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幽看着南时一身暗红,语气如同情人呢喃:“南时,你化厉了?” 南时双手举过头顶,呈现标准的投降状态:“不是,师兄你听我解释,我是真的可以解释的!化厉只是顺带的!我不是故意的!” 池幽越温柔,说明他火越大。 要命,他是真的很想开溜了。 “过来。”池幽低嗤了一声,南时很没有出息的走了过去,顺道还和一旁侍立的周管家道:“里面还有个人,之前救了我一回,麻烦把他带去治治伤。” “是,少爷。”周管家应道,顺便给了南时一个同情的眼色。 南时到了池幽面前,低着头小声说:“师兄,我没事,你别担心。” “……”池幽冷睇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转身上了车。 清河在一旁道:“少爷请上车。” 南时向四周看了看,别说,当了厉鬼其实还是有点好处的,他至少能看清楚旁人的修为如何——当然,比他高的他看不太出来,但是能感知到‘对方很牛逼’这种信息。 南时本来以为自己很牛逼了,但是现下一看,可能最弱的那个……就是前面捧着香炉,穿粉衣的侍女应该一个能打他三个。 “……我突然想到我还有点事要交代,师兄,要不你先回去?我办完事儿就回来!”南时打着哈哈就想走,结果人还没迈出去一步,仆婢们就上前一步,将他的路给堵死了。 粉衣婢女垂眉低眼的道:“少爷,请上车。” “我是真的有事……”南时挣扎着道。 池幽在车内冷冷的说:“难道还要我亲自请南先生上车,南先生才肯赏这个脸面?” 南时屁都不敢放一个,麻溜的上车,然后光速认怂:“师兄,我错了。” “错在哪了?”池幽手中把玩着一柄玉扇,头也不抬的道:“我也没想到,南先生出门一趟,倒是性子都改了……脑子清楚了?” “清楚了。”南时没忍住缩了缩头,其实刚刚吧,还是有点被化厉影响到了——他平时也不这样啊! 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一片幽暗,有些人为幽暗所吞噬,有些人则能够克制这些幽暗,依然保持自己能够符合他与大部分人都接受并且认同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①。 而化厉,则是将这些幽暗面无限的放大,来侵蚀你的内心。 南时仔细品了一下,其实他倒是不觉得自己化厉有什么错,毕竟他这不也是没办法了嘛,但凡有一点办法,他才不化成厉鬼呢,当厉鬼天生就有原罪,啥都没干下去还得服役好几百年洗刷怨气呢! “我……”南时只好往前扯:“我不该随意跟着人出门,还来了人界,防人之心不可无,导致自己身处险境,不得不化厉——这总是不好的。” “呵。”池幽皮笑肉不笑的说:“原来南先生还知道?我还以为南先生会先张口要我夸奖你几句。” “南时不敢,请师兄责罚。”南时心想:真的,人太熟了就是不好,要不是看见池幽一脸不爽,他八成开口第一句就是师兄我厉害吧,我单枪匹马把一只老大的妖怪和一个老瘪三给干死了! “回去再说。”池幽说罢,将手中的玉扇扔进了南时怀里:“自己收着,清心静气,不可妄动杀念。” 南时一脸懵逼的接了:“哦……谢师兄。” 此后就是许久无话,南时靠在车壁上困倦得打了个呵欠,闹腾了一晚上,他是真的困了。 半梦半醒之间,他感觉到仿佛有人拉了他的手在仔细的翻看。 池幽握着南时冰冷的手,将修为注入南时体内,为他镇压邪气。良久,他看向窗外的天空,语气幽然,眉宇间带着一抹讥讽之色:“想亡我招摇山之心不死……” “那又如何?南时还是活下来了。” 巧合过多,就是阴谋。 无论是天注定,还是人为。 *** 楼时晴和谢觅心目瞪口呆的看着已经黑下去的屏幕。 “……这……这群厉鬼哪来的啊?!啊?!”谢觅心抱住了自己的头,一副抓狂的样子:“搞什么啊?!哪蹦出来这么多老鬼,这年头老鬼不值钱是不是?” “我不管,我要换区!H市待不下去了!我明天就转去S市!” 楼时晴则是抓紧时间,将刚刚拍摄下来的画面保存下来。 “别闹,这些都要上交记录,让开!” “你跟我一起去S市嘛!” “我只服从上级安排。”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来晚了 ①:来自罗翔老师的很多期节目,都有提过人性的幽暗面。 *** “少爷如何了?” “少爷不光没学会怎么逆天改命,还转职了厉鬼,现在一枪一个小朋友!”第36章 马车一个磕绊,将南时给震醒了。 南时有点茫然的看着池幽,下意识的喊了一声:“师兄。” 他手指微动,继而发现自己的手动弹不得,便又看向了自己被池幽握着的手:“……?” 池幽此刻正在闭目养神,瞧着修长纤美的手将南时的手紧密地包裹在掌中:“就这么放着。” “哦。”南时乖巧的应了一声,池幽并不与他搭话,南时纳闷的瞅了一眼池幽,又去撩开车帘,果然,他们是在鬼道上飞驰。 两侧残影如帘,晃得南时眼晕,也没什么风景可言,南时看了一会儿就放下竹帘,想要再睡,偏偏又睡不着了,只好摸出手机来玩。 没想到刚打开手机的锁屏,就被池幽低斥了一声:“安分点。” 南时又只好关掉了手机,学着池幽一样闭目养神。 别说,这一闭眼睛,倒也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他感觉到有一股清凉之气从两手相接的地方传了过来,倒也挺舒服。 南时又打了个呵欠,就着这一股子舒服的劲儿又睡了过去。 半晌之后,池幽睁开了双眼,见南时睡得沉沉的,也不去叫他,放开了南时的手。 正当此时,南时突然嘟哝着反手抓住了池幽的手腕,五指陷入了他的指缝中,池幽微微皱眉,想要抽走自己的手,没想到南时抱得死紧,这一拉一扯之间,他人也跟着倒了下来,居然就将池幽的手死死地抱在了怀里,头枕在池幽的膝头,使劲往他腿上蹭了蹭,一副‘啊我舒服了’的表情呢喃道:“……师兄你别乱动。” 池幽凝视了半天南时的睡脸,慢慢闭上了眼睛——随他去了。 兔崽子。 *** 南时再醒过来的时候,就是熟悉的天花板了。 南时打了个呵欠靠坐了起来,他身上穿着他的惯常穿的汗衫大裤衩,他坐在床上大脑放空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倾影半劝半扶的把他弄去跑了个澡。 ——倾影好像是很久没近身服侍过了,差点没把他淹死在浴桶里。 至于为什么不用淋浴,因为南时他死活不好意思脱光了让小姐姐帮忙洗澡,四舍五入就被迷迷糊糊的送进了浴桶。 倾影恰好这会儿敲了门,南时应了声,倾影便进了门来,她有些拘谨:“少爷,可要奴婢替您更衣?” “不用啦,我自己穿就行了。”南时下床把衣服换了,倾影则是在一旁放他放热水,打算服侍他洗脸刷牙。 南时有些不习惯,再三要求自己来之后,倾影才诚惶诚恐的退到了一旁。 南时瞅了她一眼:“倾影,我是不习惯有人近身服侍的,不是你服侍的不好,小姐姐,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想当初,他刚搬入池幽的宅子,晴岚被分了过来成了他的贴身侍女,南时勉强答应了下来,但是也力求她最好别出现在自己的屋子里。 结果晴岚隔天就变得肉眼可见的虚弱起来,仔细一问——豁,这丫头因为觉得自己没把南时服侍好,自己跑去领罚了。 池幽御下极为严格,赏罚分明,要赏,就不会轻轻的赏,要罚,自然也不会轻轻的罚。 反正是把南时唬得一愣一愣的,忍着恐惧和晴岚唠了半天才算是解释清楚了误会。 不要服侍是不习惯,不是对她有意见。 “对了,今天怎么你来了?晴岚呢?”南时灌了半杯热水,问道。 倾影低眉敛目的道:“奴婢修为略高于晴岚,山主令奴婢从此便贴身服侍少爷,晴岚则是调去了外院历练。” 南时先是应了一声,待喝完了剩下的半杯,才觉得哪里不对:“你说实话。” 倾影干脆利落的答道:“晴岚误了差事,害得少爷身处险境,正在等待山主发落。” 南时这哪坐得住,豁的一下站了起来,往池幽的院子过去了——他智障的时候,他自己都不忍心看!他自己非要作死,虽说确实晴岚有失误的地方,但是那哪能怪得了晴岚? 等出了房间,南时才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这个感觉。 大概就是人类对于自己的家乡有天然的感知,踏上熟悉的土地,四肢舒坦不说,对着雾霾天都能觉得空气清新到他妈的原地起飞! “哎?”南时发出了一个疑惑的音节,却没有纠结这一点,飞快的跑到了池幽的院子,果不其然,一进院门,就见晴岚跪在主屋外,蓝衣斑驳,发丝凌乱,她的背后沁出了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痕,显然是已经挨过一顿打了。 南时看了一眼,没有说什么,直接请见池幽——这事儿已经到了他师兄面前,池幽不说话,他就是让人来把晴岚抬走都没人敢动一下,这里头还包括晴岚本身。 池幽是家中说一不二的大家长,南时顶多算老二。 “南时请见师兄。” “进。”里面传来了一声回应,主屋的大门无声无息的洞开,池幽照旧倚在塌上看着不知道什么名字的书,见他来了,便侧脸将目光投向了他:“你来了。” “南时见过师兄。”南时先行了礼,得了首肯后才落座在长塌一侧的椅子上,池幽淡淡的说:“我方要寻你,你就来了,也是巧。” “师兄何事寻我?” “你先说吧。”池幽放下了书,如竹如玉的手指按在木几上,坐起身来:“你若是无事,也不会来寻我。” 南时谨慎的道:“是关于晴岚的事情……” 池幽打断道:“怎么?倾影服侍得不好?” “也不是。”南时内心拉了个警报,总不能救了一个把另一个拖下水吧?“倾影服侍得挺好的,就是我习惯了晴岚,方还在寻她帮我办事,没想到她原来在师兄这里。” 池幽略微一思索,便道:“罢了,你的人,你自己处置吧。” “多谢师兄。”南时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池幽没有坚持要打死晴岚什么的,不然他就只能……抱着晴岚不撒手? 那也不行啊,条件不同不能和古装戏里学。就南时这实力,院子里随便来个扫撒的都能把他摁住,他还玩个屁。 接下来就是重头戏,南时很自觉地起身到了池幽面前跪下了,保持着一个池幽伸手就能削他的距离,等着挨训。 其实这事儿南时觉得不能全怪他一个人,但是池幽面前,没有什么好争辩的,积极认错会过得比较顺利。 他咬了咬牙道:“请师兄责罚。” “……嗯?”池幽有些惊讶,南时今天倒是乖巧。 南时的视线落在了下方,视线所及之处,有两只精致的鞋子,还有一片从塌上垂下的衣摆。 等待刀子落下的时候才是最煎熬的,还是随便找个东西分散一下注意力比较好。 池幽久久的没有说话,南时都快要憋不住了,才听见了衣物摩挲的声响,南时在抬脸挨耳光和伸手被打手板之间选择了挨手板,将手伸了出去。 日光透进窗户,被雕花窗分割成了精巧的图案,又随着池幽的动作按了下去。 那衣料摩挲的声音越来越近,南时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闭上了眼睛,等着挨打了,突然手心里被轻拍了一下。 他惊讶的抬头看向池幽,池幽也在看着他:“行了,起来吧。” 南时神情一松,知道不会挨打了,这惊喜来的太突然,让他眉宇之间流露出了一丝笑意,又逐渐渲染进了眼眶:“多谢师兄。” “打你作甚?”池幽指了指一侧,示意让南时起来坐下:“为何料定我会打你?” 南时干脆就不起来了,他往塌旁边一趴,略带了两分罕见的亲昵:“我不听话呗。” 池幽看了他一眼:“起来,没规没矩的。” “不起。”南时干脆的道。 眼见着池幽扬眉,南时连忙补充了一句:“……刚刚吓得有点腿软,师兄你让我缓一会儿。” “……”池幽那表情,像是想骂人,又像是想打人:“原来你还知道怕?” 南时点头:“当然知道怕。” 池幽斜睨着他,南时脸上可不是这么写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南时脸上写的是:你打你的,我做我的。 虽然你打我我认,但是我不觉得自己有特别大的错——如果有,那我可以跟你五五开。 ……看着就觉得手痒。 南时这头则是看见他师兄扬起了手,感觉下一秒就要削他,他心下一跳,顾不得三七二十一就一把扯住了池幽的袖子:“师兄!” “作甚?”池幽皱着眉看着自己被捏成了一团的袖子,连扬起的手都被卡在了半空中:“松开!” 南时尴尬的看着他,突然灵机一动,顺着袖子摸到了池幽的手上,立刻找了个话题:“师兄,为何昨日你拉着我的手的时候我觉得心中异常平静?” 他装作好奇的左右翻看着池幽的手:“难道有什么秘诀巧招?” 池幽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将落在脸颊上的发丝拨到了耳后,道:“你强行化厉,若不是有天时地利,你此刻早已神智全无。” 他一点南时的眉心,顿时一股清凉之气自他所触碰的地方炸开,南时的精神也为之一阵:“这样,可以助你平心静气。” 说到这里,池幽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抬了抬手,一旁的清河自屏后转出,手中捧着一匣子书籍。 池幽随意指了指:“带回去自己看着,不懂的地方来问我。” “是,多谢师兄。”南时接了匣子,翻看了一下,感觉都像是什么道家经典,名字一律是什么《XX经》,看着就是一股子没有世俗欲望的模样。 “既然你已经化厉,有些东西就趁早学起来吧。”池幽又道:“以后每日晨起就开始修习一些招数,我会安排人来教你。” 南时这会儿就是个应声虫,池幽说什么就是什么。 池幽交代完,突然扬眉说:“背,易经第九十七卦。” 除了特殊的几个卦象记住了其他全靠当场翻书的南时:“……” 池幽并不立刻与南时计较,反而接着问:“若是天机、天梁、天巫、阴煞会照,同坐命宫,何解?” 南时豁然开朗,这题他会:“代表此人与道有缘,能通阴阳,若入道途必定有大作为。” “若命盘如此,又有七杀、破军、擎羊、华盖入四正,何解?” 这题他还是会:“此人虽与道有缘,却命格极凶,英年早逝,且易聚凶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