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小说

第24章（第1页）

　　药味苦得呛鼻，白玉碗中满满承放着黑乎乎的汤药，在空气中氤氲出缕缕热气。　　秦玥抱着肚子坐在塌上，红着眼眶，倔强地瞧着眼前黑脸的楚霄。　　楚霄只将药碗端过来，“喝了。”　　秦玥又委屈又恼怒，一腔烦躁，鼻头酸得发痛。他生出一股邪火来，把药碗狠狠一推：“不喝！”　　热汤淋漓了楚霄一手，烫得发红，地板上也沾上了黏黏糊糊的药渣。　　楚霄蹙眉，只接过下人递来的帕子，揩了手，又侧首命道：“再热一碗来。”　　他冷冷对着秦玥，威胁道：“待会儿乖乖喝药，我已让人备下蜜饯了。”　　“若是待会儿不喝，便罚喝一碗，没有蜜饯。”　　他顿了顿，又补道：“要是执意不肯喝，那便不许你再到处走动，只准在院里散步。”　　秦玥听了要被关禁足，只扶着微凸的肚子，扑簌簌落下泪来。　　汤药很快热好了，楚霄瞧他哭了，声音缓和了些许：“喝药。”　　秦玥吸了吸鼻子，抽噎着接过药碗，含泪喝了半碗，苦得直咳嗽。　　楚霄瞧着还剩大半碗的药，只道：“喝光。”　　秦玥只得忍着难受，含泪皱眉，拿起药碗喝了个见底。苦味从喉咙里翻滚出来，委屈的泪和生理反应的泪杂在一起，喝进去满满一碗药水，肚子又涨得难受。秦玥挺着身子，摸了摸有些撑的小腹，呼出一口热气。　　楚霄见他听话喝光了，神色也柔了下来。小厮这时已将蜜饯捧了来，楚霄捻起一颗，揽过秦玥，只逗他：“啊——”　　秦玥忍着满腔苦涩，别过头去。　　楚霄笑颜发硬，蜜饯举在空中，迟迟放不下。　　夏初，午后的风拂着团团繁花，一派轻柔。秦玥每每会睡个大懒，今日却怎么也睡不着，身子燥热不适。他翻身起来，要到花园去散散步。孕期多走动是好事，教养嬷嬷也不敢拦着，只是看管得更严了些。　　七八个嬷嬷婢女，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压得秦玥觉得闷得慌。　　行过偏房外，却听见很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低泣声、叱骂声……吵闹得很。　　秦玥不由驻足，踮脚向偏房院内看，好奇是什么事情。嬷嬷赶紧拉住秦玥，委婉劝道：“少夫人，快些走吧。”　　秦玥只置若罔闻，依旧向着院内探去，却见——来来往往的小厮收拾东西，黄衫又换回了来时的衣裳，低头哭着。他那三叔该是来接他走的，看着恼火极了，嘴里喋喋不休地怒骂，时不时还踹他一两脚。　　一阵清风吹来，鬓边的碎发随风摇摆，卷来些凉意。秦玥抿了抿下唇，低垂下眼，默然走了。　　嬷嬷领他到了后花园，满院繁花似锦，牡丹斗艳、海棠似雪，秦玥只扫了一眼，抬了抬娇艳的花朵，蓦然开口道：“他会去哪里？”　　“什、什么……”　　“他会去哪里，又会嫁给谁……”　　湛湛晴空，飞云片片。秦玥抬眼望去，不知在看哪里，又不知在想什么。他的手，却张开手掌，缓缓将花朵包裹，逐渐用力。最终，摧折下，一地零落的残红。　　……　　这般仔细地养着胎，秦玥肚子倒是长得快，就是身上不长肉。　　楚氏瞧着他轮廓日渐分明的下巴颏，愈发心焦。清晨，楚氏便领着秦玥去向赵氏请安。这本是家规里“晨昏定省”的规矩，从前楚氏不追究，可赵氏却持家甚严，不得违背。　　楚氏向赵氏奉茶，明前龙井泡在薄胎白玉瓷盖碗中，茶香四溢。赵氏揭开茶盖，满意地品了几口香茗，颜色和悦不少。　　楚氏赶忙道：“婆母，这是玥儿亲手泡的茶呢。”　　秦玥顿时一脸懵，木讷地站着，也不知该说什么。　　赵氏这才抬眼，将秦玥打量了一番：“嗯，瞧着肚子又大了不少。”　　“是是，只身上不长肉，饭菜总是吐，每日也吃不进去多少……”　　“不若——”　　楚氏又抬眼，观了观赵氏神色：“不若，请几个洋厨子来，府上也换换口味！”　　“放肆！”赵氏眉头一蹙，将茶碗猛搁在桌案上。她当是秦玥闹着要换胃口，撺掇楚氏来说情，便将冷目刺向秦玥，斥道：“为着这一口吃的，来来回回折腾了月余！天南地北的珍馐美味你也闹着不肯吃，现如今又要去换什么洋厨子！乌烟瘴气！”　　秦玥莫名被劈头盖脸训了一通，委屈得很，只红着眼眶小声辩解：“我没有……”　　楚氏见风头不对，赶忙向着赵氏求道：“玥儿从小是那边长大的，难说西洋菜更合口味些……”　　“住嘴！”　　话音未闭，赵氏便呵了一声。她瞧着秦玥，愈发不解气：“哪有那么娇气，为着肚子里的，再怎么着也能忍着多吃几口…我看你就是不想生！”　　秦玥鼻梁酸涩的要命，心里委屈至极。被这般接二连三地骂，抑郁已久的情绪又窜出几丈高的气焰来。他忽大喊一声：“是！我就是不想生！”　　吼罢，两行珠泪顺着腮边滑落，他转身就奋奋往外跑去。　　“你！”　　赵氏气得头晕目眩，楚氏一时两边头大，赶紧差人去追秦玥，万万别出了事；又赶忙上前给赵氏顺气、拍背。　　“这孩子就这性子，您千万别太与他计较啊。”　　赵氏恨恨道：“待头胎平安产下，还要多多教养！这般没规没矩的，岂不是要丢尽我楚家百年清誉！”　　楚氏嘴上连连称是，心头却依旧焦虑不已。　　内眷无事不出门，各房妇子总时不时聚在一起喝茶聊天。楚氏近日来焦虑不已，不由便将心事吐了个干净。有好事的妇人便说道，这秦玥吃不下饭，大抵不是口味，是生的心病！　　二房家的说道：“不想怀、不想生，自然就吃不下了！换多少厨子都无用！”　　三房家的又插口：“这倒也好办，这个年纪的小双儿，都喜欢可开爱爱的小孩子呀！堂嫂堂兄，刚满月的宝宝不也多着呢吗！让他抱一抱，说不定就喜欢小宝宝啦！”　　楚氏听了，觉得是个妙招，当即拍手称好。　　有孕以来，秦玥总爱睡个大午觉。虽说睡得多，却每每睡眠都很浅。某一日午后风暖，窸窣的脚步声接二连三传来，小双儿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睁眼一看，一下子睡意全跑没了影。　　一屋子内眷，老的少的幼的，全笑盈盈地拿着他看。　　秦玥一下子坐直了身子，防备地环视四周。　　楚氏抱来二房家刚满月的小宝宝，笑着向秦玥递过来：“来，玥儿，抱抱。”　　秦玥蹙眉，又烦躁又不明所以。　　楚氏迫他把襁褓中的孩子接了过去：“抱着呀！”　　襁褓中的小孩子，脸蛋又粉又嫩，正咿咿呀呀地吐着口水。楚氏瞧着孩子，直似瞧着秦玥肚子里的孙儿：“你瞧，多可爱。”　　秦玥本睡得好好的，被突然弄醒，还被迫抱着个小孩子，烦得要命。他十分不耐烦地抱着宝宝，脸色也又凶又难看，没一会儿，本乖乖的小宝宝骤然嚎啕大哭，大踢大闹起来。　　秦玥又不会抱孩子，一时间手忙脚乱；众人怕宝宝磕了，楚氏怕秦玥肚子里的宝宝磕了，一时又乱作一团。待奶娘把襁褓接过去，悠悠哄着，乱局偃旗息鼓。　　秦玥坐在塌上，愈发痛恨小孩子，又吵又闹，叽叽喳喳的，真是烦人！　　他有些恼恨地揉了两把肚子，生气之余，脑海中竟然骤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来——　　他的爸爸怀着孕时，是不是也如他讨厌肚子里的宝宝一样，讨厌着自己呢？第31章高中时期的少年回忆恋爱悸动逃跑计划可可闪现　　楚霄傍晚回房，推门而入，就见秦玥抱着肚子，呆愣愣坐在塌上。　　那小模样太过可怜，叫他心不由揪了一下。楚霄凑过身去，吻了吻孕期的眉眼：“怎么了？”　　秦玥迟钝地移过眼，手却默不作声地攥紧了身下的被褥。　　他有些僵硬地环住楚霄的脖颈：“咱们什么时候走？”　　楚霄默了默，抬手抚上秦玥拱起来的小腹：“等他生下来。”　　秦玥咬住下唇，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　　“我不想生……”　　秦玥眼角沁出些眼泪，瘦弱的手臂虚虚搭在隆起的小腹上，看不分明神色。　　楚霄抱住他：“乖一些。生下来就好了。”　　秦玥已无力推开他，任由他拢在怀中。楚霄竟觉出些久违的感觉：“你从前最乖了。”　　从前吗？　　秦玥靠在熟悉又陌生的怀抱里，蓦然想起夏日的小卖铺，坐着喝冰可乐的少年。明明没有过去多少年岁，却又仿佛如风烟一般消逝，缥缈无踪。　　那年，他与楚霄确定了恋爱关系。婚姻或是子嗣，都太久远，那时的他从未想过。　　他只知道，难过时有肩膀可依，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3405年，盛夏未央。　　纤长的手指勾住易拉罐的环扣，在夏日的午后发出脆响。秦玥坐在附中小卖铺的台阶下面，一面喝着可怜，一面笑嘻嘻地看着手机屏幕。他频繁地给恋人换着备注：Dear、Sweetie、honey……　　在自我陶醉，浪费了十来分钟之后，又抓抓脑袋，换成了最普通的：楚霄。　　他还在上学，而对方已然事业有成。　　他发去的消息总是鲜少有秒回的时候。可秦玥还是乐此不疲地发着消息，在界面一个人连刷十几条绿框。　　：在干嘛？　　：哈哈哈你肯定在开会，但我在打游戏！　　：你几点来接我？　　：好想你啊…好想放学……我领你去附中背后的巷子里吃东西！　　：[图片]　　：可乐真好喝　　孤独的人第一次能体会到被爱的滋味，便只想把所有电影中的浪漫都试一边。课桌上，老师还在喋喋不休地讲着课，秦玥却把头转向了窗外。他心不在焉地转着笔，幻想着以后：去远方的旅行，两个人相互依偎；又或是在午夜看一场浪漫的电影，他会靠着爱人坚实的肩。　　因为有了恋人，他像是突然得到了一直渴求的某一种东西。让他觉得心头的某一处缺漏被填满了，终日兴奋不已。　　他喜欢“唯一”这一词，所以他不想让人知道楚霄的存在。　　就像是把爱的东西藏起来，不让人看见。他终于拥有了“独一无二”的东西，一份独属于他的，热烈的爱恋。　　十八岁的风，是轻柔的。　　宋可站在天台的护栏边上，风把洁白的校服吹得鼓鼓的。天边的云朵也绵软，蓝天湛湛。　　他叹了一口气，摸着手上紧紧箍着的婚戒。而后收紧手，握成拳，把婚戒藏起来。　　A市总是多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