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说——妞妞其实是郑高峰的种?“不能让黑三走了。你们去把黑三抓回去,我去跟堂爷说。”薛强吩咐了一起的几个小子,自己就一阵风的跑了。既然牵扯上人命,肯定不是招儿他们可以随意处置的。再加上薛郑两家素来是对头,族里上至老下至小,都清楚这事,所以没有人拦薛强。大家都是沉沉的叹了口气,知道这次村里要出大事了。*第二天一大早,薛族长就召集了全村人。本来按理说,他是薛氏一族的族长,管管姓薛的也就罢了,管不到其他人头上。可自打薛庭儴中了秀才后,薛族长在村里的威望就渐渐盖过了郑里正。所以这边一召集,几乎全村的人都来了。甭管是看热闹,还是其他什么,只要人都来了就行。一开始薛族长并没有说别的事,就是将黑三偷上小山头的事说了说,崔寡妇如何哭且不提。郑里正正想为之说几句好话,谁知薛族长的枪口就换地方了。他让薛强等人把昨天的事说了说,期间招儿和高婶都做了证人。听完这些叙述,下面一下子就点燃了。姓郑的说姓薛的诬赖,姓薛的则是反口辩驳,下面吵得一片热乎,几乎没打起来。倒是上首的郑里正,脸色一下子白了。“薛寡妇虽不是咱们薛氏的人,到底她曾经是薛氏的媳妇,后来又跟了青山。一个好好的大活人,不能就这么白死了,你们郑家的要给个明白话。”“对,给我们个明白话!”“太狠了,再怎么样也不能杀人!”“杀人是要砍头的!”下面一众薛姓人群情激奋道。“你想要什么明白话?”郑里正恶狠狠地瞪着薛族长,犹做着困兽之斗。“里正当了这么多年的里正,什么不明白,这明白话还用得着我教?”就在这时,郑高峰突然走了出来,扑通一下跪在场中:“薛叔,你就别为难我爹了,人是我杀的,要去见官,要去砍头都行。”本来高大的汉子,突然一下腰就塌了。田氏哭得死去活来,从旁边扑了上来,说是要杀头就杀她的头,薛寡妇那贱人是她推下去的。可这时候说这些话,不是明摆着袒护,自然是没人信的。“娘,你快回去。人确实是我杀的,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就一时昏了头,她逼我逼得太狠了,我就想着不能让她搅乱了咱家的生活……”“你这个傻孩子啊,什么样的坎儿过不去,用得着去杀人啊……”母子俩抱头痛哭,让人不禁唏嘘感叹。哭了一会儿,田氏突然站了起来,去扑打郑里正。“你说话,你别站这里装死,要不是你……你真是要看见峰子去死?”郑里正怎么去抓她的手都抓不住,他突然一跺脚,喝道:“行了,我给你明白话!”这话是对薛族长说的。*后来,郑高峰没被抓去见官,郑里正的里正之位让了出来。其实彼此都懂其中的意思,薛族长要的不过是里正之位,至于薛寡妇的死,不过是个由头。一个本就招人厌恶的人,死了也就死了,没有人会在意的。事情就以薛族长坐上里正之位为告终。徐县令那边也没有为难,听说是郑里正主动让贤,又知道薛族长乃是薛庭儴的堂爷,这事就这么办下了。事情似乎就这么过去了,可对薛家人来说,才刚刚开始。赵氏首先就受不住了,知道这事的当天就跑去郑家问,妞妞是不是郑高峰的种。别看郑高峰认杀人认得挺快,可对于妞妞是不是他的种,却不肯认。他也算清楚薛寡妇的秉性,既然她敢对薛青山说怀了对方的种,转头再说孩子是他的,他自然是半信半疑的。疑是占多数,可到底最后还是那几分相信起了作用,所以他独独留下了妞妞。甚至在知道孩子被赵氏抱回去,他心里还松了口气。可放过归放过,跟认下是两码事。尤其随着他和薛寡妇的事爆发出来,他婆娘也跟他闹上了,这当头郑高峰也不可能会认下妞妞。郑高峰不承认,赵氏也只能回去了。可回去后看见长得一点也不像薛青山,也不像薛寡妇的妞妞,那股不信还是在其心中发酵。之后赵氏又去郑家闹了一场,却依旧没什么所以然。她开始对妞妞不好了起来,以前是捧在手心怕摔了,现在忽好忽坏的。好的时候,妞妞就是她的亲孙女,不好的时候,妞妞就是个野种。妞妞不过是个半大的奶娃子,能懂什么,每天薛家都是闹腾得乌烟瘴气的。薛老爷子好不容易好了点儿,被一气又病了下来,这次比上次更严重,人都没办法下炕了。可就在这个时候,赵氏偏偏不见了。不光是赵氏,还有薛翠娥,母子俩是一起不见的。最近薛青柏和薛青槐兄弟俩累得不轻,外面要忙,还要侍候老爷子吃喝拉撒。薛老爷子如今动弹不得,这种活儿当儿媳妇的可侍候不了,只能兄弟两个换着来。这日轮到薛青槐,薛青柏则去外面忙了,如今兄弟俩一人换一天,一个在家,一个在外面。招儿本说让两人先歇着,可王记菜行那边实在缺不了人,只能硬扛着。薛青槐实在累得不轻,早上就起来得晚了一些,后来是被妞妞的哭声叫醒的。起来后一看,家里一个人都没,就一老一小,一个还不会走路,一个瘫在炕上动弹不得。妞妞哭得撕心裂肺,薛老爷子也尿炕了,薛青槐忙去把妞妞抱起来,放在一旁的木轿轿里,先给老爷子换被褥。待老爷子重新躺下,他才问娘呢。薛老爷子也不知道老婆子上哪儿去了,眼睛一睁就没见人。他憋了一晚上的尿,想叫儿子,又觉得儿子辛苦,想让他多睡一会儿,哪知妞妞饿醒了。一听孩子哭,他心里就着急,一着急这不就便溺了。老爷子脸窘得通红,含糊地骂着:“不管她,死在外面都别管她。”说是这么说,两个大活人不见了,还是得找。最后还是枕边人了解赵氏,老爷子说莫怕是去找薛青山了。又是薛青山!兄弟俩叫了几个人沿着路找过去,那麻风所不在湖阳乡,而是在安阳乡。想着两个妇道人家脚程慢,就兵分两路,一路赶着车跑快些去麻风所,一路走慢些沿路找。走到天擦黑的时候,找到了赵氏,就赵氏一个人,不见薛翠娥。赵氏满身狼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儿的乞丐婆子,她一见薛青柏就哭着说,薛翠娥被人抢跑了。她和女儿天不亮就出门了,薛翠娥本来不去的,是赵氏死拉活拽硬把她拽出了门。两人也不认识的路,不过赵氏经常找人打听,知道麻风所在安阳乡。安阳乡太远,光靠腿脚至少得走大半天,关键是她们不认路。薛翠娥就提议说叫车,两人就站在路边上等,见车就叫,后来有一辆车把她们拉上了,也说得好好的送她们去安阳乡,哪知走到半路上,那拉车人突然大变脸,将赵氏推下车,把薛翠娥给带走了。这就是赵氏所谓的薛翠娥被抢跑了。也算是抢吧,可能对方本来就是人贩子,也可能对方是临时起意,这一老一少,都是妇道人家,放在坏心人眼里就是大肥肉。至于赵氏,对方可能嫌她又老又脏,浪费米粮,反正也卖不出去,就没要她。薛青柏都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就这赵氏还让儿子送她去麻风所,想找薛青山问问清楚。这一次薛青柏没顺着她,而是将她带了回去,又让人去给薛青槐传话,赶紧回来。等薛青槐回去,面对的就是再一次被气过去的老爷子。请了大夫来,可薛老爷子一直没醒,大夫说让他们心里有个准备,恐怕是人要不行了。自此,赵氏才知道害怕,扑在老头子身上就是一顿哭。薛族长收到消息赶来,气得七窍生烟,让人把赵氏关起来。又让大夫一定要保住薛老爷子的命,能保一天是一天。那会儿薛庭儴正在考第三场,薛族长不知道这些科举的道道,只知道若是家里死了人,就不能下场考试了。反正不管怎么样,哪怕是瞒,也得让薛庭儴把这一次考完。后来薛老爷子咽了气,薛族长还依旧命人每天进进出出帮忙,佯装一副老爷子只是病了,人还没死的假象。一直到九月底,眼见实在瞒不住了,薛族长才命人报丧。所以当薛庭儴回了家来,面对的就是满屋子的白和怎么都掩盖不了的尸臭味儿。就这还是招儿掏了高价钱买了冰,一直冰着,才会是这样。本来按理说早该发丧的,可薛族长说读书人重孝道,若是薛庭儴下场的时候,把他爷给埋了,唯恐坏了名声。这边匆匆忙忙祭拜了下,那边就把薛老爷子拉去埋了。埋在薛家的祖坟里,棺材刚放下去,县里报喜的人来了。解元!解元老爷!薛庭儴中举了,薛家终于有人中举了!因为听说薛庭儴在山上,报喜的人就和徐县令找上了山。“捷报,夏县湖阳乡薛庭儴薛老爷,喜中为嘉成六年山西乡试第一名,解元!”本来该是充满了喜悦的声音,因为解元老爷家里有丧,而显得有几分收敛。在满山头的坟上,还对着一口即将埋上的棺材报喜,这报喜人大抵也是第一回,多少有些怵得慌。若不是徐县令跟着,估计再多的赏钱,这人也得扭头跑。薛族长满脸哀恸,半掩着老脸:“连兴,你该瞑目了。瞧瞧你一直撑着等着,不就是等这一日。”徐县令安慰道:“老人家,节哀。”“大人,你看着本身多好的喜事,偏偏我这老弟弟家里的婆娘不懂事,硬生生把老头子给……”剩下的话,薛族长没说,徐县令也知道是什么。薛翠娥被人拐了的事,是去衙门里报案了的。感叹的同时,徐县令也不得不承认这老头是个聪明人,时时刻刻都在维护薛庭儴的名声,生怕让人误会祖父病重,做孙子的罔顾孝道下场赴考。抑或是当祖父的本就死了,只是家里一直瞒着。不过不管是什么样,徐县令都没兴趣知道,他只知道薛庭儴可惜了。本来以薛庭儴的水平,来年二月赴会试,必能中了进士。如今却因为身上有孝,只能下次再考,可错过这一次,就要再等三年了。“庭儴,你也多多节哀。”徐县令走上前来,拍了拍匆忙穿了一身孝衣,立在坟前似乎极为悲痛的薛庭儴。“谢大人专门跑这一趟。”“应该的。”眼见到了吉时,棺木该填土了,一行人便往山下走去。薛庭儴和徐县令并行,一面走着,一面说话。“不知今后有什么打算?”薛庭儴哂然一笑,道:“戴孝之中,不能四处行走,而内子如今正身怀六甲,我当是在家中陪内子待产。当然学问不能再拉下,以待下次开科。”“以你的才华必是手到擒来,进士及第。”“先提前谢过大人的吉言了。”第118章第118章==第一百一十八章==今日,余庆村的村头忙的是热火朝天。明明是农忙之时,村民们没有下地干活儿,反倒在村头忙上了。有那附近村的村民好奇上前看一眼,才发现这些村民竟是忙着挖坑,往里面埋东西。埋的那东西看起来怪模怪样,反正以村民们的见识,是不知道什么东西,问了人家也不说,只说过几日就知道了。等再过两日去看——嘿,村头竟是竖起了一根高约五丈些许的旗杆。基座是旗杆夹石,上有两个菱形孔,旗杆是用很粗的杉木做成的,旗杆下半部分也凿有两个孔,与旗杆夹石上的孔一致,中间用木销将旗杆与旗杆夹连接起来。最令人奇特的是,那旗杆跟一般旗杆不一样,其上有一个八角四方斗。许多人都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有那些有见识的村民知晓,这是余庆村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到了挂功名旗的那一日,余庆村这里十分安静,既没有放鞭请酒,也没有呼朋喝友,只有薛姓一族的人都到场了,密密麻麻围在村头。旗杆下摆着供桌,上面有一应祭祀之物。薛庭儴和薛族长站在最前面,一旁还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耄老,两人上香祭过后,有人捧来一个装了红漆的碗,并一根狼毫笔。“庭儴,你来!按理说这需得族中有声望的长辈为你而书,可咱们薛家根基浅,你是咱们族里最出息的人,字也是写的最好,所以还是你来。希望自你而起,咱们薛家能越来越兴旺,多出几个有功名的读书人,造福乡里后辈。”薛庭儴并没有拒绝,微微颔首,便拿起那根蘸足了红漆的狼毫笔。这笔杆有些粗,与他惯常用的不同,所以有些不顺手。不过他的手还是很稳,就是稍有些谨慎,等毫笔上多余的红漆都落掉,才猛地抬手在旗杆夹石上写着。不多时,就见旗杆夹石上多出了两行大字——嘉成六年丙午科乡试,中第一名解元薛庭儴。于嘉成六年秋立。这些字龙飞凤舞,颇有一股凌云之气冲破云霄。不过在场的大多人都不识字,即使识字也是很粗浅,自然看不出这字里的蕴意。只知道很好看,看起来真有气势。“挂旗喽!”随着一声呼喊,有号角声响起。因为薛庭儴身上有孝,不能摆酒庆贺,为了今日的大事,薛族长可是和族里人商量很久,一定要弄出些气势来。像这些过场,就是族里商量出来的。随着号角声响起,附近几个村的村民都隐约听见,正想着发生了什么事,就见不远处有什么东西徐徐升起了。因为隔得太远,也看不清楚,只知道是余庆村方向的,便有人好奇的找了过来。尤其是上水村和下水村的村民,离余庆村近,人还没走到地方,就看见余庆村的村头立着个怪家伙。上面挂了一面红边黄地儿的大旗,旗上丹书了几个大字——嘉成六年丙午科乡试,中第一名解元。赫,村民不懂解元是啥,有人认识旗杆,还有的认识字,知道这是余庆村出举人。一时间,这个消息以龙卷风的速度,传遍了附近十里八村。许多村的村民都结伴来看这功名旗杆,如今经过别人的解说,大家都知道这功名旗杆是干什么的了。秀才不能立,当是中了举人,中了进士,家里有了大官,才能立一个旗杆。这是薛家的光耀,人老八辈走出去的谈资。以前薛家人可没有这样的待遇,如今走出去一说是薛举人的那个‘薛’,旁人格外高看一眼。不光如此,出去走亲戚吃酒,那都是头等的待遇,坐上席。自然多的是人想见见薛举人到底长啥样,可别人都说了,本来县里是要给薛举人摆酒庆贺的,薛氏的族里也是这么打算,可事逢不凑巧,薛举人的祖父过世了。读书人特别讲究这些礼仪孝道什么的,所以薛举人如今闭门在家。大家一听说这样,格外有一种肃然起敬之感,于是薛举人是个大孝子大孝孙的名声就这么流传了出去。甚至连徐县令在县里,都有所耳闻。如今余庆村的功名旗,成了远近闻名的一景。时不时总有风闻名头的村民过来看,还有附近村的人,因为离余庆村近,也格外觉得荣光。家里有什么亲朋好友来了,总要领着人家来观赏观赏,一是开开眼界,二来也是沾沾举人老爷的仙气。当然,这些不过是浮在面子上的,对于乡下人来说,再没有什么比种田不交税更来得实际。一个举人可免五百亩地的苛捐杂税,薛氏一族所有族人加起来也不过只有两百多亩地。这边立功名旗杆的琐事刚罢,薛族长就忙着操持这些事了。扭头过了几日,厚厚的一叠地契就交到了招儿的手里。招儿如今也怀了近七个月,肚子已经很大了,她本是坐在炕上给肚里的娃做衣裳,突然被塞进怀里的一叠地契给吓住了。“这是干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