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这等轻浮浪荡的话,可全然不像是萧晏行会说出来的。“松手,别叫人瞧见你跟家中侍女拉拉扯扯,”谢灵瑜冷哼了声。谁知萧晏行竟没松开她,反而是拉着她的手继续往前疾行,不知走了多久之后,他竟是直接推开了一道院门。当她被拉着走了进去的时候,整个人一下震在了原地。因为她竟看到了长安的那个小院,与永宁王府一墙之隔,他们曾经在那里相处了很多个日日夜夜,亲密无间。就连墙角摆放着的瓦罐,都与那个小院一模一样。谢灵瑜原本还气恼他方才所说的话,可是这一刻却又愣住,不知该说什么。“这是你如今所住的地方?”谢灵瑜轻声问道。萧晏行点头。还没等她再说话,就见屋内出来了人,原本清丰听着外面动静,还奇怪说道:“郎君,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可当他瞧见一脸侍女装扮的谢灵瑜,他也有些惊呆了。“殿下,您来了,”但是清丰格外机敏,迅速给谢灵瑜行礼。随后他看向萧晏行,就见自家郎君淡淡吩咐:“你先去备茶吧。”说完,他便拉着谢灵瑜的手,走进了正房。清丰站在原地,视线盯着他们牵着的手掌看了许久,直到他们走了屋内之后,他才没忍住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自家郎君这两年过的什么日子,清丰最是了解不过的。如今殿下不仅来了扬州,眼看着还是要与郎君和好了,这样好的事情如何让清丰不想要笑。进了房中的谢灵瑜也没再废话,她直接掏出了先前的纸条,递给萧晏行:“看看。”萧晏行接过纸条,低头读了起来。待他读完之后,却直接抬眸望着谢灵瑜:“殿下不可去。”但是谢灵瑜却说:“这个约,我打算赴。”“殿下是从何处得到这个纸条的?倘若你连对方是谁都不知,又岂能轻易相信他,”萧晏行微蹙着眉头,显然是极其不赞同谢灵瑜的想法。可是谢灵瑜却看着他,浓郁而纤长的眼睫朝他眨了下,直到她坚定说道:“我相信的不是此人,而是你。”萧晏行怔住。“我是要去赴约,但是我手底下带来的护卫,虽各个骁勇善战,但是功夫却都不如你,所以我想要你在暗中保护我,这样我也可以安心赴约。”谢灵瑜之所以第一时间找萧晏行,也是出于这个目的。这人藏头露尾的行事,到时候见面他定然也会事先观察周围。此人在信上说过,到时候允许谢灵瑜带上贴身护卫,但是不能带太多人,要不然他也不会出现的。谢灵瑜思来想去之后,决定带上武忧。她让萧晏行在暗中保护自己,倘若对方真的有所异动,武忧抵挡片刻后,萧晏行便能赶到。谢灵瑜知道萧晏行功夫有多了得,所以她会放心将自己交给他。萧晏行在听到这句话时,心底自然是震颤的。在他们经历了那么多之后,谢灵瑜却依旧还是愿意完全相信他。她甚至愿意将自己的命,交到他的手中。萧晏行深吸一口气,本还想要劝她三思,可是他却又了解她的性子,一旦打定主意,便是任谁都劝不回来的。“好,我陪你一起去。”见他同意了,谢灵瑜反而轻松了下,她甚至还有心思问道:“你猜这人想要同我说什么至关紧要的事情?”“告密。”萧晏行言简意赅。是啊,此人如此大费周章的邀她见面,自然是为了告密。毕竟她的身份何等尊贵,倘若在扬州有能够说一不二的人,那便是谢灵瑜了。所以此人的目的,定然是告密。至于他要告何人或是告何事,那便不得而知了。“既如此,我便先回去准备了,”谢灵瑜说道,就打算离开。正好清丰端着茶点入门:“殿下怎地这般着急要走,我还准备了许多茶点。”谢灵瑜眨了眨眼,正要说话,萧晏行却指了指旁边的桌子:“将茶点摆在这里,你先出去吧。”清丰多机灵一个人,他赶紧摆好茶点,便马不停蹄的离开。萧晏行又去握住谢灵瑜的手,轻声说道:“来都来了,不如吃点茶点再走。”两人在桌旁坐下时,正好窗棂打开,能看见外面的小院。“这处院落是你建的?”谢灵瑜还是忍不住问出口。萧晏行微微嗯了声:“住在这里,好,也不好。”谢灵瑜本想问为何不好,却又默默端起眼前茶盏。但是对面的人却缓缓开口说道:“每次回来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切,我只当自己还在长安,还在你身边,一转身你就会从那个角门出现,叫我辞安。”“但是一旦回过神,就会发现一切全都变了,我曾经经历的宛如黄粱一梦。”这便是最为绝望的事情。明明是真实经历过的,那种陷入骨髓的喜欢,犹还刻在骨头里。但这些拥有的,却又全都失去了。谢灵瑜陷入沉默,但是萧晏行却又说:“我说这些,并无怨怪你的意思,因为我知道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始终是我欺骗了你。”但是……萧晏行又想起徐显对他所说的话,他手中掌握的三千卫未曾参与楚王谋反之事。他岂能告诉谢灵瑜,当年她的父王之所以会身死,是因为他才是参与楚王谋反一事的人,始作俑者也是先永宁王自己。有太多他们未曾经历过的谜底,等待他们解开。*入夜之前,谢灵瑜便穿上了听荷的衣裳,跟着武忧一道出了刺史府的门。她脸上覆了白纱,不时咳嗽了两声。待到了门口的时候,武忧还故意说道:“殿下说了,让你赶紧抓药吃上,免得这脸上的红疹越来越多。”说着,两人便上了马车。只是这次马车由武忧亲自驾驶。虽然武忧并非扬州本地人,但是她来了几日之后,便认真将城内的地图记在脑海之中。况且武忧下午的时候,还到这附近探了探。此处乃是扬州最为热闹的妓院坊市,一整个坊市都是眠花宿柳的生意,便是跟长安的平康坊也差不多。而这一家妓院,乃是那种上等妓馆,并不做迎来送往的生意。只招待最为尊贵的客人,就连每位客人来的时间都不相同,甚至走的门都不同。这全然杜绝了撞上闲杂人等的可能性。因而那些生性喜欢低调的客人,对于这样妓馆最为追捧,况且这里的妓子也是最为漂亮上等的。从马车里钻出来的谢灵瑜,早已经换上了一身不失华贵的黑色圆领长袍,长发竖成高马尾的模样,俨然就是来寻欢作乐的富贵人家小郎君。萧晏行并未同她们一道出发,只怕是早已经潜伏而入了。所以谢灵瑜也并不担心。待到了门口,她敲了敲门,便见门从里面打开,里面看门的乃是个年轻男子,他一瞧见谢灵瑜便客气问道:“可是长安来的谢小郎正是在下,劳烦带路,”谢灵瑜含笑。随后门房客气的将她引了进来,瞧着他这般模样,谢灵瑜便猜测对方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武忧就跟在她的身后,两人一路走到一处房门前。只听周围丝竹声的靡靡之音,不绝于耳,全然不是那等剑拔弩张的告密场景。谢灵瑜也不在意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关子,直到她推开门。“还请您的护卫留在门外,”突然房门里传出一道声音。武忧没想到此人居然敢如此得寸进尺,当即拔出腰间佩刀。但是谢灵瑜却抬起手,她示意武忧冷静。随后她缓缓踏入房中,而让武忧留在门外。只是她走进去并未瞧见有人,只见往里走时有一道屏风,而屏风之后俨然有人。谢灵瑜在屏风的几步之处站定,耐心等着。而屏风之后的人,在确定谢灵瑜当真未曾带人入内,这才现身相见。此人疾步而出,便是双膝落地,直接跪在了谢灵瑜面前。“微臣扬州长史曹天,见过永宁王殿下,”他以头抵地,直接低声呼道。谢灵瑜微垂着眼,淡淡望着他,也并未立刻叫他起身,只是盯着他跪在地上的身影许久,才缓缓说道:“是你。”这倒是也能说得通,为何先前武忧守在门口时,送纸条的人却能轻易靠近。因为此人在扬州府衙也是位高权重之人。这样一来,他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纸条送到武忧手里。至于他先前几次直面谢灵瑜,却又不说,反而这般偷偷摸摸,可见他今日要说的事情,必然是至关重要。看来他在纸条上所写的,还真的不是夸大其实。谢灵瑜在见到他时,原本一直吊着的心,反而放松了下来。最起码她现在能确定,对方让她来,不是为了设下圈套杀她的。“你在信中说有至关重要的事情,要当面告知本王,”谢灵瑜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轻声说道:“现在本王在此,你可以说了。”曹天匍匐跪在地上,整个人姿态极为谦恭。而在谢灵瑜说完之后,他才缓缓抬头,说道:“殿下,下官这般费尽周章见您,只因此事太过骇人,以至下官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仰仗殿下决断。”谢灵瑜望着他,安静而耐心听着。直到曹天说道:“下官要说之事便是,扬州水匪屡剿不灭,乃是因为本州刺史魏安大人养寇自重。”第142章牝鸡司晨,天将灾祸,以清君侧,天下大吉。第一百四十二章雕梁画栋的屋内,本已是极尽温柔奢靡,毕竟这乃是天下最富之地扬州最上等的妓馆,可是本应该萦绕着靡靡之音的房间内,却是安静的可怕。在曹天说完这句话后,谢灵瑜垂眸看着他,眼底还勉强能保持住冷静。但她心底已然是惊涛骇浪。虽然她对扬州官员并无信任可言,但是魏安能升任扬州刺史,本就是因为他乃是圣人的人,深受圣人信任。结果偏偏是这样的人,居然胆敢玩养寇自重的把戏。谢灵瑜却并未着急询问,她刻意沉默了一段时间,这才缓缓开口:“你可知道,说这样的话,是要有证据。”口说无凭,况且他告密的对象还是一州刺史。所以谢灵瑜也懒得兜圈子,开门见山说道:“将你手中的证据,拿给本王。”先前她见曹天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劲的为魏安打圆场,可见他本就是维护魏安。况且谢灵瑜也透过萧晏行了解到了扬州官场的状况。魏安身为一州刺史,自然是执掌着生杀大权。但是司马宋元友却是并不服气,他仗着自己掌管着军务,手头有人,也暗地里拉拢了不少官员站在自己的这一边。而曹天据她所知,并不是宋元友的人,甚至他更应该称得上是魏安的人。毕竟魏安在带兵支援海陵县的时候,让曹天留守扬州,暂管扬州事务。虽然只是短短几日而已,却也能看得出魏安还是极信任曹天的。结果曹天转头却向谢灵瑜告密。“殿下,魏大人本是对下官有知遇之恩,但是下官食朝廷之禄,更应忠君,”曹天沉声说道,显然他也是在解释为何自己今日会做出此举。谢灵瑜并未说话,只是安静等着。果然曹天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随后他递给谢灵瑜说道:“此乃魏刺史与水匪勾结的证据,下官得到至今,忐忑不安,如今终见殿下,这才敢将证据拿出。”此时谢灵瑜毫不犹豫从他手里,接了过来。待打开之后,发现这乃是一封信,等她细细读完,眉头越皱越紧。这封信上竟是将去岁那次的扬州剿匪计划全盘写在上面了,包括兵马人数,出动船只,还有配置的兵器,就连所携带的箭羽都写得清清楚楚。谢灵瑜看了一眼,上面清楚写着箭羽配置乃是七万有余。还有官兵五千多人。这正好与先前在马球赛上,萧晏行跟她所说的一一对上了。萧晏行说过,扬州去岁剿匪时,动用了七万多支箭羽,但是最终却只余下一万多,另外六万都是在交战时损失了,显然是消耗的太过夸张。如今这封信上面所写的内容,竟与萧晏行所说的正好又对上了。萧晏行定然不会骗她,这封信的内容自也是真的。但是她看了一眼,信上并无落款,她随后冷淡说道:“这封信上并无落款,你又为何断定这封信乃是魏刺史所写。”“殿下有所不知,我在魏刺史手下多年,早已经对他的笔迹一清二楚,这封信上的笔迹乃是魏刺史的。”谢灵瑜却淡然道:“这世间本就是无奇不有,善模仿笔迹者并不罕见,单单只是一封信并不足以定罪。”魏安说到底也是扬州刺史,身份贵重,即便是谢灵瑜都不能轻易处置他。倘若只是靠着一封信,就想让治他的罪,看起来太过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