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待谢不倦说什么,她又急急补充,“你可是答应过我的,不论你是谁,什么身份,都是我哥哥。” “……嗯。” “啊,还有。你既然不是大伯家的孩子,那你就不是知霖姐姐的哥哥啦?” 谢不倦笑,不料她竟如此在意这个,“哥哥早就说了,只有阿雾一个妹妹。” 这时许知雾豁地站起身,气呼呼喊道,“你骗我!宫里明明还有两个公主,都是你妹妹!你第一回见我的时候送了我一只布扎的小猫,那个玩意儿是不是你另两个妹妹喜欢的?我还当你那会儿不知道我更喜欢木雕的玩意儿,才送了我一只布扎的!” 谢不倦实在没想到。 没想到许知雾最在意的竟然不是他隐瞒自己的身份伪装成三皇子府的门客,而是他还有两个妹妹,以及那只和她的藏品格格不入的布扎小猫。 他揉了揉额角,解释道,“那只布扎小猫是我离开京城的时候买下的,因为听说要去的许家二房有个六岁的小姑娘,和其他人没有半分关系。” 见许知雾还没消气,他起身,伸出手—— 许知雾以为他要摸自己的脑袋的,没成想哥哥竟将她抱住了! 于是一时间愣愣的没有反应,直到被哥哥摸了摸后脑勺,听见他说,“她们二人诞下不久,我便去了骈州,回京之后,也很少往后宫去,因此统共也没见过几回面。阿雾怎么和她们吃醋呢?” 哥哥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在耳畔响起,温热的气息直往她耳畔喷洒,加上一句“吃醋”,直教许知雾双颊烧起来,倔强否认,“我才没有吃醋。” “嗯,阿雾没有吃醋,是哥哥硬要解释的。”谢不倦垂眸轻笑,目光触及许知雾泛红的耳尖时,喉头轻轻滚了滚。 好想亲她。 “啊呀,我们说了这么久,还没喝酒吃菜呢。”许知雾被他说得不好意思,急忙转移话题,推开他坐回来,“菜都要放凉了!” 谢不倦看她裹在披风里毛茸茸的背影,不由笑了,放她一马。遂也坐回去,执起玉箸来。 喝下一口酒,许知雾忽地顿住,“我之前说哥哥你押对宝了,其实你自己就是那个宝!哥哥,你那会儿是不是在心里笑我?” “自然没有。” 许知雾吃了一口菜,又问,“所以,哥哥你其实很有钱很有钱,那个贵得要死的金玉阁也是你开的!” “哥哥那时不是让阿雾看中什么就说么?可阿雾总担心哥哥钱不够。” 许知雾轻哼一声,不跟他计较,过了会儿,又问,“还有,这整个府邸都是你的,为什么要跟我挤在明月阁?” 这个问题触及到谢不倦深藏的小心思,不过他面上一分也未显出,“我不是在瞒着阿雾么?一个‘门客’自然只有一间院子。” “那……哥哥你之后要搬回去么?” “哥哥已经住习惯了。”谢不倦说。 许知雾面色古怪起来,哥哥拥有这么大一个府邸,还非要跟她挤在一块儿?转念一想,哥哥要是搬走了,她就只有绿织和许之雨相伴,着实也无聊。 “那大伯家也跟着你一起瞒我啊?难怪上回去青云巷,大伯家正好遣了下人返乡。” “是哥哥错了,之前以为阿雾惧怕三皇子才出此下策。”谢不倦为免她继续翻旧账,将一盘乳酪推到她面前,“来,阿雾爱吃的。” 许知雾看他一眼,舀了一勺送进嘴里,“还不错。” 很快又说,“我刚到这儿的时候,你说保证见不到三皇子,谁能想到我天天都在见呢。”幽幽叹一口气,许知雾托着腮看着哥哥,“可怜我阿雾,被骗得好惨呐。” 谢不倦叹道,“阿雾,你想要哥哥如何?” 许知雾顿时来了精神,“哥哥,你答应我三件事呗!算是补偿吧。” “第一件事是什么?” “我想想啊……” 许知雾撑着下巴,伸手去拿酒壶,却被谢不倦一把按住,“今晚已经喝三杯了,再喝要醉了。” “我想好了。”许知雾没有收回手,得意地看着哥哥笑,“第一件事,不许管我喝酒!” 谢不倦额角突突,却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要是他最初知道骗了阿雾被发现之后,她就要爬到头上来,而自己则失去身为哥哥的权威,不知道还会不会绞尽脑汁地瞒她呢。 他收回了手。 许知雾咯咯直笑,“后面的我再想啊。” 于是这一碗,没有人管得了许知雾。 许父许母不在身边,谢不倦又让了步,许知雾乐得呀,喝了个痛快。 见她一杯又一杯下肚,谢不倦的目光也越来越沉。 他习惯了管束许知雾,至少在对她不好的事情上,如喝酒、挑食、晚睡,如兄如父地管着她。 一壶酒都喝尽了,谢不倦的声音就像是一根绷紧了的弦,沉沉唤她,“阿雾。” “好了好了,你不要管我,说好了不管我的。”许知雾多半是醉了,趴在桌上开始说着重复的话,“你都骗我多久了,我数数啊,一天、两天……不对,一个月、两个月……” 她数不出来,但不妨碍她气呼呼,“你跟我说实话就是了,我是害怕斩首那件事,但我要是知道那个人就是哥哥,我哪里会做噩梦呀?” “……”谢不倦胸口的气顿时散了个干净,目光也柔和下来。 “哥哥那样温柔,对人和善,脾气也好。我小时候性子顽劣,他都不曾记恨我,那他要是罚了谁,就是那个人做错了嘛!” 谢不倦唇角微弯,正想去揉揉她的小脑瓜,许知雾却又说起胡话来,“竟还有人说哥哥是吃人的凶兽,胡说八道,哥哥是喜欢吃肉,但是也不会吃人呀。听说狼肉又酸又柴,那人肉肯定也难吃得很……” 果然是醉了,一通的胡话。 谢不倦伸指戳了戳她的额心,笑得促狭,“阿雾错了,人肉细腻鲜香,味道还不错。” 许知雾一愣,茫茫然看过来,双眸雾蒙蒙,被灯火映得亮亮的,“真的?” “嗯。” 许知雾咽了咽,艰难道,“那你要吃阿雾嘛?” “有机会的话,是要吃一吃的。” 许知雾打了个嗝,双眸更为湿润,委屈道,“哥哥,你为什么要吃我,我对你不好吗?” 这时候的许知雾神志不清,言语天真,别有一番可爱。 谢不倦暗道她喝这么多酒,难怪醉成这样,他已经不能管她喝酒,那如何才能让她自己长记性,饮酒适度呢? “阿雾对哥哥很好,但是哥哥很饿,想吃小醉猫了。” “哥哥,我没醉,你信我。” 可是哥哥不信,坚持要吃她。 许知雾恍然大悟,哥哥一定是很早就想吃她了! 因为她小时候不听话,叉着腰吼他,花他的零用钱买糖画,学的每一篇课文都让他抄下来……呜呜呜哥哥早就想吃了她吧! 许知雾连忙扑过去抱住哥哥大腿,泪眼汪汪地央他,“哥哥你别吃阿雾,阿雾又瘦又柴,不好吃的!” 许知雾的视线模糊成一片,只觉得哥哥还是那副温柔沉静的模样,他周身的洁净,鸦黑长发优雅地披在身后,其中一缕随着他俯身,轻柔地垂了下来。 谢不倦的指尖凉凉点在她眼角,轻柔地将她眼泪拭去,而后指尖并不离开,反倒在她颊侧游走,轻轻的,痒痒的,就像是在考虑从哪里下嘴。 他甚至温声安慰她,“阿雾切莫妄自菲薄,你会很好吃,哥哥保证。” 可是上一次哥哥保证她不会见到三皇子,她天天都在见呀。 所以哥哥保证她好吃,她肯定一点也不好吃。 许知雾的心里充满了悲伤与无力,比被哥哥吃掉还让她难过的是,她并不好吃,哥哥会和那个暗卫说出相似的话,“阿雾的肉又酸又柴,若是下酒,也忒浪费酒了些。” 许知雾绝望地闭上眼。 她不敢看。 她就要被哥哥吃掉啦。 下一瞬,哥哥捧着她的脸。 有什么温凉柔软的东西,贴上了她的唇。 许知雾一愣,下意识伸舌舔了舔,好软好软,还有淡淡的甜味。 就像方才吃过的乳酪一样。第53章晋江独家53[VIP] 细雪静悄悄地落,花灯微微摇摆晃动,天地之间仿佛只余此二人。 周遭的一切都是寂静的,池水冰封,草木沉默,落雪无声。 因此哥哥的披风落到她身上发出的轻微声响都十分明显,还有哥哥的呼吸声,好像听上去都要比平时的重一点。 许知雾的脑袋晕晕乎乎,她只觉得哥哥确实是在吃她呀,咬了她的唇,勾了她的舌,可他为什么吃得这么细嚼慢咽,不给她一个痛快呢? 她还觉得有点热,好像被裹在了哥哥的怀里,脸被捧着,腰也被禁锢住了,许知雾动弹不得,呼吸不畅,她皱皱眉,张开嘴呼出一口气。哥哥却像是找到了更好下嘴的地方,将她吮得更深。 与此同时,哥哥的呼吸声更重了,近似于喘。 难道她当真是好吃的? 许知雾飘飘然,开心起来,她勉强睁开眼,只见哥哥的脸离她很近,双眸闭着,浓黑的眼睫覆在眼下,眉眼线条沉静优美,透着认真专注之感。哥哥的鼻子好高,半侧着脸的时候,鼻梁像是起伏的玉色山峦,哥哥的嘴唇…… 咦,哥哥的嘴去哪儿啦,怎么找不见呀。 哥哥的嘴,是不是和她一样,被吃了? 翌日许知雾醒来时,外头天光已然大亮。 许知雾裹着被子茫茫然坐了好一阵,稍稍清明之后,她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摸了摸自己的唇。 而后轻轻舒一口气。 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总是喜欢做一些荒诞离奇的梦,昨晚她甚至梦到自己的嘴巴被吃了!而且吃得很慢,一小口一小口的,磨人得很。 是谁吃的呢,许知雾抱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只依稀记得那个人一头鸦黑长发,还有披风上淡淡的清香。 “姑娘,您醒了。”绿织走近,将许知雾的帘帐挂起来,关切道,“昨晚姑娘喝醉了,这会儿可有哪里不适?” 许知雾摇摇头,掀开被子下来。 绿织欲言又止。 昨夜姑娘在梦中一直嚷嚷着不要吃她不要吃她。绿织没想到公子竟然这样丧心病狂,不仅对姑娘下了手,还下了狠手,让她怕成这样,分明是受不住了! 在为许知雾梳妆的时候,绿织终于忍不住问,“姑娘身上还疼吗?” “不疼啊,我身上为什么会疼?”许知雾一脸茫然,看了镜中的绿织一眼,伸手去玩梳妆台上的木雕。 绿织听了又是暗叹一声,公子虽要得多,好在不中用,没让姑娘受大罪。 “你们已经这样了……姑娘打算嫁给公子吗?” “?!”许知雾险些将手里的木雕扔了出去,她倒吸一口气,不敢置信道,“绿织你说什么?” 她反应这样大,绿织便当她不愿意,那这两回委身于公子,也是迫于无奈。只这么一想,便觉心酸,绿织忙道,“奴婢不问了,奴婢不问这事了。” “等等,绿织你先说清楚,我为什么要嫁给哥哥?”许知雾眼眸微转,恍然大悟,“哦,哥哥既然是三皇子,那就与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所以绿织你是觉得肥水不流外人田,想让我嫁给哥哥?” 绿织大惊,手里的梳篦都要掉了,而许知雾还在说着什么“哥哥就是哥哥,没有血缘关系也是哥哥”之类的话,绿织已经全然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公子竟是三皇子这件事。 她有点儿腿软。 万幸,万幸她没有得罪了公子,公子要她保守秘密,她也没有说出来。 回过神,许知雾正问她,“你放才说,我和哥哥‘已经这样了’,这样了是哪样了?” 可绿织的嘴就跟被缝上了一样,连连摇着头,什么也不肯说了。 早膳后,许知雾抱着猫儿慢慢悠悠地在院子里闲逛,走到哥哥的屋前忽地瞥见门口青山绿水二人都在。而平日里哥哥去朝会,至少要带上一个人的。 遂上前问,“青山,绿水,哥哥在里面?” 两人一齐点头,许知雾顿时笑起来,抱着猫儿进了哥哥的屋子,待门合上,便将猫儿放下来。 许之雨撒欢一般往里跑,许知雾的目光也落到了里头。 哥哥果然在,他今日竟没去朝会,而是安安静静半躺在侧榻上,手里拿着一卷文书。上午的日光还算明亮,透过窗户纸洒进来,在哥哥的身前、发上洒下一片碎金之色。 许知雾提起裙摆走得静悄悄,但哥哥已然从文书中抬起眸看向她,而后露出一个温柔到近乎宠溺的笑容来,“阿雾。” 一丝极细微的奇怪感觉从许知雾心头掠过,不过她并未多想,走到哥哥身边坐下来,“哥哥今日休息?” “嗯,朝会不去也不要紧,这些文书批复了就行。” 许知雾顺着哥哥的指尖看见了案上那一沓白花花的纸张,“这么多?要看多久?” “三个时辰左右。” 许知雾便在心里算了算,三个时辰之后,都快要傍晚了,那哥哥还能有什么闲暇可言? 当皇子这么累的吗? 她真切地感觉到了哥哥的辛苦,想要给他减减负担。 眼睛一转,很快想了个主意,“哥哥我帮你读吧,你闭着眼睛休息就好。” 谢不倦微讶,而后点头笑道,“好。” 他也不跟她客气,将手里的文书递给她,“从这处开始。” 而后当真放心地躺在侧榻上,闭上了眼睛。 许知雾没看他,全神贯注地盯着手里的文书,张开嘴,声线娇脆清晰,“臣闻春衣巷杀子一案,殿下判其死刑,并添之于《新典》,窃以为过矣。天地君亲师,自古以来父为子纲,父有专断之权而子唯有受之,杀子罚父,有违孝道……” 这是种极为新奇的体验。 头一次有人对谢不倦说,我帮你读公文吧。 不论是他的好友,还是他的属下,都不敢触碰这一块,以免有僭越之嫌。 但阿雾显然没有想这么多。 且她的声音这样动听,谢不倦眉眼舒展,没有出声叫停。 若在平日,碰上此类言语,他是不会看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