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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第1页)

“大人——”城楼底下守卫忽然高声喊道:“城外有一群自南赵游学归来的书生想进城,是否放行?”“疫病横行,城门早已关闭,让他们走!”百里承安身后的人不满道:“这点小事也要来烦扰大人!”城门底下传来了争执声。“大人!我们是河西郡广远县长霖书院的学生!听闻河西郡有难特意赶回来相助,我等不少都通于医术,更有擅于治水者,还望大人放我们进城!”底下有人大声喊。“一群未曾科考有功名的毛头小子也敢来充大头。”身后之人道:“大人,我这就让人赶他们走!”“慢着。”百里承安抬了抬手,“龙骧,放他们进城。”“南赵东辰如今都在改革科举,不拘一格招揽人才,难道我梁国就如此短视!大难当前还要闭门造车固步自封吗!?”有书生站在马车上慷慨激昂朗声道:“大人!您莫不是怕我们进城抢了您的功劳!您放心,我等绝不居功!”百里承安笑了笑。“大人!”龙骧不赞同地看向百里承安。“少年人一腔热血,是我大梁之幸。”百里承安道:“去吧,顺便问问那书生叫什么名字。”龙骧只好下了城楼,没多久,方才那书生仰起头来,冲城楼上的身影遥遥行礼,紧接着高声喊道:“学生河西郡广远县长霖书院,荀阳荀叔濯!”“敢问这位大人,城墙上的那位大人是——”有学生进门时好奇地问。“那位乃是当朝礼部侍郎,百里承安大人。”龙骧道。这群自视甚高的学生们瞬间炸开了锅。“可是年仅十四岁便连中三元的文彬公子!?”有学生瞬间激动起来,“我曾拜读过他的长安策!针砭时弊,洋洋洒洒,旷世杰作!”“那可是当年六公子之首……不世出的天才……”“百里大人竟然在南远县!”“……我朝最年轻的尚书郎……未来的宰辅之材……”对于读书人而言,百里承安已不仅是百里承安,更像是一个遥不可及但又近在眼前的榜样和理想,没有读书人不想成为百里承安那样的天才,可惜天才注定凤毛麟角。百里承安听着他们热切的议论声心如止水,他搭在城墙上的手指轻轻点着粗粝的石面,看向远处的苍穹,数不清的星子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却又连接成了一片浩瀚银河。自南远县延伸向北千余里,便是大都。王滇躺在床上枕着胳膊,透过大开的窗户看着黑漆漆露不出半颗星星的天,心情沉闷。胸也闷。梁烨半边身子都霸道地压在他身上,热烘烘的仿佛块烧碳,脸贴在他颈窝里一呼一吸十分有规律——睡得十分安详。刚开始他试图跟梁烨解释,两个大男人睡一张床应该保持礼貌且美观的距离,但他忘了梁烨这个神经病是不会跟他讲道理的,这个王八蛋只会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睡觉。”梁烨不悦地拍了拍他的腰,“你的呼吸不平稳,吵到朕了。”王滇额头的青筋狠狠蹦了蹦,“你想压死我么?”梁烨打了个哈欠,脑袋搁在他颈窝了蹭了蹭,“你蛊虫游到脖子这里了,朕帮你把它咬出来。”“什——等等!”王滇一惊,赶紧捂住他跃跃欲试的血盆大口,“你脑残吗咬出来!你怎么不干脆咬死我!”梁烨笑得浑身都在抖,“朕吓你的,脑残是什么?”“夸你聪明。”王滇心累地撒开手,费劲巴拉地把他推开,转身背对着他闭上眼睛,企图麻痹自己。就当养了只疯狗,人怎么能跟狗一般见识,不要跟狗较真……等他好不同意念叨出一点困意来,后背忽然贴上了个结实滚烫的胸膛,梁烨跟狗熊抱木头一样把他扒拉进怀里,固执地把鼻子放在里他后颈最近的地方,才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心满意足道:“你也挺脑残的。”“咳咳咳!”王滇被自己呛了一下。“朕从小到大从未看过奏折,如今为你破例。”梁烨大概被自己感动得不行,颇为感慨道:“也就是仗着朕宠爱你。”王滇觉得自己确实是个脑残,他在黑暗中被梁烨这几句略带无奈的话给雷得外焦里嫩,逐渐惊恐,“梁烨,你是不是喜欢男人?”梁烨抱着他啧了一声,冷笑道:“朕非断袖,收起你那肮脏的心思。”王滇抽了抽嘴角,忐忑不安地勉强放下心来,“那就好。”黏糊点……就黏糊点吧,反正是另一个自己,抱着就跟左手摸右手差不多——个屁!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细小的灰尘在光里沉浮,王滇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腿上传来了某种奇异的触感。梁烨身心舒畅地睁开眼睛,还故意往他身上蹭了一下,骄傲道:“羡慕吧?让朕看看你有没有——”话还没说完手就要往他裤子里伸。“我操!”王滇连滚带爬从床上蹦了下来,第一次自己穿中衣和外袍如此迅速流畅。梁烨在床上支着头好整以暇地盯着他笑。王滇穿好衣服愤怒地拂袖而去。充恒从窗户外面抱着剑倒挂下来,“主子,昨晚睡得好吗?”“好。”梁烨拖长了声音,“朕从未睡得如此安稳畅快。”“但王滇好像生气了。”充恒有点担心,“主子,你不要太过分,把人欺负跑了。”“他跑不了。”梁烨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去应苏坊吃早点。”这是王滇第一次见到古代真实的坊市,长街十里,酒肆食铺,车水马龙,挑着担子吆喝叫卖的小贩,招揽生意的商人老板,领着孩子出来吃饭的妇人,成群结队匆忙上学的少年,连空气里都弥漫着炊烟和油炸小食的香气。挤挤攘攘,匆匆忙忙,却又生动鲜活,好不热闹。他低头去看脚下光滑的青石板,对旁边的梁烨道:“梁国建都已有百年,大都是最繁华的城市,如今人口愈多,扩建是迟早的事情。”梁烨抬手按了按他脸上的面具,“你这张新脸不好看,太丑了,还是原本的好看,俊美无双。”“自夸也要有个限度。”王滇抽了抽嘴角,抬头看向街边的摊子,“你可知商人如今赋税几何?”梁烨瘫着脸盯着他,“带你出来是吃饭的,不是微服私访。”“税赋是充实国库的根本,民富才能国强。”王滇皱着眉道:“过重或者过轻的税赋都不利于国家长久的发展,不过现在的梁国还是以农业为根本,跟发展商业比起来,先提高粮食的产量才是重点,等以后或许可以改革科考,搜罗一些精通农务的专家上来——唔!”梁烨往他嘴里塞了个软糯清甜的东西,他下意识地咬了一口,还挺好吃。“甜吗?”梁烨问他。“还行。”王滇舔了舔嘴唇上的渣。梁烨挑了挑眉,把剩下的一半塞进自己嘴里,嫌弃道:“难吃。”“真不讲究。”王滇话音未落,飞快地往旁边一躲,“休想抹我袖子上,你又不是没带帕子!”梁烨捻了捻指腹上的碎沫,高冷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王滇懒得搭理他,接着就被旁边摊子上的玉石吸引了目光。“哎哟公子,您这眼光好,这可是上等的羊脂玉,您瞧瞧。”老板殷勤地递上块玉佩来给他看。王滇接过来上手摸了摸,在太阳光底下看了两眼,笑着给他放了回去,“不用了。”“你倒是好心,一个骗子——”梁烨冷冷看了那老板一眼。“让开!都让开!”暴躁的吼声混着马蹄声和人群的尖叫声打断了他的话。“惊马了!惊马了!快让开!”有人大声喊叫。王滇被梁烨扯了一把,他循声望去,就看见一个十六七岁的红衣少年骑着匹黑鬃烈马在街上横冲直撞,一边试图拽停马一边朝街上的人大喊:“快让开!”“小公子!”旁边的仆妇忽然尖叫了一声:“快回来!”一个五六岁穿着贵气的小娃娃低头捡起地上的长命锁,呆愣愣地看着忽然靠近地庞然大物。死死拽着缰绳的少年瞳孔骤然放大。“充恒!”梁烨皱眉出声。王滇猛地冲了上去,一把将那小孩儿抄了起来滚到了街边,马蹄擦着他的侧脸过去,重重踏在了青石板上,充恒的剑刺穿了马脖子,黑马连同那红衣少年齐齐摔倒在地。整条长街有刹那的寂静。小孩儿趴在王滇身上哇得一声哭了出来,人声瞬间鼎沸。“小公子!”那仆妇惊魂未定地冲到了王滇面前,一把将小娃娃夺进了怀里,确认他没有受伤之后,顿时长舒了口气,看都没看王滇一眼,抱着小孩儿就跑进了人群里。“哎——”王滇喊了她一声,结果人已经不见了,他看着手里的长命锁叹了口气。“我的疾风!”那红衣少年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在他耳朵边上响起,紧接着十几个仆从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公子!公子!祖宗哎!”“谁准你杀了本公子的疾风!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力气才买到它的吗!”红衣少年从地上爬起来,愤怒地看向充恒。充恒道:“闹市纵马,照律当打五十大板。”红衣少年怒火中烧,“你知道我义父是谁吗!你知道我是谁吗!竟敢打我板子!”说着竟想抬脚踹他,充恒轻松一闪,抬脚踹在他小腿上,少年吃痛跪到了地上,周围的小厮见状要冲上来,充恒剑鞘一抬打在他肩膀上,抵住了他的脖子,冷声道:“我管你是谁。”他跟着主子横行霸道多年,就没见过比他主子更混账的。“主子,怎么处置——”充恒转头去请示,结果发现他主子正面色不虞地站在王滇面前,很显然是没空搭理他。王滇把长命锁往他手里一塞,看了看蹭破的手掌,里面还混着点沙石尘土,血淋淋的看着就脏,想找点清水来冲一下,结果刚抬头就对上了梁烨阴沉的目光。“……我没事。”王滇被他看得莫名心虚,“就蹭破了点皮。”话音未落,一阵锥心蚀骨的疼痛忽然自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梁烨,站都站不稳,“你又……犯什么病?”“朕的东西,”梁烨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谁准你自作主张弄破的?”王滇往前踉跄了一下,跌坐在了地上,他疼得脑子有些混沌,“什么叫……你的东西?”“你是朕找到的宝物。”梁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底没有丝毫感情,“宝物就该干干净净,顺从听话,懂么?以后别擅作主张,惹朕不高兴。”“我操你大爷……”王滇眼前一黑。第19章回宫等梁烨把昏过去的王滇扛起来的时候,充恒终于逮住机会,“主子,这人怎么处置?”“随意。”梁烨没心思管闲事。“你凭什么处置我!我义父可是太皇太后跟前的杨大监!”那红衣少年跪在地上大声吼,想站起来又被充恒一剑压趴下,周围一群小厮想上前救人又畏惧抵在那少年脖子上的剑。有个年长的小厮好声好气道:“这位侠士,还请您手下留情,这位是杨大监的义子杨无咎,小公子年轻不懂事,您高抬贵手,就算看在杨大监的面子上……”“哦?”正准备走的梁烨忽然转头,“有点意思,充恒,绑了带走。”“是!”充恒对着杨无咎狞笑道:“原来是阉狗的小狗崽子,这就断了你的根送你进宫和你爹作伴。”杨无咎惊恐地嚎了一声。——王滇清醒过来的时候,梁烨正拿着他的手掌往上面涂药膏,他垂着眼睛涂得极其认真,甚至还贴心地吹了吹,见他睁眼,冲他笑道:“醒了?”王滇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在这次蛊虫发作之前,他还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跟梁烨的关系有所缓和,毕竟同生共死之后,多少能有点战友情谊,就算不是朋友,勉强也能算得上是合作伙伴,而梁烨丝毫没有边界感的亲昵举动更是给了他两个人已经可以和睦共处的错觉。但事实证明永远不要试图跟一个喜怒无常的疯子共情。而且这疯子还是个封建糟粕的集大成者。“朕问过大夫了,不会留疤。”梁烨摸了摸他左手背上的那道疤,看他的目光像是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藏品。王滇想起他说的宝物就一阵心梗,合着搞了半天他在这疯子眼里就是件东西,他把手抽走,有点费劲地从床上坐起来,蛊虫发作之后的虚脱感让他烦躁,使劲揉了揉胀痛的眉心,“杨无咎呢?”“咦,你都听见了?”梁烨惊讶道。“我是疼昏了不是死了,他嚎那么大声当然能听见。”王滇有气无力道:“你打算怎么处置他?”“剐成肉片送给杨满涮汤喝。”梁烨捏起他的手腕晃了晃,笑吟吟道:“你这双手还没剐过人吧,朕教你。”“……杨满是宦官,古人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收了杨无咎做义子就是为了延续香火。”王滇低声道:“杨无咎杀了太可惜,完全可以用来钳制杨满。”“他没了这个义子还可以再收另一个。”梁烨哼笑了一声,继而笑意微敛,“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那你可有娶妻生子?”王滇扯了扯嘴角,“若有你打算如何?”梁烨漆黑的眸子沉沉地盯着他良久,脸上忽然洋溢出了个灿烂的笑容,“朕自然要厚待他们。”王滇点头道:“那我就先替我那一妻三妾四儿五女谢过陛下。”陛下的脸色一阵扭曲,“哦?那他们现在何处?”“我当然不能告诉陛下,免得你把他们活剐了送我涮汤喝。”王滇叹了口气,重新躺回床上闭目养神。梁烨贴在他耳边阴恻恻笑道:“朕生平最恨别人欺骗,你最好真有娇妻美妾儿女成群,否则——”王滇闭着眼睛也笑,“放心,我敢对天发誓绝对没骗你,否则就让我直接从这个世上消失。”那可真是求之不得。梁烨冷冷看了他一眼,拂袖而去。王滇睁开眼睛,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梁烨把他当成件自己的东西,占有欲偏执又诡异,那他偏偏要告诉他自己还属于别人,在人际关系中拥有其他不可替代的角色和标签,这“别人”他就是上天入地都找不到,这疯子怕是抓心挠肝气到抓狂。活该。“朕不信。”梁烨蹲在屋顶上,看着院子里被晒成死狗一样的杨无咎,“我之前让你查过王滇?”“查过,什么都没查出来。”充恒苦哈哈地陪他一起蹲在屋顶晒太阳,“就跟忽然凭空冒出来一样,主子,你之前不是说查不出来无所谓吗?”梁烨神色阴沉,“再去查,看看他有没有妻儿。”“那如果有的话……”充恒看着他不耐烦的脸色讪讪闭嘴,“属下明白。”他对梁烨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带来朕亲自动手。”梁烨垂下眼睛看着从屋里走出来的王滇,轻声道:“他只能是朕的东西。”“那要是没有呢?”充恒不太确定道:“我看他发誓挺随便的。”“朕就让他生不如死。”王滇的注意力正放在杨无咎身上,之前一片慌乱中他没怎么看清,现下细看却发现这少年剑眉星目生得极好,天生带着股不服输的倔强桀骜,见到他狠狠瞪道:“有本事你们就杀了我!我义父一定会替我报仇的!”“小孩子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王滇蹲下来把茶杯递到他嘴边,“喝口水。”杨无咎浑身被绑得结结实实在太阳底下晒了半天,正是口干舌燥的时候,他警惕地看着王滇,“我不喝,你万一在里面下了毒呢!”王滇自己喝了一口,又递到他嘴边,杨无咎便迫不及待地大口喝了起来,没一会儿茶杯就见了底。“还喝吗?”王滇问。杨无咎喝完水就不认账了,梗着脖子骂道:“有本事你们就晒死我!”“这激将法稀碎。”王滇在他身边找了个阴凉地盘腿坐了下来,“小子,今年多大了?”“十六!”杨无咎没好气道。十六也就是个刚上高中的小屁孩,王滇心里有了数,“闹事纵马是你不对,但马惊了你也办法,那小孩儿太小还不知道躲,只能杀了你的马。”杨无咎脸色一垮,“我的疾风平时很乖的,都是那些贱民大呼小叫才让它受惊!”“哎,这话不对,众生平等,没高低贵贱之分,轻贱他人之人必自贱。”王滇不赞同道。“呸!你们说得好听,背地里还不是骂我义父是阉人阉狗!道貌岸然!”杨无咎愤愤不平道。“如果不是被逼无奈,我觉得也没有人心甘情愿进宫当太监。”王滇道:“你义父如今能成为太皇太后身边的大监,定然付出了比常人更加艰辛的努力,大约是他其余方面太过优秀,所以人们只能借身体的残缺来攻击他。”杨无咎听得恍惚,兀地眼眶一红,“我义父是个好人,可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他,义父知道了一定很开心。”屋顶上的充恒听得目瞪口呆,“原来马屁还能拍得这么迂回曲折。”梁烨若有所思地看着王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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