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大师的工作室就在附近,老头特别享受陪读的这个过程,除非手头有活儿特别忙,一般都亲自来校门口接他们过去吃饭。 早饭、午饭,全都包了。 雷东川自己也喜欢做饭,努力了挺久,好歹抢到了晚上投喂的权利。 他干活利落,一会功夫就收拾好了,带着白子慕回去房间让他休息。 白子慕睡了一整夜,上午的时候在医院也一直躺着没动,这会儿也没什么睡意,坐在那跟他说话:“哥,你下午回学校去呗?我自己在家能行。” 雷东川道:“不用,等你好了我们一块回去。” 白子慕想了想,道:“哦,那你把我书包拿来,我想看看课本,有几道题还没弄明白。” 雷东川起身去给他拿了书包,里面的课本很新,干干净净的,连个卷边的痕迹都没有,要不是封面上写着“白子慕”三个字,简直就像是刚发到手的。 白子慕翻了几页,找了一道题开始和雷东川“探讨”。 雷东川成绩在班上排前十,还不错,但是他最得意的却不是这个,而是他以第十名的成绩教出了白子慕这个全年级第一。 外头那些人都不知道,他弟的学习,其实是由他一手包办的。 雷东川心里得意,但是也从不跟外人说,每回听到有人夸奖白子慕学习成绩的时候,心里暗爽。 就像是今天,白子慕半躺在床铺上乖乖听他念题目、分析解题公式,偶尔还会迷茫地抬起头,问一句“为什么啊”……就冲这一句,雷东川一颗心都膨胀起来。 他当着白子慕的面翻看后面的解题答案,认真道:“你等我会,我看完了跟你说。” 白子慕乖乖坐在那,低头玩了一会手指头。 片刻后,雷东川自信地合拢答案,拿了稿纸过来给他讲了一遍:“你看这里,将直线l1的方程与双曲线方程联立,消去y就得到了一个关于x的一元二次方程……” 他说的很认真,白子慕一半时间在听题目,一半时间在数他半垂着的眼睫毛。 雷东川抬头的瞬间,白子慕就会不动声色移开视线,做出一副全神贯注认真学习的模样。 雷东川问他:“懂了吗?” 白子慕点点头,又指了下一道题:“这个也不懂。” 一中午时间俩人做了几页题,雷东川讲对了,白子慕就夸他真棒,讲的不对白子慕就继续问“为什么啊”,直到他哥研究透彻了,才换来一句:“原来是这样,哥,你可真棒。” 雷东川在一声声的夸奖中逐渐迷失自我,飘飘然起来。 不过学习也挺费脑子的,雷东川学到三点左右就已经开始有些吃力了,不过好在他弟也打了哈气,小声说困了想睡觉,雷东川松了口气,合拢书本做出一副轻松模样:“那好,你睡吧,我去客厅待一会,不吵你。” 白子慕揉揉眼睛,问他:“哥,你不睡吗?” 雷东川道:“我还有点事。” 白子慕躺在那闭上眼老老实实睡觉,他吃下的药开始起反应了,眼皮很沉。 雷东川放轻脚步去了外面,先用凉水洗了一把脸清醒了一下,又翻出其他课本自己在那预习了半下午。按照他这么多年的经验,他弟对学习非常执着,即便是生病的时候也从来不会放松,各个学科都会问他题目,他提前看看做个准备肯定没错。 雷东川刚开始觉得头疼,但是看进去了也还好,他做事专注,看书做题不自觉过了很久。 察觉到有些看不清书上字的时候,一抬头,发现已经是傍晚了。 他起来活动了一下,这会儿特别想出去打打球,或者去二叔他们单位打打沙袋,他性格好动,能让他这么长时间待在同一个地方的也就只能是照顾白子慕了。 想起家里小朋友,忍不住就开始琢磨晚上的菜式,平时就挑嘴,一生病更是如此,哄着也吃不下几口饭。 雷东川在厨房选了几样菜,正打算先炖个汤,就听见客厅传来电话铃声。 他怕吵着白子慕,赶忙过去接了电话,话筒那边传来孙小九的声音:“老大,仓库那边出了点事,有人拿了合同过来,说咱们盘下来的地方他们去年就在做,还找了好些人过来想撬门……” 雷东川低声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天晚上,突然来了一帮人。” “吃亏没有?” “没有,那些人闹了一阵,只是把卷帘门弄坏了,其他没敢碰。”孙小九顿了一下,又道:“咱们人多,不过也都记着老大你叮嘱的,没跟他们动手。不过这事我总觉哪里不对劲,老大,你周末要不要来一趟?” 雷东川道:“没打起来就好,这样,等我……”他这边正说着,就听见走廊上有声音,抬眼瞧见白子慕披着衣服走过来,立刻转移了话题故意放大了一点声音:“对,别什么事儿都往家里打电话,我这忙着了,你去找李成默,跟他说一遍,商量好了再跟我说。” 孙小九那边机灵,听出来立刻道:“哎,好好!老大你忙,我先挂了。” 白子慕刚好走过来,瞧见问道:“哥,谁的电话?” 雷东川把话筒放下,淡定道:“还能是谁,孙小九打来的,之前不是商量着想在超市里放一点咱们自己的商品吗,林场那边蜂蜜质量好,李成默他爸又会养蜂,打算上一部分他们家的蜂蜜。” 白子慕问:“什么时候去谈?” 雷东川道:“还早,我打算周末的时候去看一眼。” 白子慕点点头:“我也要去。” 雷东川立刻拒绝:“不行。”他说的太快,自己有点心虚,很快又找补道:“你这病着了,去了我干活都不专心,你听话,待在家里,我就去一下午,等晚上就回来陪你。” 白子慕疑惑道:“我待在爷爷奶奶家也一样啊。” 雷东川过去把他外套帮着穿好,系了扣子道:“不一样,你乖一点,周末晚上等我回来给你做响油鳝糊。” 白子慕仰头看他,雷东川给他系好扣子也没松口,白子慕只能耸肩道:“那好吧。” 周末的时候,白子慕病情有点反复,雷东川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先把人送到了贺大师那边。 贺大师瞧见气得火冒三丈:“我说这两天一打电话不是说补课就说睡了,子慕病了你怎么不跟我说?” 雷东川摸摸鼻尖:“我那不是怕您担心吗。” “你现在怎么不怕了啊?!” “……” 雷东川站在那挨训,但也不敢把自己要去做的事儿说出来,他要是一提,他弟肯定要跟着去。第163章仓储(1) 雷东川站在那老老实实听贺大师教训,能把他弟留下,怎么着都行。 他这边心态很好,白子慕反倒有点急了,想帮他说话,但是一张嘴就先咳了一阵,话都说不清楚。 贺大师心疼,给倒了杯水,“子慕啊,有什么话慢慢说,爷爷在这听着哪。” 白子慕咳得厉害,眼角都带了点湿润,第一句话就是帮他哥解释:“爷爷,不是哥哥不告诉你,是我不让他说的。我前天输液之后本来好了,可能昨天晚上降温,又开始咳嗽……” 贺大师摆摆手:“知道,知道,我不说他就是了!你喝水。”他等白子慕乖乖喝了大半杯温水,这才转头道,“雷小子,快去忙你的吧,人在这我看着了,你忙完了就过来接。” 雷东川点点头,“哎,谢谢贺爷爷。” 贺大师听他说话就忍不住想回怼两句,心想这是他认下的乖孙,别说照顾一天,就是住在这也是理所当然,哪儿轮得到雷东川在那道谢?他看了白子慕一眼,瞧着小孙子安静听话的模样,忍了忍,没跟雷东川一般见识。 他和雷家小子吵吵起来,乖孙又要担心了。 贺大师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心里感慨还是自家小孙儿懂事听话,从小就知道体贴人。 打发走了雷东川,贺大师也不忙着去工作了,带着白子慕去看了他工作室里的宝贝。 工作室里放着一个银亮的金属密码箱,贺大师打开之后,随意拿了里面的宝石原石出来给白子慕看,乐呵呵道:“子慕你瞧这个怎么样?别看现在不起眼,爷爷打算拿它打磨一下,到时候配着剩下那几颗小点的宝石做一套首饰,就是图纸有点难画,是个大活儿。” 白子慕拿在手里,看了看又递还给老人,轻声笑道:“爷爷说是大活儿,那肯定是特别厉害的宝贝,好久没见您打成套的首饰了。” 贺大师叹道:“可不是,这么一套做下来至少得大半年。不过你放心,爷爷留着家底呢,等你以后娶媳妇儿的时候爷爷给你一整套二十八件齐全的首饰头面,就是个天仙,也能给你哄回家来!” 白子慕跟着笑了,轻咳一声道:“爷爷你这么一说,我都不舍得把首饰给人了,自己留着多好。” 贺大师:“傻小子,人比财宝重要,讨了媳妇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你就知道好了。” 白子慕嘴上说是,但是心里却不以为然。 他从小到大都被他哥照顾的很好,实在想不出,比雷东川还好的那个人是什么样子。 想到雷东川,他又忍不住有点走神,看着前面微微拧起眉。 贺大师问道:“子慕,怎么了?” 白子慕摇头,没说什么,但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好像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 雷家村。 雷东川到了村口,就瞧见有人在那等着了,是王大毛。 王大毛瞧见他之后立刻跑过来喊了一声:“老大!” 雷东川一边走一边问:“怎么在这等着了?走,先去超市一趟,把孙小九叫过来说一下昨天的事儿。” 王大毛低声道:“孙小九已经在店里等着了,还有方锦姨,她不知道从哪儿听到的消息,今天一大早就找过来,也是问仓库那边的事……” 雷东川脚步顿了一下,拧眉问:“孙小九说了?” 王大毛立刻道:“没有,老大你没发话,咱们一个字儿也没往外说,方锦姨估计也是听十方镇那边的人说的,知道的不是很清楚。” 雷东川道:“先过去,去了看情况。” “哎。” 雷妈妈等在店里,她坐在柜台一旁的椅子上,面前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茶,对面一脸拘谨站着的正是孙小九。第164章“便衣” 孙小九还在那木讷地劝茶:“姨,您喝口茶,不然一会又要凉了……” 雷妈妈拍了桌子,恼怒道:“喝什么茶,我在这坐一上午,这都是第三杯了!我是来这儿喝茶的?你们一个个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还瞒着,赶紧说实话!” 孙小九吓得一哆嗦,视线往外飘,刚好瞧见外面走进来的两个人,立刻跟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一个箭步就蹿过去了,声音都大了一个度:“老大!” 雷东川进来道:“妈,你别难为他,我不让他们说的,怕您担心。” 雷妈妈气道:“你不说我就不担心了吗?出这么大的事儿,你们也敢瞒着,还打算自己解决不成?” 雷东川道:“哪儿能啊,他们昨天就去派出所报案了。” 雷妈妈看向他,迟疑问:“真的?” 孙小九这次立刻跟着点头,大声说“是”,他是正儿八经去派出所做了笔录的,这话说的底气十足。 雷东川端了茶送到她手边,笑道:“本来就没多大事儿,就是有几个小偷,咱们那边刚设了新库房,估计卸货的时候让人瞧见惦记上了,我回头再跟二叔那边说一声,咱们自己也提高警惕就行了。” 雷妈妈脸色略缓,问道:“那就好,你让他们把事情经过说一遍。” 雷东川抬眼看了孙小九,喊他过来:“小九,你来说,那天晚上怎么瞧见的?” 孙小九过来,老实道:“是这样的,那天晚上我们跟往常一样,留了人值班,后半夜了听见外面有响声,就提……提了灯出去看了下,瞧见了几个来偷东西的人。”他瞧着雷东川的眼色,只说了仓库的情况,“那帮贼跑得特别快,只撬开了卷帘门,都没来得及偷东西,咱们发现的早,好几个人一出去他们害怕了,就跑了。” 雷妈妈道:“瞧见来了几个人没有?” 孙小九想了一下,道:“三四个吧,天太黑了,没看清楚。我们当天就报警了,您别担心,老大跟我们说了,遇到这种事儿肯定第一时间寻求人民警察的帮助。” 周围几个人纷纷点头说是,一脸老实巴交的样子。 雷妈妈看了一圈,知道他们都听雷东川的,打发他们出去,把雷东川叫过来单独叮嘱了几句。 她叹了口气,道:“东川,咱们今年打从年初开始一气儿建了五个仓储库房,这事不小,压的钱也多,这件事你一定要多留意这些。另外也跟他们几个都说说,咱们提高警惕是一回事,真要是遇上了千万别硬碰硬,抢东西的都是些亡命徒,下手黑着了……你们长大了,不能跟小时候一样莽撞,听见没有?” 雷东川走过去给她按了按肩膀,安抚道:“听见了,妈,你也别太操心,仓库的活儿我接过来就能干好,你自己也要多休息,这眼底都黑了。” 雷妈妈拍了拍他手背,叹道:“可不是,忙过这阵就好了,等一切上了正轨,我一定要好好睡个三天三夜。” 雷东川留在那跟她说了一会话,把人劝走了。 等雷妈妈走了之后,他又把孙小九几个人叫了回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孙小九道:“老大,跟刚才说的差不多,但是来的人多,有十来个人,不是本地口音,不知道从哪儿雇来的,那天晚上咱们人少,被他们架在那倒是也没打起来,就是眼睁睁瞧着他们拿扳手和撬棍把大铁门和卷帘门都给砸坏了。” 雷东川:“没碰货?” 孙小九摇头:“没有,邪了门了,门都撬开了,一点东西都没拿。” 雷东川想了片刻,对他道:“走,先去一趟十方镇看看。” 孙小九立刻应了,跟着一起过去一趟,大概是吃了上次的亏,这回雷家村的小子们去了一多半,都跟在雷东川身后。 等到了十方镇,去仓库看的时候,很快就察觉了不对。 仓库新换了一副卷帘门,但是之前被砸坏的还堆放在后院,被一层漆皮布盖着,掀开之后就瞧见被砸成破铜烂铁、皱皱巴巴的卷帘门,之前的铁门更是被卸下来的,有被用老虎钳剪短铁网、扭折门栓的痕迹。 孙小九低声道:“老大,外头铁门相连的院墙也坏了一部分,还在修,只来得及先换了个卷帘门,没以前那个质量好,先凑合着用。” 雷东川蹲下看了一阵,忽然问:“他们没有砸仓库里的东西,也没拿一件?” “没有。” “那他们砸开了门,是想让谁拿?” 孙小九被这句话问得懵了,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试探道:“老大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不敢拿这些,但是也不想咱们好好做生意,故意砸开了门让外头那些真正的小偷瞧见?” 雷东川站起身,嗤了一声道:“十有八九是这样,不伤人,不抢货,玩儿这一手。” 孙小九刚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有些焦虑道:“老大,如果真是这样,那就麻烦了,仓库大门坏了之后只来得及用一些塑料布遮着,这里面放的全是从琴岛市运来的家电,肯定有不少人都瞧见了——” 雷东川摆摆手,问他:“这几天晚上有动静没有?” 孙小九认真回忆了下,迟疑地摇头:“好像没什么动静。” 雷东川看了卷帘门一眼,算了下时间,道:“前几天施工人多,今天让工人都先回去,大门空着别修,晚上留下瞧瞧。” “哎。” * 十方镇,入夜。 后半夜,镇子上一片安静,小地方居民睡得早,到了这个点除了街边的路灯基本没有亮灯的地方。 这些年十方镇经济略有起色,修盖了单位的筒子楼,也规划出了街道,可以容纳车辆经过,几个主路口有路灯,虽然昏黄不怎么亮,但是比起从前的时候已经很好了。 主街上的百川超市占了并排三间铺面大小,光是招牌就足有半层楼高,非常气派。 晚上偶尔有路过的货车,但也只是匆匆经过,并未停留。 有一辆半旧面包车从主路上开下来,一路颠簸着开到了略偏远的一处平房区,这里附近大多是工厂和仓库,汽车经过引起了不远处一家钢管厂的狗吠声,隐隐约约几声之后,等面包车开远了,声音渐渐停歇。 面包车在夜色里停下,靠在路边熄了火。 车上很快下来三个男人,弓着腰趁黑摸到了一家仓库。 其中一个领头的先走,瞧着左右无人之后才挥挥手,让后面两个跟上,压低了声音道:“等会进去,要是瞧见值班的先按住了,把嘴堵上,别动手,捆了放一边就行,抓紧时间搬东西,听见没有?” 后头两个人点头道:“听见了,大哥!” 三个人沿着墙壁摸到大门那,翻墙进去,等瞧见仓库的时候有些惊讶,后面一个人小声问道:“大哥,这仓库够大的啊,你说这仓库里真的有……”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强光手电筒扫射照了过来:“谁在那!” 领头的大哥在前面模糊看到几个身影心里咯噔一下,喊道:“快走!” 他这边已经起了后退的心思,但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弟不知道,还记着他刚才叮嘱的话,加上强光手电一照过来,眼睛都给晃花了,愣是没看清几个人就开始往前冲!三个人发力不同,自己人先撞了自己人一跟头,前头两个小弟被几个人很快按在地上,那领头大哥也被套了个麻袋,三下五除二先反剪了双手,一折一抬,这擒拿抓人的动作太标准,那大哥疼地喊了一声:“……是条子!” 按着他的人“啪”地一声就给了一巴掌,沉下脸道:“瞎喊什么呢?那叫警察同志!” “警,警察同志……” 这话一出口后脑勺又挨了一下,抓他那人依旧不乐意:“你哪只眼看我穿警服了?这是能乱喊的吗!” 领头大哥眼泪都快下来了,他被套在麻袋里压根什么都看不见啊,而且揍人的这位手劲儿也太特么大了,就这两巴掌,他就已经被打得眼冒金星了!他隔着麻袋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喊这位一声“老大”,赶紧跟着喊道:“老大,这位老大松松手,自己人……” 雷东川单手把他拎起来,先搜了一遍他们身上确保没什么武器,这才把麻袋给掀开:“放屁,谁跟你自己人。” 领头大哥借着月光瞧不太真切,还没等仔细看,就一阵天旋地转被雷东川给按地上去了,吃了一嘴泥。 雷东川掐着他后脖颈那,略略用力就听到对方发出呼吸不畅地咝咝声,眯眼问他:“说,谁让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