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唤作张氏,早年丧夫,独自一人拉扯着三个儿子长大,儿子们袭承了丈夫遗志,一个个全去参了军,留得她老婆子一个人在家,守着大儿子的媳妇幼童。还好三个儿子个个都是有出息的,接连封了官,喜报不断传来,她也就常去金华寺,只为求儿子们平安顺利归来,能让一家团聚。可不知是哪一封信开始,再收不到大儿子和二儿子的消息,只有小儿子寄来数量过多的银票,告诉自己又升一级。她是老了,人又没傻,心里已经隐隐感觉到不对,却还是自欺欺人般继续去寺庙寻求心安,便是在这时遇见谢芜盈的。年轻又美貌的少女,多是去隔壁求姻缘,很少像她这样,时不时能看见来求平安,见得多了,便也开始随意闲话几句。直到某一天,她被秘密请入一间禅房。层层帐帘里,坐着位据说十分有权势的贵人。贵人亲自接见,不发一言,便有人为他说清一切要求。只要能将少女有关的一切信息上报,不论何时,皆有五十两银子相送,保她小儿子官途顺利。五十两已经让人震惊,什么叫保她小儿子官途顺利?这摆明了是威胁,她却无可奈何。她老了,唯一的心愿便是能将小孙子抚养成人,见小儿子出人头地。于是她屈服了,想着多攒几个五十两就带着大儿子媳妇孙子小儿子一家人搬去外地,反正拿少女看着便是金枝玉叶,同他们这些普通人有着云泥之别,这些大人物的事,从不是他们这种小人物可以插手的。就这样,她再一次来到裴府,这是几年前新换的接头地点。——谢府门前遥遥一望,谢芜盈却没有想到,裴瑜竟亲自站在门口迎接。他今日穿一件月白色长衫,身姿挺拔如松,容貌俊秀,气质凛然,仿佛天上谪仙一般。谢芜盈暗暗多看了两眼,正准备偷看藩早早等着她来,见了谢芜盈,便急忙将人带入内室,又拿出一些图纸来,虽有许多细节未补足,但基本成型了,就等着谢芜盈拍板,再跟着草图加上别的装饰。谢芜盈惊道:“好快!”章藩道:“多亏您把奖金提得高,大家伙都很积极。不过这次朝廷那边似乎也要得急,据说半月之后就要拿成衣公开竞品呢。”谢芜盈略一思量,又拿过图纸细细看过,从中挑出两张她最满意的,想着若是裴瑜将此衣穿在身上……那人宽肩窄腰,身形高挑优越,应当是极好看的,既然要查案,那便要设计得修身些方便活动,但也不能太修身,反而束手束脚,装饰也不宜太多,但也不能完全没有。朝廷独设寒律司,也必须得与众不同些。谢芜盈当即指出几处待改的地方,章藩拿纸笔一一记下。见他记得认真,谢芜盈忽道:“对了,前些日子我吩咐你赶制的嫁衣,如何了?”章藩愣怔抬头:“嫁衣?什么嫁衣?”他表情迷茫,好似全然不知。谢芜盈垂下头,在心底将章藩的名字划了个大叉。章藩的前面一个名字,同样也被划掉——春花,秋月。“是我记岔了。总之,你先让人照着我的要求改,不用急,明日我会再来。”转眼天色便暗下去,春花秋月被她支走,谢芜盈从锦衣坊的后门溜出来,拐进一家街角香料坊。这家香料坊铺面小,位置又偏,平日里根本不见什么客人,老板在柜台后打瞌睡,谢芜盈走到眼前才察觉,连忙起身接客。少女身着葱白色窄袖旋袄,下身为杏黄色百迭裙,一张小巧的脸清丽温和,脸上带着淡淡笑意,令人亲近。想必是哪家大户人家小姐,怎么会来这种小店,掌柜的受宠若惊,热情道:“您要点什么,虽然我们店比不上那些大店种类繁多,但是用料却丝毫不差,都是我用心亲手制作的。”谢芜盈从怀里拿出装着香灰的手巾,眉眼弯弯。“我要你帮我查这里面用了哪些香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