁不答应也好,他长这么凶,又天天跟人打架,没准以后还打女朋友呢。” 喻繁:“……” 王潞安:“哈哈哈哈哈哈!!!” 喻繁伸脚就往王潞安椅脚上踹了一下,王潞安立刻收敛了,憋着笑摇头:“简直胡说八道!喻繁从来不打女生,更不可能打女朋友。” 这他妈是重点吗? 喻繁有点想反驳,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干脆冷着脸道:“滚,聊别的去,别扯我。” “算了,困的人脾气差,你们别惹他。”朱旭嚼着口香糖道,“哎,你们知不知道,高三有个女生退学了。” 王潞安纳闷地看他一眼:“你他妈怎么连高三的事都知道?” “我听高三的体育生说的啊,这事在高三还传得挺热闹的。”朱旭道,“说是那女生喜欢一男的,结果那男的不拒绝也不接受,就吊着人家,但是亲亲抱抱什么的一样没少,还到处跟别人说跟那女生就是玩玩……女生被他弄得都抑郁了,就退学了。” 喻繁正无聊地左右晃动嘴里的糖,闻言差点咬到舌头。 “我草!”王潞安一拍大腿,“那男的不妥妥渣男吗?真他妈给我们男生丢脸!” 朱旭:“是吧!听说那男的还经常骂那女生,真够坏的!” “啊对对对!” 不拒绝不接受,吊着人家,亲亲抱抱,还偶尔会骂对方—— 四样全占的喻繁一下顿在原地,嘴里的糖都不转了。 左宽:“就女的退学了?男的啥事没有?那也太便宜……” “砰”地一声,教室后门被人推开,喻繁咬着糖棍儿下意识朝那边看去,随即微微一顿。 陈景深站在门口,轻微喘着气,一眼就扫到了他这儿。 其他人也被这动静震得愣了一下,见到是陈景深又松一口气。 王潞安:“学霸,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胡主任来了。”陈景深说。 下一刻,走廊外传来几道急促的脚步声和一道熟悉的怒吼:“前面那个同学!是谁!通风报信罪加一等!里面的都别想跑,我大老远都闻到教室里的烟味了!” 王潞安:“我草!” 男生们瞬间把纸牌望天上一撒,叼着烟作鸟兽状散开——只要不被胡庞当场抓到,教室里就是烟味冲天都没关系,打死不认就行了。 他们全都齐齐朝窗户那跑去,桌椅被他们撞来撞去,剧烈的动静让空荡的实验楼跟地震似的。 喻繁起身让出位置给他们逃,他回头刚想说什么,手腕猝不及防被人一把抓住,下一秒,他被人带着朝大开的窗户跑去—— 喻繁怔怔看着陈景深的背影,含着糖含糊地喊了一声:“陈景深!” 陈景深头也没回:“跳。” “……” 身后传来胡庞一声:“喻繁!” 这他妈的?! 喻繁一咬牙,稀里糊涂跟着陈景深一起跳出了窗外。 七八个男生四散开地朝校园各处逃跑,胡庞和保安们翻过窗户紧紧追击。见前面几个男生散开了,保安问胡庞追谁啊? “追领头的!”胡庞跑得他的领带都在风里晃,“追喻繁!” 风声在耳边呜呜叫嚣,刚逃掉的体育课跑圈又还给了体育老师。 陈景深显然没有在学校里被老师追着跑的经验,喻繁被他抓着在实验楼后面的校道跑了一阵,很想说这条路没人,得往操场跑,混进人堆里死不认账就行。 喻繁偏头看了一眼。风把陈景深头发吹乱,他眉头微皱,洁白的校服领口向后飞,偶尔回头看一眼身后追他们的学校保安。 一点阳光晃进陈景深澄黑的眼睛里,像他昨晚在阳台上看了很久的月亮。 喻繁闻着那股冷淡熟悉的薄荷香气,未知的情绪像爬山虎一样慢吞吞将心脏罩满,细细麻麻的传递到大脑,他毫无理由地、纯粹热烈地兴奋起来。 “陈景深。”喻繁在剧烈的心跳声中开口。 陈景深短暂地应了一句:“嗯。” “你张嘴。” 陈景深皱了下眉,有些疑惑地看向他,然后就见喻繁拿出嘴里的“烟”,朝他这边塞了过来。 他下意识张嘴接了。 一点淡淡的甜味在嘴里漫开。 “我们谈吧。”喻繁的声音混在风里。 陈景深不自觉地放慢了速度,他含着那颗快化完的糖,沉默发怔地盯着喻繁看。 喻繁耳尖有点红,转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挪开,硬邦邦地小声补充,“我不会对你家暴的。”第54章 “戒烟糖?” 学校后门的保安室门口。 胡庞捏着那根的棒棒糖棍子,眯眼看了一会,不太信任地问,“你们不会特地准备了个小道具,就等着我抓抽烟的时候用吧?” 喻繁倚墙站着,表情一瞬间有些无语,从口袋里掏出另一根没拆过的糖扔给他。 胡庞拿过看了看,糖还真是这种奇葩设计,包装上还大写加粗写着“戒烟神器”。 喻繁手上也确实没烟味。 “既然是你的戒烟糖,怎么会在陈景深嘴里?”胡庞问。 “……我,”喻繁顿了下,含糊道,“觉得好吃,给了他一根。” “这糖是能随便给同学吃的么?站直了,你这是青少年该有的体态吗?”胡庞双手背在身后,皱眉气道,“你没抽那你跑什么?”还让他一路追到了学校后门! 喻繁:“习惯了。” “……” 胡庞深吸一口气,看向喻繁身边另一位站着的学生,表情在一秒之间松懈许多,“景深哪,你怎么也在实验楼教室里?” 陈景深两手垂在身侧,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是在问自己。 他抬头刚要开口。 “我叫他过来的。”喻繁懒洋洋地接话。 胡庞瞪他一眼,继续看向陈景深:“没碰什么学生不该碰的东西吧?” “他没抽。”喻繁说。 胡庞又轻声细语地问:“那你刚才怎么也跟着他们跑啦?” “我抓着他跑的。”喻繁说。 “问你了吗?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话这么多呢??”胡庞忍无可忍,转过头来骂,“那你说说,你拽别人干什么?” 喻繁闭眼瞎编:“他站我旁边,顺手就拽了。” 胡庞气笑了:“这么能顺手,你放学怎么不顺手把他拽回家呢?” “……” 胡庞还想骂几句,面前两人却忽然默契地各自往旁边偏了一下脸。 胡庞莫名其妙地皱了下眉,拧开手里的保温杯喝了口热茶,开始盘问刚才教室里都有谁。 结果直到下课铃响都没问出个名字来。 喻繁一如既往的闷声不吭,陈景深则是“没看清”、“不认识”、“不记得”,气得胡庞直大喘气 ,挥挥手让他俩赶紧滚回去准备下一节课。 下课时间,学校又短暂的热闹起来,教学楼走廊熙熙攘攘挤满了学生。 喻繁闷头朝教室走,他走得有点快,迎面而来的同学都下意识给他让了让。 “跑的时候跟我说什么了,没听清。”快到教室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句。 “……” 薄薄的校服t恤能掩饰得不多,陈景深明显感觉到他同桌肩膀僵了一下,脚步变慢,走姿都不自在起来。 然后过了几秒才冷冰冰地回他一句:“没听清拉倒。” 陈景深跟他肩抵肩,淡声提醒:“好像说要跟我谈什么?” “……” 你这特么不是听见了吗?? 王潞安看到他俩回教室,半边身子伸出教室外,张嘴叫了一声:“喻繁——” 只叫了声名字,就见他兄弟低着脑袋风似的冲进教室,速度快得让人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王潞安目送他回座位,半晌才愣愣地回头,问跟着喻繁身后的人:“学霸,他怎么了,胖虎给你们处分了?” 陈景深说:“没。” “那他……” 陈景深表情冷淡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王潞安:“……?” 下节课是语文,喻繁盯着语文试卷上面的阅读理解,一个字都没法理解。他手肘撑在两张课桌中间支着脑袋,面向窗外,偷偷地闭了闭眼,整张脸皱起来—— 他特么的,怎么脑子一热,就说了呢…… 他昨晚搜了一堆关于谈恋爱的东西,几十个回答,又多又杂,什么照顾对方情绪、陪在对方身边、随时给对方惊喜、约会拥抱亲吻—— 他一个不会。 他从来都是个不擅长、也没想过和谁建立亲密关系的人。 所以他昨晚关了手机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心想算了吧,太麻烦了,陈景深也不知道能喜欢他多久,没准过段时间陈景深就觉得还是跟性格好的人谈恋爱更舒服。 明明睡前都想好了,但陈景深抓着他跑的时候,很狼狈却又很镇定地回头看他的时候,他脑子忽然就一片空白,一回神就什么都说了。 他还把吃剩的糖直接塞陈景深嘴里了。 陈景深还吃完了。 “……” 喻繁狠狠地揉了一把脸,没忍住挪了挪脑袋,从手掌里露出半边眼睛悄悄去看身边的人。 陈景深正在卷子上记注解。陈景深做笔记的字迹很草,连笔随意凌乱,其实他做作业和卷子时字迹也没那么整齐,只有在写作文或写情书的时候…… 喻繁打住念头,脑子乱糟糟地盯着陈景深的手,目不转睛地看他停下笔,手往上挪了下,笔尖平移到了试卷顶端的空白,字迹突然工整平稳—— 〈我们谈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