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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第1页)

然后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个油光水滑的铜钱。他从很早之前便发现了,王滇睡觉时总喜欢往枕头底下塞东西,有时候是颗圆润的小石子,有时候是半截拇指长被削得极为光滑的树枝,有时候是他给的玉佩……总之有东西才安心,他摸到过许多次,又悄悄地给他塞回去。看得出来这回他走得匆忙,连枕头下的铜钱都忘了带走。师父给他的三枚铜钱买花灯时用了一枚,剩下的两枚被王滇摸走了,他睁一只闭一只眼没去管。王滇总喜欢收集些小零碎,跟他幼时一模一样,幼稚却不让人讨厌,他偶尔会趁人不注意或者睡觉的时候摸一遍,总能发现些新的小玩意儿,有时他会悄悄塞点进去,或者换两颗小石子出来,王滇压根发现不了。那枚铜钱带着凉意直侵骨髓,如果王滇走了,便永远不会再回来。梁烨比谁都清楚。“主子。”充恒小心翼翼地在窗边喊了他一声。梁烨目光阴沉地抬起头来,冷霜般的月光让他整个人都带上了股凛冽的寒意,“朕不会放过他。”充恒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梁烨将那枚铜钱攥进了掌心,神经质地转了下空洞的眼珠,缓缓扯起了嘴角,“就算他死了,尸骨也得躺在朕身边。”明明是笑着在说,却让充恒觉得不寒而栗。——王滇被潮湿冰冷的霉气呛得狠狠咳嗽了两声,喉间涌上来了股腥甜。权宁吹着了火折子,照亮了暗道的一角,他回头看向王滇,“蛊虫停了,看来梁帝没真想让你死。”王滇四肢都是麻木的,压根觉不出疼痛,有些懊恼地啧了一声。“怎么了?”权宁紧张地看向他。王滇又摸了一遍袖子,确定两枚铜钱只剩了一枚,闷声道:“方才走得太急,丢了枚铜钱。”权宁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你们商人真吝啬,我白给你一枚。”“不一样。”王滇不死心地又摸了一遍,“那枚是梁烨的,他随身带了十几年。”权宁整张脸上都写满了不解,“你清醒一点,刚才梁烨险些要了你的命。”“唔。”王滇颇为遗憾地回头看了一眼,却只能看到黑漆漆的暗道,“罢了。”这条不知道多少年前的暗道长且阴冷,寒意径直往骨头缝里钻,不知道走了多久,王滇终于感觉到了蛊虫发作之后的余痛,却并不算强烈,他甚至还有心思打听起这暗道的来历。“当年大安朝内乱,连年征战民不聊生,青松城正好处在必争之地,不管哪边打仗都能捎带上它,惨得很,城中的百姓忍无可忍,便在地下挖了许多条暗道,这些暗道四通八达,城外遍布出口,虽然后来皇帝让人给填了不少,但总有遗漏。”权宁道。王滇恍然大悟,“难怪你会选择在此歇息。”“梁帝虽然本事了得,但到底不是手眼通天。”权宁得意道:“像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他一时半刻决计想不到,待出了暗道,任他将青松城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到咱们。”王滇只是想想梁烨找不到人后暴怒的样子就皱起了眉,但很快又将那股不合时宜的心疼强行压了下去。他做事一向雷厉风行,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切身体会把优柔寡断是什么滋味。不过犹豫也只是片刻,只要见不到梁烨,理智便总能以压倒性的优势占领高地。从暗道出来,两个人都劫后余生般地喘了一大口气,这暗道年久失修,味道实在不是很美妙,然而不等一口气喘到底,数十名劲装黑甲的暗卫就猝不及防地冲向了他们。“娘的!”权宁骂了声脏话,扣住腰带上的虫袋便撒了把毒虫出去,紫黑色的毒雾瞬间弥漫开来,谁知那些暗卫竟是有备而来,干脆利落地拿出了特制的防毒嘴罩,冲势丝毫不减,甚至连句多余的废话都不说。匆忙之中王滇嘴里被塞了颗药丸,然后被权宁拽着左奔右突,在权宁和一众暗卫眼花缭乱的对招中毫发未伤。权宁看出这些暗卫心有顾忌不敢伤了王滇,邪气一笑,直接拽着王滇让人往刀口上撞,那些暗卫急忙收刀,下一瞬就被权宁偷袭放倒。“我艹!权宁!”王滇看着锋利的刀刃从自己脖子前险险划过,寒毛都齐齐竖了起来,又被一股大力带着往后,撞在石头上疼得险些把胃给呕出来。“你弟弟这些人忒难对付!”权宁一边打一边毫不犹豫地拿他挡剑,“我护送你归护送,可不想把命搭上!见谅见谅!”“见谅你大爷!”王滇只能尽量顺着他的力道躲闪,怒道:“你行不行!再拖梁烨就来了!”“马上!”权宁按住他的脖子猛地一压,胳膊肘压在他后背整个人旋身飞上,将周围的暗卫嘴罩踹裂,下一瞬毒雾四起,王滇只听见砰砰的倒地声,尚未细看,便听见一声嘹亮的口哨声,他们坐的马匹便疾蹄而来,他被权宁往马背上一扔,“快走!梁烨来了!”一片混乱中王滇完全看不到梁烨的影子,一把薅过缰绳大声道:“驾!”汗血宝马带着他风也似地蹿进了山林里。乌云遮住了月亮,掉光了叶子的树木张牙舞爪将人包围得密不透风,似鬼影幢幢,呼啸的寒风刀割一样刮在脸上,王滇一手攥着缰绳一手抽着鞭子,任凭马匹疯了一样往未知的前路冲,神色凛冽地盯着前方浓稠的黑暗。而后传来破空声,他几乎是本能地趴伏在了马背上,利箭擦着他的耳梢扎进了树干,裂纹四散,王滇在呼啸的风声中,听见了一声极轻的笑。他不受控制地屏住了呼吸,克制住转头的冲动,又狠狠地往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梁烨看着眼前势在必得的猎物,毫无感情地扯起嘴角,然而下一瞬,一柄金色的弯刀却倏然挡在了他面前。“梁帝,在下无意与你为敌。”权宁露出来的半张脸带着笑容,“只是收人钱财□□,你追的那位可是我们飞仙楼的大主顾,得罪了!”言罢,数不清的蛊虫自四面八方直冲梁烨而来。梁烨冷嗤一声,挥袖将那些蛊虫从身边震开,轻蔑道:“就凭你?”权宁也不恼,笑嘻嘻道:“我武功确实比不得你,不过拖你个一时半刻还是没问题的。”梁烨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数十把柳叶刀自袖中飞出,权宁执刀闪过,然而下一瞬却被什么东西给缠住,锋利的刀刃出现了裂痕,他眯起眼睛,便见有几近透明的丝线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心中顿时冒出了无数脏话。“堂堂梁帝,竟然跟臭名昭著的魔头有交情,这断魂丝叶湛华可不会轻易送人。”权宁暗自发力强行挣脱了断魂丝的缠绕,刀刃被崩了口子,顿时心疼得面色一阵扭曲,阴阳怪气道:“你好歹是个皇帝,人家不想跟你好跑了,你还非腆着脸巴巴地追上来,真够跌份的。”梁烨手中的软剑直冲他喉咙而去,权宁腰身往后一折,啧啧摇头,“不愧是皇帝,随便拿出件兵器都是世间神兵。”“聒噪。”梁烨冷着脸转动手腕,径直挑了他的面具,权宁一惊,赶忙抬手去捂,紧接着就被那软剑刺穿了肩膀。梁烨烦躁的一拧,剑刃在皮肉里转了一圈,权宁疼得眼睛血红,咬牙重新催动蛊虫,咬破指尖往空中一洒,铺天盖地的虫子便将两人淹没了进去。另一边,王滇身后缀着的暗卫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追上,忽地从侧方杀出了一队人马,在黑夜里穿着雪白的衣裳,径直堵住了那群暗卫。响亮的口哨声起落,他身下的骏马倏然停住,他攥着缰绳警惕地顺着声音来路望去,便看见了一名劲装打扮的女子,眉眼如画笑盈盈地站在树梢上,火红的披风被吹得扬起。对方轻飘飘地落在了他面前,对他行了个标准的福礼,抬头笑道:“在下飞仙楼楼主丛映秋,请问阁下可是王滇王公子?”“正是。”王滇垂眼看向她。丛映秋笑容愈发深了,“飞仙楼已接了王公子天字号的单,只是从南赵赶来耗费些时日,还望公子莫怪。”“无妨。”第102章收场据权宁说,飞仙楼大本营扎根在南赵,而势力触角遍布三国,经营的业务包括但不限于杀人、运镖、护送以及花楼酒楼茶馆等,总而言之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门派。而在他的描述中,王滇印象中快意恩仇提剑纵马的江湖中人,也不过是群刀尖舔血讨营生的普通人,大家忙来忙去,终归还是为了生活。老话说得没错,富贵总得险中求,只要钱给得到位,就算是从皇帝手里抢人,也有得是人愿意做。王滇看着丛映秋指挥着一众手下迅速而熟练地搭建起简易的帐篷,按部就班起灶开火,探路的去探路,望风的去望风,甚至还有人给他搭了个“床”,虽然简陋,但该有的一样都不少。“毕竟是在逃命,委屈公子了。”丛映秋道:“梁帝的暗卫反应很快,留下的那些人恐怕拖不了几个时辰,咱们只能一切从简,待吃完饭休息两个时辰,便要启程上路了。”果然还是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如此急迫的逃亡路上,竟然还能拖上两个时辰吃饭睡觉,王滇觉得这银子花得很值。这几天王滇头一回吃了顿热乎饭,整个人顿时觉得活过来大半,吃了一整条色香味俱全的烤鱼,喝了两碗汤,在那简易的床铺上躺了一个半时辰,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才被人喊起来赶路。他伸了个懒腰,精神奕奕,然后就对上了个权宁幽怨的目光,对方那身五彩缤纷的衣裳看起来像是去血汤里打了滚,肩膀上大腿上都缠着厚厚的布条,脸上的面具也碎了一小块,看起来十分凄惨。“这是……”王滇欲言又止。“差一点儿。”权宁抬手往脖子上狠狠一抹,不满道:“梁烨一个养在深宫中的皇帝,为何武功如此高?”他之前知道梁烨武功不错,但却没想到对方如此厉害,而且路数奇诡,同他们这些习武之人完全不同,若不是梁烨那厮嫌虫子脏,他大概率就要死在对方的剑下。“唔。”王滇谦虚道:“他习武很用功,还行吧。”“……我不是在夸他。”权宁咬得牙齿咯吱作响,“最好别让他落在我手里。”王滇听他这般发狠话,正色道:“实在对不住,他行事向来没有章法,实在是我激得他,归根结底是我害你如此,你若要——”权宁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不过是一时之气,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咱们干得就是这要命的活,生死看天,你不必当真。”王滇笑道:“待到了南赵,我定然得重谢你与丛楼主。”“王公子真是太客气了。”丛映秋这才从帐篷外面进来,笑道:“咱们该启程了。”王滇笑了笑,到底把想问梁烨如何的话咽进了肚子里。就算钱给得再多,有些话还是不该明面上问,不然生意难做。接下来的路程便好走了许多,丛映秋带来的人不仅专业,数量还多,分工有序,每次梁烨的暗卫快要追上来时,总能将人适时的甩掉。第七天的时候,他们到了河西郡广远县。这一路逃下来,梁烨到底是没有动用官兵,更没有在城池设置关卡和通缉令,权宁和丛映秋还纳闷过此事,若是梁烨动用官兵和军队,他们决计跑不了这般快这般容易。王滇面上说着不知道,但心里却明白很——这是他和梁烨之间的私事,再浓烈的愤怒和不甘,哪怕拼死都想拦住他,梁烨都不会动一兵一卒,更不会将此事闹得举国皆知,充其量是自己带着暗卫来追。动了官兵,就要劳民伤财,就要满城风雨,不知要横生出多少枝节,这一路跑下来,王滇见多了流离失所和民不聊生,他知道梁烨不会。再疯,他也知道自己是皇帝。一行人赶着路,在广远县的城门口停了下来。“哟,还是第一次见有县城在城门口施粥。”权宁骑在马上道:“看来你们北梁还是有好官的。”今年收成不好,冬天又极冷,入冬之前他和梁烨曾经就这个问题讨论过,然而不管怎么讨论,国库里银子不够、粮食不够是事实,那些粮食和银子还要紧着边疆的军队,哪怕梁烨抄家抄了不少,但这里填补那里急用,没几天便见了底,实在捉襟见肘分不出多余的粮食来赈灾。而他搞得那些生意产业总要有个过渡期,前期还要加大投入,最早也要等明年才能帮上忙。这偌大的梁国,就像是间四处漏风水尽粮绝的屋子,摇摇欲坠,夺来之后,怎么修才是最困难的问题。可惜他能做的大概也只到此为止了。王滇看着城门口排着队等领粥的灾民,压下心中的复杂和涩然,道:“广远县县令是百里承安。”果不其然,百里承安这个名字一出,包括权宁在内的人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广远县依山傍水,紧邻着云水,入城之后,县城内道路整齐屋舍俨然,巡逻的士兵训练有素,一片安定祥和的景象。王滇牵着马,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人群聚集在一起,路过时便顺势瞧了一眼,发现是两个穿着书院弟子服的学生在教几个小孩往沙子上写大字,还教得津津有味,惹得不少人在旁边围观。“……百里大人去书院讲课时曾说,要竭尽全力让咱们广远县的孩子们都认字……这些学生得空便会来教……”“不是有不花钱的书塾么?咋不去?”“有些孩子总得干活嘛。”“不过我家那几个天天疯玩的丫头小子被我给送去了,你猜怎么着?前儿我三丫头回来说会写咱们名字哩!拿着烧火棒在地上给我和她娘划拉,她娘高兴得都哭了!”“百里大人这免费书塾真的不错!”“早就听说了,是大都里大大官的意思哩!”“什么大大官!”有学子笑道:“是卞沧卞大人的提议,现在广远县试——嘶,怎么说来着?”“试点!”另一名学子道:“就是现在广远县实行看看效果如何,往后啊,咱们大梁每个郡县都会有这样的免费学塾,穷人家的孩子也能读书,能不能考功名是另一回事,但起码认识字,听说以后还会免费教算数、裁缝、木匠什么的,能干得活计就更多哩……”“这个好啊,要是我家那小子要是会认字算账,说不定以后还能当个账房先生!”“这算啥?你们听说最近那个很厉害的河西商队没有?对对,就是那个河西王氏商队,办了商行的那个,下属的那个河西船队正招人呢!就招十四五岁的孩子,不仅教认字读书,还教咋做生意!”“哎呀,做生意虽然赚钱,还是比不得读书长脸,经了商咋子考功名嘛,不就完了……”“没呢没呢,听说大都要颁布政令,说是要放松标准,咱也不知道咋个放松法……”“嗐,总归是有点希望嘛,这世道,管他经商读书还是种地打铁的,能填饱肚子才是最要紧的。”王滇牵着马慢慢往前走,听着路边人的在讨论这些事情,忽然有种奇异的感受,在庙堂之上构建出的那些不甚成熟的想法,一点一滴缓缓渗透落到实处,竟然是这种感觉,忽而又觉得之前在宫中提出那些想法时过于草率过于理想,甚至隐隐有些愧疚。在案牍间轻飘飘地一句话,朱笔在纸上落下的一个字,都可能关乎到无数人的性命,那些他同卞沧同闻宗甚至同梁烨产生争执互不相让的点,或者是彼此退让达成妥协的决策,都是千万黎民百姓的未来。哪怕他再谨慎,他以为的能用到这个时代的东西对大梁来说都太过激进,而他归根结底是个商人,涉及政事不成熟的地方太多,要学习的地方也太多。也许他的离开对梁国来说未必是件坏事。王滇有些悲观地想。“烦请三日后,将这封信交给河西王氏商行底下船队的管事于廊。”王滇将信封交给递信的人,顿了顿,又拿出一封信来。对方捏住了一角,王滇却没松手。“公子?”对方有些疑惑地看向他。王滇盯着信封上“子煜亲启”四个字,从胸腔深处蔓延出一片酸涩难,被梁烨没日没夜追杀时并不觉得如何,可如今真要离开北梁了,他却开始难过。明明这个时代对他来说落后又陌生,梁烨是个糟糕的恋人,大梁是个糟糕国家,但却都让他产生了“离家”这种感觉。明明都烂透了,以后真见不到了却让人无着无落。寒风萧萧,苍色群山绵延,灰暗冷白的天空沉沉压在头顶上,几只寒鸦嘎嘎叫着飞过,船帆被风鼓吹而起的声音厚重又刺耳,船夫嘹亮的吆喝声和船上往来的船客嘈杂声交织在一起,竟有种喧哗而苍凉的寂寞。王滇披着厚重的披风,拢着袖子站在船头,身后热闹朝天的人群仿佛都被静了音,船离岸边越来越远。两日前,楼烦和东辰宣布开战,而那时候,梁烨和那些暗卫还被缠在河西县最北边,很快便失去了踪迹。这几天追来的人少了许多。应该是回去了。王滇捏紧了袖子中的那封最后也没能交出去的信,在寒风中满意地扯了扯嘴角。这才是他喜欢的那个梁烨,就该这样果决冷酷。他拿出那封信,随手扔进了水里,垂眼看着信封被水浸透,拍了拍手,潇洒的转身离开。“驾!”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庞大的船只已然离岸好一段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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