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三:爱是一件千回百转的事(2) 世界上还有比这个更荒谬的事情吗?怎么会是蒋正楠?怎么可能是蒋正楠? 她蓦地想起昨晚与贺君寒暄的时候,一旁的年东晟皱着眉头盯着贺君瞧了半晌,后来在电梯里头,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这个人我怎么觉得很面熟!好像以前在哪里看见过。”想了半天,怎么也想不起来,拍了拍脑门无奈地叹息:“现在这脑子啊,记性不好喽。” 许连臻晃神半晌,思绪回笼时听见娇姐在为她作介绍:“连臻,这是蒋正楠先生,洛海人。”娇姐又含笑朝蒋正楠道:“这是我的一个妹妹,许连臻。” 蒋正楠的视线似是穿过了这些年的春夏秋冬,四季寒暑,终是缓缓地落在了她脸上,他凝望着她,淡淡微笑:“好久不见了。” 很多年后,许连臻问蒋正楠:“为什么会选择在娇姐家里见我?没有再装作不认识我?”蒋正楠吻着她,轻轻地说了一句:“因为在那里,有娇姐,你才没办法把我赶走。”许连臻侧头想了想,笑了出来:“那倒是,谁让你是小皮皮的恩人,娇姐最护着你了!你看看,到现在都还护着你。” 不过那个时候,许连臻只是很努力的保持镇静。饭后,娇姐示意许连臻把蒋正楠送下楼。娇姐从来不放过任何一个把她推销出去的机会。这一次也不例外! 两人并肩而行,对许连臻,每一步都像拖着铅,让她举步维艰。短短的一段路,两人只是一片沉默,她目不斜视地将他送至门口。蒋正楠出乎意料地别无他话,拉开了车门…… 僵硬的身体,胸口处的感觉难以言状,许连臻一时间说不清是庆幸亦或酸楚。庆幸他看见了孩子们,居然一点怀疑也无。这正是她想要的,可她酸楚什么呢? 临上车前,蒋正楠才转身对她微笑,淡淡地道:“相信我,我们会再见的。” 她猛地一震,仿佛电击般,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他。 蒋正楠眼里有她熟悉的志在必得,还有……还有些她分辨不出的东西。 再度相遇,是与华景世纪徐总的聚餐。那一次年东晟有事,无法出席,她只好作为公司的全权代表。 推门而进,便看到蒋正楠堂而皇之地坐在席上。她进退维谷,只好上前。 她遇到了此生最尬尴的事情。堂堂蒋正楠居然剥了一碟子虾,毫不避忌地在徐总等人面前推给她。 许连臻的反应是“腾”地站起来,仿佛有毒蝎子在蛰她的脚。她极力镇静,对徐总道:“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 等她回来的时候,徐总等人已经不在了。偌大的包房里头只有蒋正楠,他说:“你不介意的话,陪我吃完这顿饭。” 许连臻客气微笑,仿若面前的仅仅只是一个合作伙伴:“蒋先生,您慢用。我还有事,请恕我失陪了。” 蒋正楠在她身后说:“璇璇跟聂重之结婚了。她说她很想见见你。”许连臻止住了脚步。 璇璇,这些年来,她总是会想起她,那些甜美的笑,那些纯纯的好。在她最艰难的光景,她曾给过她的友情,令她终生难忘。 想不到兜兜转转,她最后还是没有跟叶英章在一起。 “该我知道的我都知道。我们彼此坦诚一点好不好?” 言简意赅的让她明白,她一直藏着掖着的秘密再也保留不下去了。 不久,蒋正璇陪着母亲陆歌卿特地来了一次大雁。蒋正璇轻轻上前:“连臻。”而她亦只唤了她一声:“璇璇……” 两人再没有言语,静静地望进了彼此的眼睛,有淡淡的水光。 陆歌卿见到了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一手拉着一个,叠声叫好。临走时,亦拉着许连臻的手拍了拍,顿了半天,才欲言又止地道:“当年是我……” 许连臻打断了她的话,淡淡微笑:“伯母,我明白的。养儿方知父母恩,我明白的。” 隔了一个星期,蒋母又亲自过来了。蒋正璇说:“连臻,你别嫌我妈烦。她现在也只有来大雁这一点快乐时光。” 如今的蒋家风雨飘摇,蒋父之事令蒋母数度住院,曾经雍容华贵的妇人,如今已见沧桑华发。 在许连臻的默许下,渐渐的,孩子们也习惯了蒋母和蒋正楠每个星期六星期天的陪伴,一直到有一天,来了一辆车把她们接到了洛海蒋家。许连臻方知道竟然是蒋父想见两个孩子。 后来为了两个孩子,她还是跟他结婚了。 只是到底意难平! 无论孩子面前怎么样的互动,可人后的两人始终是淡淡然的。蒋正楠待她,不能说不好,可总是少了些什么似的…… 或许只能说他很小心翼翼地在接近她。 如果不是那一件血衣的话,或许两个人一辈子就只能淡淡下去了。 那日,她洗了澡出来,进了更衣室,却看见他杵在衣柜前,手里拿着一件衣服在发怔。 蒋正楠缓缓地转过身来,许连臻也终于看清了那件衣服,是她一直搁在最角落里头的那件血衣。 她徐徐抬眼,望进了蒋正楠深潭似的眼眸中。他不可置信地眼神里头有一种奇怪的情绪正喷涌而出。 他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上头都是我的血。” 两人沉默着。 隔了片刻,他轻轻地道:“那一年,我出了车祸,醒来唯一的念头就是想看到你。可是你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我让贺君找侦探社查你,要不是你后来动用了那笔钱的话,侦探社根本就查不到你,也查不到小皮皮的病。” 他说醒来的唯一念头便是想看见她。许连臻顿时呆若木鸡。 “我当时那么恨你,恨不得活活掐死你。可我居然还傻兮兮地在公司里头颁布了一个福利措施,出资让所有员工享受免费体检,为的就是帮你寻找适合小皮皮的骨髓。可最后没想到,找到的那个人竟然是我自己。”于是他与她作了那场交易,为了把她留在他身边。 “你回到洛海以后,我每天都像疯了一样。想折磨你,不舍得。想对你好,不甘心。那个时候,正好出现了一个钱会诗……我开始与她成双成对,然后暗暗观察你的反应。你每天过得很开心,不是跟璇璇吃饭就是跟同事嬉闹。我告诉自己,蒋正楠你别傻了,许连臻喜欢的是叶英章。她一直喜欢的都是叶英章……她从来没有一点点的喜欢过你……”然后,他就向钱会诗求婚了! 许连臻仿佛被人点住了所有穴道,无法动弹半分。 “但是现在,我很想知道一件事情?”蒋正楠朝她一步一步走来,“许连臻,你只需要告诉我,你为什么留着这件衣服?你说。” 许连臻怔怔地看着他一点一点的接近。 蒋正楠:“都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没有扔?为什么?” 蒋正楠说:“许连臻,我为了你做了这么多。你从来都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他一字一顿地道:“是因为我爱你,我那么那么的爱你。只是这些你并不知道,我始终不让你知道。” 许连臻一直站着,她觉得自己站成了一座石像! 他说:“如果不是因为爱你,当年我为什么会给小皮皮捐赠骨髓?如果不是因为爱你,我为什么要胁迫你回来?如果不是因为爱你,我为什么到现在总是出现在你身边?” 他问她:“那么你呢?又是为什么呢?为什么留着这件衣服?为什么会给我生下俊文俊佑这两个孩子?为什么?”他终于把所有的话都说出了口,那一刻,从未有过的畅快淋漓。 许连臻只是静静地凝望着他。 他不知道,她在等,一直在等,等一个人。 她那日决定嫁他,除了考虑孩子们外,除了娇姐、璇璇等人的相劝外,还因为她看见了许小白。或许,现在应该要叫“老白”了。 黄昏里头,他带着许小白静静地站在她的楼下。一人一狗,背景是夕阳西下的满目斑斓。他的身影在这光华极致中却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寂寞苍凉。仿佛一直在等待,等待她的到来。 她从未想过此生竟还能看到小白。他没有把小白丢掉。 她缓缓地走近,小白似乎嗅到了她的气息,奔跑而来…… 小白记得她。 她把头埋在小白清香隐约的毛发间,那一刻神志无比清明,轻轻闭眼,说出了自己的决定:“蒋正楠,我答应你。” 答应与他结婚,不管以后是一段覆辙还是一段延续! 后来的后来才知道,如果让狗狗不断地闻主人的气味,哪怕是主人一直没有回来,狗狗也永远不会忘记。这是贺君告诉她的。 那一天,贺君还告诉了她许多许多她不知道的事情,比如她父亲许牟坤怎么出院怎么住院,比如蒋正楠不止一次地去医院看望父亲,比如父亲的坟墓,比如那条项链,比如婚后的蒋正楠一直住在那个公寓,比如…… 贺君到最后缓缓地微笑,说了一句:“蒋太太,你跟蒋先生都不小了。” 是啊,都老了,再不相爱就老了!第七十四章番四:很爱很爱你 许连臻洗了澡出来,便看到蒋正楠站在露台上远眺夜景。 她不知道他为何要带她巴塞罗那,入住同一家酒店。曾经在这里的那七天,一度是她人生最明媚的光彩。 虽然,后来知道是假的。可他给过她,整整七天,没有旁的人,只有他与她,还有他们的孩子。 在这里,不知道那只曾经拥有他与她共同血液的蚊子,有没有孕育出许许多多的蚊子后代。不知那影院里头又在上映着什么悲欢离合,亦不知道当年转角的那家首饰店是否依旧还在…… 蒋正楠缓缓地转过身来,他只穿了一件白衬衫,领子微松,袖子则卷到手肘处,晕黄的露台灯光下,深深地凝望着她。 岁月总是优待一个男人的。不得不承认,如今的他,哪怕仅仅只是嘴角微勾,漫不经心的一笑,便足以叫人窒息了。 他缓步朝她走来,轻轻地拥着她,什么言语也没有。 若是叫娇姐知道,她与他不过是初结婚,却已经到了不沟通的地步,娇姐会做何感想。 他解开了抽开了她的浴袍。他看到了。 蒋正楠搂着她的腰轻轻地跪了下去,虔诚无比地在她的腰腹上落下了一个吻。 眼眶毫无征兆地一酸。那个时候两个孩子太大了,她根本没有办法自然生产,于是,在37周的时候,选择了剖腹产。 如今,那个地方有一条细细白白的疤痕。 而他羽毛般的吻却是落在上头的。 他显然知道一切。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一睁眼便扑捉到了他来不及收回的视线。 那一天,他竟然带了她去街边的那家手工制作戒指首饰的小店,女店主依旧胖胖的,笑容满面。她见蒋正楠推门进来,热情熟络地迎了上来,与他嘀嘀咕咕地说着西班牙语。 看着穿了卡其色工作服的蒋正楠,带了面罩凝神专注的用焊枪在小坩埚内溶银,用特制的压片机压成小片,焊枪退火,熟练的将银片用小锤敲打,用吊磨机打磨。最后再煮银,拔丝,抛光。 然后,一个J字的挂坠便出现在了许连臻的眼前。 许连臻在那一个刹那,想起了他曾经送给过她的那一条项链,一个很精致的J字,缀着粉钻,小巧可爱。 她忽然恍然了过来,那是他蒋字的第一个字母。原来,许久许久之前,他便曾把他的姓赠与过她了。 蒋正楠用一跟小银链把那个J字套了进去,亲手挂在她的脖子上。 没有任何的纹饰,只是光裸裸的一个字母,却比任何礼物都叫她欢喜。 后来的几天时间,他们在蓝布拉斯大道上随意闲逛,随行随停。只是,他一路都牢牢的牵着她的手。好像就要这么的一路走一下去,走一辈子! 之后的每一年的同一个时间,他都会特地留开时间,带她去巴塞罗那,带她去店里亲手制作首饰给她。以至于,她渐渐地也学会了说西班牙语。 有一年,她一个人闲逛的时候,路过那家店,便推门而进。胖胖的女店主欣喜地从里头出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邀请她坐下来喝咖啡,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 最后女店主说:“我准备把店关了。你今天把你们存着的首饰取回去吧。明年你们再来的时候,或许我已经不在这儿了。” 许连臻懵然不解。女店主说:“蒋先生,在带你来之前,每年都来一次,做戒指做首饰。一年一套。但他从来不拿走,只说寄存在我店里。” 打开女店主给她的手工银盒时,许连臻便怔住了。 里头居然有六套的银质手工戒指,项链,手镯,她一个一个地仔细看,她发现每个上头都有JX的字样。 那是他与她的姓。他与她的! 分开的那几年,他每年都来做一套首饰给她。 泪,毫无征兆地盈满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