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不重,用词却大言不惭。只因事涉神鬼,若自身都摇摇摆摆,便休想取信于人。 皇帝又看了她片刻,才道:“你这桩桩件件,确实处处不凡。而自古以来不凡者入世,少不得遭些磨难,方能承接大任。” 少微在心中撇了撇嘴。 分明是他没查到陷害她的人是谁,现下却说这是她理应遭遇的磨难。 怪只怪赤阳在这件事上占了先机,将证据抹消得十分干净。 昨晚少微仍不甘心地询问刘岐此事是否另有进展,刘岐也只是摇头,但也与她道,依他对这位天子的了解,对于尚可以常理解释之事,天子不会轻易尽信于邪祟作乱之说,尽管未查到什么,心中必也埋下一颗钉子。 少微听进去了,已将这颗钉子在心中牢牢记住藏好,以备来日时机成熟时,好将它钉在赤阳的棺材板上。 面对皇帝这番“不凡者必当吃苦受难”的言论,少微叩拜下去,口不对心地回应:“是,花狸谨记。必不辜负太祖庇护与陛下厚爱。” 皇帝点头,见她怎么看都太过年少,不由又训诫叮嘱几句。 一番话罢,皇帝又咳了起来,内侍捧来茶水,严相国则开口向上方提议:“记得姜太祝曾说过略通调理之道,不如就让她为陛下看一看脉象如何?” 严勉是和皇帝自幼一同读书长大的近臣,他为人耿直持重,从不自恃与天子之间的情分,只凭能力与威望立足,而他每每开口,只要不涉及要紧事,皇帝从不会拂他的面子。 此时皇帝便点了头。 少微奉命起身上前,看起来十分恭顺,心中所想却很适合掉脑袋:她不必诊看,亦不必掐算,也知这皇帝命不久矣,活不过来年夏日。 虽说上一世是被气死的,但堂堂帝王,何等风浪打击不曾经历,既能被区区一则谋逆的消息气死,同理,也很容易被其它消息气死,归根结底,必是身体原本已近油尽灯枯,否则更该被气得精神抖擞怒然拔剑斩杀逆子才对吧。 然而诊出的脉象,却与少微所想不大相同。 姜负曾夸赞过,少微很适合为人诊病,她内力浑厚而又五感超凡,能够触探感知到病患最深层的脉象波动,做出远超寻常医者的准确判断。 此刻少微认真查探皇帝脉象,轻易便诊出一堆病症,肝气凝滞,郁结难除,肾气不足,脉象虚燥,丹毒累积……可谓百病缠身,的确不是长寿之象。 但其心力不衰,是个不服老不认命的皇帝。 脉象亦可见脾性,少微仔细断定,此人自有一股心气意志,不像是会被区区逆子气到暴毙的脆弱君王。 但脉象所显只是此时之象,或许之后又经历许多打击,譬如大旱、譬如兵乱,心力交瘁之下,意志也在瓦解,故而被刘岐趁虚而入一举气得归了西? 少微思索间,手指偶尔松放,复又重新压住皇帝脉搏,务必要看个清清楚楚。 一来二去,待她将手指挪开时,一旁的内侍不禁诧异瞪眼,只见天子腕间硬生生被她按压出三点红色凹痕,一时倒不知该说她不知敬畏,还是该夸她过于尽心“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