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这样想着,梁烨却又将那把匕首拿了出来,撩起眼皮看向王滇,脸上没什么表情地对他说:“朕曾经用它活剐了两个人,削得只剩下骨头架子。”他似乎回忆起了当时的场景,脸上浮现出某种诡异又畅快的微笑,王滇看向他手中的匕首,想伸手去拿,却被闪开。“别碰了,脏。”梁烨敛起笑,扔到了旁边,戏谑道:“碰了不知道要洗几遍手。”“我也杀过人。”王滇说。梁烨笑出了声,随手将那匕首扔到了一旁,敷衍地点头,“对对,你也杀过人。”顶多算射靶子的杀人。王滇懒得跟他计较,低头继续扒拉那些零碎,忽然颈间一凉,方才梁烨嫌脏不肯让他碰的那把匕首贴在了他的侧颈上。冰冷又锋利的刀刃贴着他的皮肤游走,轻佻又强势地挑起了他的下巴,逼得他不得不抬起头来。梁烨脸上的笑容有点阴沉,“不害怕?”“剐的又不是我。”王滇木着脸道。梁烨看他目光玩味又乖张,“你为什么不害怕朕呢?明明其他人怕得要命,恨不得离朕十丈远。”“因为你真会杀了他们,傻逼。”王滇垂下眼睛嫌弃的瞥了一眼那把匕首。“朕也会杀了你。”梁烨的声音微微发冷,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你不听朕的话。”“知道了。”王滇瞥见了个做工精致檀木盒子,“那个是什么?”梁烨将匕首放下,拿起木盒随意地塞进了他手里,“给你玩的。”王滇拿袖子使劲擦了擦脖子,才打开盒子,里面是块做成了平安扣样式的翡翠,青色的绳子看着有些旧,是条项链。“挺好看的。”王滇见过的珠宝样式不知多少,礼貌性地夸赞了一句。“戴着。”梁烨伸手勾起那青色的绳子,也不管王滇同没同意,就这么霸道地给他系在了脖子上。他整个人都凑上来,王滇被他身上冷冽又好闻的气息扑了一脸,竟然罕见地有些紧张,不太自在地抓紧了手里拿着的盒子边沿,心跳快得有些恼人。“谢谢。”王滇声音有些干涩的说。梁烨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端直起身子,绷着脸道:“不必客气。”第95章生意昨晚睡的时候已经快要天亮,整个早朝王滇几乎是站着半睡半醒过去的,只在隐约听见选秀的时候撩了一下眼皮,但很快又阖上了眼睛。下朝出宫的路上祁明笑着揶揄他,“王大人,昨晚忙什么去了?怎的这般无精打采?”“哄相好的哄了大半夜。”王滇神情恹恹道。祁明心领神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王大人真是风流潇洒。”“不比乐弘你,妻妾成群。”王滇半点不含糊地说。祁明拽着他低声道:“可别怪我多嘴,这妻妾多了都是麻烦,我现在回府就头疼,宁可天天处理公务,仲清,你以后纳妾可要慎重。”“我那位善妒。”王滇叹了口气,“莫说纳妾,我多看旁人一眼他都要发疯。”祁明震惊地望着他,“仲清,你竟如此惧内?”“不惧会死人。”王滇木者脸道。祁明以为他是夸张的说法,大笑起来,“看来是真喜欢,不知哪日有幸能见一见贤弟这位夫人。”王滇心说你天天见,只微笑道:“他怕生,也就跟我窝里横。”祁明又揶揄了他几句,约着他去吃应苏坊的早点。“我跟师弟在国子监读书时常来这边,有时赶不及就拿着烧饼边跑边吃,常常喝一肚子风,他肠胃不好,便总会上课难受。”祁明回忆起过去,还是忍不住感慨。“我常听你说起你这师弟,他如今在何处?”王滇忍不住问。祁明怔了一下,笑道:“我还以为你跟老师这般熟识,什么都知道呢,我师弟……就是百里承安,大名鼎鼎的文彬公子。”王滇恍然明白过来,虽然跟百里承安只匆匆见过几次面,但他依稀记得对方的模样,温润又不失傲气,有才华有样貌有清骨,整个人仿佛自带光环,简直就是从古书里走出来的文人雅士。“百里大人被外放河西郡,估计陛下也快将人召回了。”王滇说。“不见得。”祁明摇了摇头,“我同老师谈过这件事情,老师的意思是师弟不必急着回来。”王滇稀奇地挑了挑眉,“河西艰苦,而且百里大人现在只是小小的县令。”当初他不幸成了权力角逐中的牺牲品,几乎就是贬谪出去的。“师弟有大才,却傲气太重,过直过刚。”祁明道:“老师想让他在外面多磨砺几年,稳稳性子。”“原来如此。”王滇说:“太傅向来深谋远虑。”祁明摇了摇头,“算了,不说他了,你那侄儿最近如何了?那些书可读得下去?”“唔,说起他,我正好有一事想请你帮忙。”“仲清你太客气了,直说便是。”——王滇回到府中已经接近晌午,于廊站在大门前远远地就迎了上来,“公子,您回来了。”王滇将手里买的东西递给他,笑道:“大冷天的,怎么在外面等着?”“不冷。”于廊笑了笑。“什么事情这么开心?”王滇很少见他笑,便问了一句。“公子,自从诗赋大家刘策和祁明赠予墨宝之后,咱们的长运酒楼生意异常火爆,如今大都学子都争相前来,这小子这几天一直在跟我忙酒楼的事情,天天数银子数得人都会笑了。”周安迎上来笑道:“昨日我们清点了这个月的账目,等着跟您报喜呢。”于廊使劲点了点头。“那我可得好好看看。”王滇笑道。看过账本之后,王滇比较满意,他向来不吝啬给手底下的人鼓励和夸奖,除了那些嘴上的功夫,他更喜欢用实际的手段,“跟酒楼的掌柜说,所有人都涨一半工钱。”“哎,好好,他们肯定开心。”周安笑道。王滇笑着将账本给他,“周管家这段时间辛苦了,又要打理这些事物又要带弟子,这样,你去账房支三百两银子,一百两就当赏钱,剩下的你拿着,总有需要上下打点的地方,以后还得请你多费心。”“这都是我分内之事,公子您真是……”周安既开心又感动,“既然公子如此信任我,周安一定不会辜负公子信重。”王滇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看向于廊,问了他一些相关的问题,于廊回答得头头是道,周安在旁边也大加夸赞,说他是这十几个弟子里学东西最快的,很多事情甚至能无师自通。王滇愈发满意,赏了他五十两银子,待周安离开之后,他忽然问于廊,“你可愿意去河西郡的船队历练一番?”于廊先是愣了一下,旋即道:“只要公子要我去,我便去。”“并不是非去不可,只是河西离大都遥远,我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周管家手头事务繁多,大都这边离不开他,我总归还是想派自己人过去看着船队。”王滇笑得温和,“但你也知道,河西郡艰苦,云水更是不太平,若你要去,总得先回家问问你爹娘的意愿。”“公子,我愿意去,为您分忧。”于廊神色坚定道:“我家中还有大哥和小妹,我爹娘他们会答应的。”王滇微微一笑,“好,既然如此,我便拨给你二十人,个个都是跑船经商的好手,刚开始肯定很艰难,但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收服他们,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河西的船队务必办起来。”于廊重重地点了点头。待王滇忙完了府中的事务,外面天色已经擦黑,他顺着密道进了内室,正在照顾人的大夫赶忙起身,神色不安地看向他,“公子,敢问小人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嗯?”王滇脚步一顿,看向他,“周安找人的时候没同你说明白么?”王滇不笑的时候神色疏离又冷淡,压迫性十足,那大夫唯唯诺诺地点头赔笑道:“都、都说明白了,要等到下月十六,小人才能回家。”“只能在这狭小的密室内活动,我知道你心有顾虑。”王滇脸上挂起了温和又令人心安的笑容,“我这宅子里不太平,时时刻刻都有人盯着,你若在十六前跑出去,保不齐会被抓到什么地方,或许连性命都保不住。”那大夫吓得面色煞白,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带着哭腔道:“公子,小人只是个大夫,家中上有老下有小,求您放小人一马吧!”王滇无奈地将人扶起来,“你先听我说完,你若等到十六出去,不仅性命无虞,我还能保你全家富贵。”大夫笑得比哭得还难看。“既然你这么不放心,我便给你个信物。”王滇从袖子里拿出来了一封信,放在了他手中,“待你出去,若是有人将你带走,你便将这封信给他。”大夫颤颤巍巍地接过了那封信。王滇笑着将信按在他手心里,低声笑道:“这可是保命的东西,千万要拿好。”大夫赶忙好好收进了袖子里。“安抚”完怕得要死的大夫,他才有闲情走到床边,看向面无表情躺在床上的人。简凌冷冷盯着他,“为什么要救我?”“自然是救你有用。”王滇混不在意地坐在了床边,伸手给他扯了扯被子,下一秒脖子上就被抵上了根锋利的针。那大夫又噗通跪在了地上,哀叫道:“公子,不是我给他的,是他自己抢走的!我不给他就要杀了我!公子您明鉴呐!”王滇不紧不慢地将皱巴巴的被子平整好,笑着看向简凌,“简统领稍安勿躁,虽然你我效忠的对象敌对,但我对你这个人还是比较欣赏的。”简凌眼底的杀意依旧未消。“密牢诏狱里,崔氏手底下多少人都改了口服了软,痛骂旧主甚至不惜诋毁,只求能被饶一命,你自始至终却从未松口。”王滇伸手将抵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根针慢慢推开,“即便政见不合,在下还是十分佩服简统领的骨气。”简凌眼底的恨意迸发,“若不是梁烨卑鄙算计我,他岂会赢得这般容易!”王滇赞同地点点头,“他确实是很聪明的。”简凌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好半晌才道:“你既然救我出来,那你跟梁烨便不是一条心。”“谁敢跟皇帝一条心?”王滇失笑,“我从前是个商人,做生意最讲究的就是信和利,自然不会白救你一命,我这里有桩买卖,不知道简统领敢不敢做?”简凌皱着眉看向他,“你哪来的自信我会跟你做生意?”王滇不急不缓道:“虽然崔氏已死,简家也被梁烨抄家,但你们简家除去被斩首的男丁,还有妇孺流放去了西北,你虽无妻儿,但你向来疼爱你堂兄的一双儿女,流放路上艰苦,你难道要看着他们死在路上?即便侥幸活下来,他们这辈子也只能是罪奴了,你难道不想救他们?”简凌脸色一变,“你想要我做什么?”“不是我要你做什么,而是你想要做什么。”王滇看着他的眼睛,“如今崔家和简家已经大势已去,你固然可以不畏死去同梁烨同归于尽,且不论成功的几率渺茫,但你也能救下你两个年幼的侄儿远走高飞。”“只看你如何选。”第96章沉默梁烨身为皇帝,第一次选秀办得十分热闹。形形色色的美人在眼前飘过,满宫殿里都是脂粉味,梁烨懒洋洋地靠在龙椅上,强忍着打哈欠的冲动,摆摆手让下面的莺莺燕燕离开。即便知道梁烨无意,旁边坐着的谈亦霜还是忍不住劝道:“陛下,您真的没有瞧着中意的?哪怕一两个都好。”“太丑。”梁烨颇为嫌恶的皱起眉,混不在意道:“让朕同她们做那些亲密之事,朕宁愿喝白玉汤。”饶是谈亦霜再淡定,也忍不住想抽他,继而感慨幸好不是自己的亲儿子,这要是她亲儿子,她宁愿早早跟着先帝去了,免得被这糟心玩意儿气死。梁烨耷拉着眼皮,突发奇想道:“不如娘娘去替朕物色些年轻好看的男子来,朕瞧着像是冯尚书家的二公子、周侍郎家的嫡三公子、还有李监察家的独子……这些都还不错。”谈亦霜大惊失色,“陛下!”在旁边端水倒茶的小太监和小宫女们颤巍巍地跪了满地,外面的侍卫也跟着跪下。消息跟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传遍了满大都,被梁烨点到名字的几家顿时哭天喊地如丧考妣——谁他娘的愿意把自家前途大好继承家业的儿子送进宫?仕途名声尽毁不说,又无法诞下子嗣,担着惑乱主君的骂名,还要伺候这么个喜怒无常的疯子,倒了八辈子霉才会被梁烨看上。而且被点名的都是当初劝谏梁烨纳妃“劝”得最狠的,晴天霹雳的消息之下,几个官员也都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梁烨这是在明晃晃地敲打他们——毕竟如果梁烨铁了心要让他们的儿子入宫,皇权之下,他们是没有反抗的余地的。于是第二天上朝,议事殿中哭嚎一片。各位满腹经纶学富五车的大人们痛心疾首又情真意切地劝说陛下不可娶纳男妃,从自然规律讲到人伦天理,从追溯古往到放眼未来,从微不足道的小事举例到朝代兴亡更替,又大力夸赞陛下目光长远爱民如子……从全方位各角度阐述了纳男妃于大梁、于梁烨、于子孙百代的危害,情到深处,声泪俱下。这会儿个个都成了忠君爱国身怀大义之臣。王滇听了场声势浩大的“演讲报告”,诸位大人轮流上台发言,出口成章,口才是个顶个的好。梁烨坐在龙椅上沉沉地叹了口气,众人的心顿时就提了起来,便听梁烨慢悠悠道:“之前朕同王滇王卿引为知己,你们却使劲给朕与王卿扣帽子,朕尚且不觉有什么,毕竟朕问心无愧,如今朕确实觉得男子不错了,你们怎么又开始极力劝谏了?”下面的大臣们恨不得直接把王滇送到他的龙床上,省得他来祸祸自家的宝贝儿子,可惜这时候是万万不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的。“陛下。”有人站出来道:“陛下与王大人之间犹如清风明月,毫无狎昵之情,是臣等愚钝,有眼无珠!”“王大人一心为君,忠心天地可鉴!是臣心肠狭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