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便交代了他两句。”千辛万苦养起来的兵,总不能全折在内乱中。两个人的想法不谋而合,最后竟然在彼此不知道的情况下相接应,打了个漂亮的配合。王滇也明白过来为什么梁烨之前那么痛快地分出去那么多亲兵,大概是算准了卞凤对方会打让士兵自相残杀的主意。梁烨打仗一般,但是看人却很准,几个月下来估计早就将那些将领的性子摸准了七八分。“属下按您的旨意打发走了士兵之后,便带了一部分人搜山,主动带兵留下来的两个副将起了杀心,属下听他们的意思,奉的是卞凤的命令。”李木道:“当时属下留的人手有限,不敢恋战,又看见主子的信号,便弃了四盘山……属下带了两百暗卫,已找好船只,马上可以渡常水往障目山,顺流而下速度比骑马要快一倍。”“做得不错。”梁烨难得夸了一句。“属下惭愧。”李木自觉做得不够。王滇倒是颇为欣赏地看了他一眼,“李统领,陛下受了剑伤,可能从附近找到大夫?”荒郊野岭,这个要求实在有些难为人,但李木却抬起头来抱拳道:“若王爷陛下不嫌弃,属下可为陛下医治。”王滇看他一身劲装杀人不眨眼的样子,有些狐疑,“你?”“他是李步的儿子。”梁烨牵着他的手往河边走去,头也不回对李木道:“你先帮王爷看看他的腿。”“是。”李木颇有些激动地应道。他一直以为陛下根本不记得自己,毕竟之前在四盘山下还满脸不耐烦地问他的名字,谁知道陛下不仅知道他的名字,还知道他父亲的名字!不过转头想起父亲和母亲已和离好几年,兴奋的心情瞬间又落了下来,他定了定神,大步跟在梁烨和王滇身后上了船。王滇的腿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看着吓人,李木给他上好了药,便被赶去给梁烨治伤。梁烨身上的伤口多到数不清,尤其是腹部的伤看起来尤为骇人,王滇在旁边拧眉看着,脸色黑沉,碍着有李木在场,梁烨也不便开口,只面无表情地看着李木处理伤口。被这么两个大人物冷眼盯着,李木额头上都紧张得沁出了层细密的汗,虽然跟随父亲学医多年,但自从他加入暗卫之后便鲜少接触,情急之下才自告奋勇,他心里从祖师爷一直拜到了他那被誉为神医的祖父,硬着头皮给梁烨处理好了伤。“若非及时止住了血,恐怕——”李木刚要松一口气,习惯性地交代病情,紧接着就对上了梁烨威胁的目光,话音陡然一转,“陛下洪福齐天,定然能逢凶化吉。”梁烨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摆摆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属下去煎药。”李木挨个行了礼,迫不及待地退出了船舱。他好像有些理解他爹的不容易了,在皇帝跟前比起会治伤,更得会看眼色,稍有不慎就会丢了小命,他放弃子承父业果然是个明智的选择。且不论李木如何紧张,梁烨对上王滇冷沉的眼神也有些莫名的紧张,他撑着床板坐起来,王滇看了他一眼,给他背后放了个软枕。船行驶的速度很快,船身微微摇晃着,外面的风景飞快地掠过。“大都有变,待到了下个水路岔口,你——”梁烨话没说完,就被王滇递来的水碗堵住了嘴,皱着眉喝下了大半。王滇抹去他嘴角的水渍,“与其在这里说废话,倒不如想想怎么把充恒救出来。”梁烨慢吞吞地眨了眨眼。一天的路程被缩短到了半天,他们下船的地方距离障目山不算太远,很快便能赶到。梁烨抗拒地往后躲,被他扯着领子拽了回来,在衣服里套了件薄甲。梁烨嫌弃地歪了歪脑袋,“我又用不上。”“呵。”王滇冷笑了一声,“不让你上山你非得上,既然上去就老老实实在后面看着。”虽然梁烨来了,但他重伤在身,决计是不能再动用武功的,除非他真活够了。梁烨表面上忍辱负重地应了,王滇一眼就看出他阳奉阴违的本质,沉默了片刻道:“充恒不会有事的。”两人俱是换好伪装,刚停船,就收到了长盈的密信。王滇看着信的内容目光微顿,梁烨拿过来一目十行看下来,脸上露出了个森寒的笑,“小杂碎竟然还敢来朕眼前晃。”王滇抬起头,神色凝重地看向前面巍峨险峻的山岭,心里忽然涌上某种不好的预感,“抓紧时间上山。”障目山破庙。卞凤看着被铁链牢牢捆缚在水笼里的少年,蹲下来抓住了他的头发,逼着人仰起头来,“瞧着也没什么特别的,怎么就让梁烨这般上心呢?”快要失去意识的充恒艰难地睁开眼睛,看清来人的脸之后愤怒一闪而过,剧烈地挣扎起来,手脚却被水中的铁链捆得动弹不得,“卞凤!竟然是你!”卞凤抓住他的头发往旁边的笼子上狠狠一撞,鲜血顿时在水中扩散开来,笑道:“是啊,很意外吗?”充恒的眼睛被血覆住,咬牙切齿道:“卑鄙小人,凭你也敢和主子斗!”卞凤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站在旁边的谈亦霜冷声道:“梁烨将他从小养大,视若亲弟,定然会来救人。”卞凤轻蔑地笑了一声,鄙夷道:“我当梁烨真那般无情冷酷,原来不过是个俗人,真是让人失望。”充恒还在挣扎,卞凤抓住他的脖子狠狠一按,就将他按进了水中,顿时水花四溅,过了许久挣扎的力道开始逐渐变小。“卞公子,人死了就没办法同梁烨谈条件了。”谈亦霜不冷不热地出声。卞凤瞥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抓着充恒的头发将人提了起来,饶有趣味道:“我听说这小子是因为娘娘你才落进了圈套,怎么,娘娘心疼了?”谈亦霜面无表情道:“我只是答应了卞大人的条件,他们死在这里,我才能离开。”“啧啧啧,论起毒辣还是娘娘更胜一筹,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都能说杀就杀。”卞凤看着水牢中奄奄一息的充恒,眼中泛起了兴味的光,“不过听闻娘娘素来仁慈,我怎么就不信呢?”他从袖子里拿出来了把匕首,拍了拍充恒的脸,起身走到了谈亦霜面前,笑得一脸乖巧,“不如娘娘砍下他一只手,等梁烨来了我送给他做见面礼如何?”冰凉的匕首被重重拍到了谈亦霜的手中。“请吧,娘娘。”卞凤让开身子,轻佻地扶住了谈亦霜的腰,凑到她耳边轻声笑道:“记得砍右手啊,毕竟是个习武之人。”说完,作势要亲她的耳朵,谈亦霜攥住匕首猛地往旁边一退。“卞凤——”充恒目眦欲裂地瞪着他,嘶吼出声:“我杀了你!”卞凤捂住了受伤的肩膀,眼底暴躁闪过,猛地转过身大步走到了水笼前,一脚重重地踢在他的下巴上,登时喷出的血就染红了一大片污水。“梁烨都杀不了我,凭你!?”卞凤冷下脸,看着他出气多进气少半死不活地样子,痛快地叹了口气,“卞沧那个老东西总觉得我什么都不如他,可惜有一样,我起码不会为了你这种为了女人的蠢货自寻死路。”充恒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冷笑道:“你这种人……连主子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卞凤扯了扯嘴角,眼睛里却不见丝毫笑意,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就要往铁笼上撞。“卞公子!”谈亦霜冷喝出声。下一瞬,一根长索径直破开了窗户,猛地缠上了卞凤的手臂。第152章狗血险峰,峻岭,耸云遮日,又因山中瘴气丛生,奇毒诡谲,中毒者多双目腐烂而死,故曰障目。“长盈传来的消息,他们在山顶一处破庙。”王滇看着面前角度近乎垂直的峭壁,“唯一能上山的路被卞凤给炸了,军队的普通士兵和马匹根本无法上去,那庙后面便是万丈深渊。”他说话间,李木已带着数百暗卫攀上了绳索,飞快地往山顶而去。“你留在山下接应。”梁烨皱着眉看了一眼那峭壁,“不要离得太近。”“我随你同去。”王滇掂了掂手中的攀岩绳索。梁烨看了他一眼,“别胡闹,能爬上去的都不是普通人,你半点内力都没有,怎么上去?”尽管王滇的要求听上去有些无理取闹,但他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了一番。王滇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你带着个窟窿都要上,我怎么不能上?”“朕分不出精力来顾你——王滇!”梁烨说话间,王滇已经走到了峭壁下,手腕一甩,那长钩便牢牢抓住了一块山石。王滇用那绳索在腰间打了个活结,将下摆撩起来扎在了腰间,仰头看向这块峭壁的尽头,“放心吧,这还不如我徒手攀过的岩难度大。”梁烨看他熟练地攀了上去,虽然没有凭借内力,但动作却格外有技巧,看上去比那些暗卫还要灵活许多,忍不住挑了挑眉,拿过绳索纵身飞了上去,跟在了他身后。王滇的确没有夸海口,他上来的速度甚至比很多暗卫都要快,甚至还有余力拽了个恐高的暗卫一把,上去之后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弯腰把后面的梁烨拽了上来。梁烨颇有些诧异地看着他,“还不错。”“年轻的时候不懂事,总爱找些刺激玩。”王滇一脸淡定道。梁烨看上去很有兴趣,毕竟王滇很少提及他在另一个世界的生活,但在他的推测中,王滇应该是个沉稳狡猾的大富商,行事作风格外谨慎小心。王滇想起自己十七八岁时那段格外叛逆的生活,有些不忍回想,言简意赅道:“那时候比较喜欢玩一些…极限运动。”梁烨听得一脸迷茫。“定点跳伞,翼装飞行,自由潜,徒手攀岩,偶尔飚点野车……什么的。”王滇解释了一番,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年少轻狂没把自己折腾死真是福大命大,“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好在梁烨压根就听不懂。他看着梁烨似懂非懂地点头,振振有词道:“其实主要比较喜欢锻炼身体。”梁烨眯了眯眼睛,“朕还以为你只喜欢玩石头。”“啊,还行吧。”有段时间疯狂沉迷玉石的王滇点头,“我的爱好通常都很节俭。”毕竟他袖子里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中,梁烨不知道从哪些犄角旮旯捡的石头占数最多,自己实在很好养。梁烨很赞同的点头。两个人虽然说着话,速度却并不慢,很快就接近了山顶。“长盈带上山顶的人并不多,拖不了太久。”王滇看着隐约显露出轮廓的破庙,里面传来了厮杀声,“还是晚了卞凤一步。”庙门口,杨无咎飞快地割断了挂着头颅的绳子,长布一兜将那颗头绑在了背后,念念有词道:“大哥勿怪勿怪,我是受长盈大哥所托来接您,冒犯之处您见谅,看在长盈大哥的面子上,一定要护着——”冷箭擦着他的后脑勺过去,杨无咎连人在哪儿都看不见,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往前跑,背后有人举起了剑直劈下来,却被一条绳索牢牢缠住了脖子。长盈一只手紧紧攥着绳索,让杨无咎得空跑开,人却半跪在地上仅凭着一柄长刀支撑着身体,但即便如此周围的人也没敢贸然靠近,他的视线越过包围自己的人,冷冷看向站在门口的卞凤。他的杀生索使得到底不如长离,做不到能顷刻间毙人性命,除了刚开始偷袭成功的那一下,竟然再也没能够接近卞凤半分。他擅长暗杀和偷袭,长离才是最擅群战的那个,若是长离还在……“你带来的人都死了,何必再强撑?”卞凤大概觉得不耐烦,抬手一挥,周围数不清的刀剑便径直冲着长盈头上砍去。长盈咬牙拔出了地上的刀,猛地挡在了头顶,却被那些刀剑的力道压得跪到了地上,虎口因为过分用力绽裂而开,他清晰地听见了手中的刀断裂的声音,力气终于耗尽。还是没能撑到公子来——噌!薄如蝉翼的刀片勾连着细长的银丝鬼魅般四散而开,刀片深深插进了周围的柱子里,而那些丝线却缠绕在了围攻之人的颈项,细长到近乎不可见的一根丝线自庙门处延伸,在阳光下折射出的寒光一闪而过。伴随着头颅自颈项滑落的声音,刀片应声而出,叮铃当啷地撞在一处,飞速弹回,将半掩的庙门击得粉碎。长盈反应极快,手中的长索一收一放,缠住了庙门前的柱子飞身而去。“长盈大哥!”杨无咎激动地喊了他一声,刚忙上前将人扶了起来。“终于来了?”卞凤看向门口逐渐显露的身影,眼神愈发兴奋,“梁烨。”梁烨正头疼地收着手中缠绕成一团的断魂丝和柳叶刀,压根没搭理他,对王滇抱怨道:“这玩意儿真不好用。”“不好用你还动手,上山前你怎么说的?”王滇咬了咬后槽牙。梁烨指着长盈道:“他这么没用,不救死了你又要生气。”突然被针对的长盈:“??”王滇扶了他一把,“无咎,带长盈下去治伤。”“是。”杨无咎赶忙接过了长盈扶住。被忽视的卞凤冷笑道:“陛下和王爷真是好兴致,自身都难保,还有功夫关心旁人。”王滇冷淡的目光落在了他脸上,“现在自身难保的是你。”卞凤笑道:“我知道你们有备而来,不过这处山顶就在悬崖之上,用不了几捆炸药,这点小地方就会彻底坍塌,就是不知道陛下的命会不会一直这么硬?”“卞凤,你也就这点本事了。”王滇负手向前走了一步,“且不说陛下的命如何,你让卞沧的计划大打折扣,恐怕就算你命大能活着回去,他也不会放过你了,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么?你在四盘山的举动,早就让你变成了一枚弃子,你走投无路的样子真是可笑。”卞凤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自作聪明,卞沧若是没有我,他拿什么跟梁烨斗!”这话便说得很有意思了,王滇正要再套他两句,卞凤忽然反应了过来,怒道:“你又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让梁烨来说!”“卞小将军真是健忘,在四盘山我跟你说过,梁烨是我的了。”王滇微微笑道:“我跟你不一样,比起合葬,我还是更喜欢活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多有意思,看来还是我先你一步了。”卞凤被彻底激起了火气,“梁烨!你不是很厉害吗?你就眼睁睁看着王滇这种人赢了你吗!?”梁烨好不容易理完了手中的断魂丝,不耐烦道:“朕乐意。”失望,震惊,鄙夷轮番出现在了卞凤脸上,他摇了摇头,“梁烨,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根本不配做我的对手。”“有意思。”王滇盯着他,“什么让你觉得你有资格跟梁烨做对手?总不成你也有皇家血脉?”卞凤眼中闪过一抹厉色。王滇转头看向梁烨,戏谑道:“你爹真能生,登基时都不杀干净的吗?”梁烨啧了一声。悬崖上,趴在山壁上的李木低头看了一眼下面的万丈深渊,腿微微有些发软,抬手对旁边的人打了个手势。几个竹管被悄无声息地挑进了破庙后墙,细白的烟雾慢慢地透过破烂的窗户进到了房间,庙殿里神像垂眸,静静地看着荒诞的人间事。角落里的谈亦霜瞥见了那细小的烟雾,攥紧了手中的匕首,片刻后忽然高声道:“卞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