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闻言垂着眼,思索了片刻,也想了起来。 “那个小姑娘?”他问。 言昭反应过来他指的是沈雪,便道:“她拜入掌门门下了。” 说话间,言昭注意到这人有意无意地在看自己的手。但他手中空空如也。 言昭将自己手中的书册递给他:“你是在找这本?” 青年接过,确认了一遍书名,才道:“多谢。” 他道谢时,字吐得很慢,像是不习惯说这两个字。 言罢,青年看了他一眼,拿着书转身走了。 那人没有在藏书阁久留,而是带着那本书出去了。言昭回过神,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问他是什么人,来自哪里。 当初他怀疑此人也是与会的哪位仙君,但如今再见面,却又觉得他举手投足与这个幻境世界十分融洽,不像是伪装出来的。 言昭一时有些举棋不定。 不过他尚未苦恼多久,便再次见到了这个人。 掌门师叔将内门弟子召集在一起,道是有璇玑派的贵客过来,设了晚宴替他们接风洗尘。顺便让门内年轻的弟子见一见世面。 言昭作为玄无忧的“爱徒”,这种场面自然是躲不掉的。于是他也没在藏书阁多待,将看起来有用的线索往识海中记了一道之后便离开了。 璇玑派来了不少人,也以年轻的修士居多。 不过言昭到时,还是一眼便望见了坐在客位正中间的白衣青年。虽然衣着同周围其他璇玑派的修士一样,面容也很年轻,但这个人却透着一股格外沉稳的气息。 言昭没见过璇玑派的人,但玄阳肯定见过。于是他凑到玄阳边上问:“对面那位,是璇玑派的什么人?” 玄阳顺着他的指尖看去,露出一个恍然的神情:“这位呀,是璇玑派的大弟子,云顾游。” “云顾游……”言昭喃喃念了两遍,隔了半个宴厅打量着他。 与暮雪派掌门寒暄过后,云顾游又与首徒沈从之互道了一番场面话,举止得体,滴水不漏。 玄阳见言昭盯着人家看,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而后赞叹道:“不愧是璇玑派栽培出来的人,你瞧他与沈师兄站在一起,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哦!相形见绌。” 言昭伸手一拍他脑袋:“当心沈师兄抓你去刻符。” 刻灵符是暮雪派的一门低阶课程。相比起画符,刻符的灵力门槛更低,刻下来的咒术也更稳定。上刻符课的主要是境界低微的弟子,有时也做修身养性用。刻下来的符咒也不浪费,能作为门派通传的法器使用。像先前他用的传音木牌,就出自这门课。 只不过刻符属实是门体力活,言昭有幸上过一次,一整天刻下来,夜里手都是麻的。 玄阳自然不想吃这苦头,于是吐了吐舌头,不再胡言乱语。 言昭看着对面的人,心里却是惋惜——看来此人多半不是参会的仙君,与之结盟的想法也只好不了了之。 宴会过半时,璇玑派才终于公诸了本次来访的目的。 “五年一度的群英会在即,在下奉掌门之命,前来呈送请柬。”云顾游说着,身后有璇玑派的弟子呈上了一叠厚厚的请柬。 暮雪派掌门玄其光微微颔首,示意沈从之接过。 沈从之会意,却见请柬之上,还有一纸信函,展开看了一眼,不免惊愕。 “这是……名单?” 哪些修士能参加群英会,从前皆是由各派自行挑选,今日璇玑派却附了这样一份名单,是何意? 沈从之又翻开其中一份请柬,发现已然写上了受邀之人,与名单上的名字相符。 他向云顾游投去探寻的目光。 云顾游面不改色地应了一声,道:“烦请沈道友向诸位公布名册。” 沈从之打量了他几眼,余光却瞥见掌门玄其光神情自若,像是早有预料。沈从之收起了疑问,开始诵读名单。 最后一道话音落下时,座下的弟子哗然一片。 有气傲之人站起来质问:“且不论这名单上的人数,与往年参会人数相比少了一半,为何一个将将筑基的低阶修士去得,我等反而去不得?” 言昭低头喝了一口水。 虽然他方才走了会神,但没有听错的话,这个“将将筑基的低阶修士”,正是沈从之念到的最后一个名字,严霄。 也就是他本人。 他在那位宗师的笔谈里见过关于群英会的描写,结合从玄阳那里听来的一些故事,这群英会的的确确是轮不到他这等低微的修士参加的。 云顾游淡淡看了一眼质疑之人,道:“本次群英会,不论境界,只邀天赋异禀之人。此为掌门之意,诸位若有异议,在下愿替为转达。” 他的声音沉着温润,说的话却气势十足,原本嘈杂的人群安静了下来,再无人敢有怨言。 言昭若有所思地想,且不论什么缘故,这倒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云顾游转身坐下时,目光略过言昭的方向,眼神短暂地交错时,言昭有种错觉,他是特意朝这边看了一眼。 -------------------- 终于熬过了述职周(_)这章补的是上周六的份。隔壁的短篇完结了,接下来可以专心写这本啦第31章赴英会 璇玑派的人没有待多久,先行回去复命了。 此次群英会的日程略紧,言昭还未来得及摸清规则,便被赶鸭子上架似的催着上路了。 好在这一路有玄阳作伴,也不算枯燥。起初玄无忧担心言昭,执意要一同前去,被言昭拦下了。 “你一介宗师,堂堂副掌门,不坐镇门派中,擅自跑去别人的地盘,像什么样子。”言昭苦口婆心道。 “小霄头一回参加群英会,为师总觉得放心不下……” 玄阳打断了他:“哎呀师尊,您就放一百个心吧,有我在,还有沈师兄在呢。您再这样操心,外头都要传他是您的私生子啦!” 言昭:“……” 他想起那些个不拿正眼瞧他的同门,心道多半已经这样传开了。 此次群英会他再度引起了一部分人的不满。不过言昭无暇顾及这些了,他有一种直觉,这次去往璇玑派,能离真相更近一步。 将玄无忧劝回去后,他们一行人方才动身,约摸四五日后,终于到了璇玑派的地界。 璇玑派的风格与暮雪派可谓是大相径庭。璇玑派收的弟子多,朝其供奉的凡人也多,用两个字来形容就是——有钱。 整个门派像一座富丽堂皇的城池,人烟稀薄的地方随处可见灵兽与灵木,人潮熙攘的地方则有许多外来的求道者,还有交易灵器的集市。 来的路上也途经过人界,或是其他小门派的驻地,都远没有此地灵气充盈。言昭没由来地想起已成焦土的千嶂城,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有如云泥。 几人在集市中逗留了片刻。言昭挑了些救急用的法器,他如今还是个“手无寸铁的丹修”,想在群英会中崭露头角,需得借助一点外物。 他挑得差不多了,正要去寻玄阳汇合,一道温煦的声音叫住了他。 “严道友。” 言昭转过身,短暂的诧异之后微微颔首:“云道友。” 来人正是半个多月未见到的云顾游。 他补了句:“好巧。” 云顾游:“不巧,掌门特意派我来接你们。” 言昭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是指这次。” 那日晚宴上,名单公布得突然,他来不及多想。夜深人静时,才愈发觉得事情蹊跷。 且不论他一个无名小辈被选上群英会这回事,再之前千嶂城偶遇、藏书阁重逢,处处透着不同寻常。 一次两次是偶然,次数多了,便成了某种必然。 云顾游面色如常:“你指何事?” “不如说说千嶂城那日。你去做什么?” “在找人。” 言昭回忆起那日他行色匆匆的模样,不似有假。 “找到了么?” 云顾游犹疑了一下才道:“还未找到。” 再往后便是人家的私事了,不好多问,于是言昭换了个话茬:“选我参加群英会,真的是璇玑掌门的意思?” 云顾游道:“严道友,一开始便是想问这个吧?” 言昭挑了挑眉。 云顾游坦言:“是我向掌门提议的。” “为何?”言昭有些意外。他有这般怀疑过,却没想到云顾游会主动承认。况且他同样不明白,自己一个不起眼的小丹修,如何能得璇玑派大弟子青眼。 云顾游示意他边走边谈。 “你可知此次群英会另有目的?” “哦?愿闻其详。” “那日我见你查阅的书册皆是有关大地灵脉的,想必你也察觉到了,魔族近日作乱的真正原因。” “这与群英会有何干系?” 云顾游顿了顿:“此次群英会多了一项内容,在比试中表现出彩的修士,有机会前去若水秘境试炼。” 秘境试炼,是这个修真世界中最常见却又最难得的修炼方法。常见在于无人不知晓,秘境通常留存着一些秘宝或是珍稀法门,许多修士借着秘境修炼一飞冲天,引得更多后人对此趋之若鹜。 而难得则难在秘境难寻,或者说值得历练的秘境难寻。过去已经有诸多秘境被“搜刮”空了,如今仅剩的秘境线索,基本都掌握在三大门派手中。 若水秘境修炼,听起来像是对群英会杰出修士的褒奖,但云顾游的脸色看起来却不是那么愉快。 言昭揣摩了一番,问道:“若水秘境与魔族一事有关?” “不错。这次秘境修炼只是个噱头,我怀疑他们的目的是让年轻修士以身去探魔族异动的真相。” 言昭注意到云顾游的措辞。 怀疑,他们。 他惊疑不定地开口:“你是说……”他将后面的话音压下,无声地说了五个字——璇玑派掌门。 云顾游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眼里还带了些笑意,似乎是满意他的悟性。 言昭见他言之凿凿,想必已经知晓了一些秘密,便小声道:“你不是璇玑派的大弟子么,怎么还与掌门各自为政?况且……” “严霄!”言昭刚想问为何选中他,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哎,云大师兄也在?” 来人正是玄阳,后面跟着几个方才各自行动的暮雪派弟子。 云顾游侧目瞟了一眼,亦压低了声音:“待群英会过后,再找机会同你说。”随后转过身,重新挂上了浅淡温和的笑容,与来人打了招呼。 言昭打量着他的背影,有一瞬间的愣神。这人有种奇妙的气质,虽然只见过几次,说出来的话也像无稽之谈,但却莫名使人深信不疑。 他不像什么大弟子。 这样的念头陡然冒了出来。言昭恍惚地想,他应该站在一个更高的位置。 云顾游果真是特地来接应他们的。璇玑派给暮雪派的弟子安排的最好的客居,连最低阶的弟子都有独立的小院。 言昭欣然接受了,这样一来,夜里还能得空修炼一会儿剑法。 他唤出归云剑,却迟迟没有动,眼底浮了一丝愁绪,像是某种颓败感。 入境之前,他正在练一套剑法。这套剑法亦出自君泽之手,但没有落成册,是君泽手把手教的。他在第三式遇到了瓶颈,迟迟没有突破。 君泽看在眼里,也并没有着急。 “此式在这套剑法中属最难的部分。待你突破了,离本命剑出世也不远了。” “本命剑?”听到此处,言昭期待不已。 本命剑可以说是剑修最重要的东西,也是独当一面的证明。不过归云剑也跟了他许久,没有比它更趁手的。那时他自作多情地想,等本命剑出世,该带哪一把的好?岂料这第三式,一卡便是小半年。 “第三式的道义,乃是破而后立,”君泽道,“等你领会,自然便突破了。” 言昭舞了两下,不甚如意,倒是打散了漫天的落花。他问:“师尊,每个招式都有相应的道义么?” 君泽随手提剑回了他几招:“不尽然。不过,若哪天你到了每招每式都能感悟道义的境界,为师也没有什么可教与你的了。” 妙严宫的场景似在昨日,历历在目,又似过了许久,恍然隔世。 言昭再度睁开眼时,已是月上梢头,夜色袭人。 “破而后立……” 他盯着院中的海棠树看了半晌,起身结了个简单的屏障,重新唤出了归云剑,不知第几百次地练起了这招第三式。 不过这画面落在芥子外,只有短短的一瞬。 只有自始至终盯着严霄看的九苕注意到了。他低呼了一声,扯了扯旁边望德先生的衣袖。 “他真的是言昭,我方才瞧见他练剑了。” 望德先生随口应了一声,倒像是不太在意这个。他的目光时不时落到君泽身上。 九苕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疑惑道:“怎么了,先生?” 望德先生低下头来同他咬耳朵:“你觉不觉着,帝君今日心不在焉?” 九苕闻言又认真打量了片刻:“帝君不是在观局?我瞧着挺专注的。” 望德先生摇了摇头:“非也,帝君这副模样我见过。” “什么时候?” “同老朽下棋的时候。” 九苕哑然。 望德先生忽视掉他鄙夷的目光,接着说道:“后来我才晓得,下那盘棋时,他落在人间的一缕神魂,正在给凡间降福祉。” 九苕不解:“先生的意思是,帝君当下也有神魂散落在凡间办事?” “倒也不是。帝君待言昭如何,你我都看在眼里。真君之试不同以往,有事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九苕给他绕糊涂了:“帝君这神魂不在人间,也不在己身,那还能……”他话说到一半,忽然自己领悟了。 九苕把目光重新投回芥子中,忍不住侧头冲望德先生眨了眨眼:“这有可能吗?” 望德先生指了指布阵的仙君:“一切得看芥子的主人。” 九苕又问:“那这……合规矩吗?” “嘘,”望德先生抚着白须笑了,“你我权当什么也没说过。” -------------------- 周末写了一半,觉得逻辑不太对,推掉重写了第32章化丹修 言昭一干人等到达璇玑派后没多久,群英会便声势浩大地操办起来了。 那日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见到云顾游,估摸着是忙里忙外无暇他顾了。不过既然说过群英会之后再详谈,想必已有安排。 趁着这功夫,言昭打听清楚了本次群英会的比试规则,是擂台的形式,按修士的境界分组,夺魁者还能再向上一组挑战,金丹中期以下的获胜者,以及所有金丹中期以上的修士,都可以前往若水秘境参与试炼。规则倒是简单,与万真大会差不离。 言昭又向璇玑派的人要来了一份名单,扫了几眼。所幸像他这样筑基初期就受邀参会的人并不多,取胜应当不是难事。 但如何取胜?言昭犯了难。毕竟他如今的身份乃是一名丹修,虽然零零碎碎置办了一些法器,但都不那么趁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