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对面策马之人渐渐靠近之后,谢灵瑜微眯着眼睛,望向对方。“无意冲撞殿下,还请殿下恕罪,”裴靖安策马过来时,松开勒住缰绳的双手,做出行礼的举动。谢灵瑜望着对方,神色漠然,片刻后她垂眸望向地上那只野兔。裴靖安见状,立即朗声说道:“这只野兔乃是殿下先射杀的,自然应该归属于殿下。”不管是他刻意讨好还是有意承让,谢灵瑜都没打算客气,她冲着地上灰色野兔微抬了抬下巴,便有一个亲卫立马上前,将野兔捡起来带了回来。谢灵瑜确定了猎物的归属之后,也不废话,直接开口道:“我们走。”显然她并不愿打理裴靖安。至于裴靖安,他骑在马背上,瞧着谢灵瑜待自己的冷漠,竟是早已经习以为常般,只是当他看向谢灵瑜时,心头却还是有种说不出的酸楚。就好像他和谢灵瑜本不该如此。“四郎,”突然一声娇俏的呼声从远处传来,伴随着马蹄踏响声越发靠近。还未来得及离开的谢灵瑜,自然也听出来这个声音的是何人了。昭阳公主从远处便瞧见这道银白色的身影,先前出发的时候,她便早在人群中瞧见了,今日裴靖安穿着的乃是一袭银色猎装,他本就长相出众,如今瞧着当真是面如冠玉,出众的叫人挪不开眼睛。是以当昭阳公主远远瞧见这一道银白色身影时,便再也顾不得其他,便纵马赶来。“见过昭阳公主,”裴靖安瞧见来人竟是昭阳公主,第一反应便是恭敬请安。偏偏昭阳公主瞧见他与自己这般生分,心底虽然瞧见他开心,却也有种说不出的委屈。偏生她还未说话呢,就瞧见一旁的谢灵瑜。先前昭阳公主光顾着看这一道银白身影,并未注意到旁边骑马的是谁,自然在瞧见谢灵瑜时,她竟有些失态追问道:“你们是一直在一起打猎的吗?”谢灵瑜勒着缰绳,冷淡朝她看了一眼,压根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裴靖安脸上露出些许尴尬,正要开口解释,就见一队人马急匆匆朝着这边赶来,显然是昭阳公主的护卫紧随而来了。只是当为首之人到了跟前时,急切关心问道:“公主,您没事吧。”谢灵瑜朝着对方看去,倒是轻嗤的一声笑了起来。原来来者不是旁人,正是昭阳公主的未来驸马卢显,那位传闻中的卢家七郎。此人虽说才干和学问都是平平,长相倒是有几分俊秀,只是这几分俊秀到了裴靖安这等长安城内出了名的俊俏郎君旁边,便宛如萤火之光与日月争辉般,瞬间便被比较了下去。“公主,您怎么样了?”卢显见昭阳公主未回话,又关切的问了一句。只是若当真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不管他如何表现,都是错的。说的每一个字,甚至连呼吸都在这一刻,尽数都错了。昭阳公主望着眼前的卢显,又瞧着对面的裴靖安,这般云泥之别,如何让她能够忍受得了呢。她从出身开始便是公主,即便幼时不算受宠,但也并未被亏待过。以她这样的公主之尊,合该是这世间的郎君任由她挑选才是。可是如今呢。她想要的永远得不到了,但是她不想要的,却偏偏硬要塞给她,更是赶都赶不走。“你瞧着本宫像是有事的模样吗?”昭阳公主冷眼望着卢显。卢显见公主眼底浮起怒气,自是当场请罪:“还请公主恕罪,微臣也只是担忧公主。”可是他刚说完,昭阳公主便毫不客气说道:“本宫不是已经说过,你不要再跟着本宫了。”此刻若不是裴靖安就在边上,昭阳公主还顾念着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不想让裴靖安留下一个她乃是跋扈不讲道理之人的印象,她恨不得立马将卢显赶走。她这般毫不客气,卢显心中自也是十分尴尬。他们两人如今虽然还未正式成婚,赐婚旨意也还未下达,但是圣人早已经定下了这桩婚事。因而卢显才会这般鞍前马后的,跟在昭阳公主的身边,只盼着能够婚前与公主多多培养感情,待婚后方能做到夫妻琴瑟和鸣。况且围场一起打猎之事,便是连信王殿下,都愿意促成他们。所以卢显才会这般殷切的跟前跟后。可谁成想,公主竟是这般厌恶与他。一时间卢显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况且此刻还有外人在呢。谢灵瑜倒是把这些都尽收眼底了,她倒是挺同情这位卢七郎的,毕竟前世这位也是个早逝的命,要不然昭阳公主如何胆敢直接抢走裴靖安。不过堂堂大周朝公主,二嫁不新鲜,但是嫁给自己堂妹的王夫,那可就新鲜过头了。前世谢灵瑜若是说遗憾,未能在昭阳公主这般发疯的时候,听听长安城内是如何讨论这位公主的疯狂行径,倒确实也算是一桩遗憾。而现如今,谢灵瑜热闹也看够了,自然便开口道:“诸位慢聊,本王这便去继续打猎了。”卢七郎见状,赶紧说道:“方才倒是还未曾向殿下请安,还望殿下恕罪。”“卢大人不必这般客气,请安更是不必了,”谢灵瑜轻笑了声。她虽未言明,但是众人倒是都听出了她的意思,无非就是卢显如今虽然身份不够,但跟昭阳公主成亲之后,他便是大周驸马。况且昭阳公主乃是谢灵瑜的堂姐,卢显按照名分上,未来便是谢灵瑜未来的堂姐夫。这请安确实是可以免了的。只是即便谢灵瑜说的如此隐晦,却依旧还是惹怒了昭阳公主。她甚至忍不住朝着裴靖安瞧了过去,想要解释一番,可是众人面前,她又该如何解释呢。如今昭阳公主诸多郁闷,尽数积攒在心头。可是谢灵瑜却完全没有继续闲聊下去的打算,既是告辞的话说过,她便直接带着护卫离开了此处。她一走,昭阳公主心头郁闷倒是散了不少,随后她极其热切的望着裴靖安:“四郎,你怎会孤身一人呢?”“回公主,方才为了追一只野兔,太过心急便不小心落了单,”裴靖安如实说道,口吻自是生疏而又恭谨。昭阳公主一听,心头一动,急急说道:“既是如此,不如四郎你与我们一道围猎。”“多谢公主,但是微臣还是不打扰您与卢大人了,”裴靖安客气推脱。也正是因为这句话,让昭阳公主心头宛如被刀割般。即便之前她还有诸多借口,可是如今裴靖安这一句话,却宛如打碎了她还残存着的一丝丝幻想。当裴靖安也开口告辞时,昭阳公主未出声挽留。她只是静静的看着,看着那道银白色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她的眼前。便宛如她那点可笑的,让人一眼便能看透的幻想,彻底的消失。“公主,要不咱们也还是继续打猎吧,”一旁的卢显倒是十分安分,直到裴靖安的身影彻底消失了,这才小声开口提醒。昭阳公主转头,安静望着卢显。她这般过分的安静,反倒是比方才肆意开口训斥他,还让卢显不安。直到卢显小声问:“公主,您这是瞧什么呢?”他刚说完,昭阳公主却忽地露出了笑容,一时间卢显竟有些看呆了。因为这是昭阳公主,头一回在他面前,露出这般灿烂笑容。“你都看出来了吧,”突然昭阳公主望着他问道。卢显下意识反问:“看出来什么?”但是当他问完之后,他神色便有些僵住,显然他这才意识到昭阳公主所问的是什么。她应该在问,自己看出来,公主喜欢的乃是那位名满长安的裴靖安裴四郎。说实话,卢显自知自己确实是不如那位裴四郎出众,样貌才情确实都不如,但是他也知道陛下只怕是不会将公主指婚给裴靖安的。这点浅显的道理,只怕世人都能懂的。只是他当然也不能说出口,他只是讪讪笑道:“公主,微臣日后定会好生努力的。”可是他说的这句话,却并未得到昭阳公主的任何回应。昭阳公主只是安静策马往前,而她脑海中始终环绕着一个念头。你既是知道,为何不能自己消失呢。挡在她面前的人,都应该消失才是啊。第107章那些可怖的过往,我会亲自为你驱散。第一百零七章谢灵瑜带着护卫回营地时,夕阳西下,半边天空都被染成了漂亮的赤红色,所有马背上都放着丰盛的猎物。她骑在逐羽的马背上,晃悠悠的朝着营地走去。身后的护卫们,虽然并没有大声说笑,但是各个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笑意。直到谢灵瑜骑马出了密林,想要回到营地时,却发现营地附近却是一队又一队的人马,行色匆匆。只是这些人去往的乃是另外一个方向,因此谢灵瑜只是远远的看着这些禁卫军匆匆而过的模样。但是隐隐之间,却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一想到这里,谢灵瑜原本悠然回营地的心情,瞬间一扫而空。她轻轻夹紧马腹,策马准备赶回去,但是当逐羽的速度刚跑起来,不远处一个骑着黑色高头大马的身影正冲着她的方向急急而来。谢灵瑜勒住缰绳之后,对面飞驰而来,转眼便到了她的眼前。“辞安,你为何不待在帐内?”谢灵瑜在萧晏行靠近时,皱着眉头看向他。她的眼睛朝着他的肩头看了过去,因为昨日太医特意叮嘱过,萧晏行肩膀上被黑熊抓到的地方,深可见骨,是以这段时间别说骑马了,便是连一丁点重物都不要拿。要不然这会影响他伤势的恢复。她自也是千叮咛万嘱咐,可是谁成想这会儿居然就看见他策马而来。可是萧晏行在看见她的时候,脸上却是有种明显松了一口气。谢灵瑜自是十分敏锐的注意到了他的神色,她压低声音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萧晏行并非是一意孤行的性子,若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只怕他也不会这般神色匆匆,着急忙慌的过来。对面的萧晏行因为还骑在马上,两人之间有些距离,他只能点头。谢灵瑜当即便要下马,但是此时先前禁卫军一直前往的那个方向,忽然又有了动静,谢灵瑜抬头看了过去。就见一大队禁卫军浩浩荡荡而来,而待那队人越走越近时,谢灵瑜这才发现为首之人,竟是信王和昭阳公主,不过他们二人本就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这般一同出现,并不会让人觉得奇怪。只是谢灵瑜将视线落在后面的时候,却发现中间有几个人似乎抬着什么。“先前有人来禀告,围场上有人意外坠马。”萧晏行压低声音,对谢灵瑜说道。谢灵瑜瞬间瞪大双眸,但她也是在这一刻明白,为何萧晏行会如此紧张。想来是回来禀告之人并未说清楚,究竟是谁出了事情。又或者是萧晏行如今身份并不高,因而他得到消息的时候,也只是听了只言片语而已,所以他才会不顾自己的伤势,急匆匆找了出来。他是想要亲眼确认,她是平安着的。“放心,我如今不是好好在此呢,”谢灵瑜抬头看向萧晏行,眉眼见浮起浅浅的温柔,柔声安慰道。但是说完这句话后,她又说道:“我们现在过去看看。”“好,”萧晏行点头。随后两人策马直奔着营地飞奔而去,身后的护卫们也紧急跟了上来,众人虽然什么都不知晓,但是也敏锐的察觉到应该是今日围猎又出事了。待他们到了营地上时,信王和昭阳公主也正好回来了。只是信王率先下马之后,便立马走向昭阳公主的马前面,伸手将她扶了下来。待谢灵瑜赶到时候,便听到昭阳公主低低的啜泣之声,竟是在哭。她正疑惑的看向昭阳公主,既是有人意外坠马,为何昭阳公主会这般模样?不等她细想,便瞧见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赶了过来,只听对方一路扑向身后的士兵,大喊道:“七郎,七郎。”谢灵瑜抬头看过去,就见那几个士兵抬着担架,此刻被放了下来。而那人扑了上去之后,一把掀开了盖在了担架上的布,随后露出了下面一张早已经没了生气,甚至还有些血肉模糊,支离破碎的一张脸。可是谢灵瑜还是一眼认出了已经破碎的脸。是卢显卢七郎。而此时扑在卢显身上悲痛欲绝的人,自然便是卢显的父亲卢大人。“七郎,七郎你醒醒,醒醒,你这般为父如何与你阿娘交代啊,”老卢大人此刻趴在幼子身上,声音凄厉而悲楚。原本信王正扶着昭阳公主,此刻见状,他缓缓走过去,低声道:“卢大人,还请节哀顺变啊。”信王谢陵不说话还好,此时他刚一开口,卢大人便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昭阳公主,悲痛问道:“公主殿下,还请您如实告诉我,七郎究竟是为何出事?”此话一说,周围瞬间安静了一瞬。那边昭阳公主低低的啜泣声,也在这一刻一下顿住了。谢陵眼底闪过一丝恼火,却还是赖着性子,低声劝说道:“卢大人,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属是意外,七郎是因为马惊之后,不甚落马被踩踏,这才出了意外的。”这言下之意自然就是,这些都是意外。自然是与任何人都无关的。卢大人此刻却痛苦道:“我家七郎骑射虽不说百步穿杨,但也是自小便学的,为何会坠马而亡,为何会这般。”“昭阳她也受了不少的惊吓,我寻到他们的时候,她还一直惊魂未定,不如待会我让护卫亲口告诉你,事情的原委,”谢陵低声说道。谁知信王这话刚说完,原本站着的昭阳公主,竟摇摇欲坠,一下昏倒瘫软在了地上。见状,信王再也顾不得其他,赶忙上前一把抱起昭阳公主,大吼喊道:“太医,快宣太医。”顷刻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突然昏倒的昭阳公主吸引。信王抱着昭阳公主,径直离开之后,身侧护卫有人赶紧去找太医,有人跟了上去,而留下来的人都是不相干的禁卫军,并非是跟随昭阳公主和卢显一起去打猎的亲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