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谢灵瑜的马车停在了永宁王府的门口时,台阶上便有人提着灯笼在等着。谢灵瑜下车之后,便瞧见是韩太妃身边的陈嬷嬷。“殿下,您可算回来了,”陈嬷嬷一瞧见谢灵瑜,声音里便带着焦急。谢灵瑜微微笑了下,安抚道:“嬷嬷莫要担忧,我这不是回来了。”不用问,她都知道陈嬷嬷出现在此处的缘由。无非就是韩太妃也听说了,今日太极殿上发生的事情了。当她刚进了韩太妃的院子后,一进入正堂,就瞧见对面俨然有一道身影已经迎了上来:“北纥使团今日在太极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当真向圣人求娶你了?”谢灵瑜轻轻点头:“确有其事。”在听到她这般肯定之后,韩太妃两眼一翻,竟欲作昏倒之势。一旁的陈嬷嬷赶紧上前喊道:“太妃,您今天白日里已经险些昏倒了,还是赶紧先坐下吧。”谢灵瑜也被唬了一跳,赶紧扶住韩太妃。随后跟着陈嬷嬷一道将她扶到软榻上歇息。但是韩太妃却伸手欲推开她们,挣扎着说道:“我入宫面圣,我要见圣人,我要问问圣人,还记得你阿耶是如何死的吗?”谢灵瑜赶紧看了一眼左右,陈嬷嬷更是立马挥手,于是房中原本的侍女们纷纷离开。“母妃,圣人并未答应此事呢,”谢灵瑜赶紧说道。韩太妃这话要是传出去,颇有种挟恩自重的意思。但是韩太妃却望着谢灵瑜,眼底含泪怨道:“可是他也并未当场拒绝,不是吗?”“此乃大事,圣人即便要拒绝,也要站在理法道义之上,否则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谢灵瑜安慰她说道。韩太妃却勃然怒道:“我不管天下人怎么说,你阿耶当年乃是为了救圣人而死,如今圣人便不能再让能去和亲。要不然这便是要活生生逼死我,我便是死,也要到圣人跟前问个明白清楚。”谢灵瑜没想到韩太妃会如此激动,于是赶紧安抚说道:“母妃,您放心,今日朝会之后,圣人又召见了我,他已经说过绝不会答应此事的。”如此这般说了之后,韩太妃原本激动的情绪,这才勉强松动了下来。她直勾勾看着谢灵瑜问道:“当真如此吗?”“这是事关我终身的大事,我岂会胡言,”谢灵瑜柔声说道:“你且放心吧,和亲这件事一定不会发生在我身上。”韩太妃此事才松了一口气,但是她也并未彻底放松。她死死握住谢灵瑜的手掌,望着她说道:“你要明白天家无情这四个字,不管你皇伯爷从前如何待你好,但是现在他随时都有牺牲你保全他的天下的可能。”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谢灵瑜心底竟不由生出了几分讥讽。原来就连她母妃都将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亏得她从前还觉得皇伯爷待她比旁人都优越几分,这样的优越是在于她没有妨碍到任何人。深夜。远在另外一个一处地方,只见屋内的灯花突然爆裂了下,随着一声清脆响动之后,房门被推开,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走了进来。“如今已是春日,大人裹得这般严实不觉得热吗?”信王抬头看着对方,好笑的问道。但是来人却并未立即摘下斗篷,而是望着信王。“今日太极殿上之事,与殿下有关吗?”信王朝对方看了眼:“怎么,大人是来质问与我?”待斗篷被摘下之后,一张中年男人的脸露了出来,若是有旁人在此,只怕便要吃惊,毕竟兵部尚书崔知仲深夜与信王密会,当真是要惊呆旁人。崔知仲望着信王,声音冷漠说道:“殿下应该也知道,圣人有意将吾儿指婚给永宁王,还望殿下莫要阻碍。”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信王仰头大笑,笑声越来越嘲讽。在外面一向温和儒雅的信王,竟能发出这般讥讽的笑声,当真是叫人吃惊。但是崔知仲并未露出意外神色。“原来连未来的安国公都盯上了永宁王的爵位,”信王望着崔知仲,轻声说道:“崔大人,您还真是贪心呐。”崔知仲并未理会他的嘲讽之言。但是信王却转头便说道:“只可惜你注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怎么,圣人已经决定让永宁王和亲?”崔知仲语气紧张的说道。信王淡淡摇头。崔知仲这才又松了一口气:“既然圣人并未打算让永宁王和亲,殿下为何如此说?”信王望着他:“你既然如此盯着永宁王,便该对她身边的人也十分熟悉吧。你以为有那位萧大人在的话,令郎还有几分机会呢?”“此人不过是个寒门出身的,如何配得上永宁王殿下,圣人自然也不会为他们指婚,”崔知仲毫不犹豫说道。信王却轻笑着说:“他当真只是寒门出身吗?”崔知仲微缩了缩眼眸,十分意味深长的看着信王:“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意思,崔大人还不清楚吗?如果见过令郎和这位萧大人的话,应该都能看出来他们两人之间,倒是颇有几分相似,”信王直言不讳道。“萧晏行出身沧郡,乃是经过圣人核查的,自是板上钉钉。”崔知仲却丝毫不接信王的话。信王却又朗声笑了起来,他微眯着眼睛望着崔知仲:“看来崔大人确实是不想再活在你兄长的阴影之下,如今便是连疑似你亲侄子的人,你都不愿意承认了。”“不过也是,我听闻崔知节大人当年文韬武略,不仅与父皇乃是莫逆之交,更是深受老国公的喜欢,若是当真有他失踪多年的儿子消息,不管是父皇还是崔老国公定然会追查到底的。”这时崔知仲猛地说道:“殿下,你莫要忘了,谁才是与你一条船上的人。”“我知道,可是三千卫对昭阳公主下手的时候,你可未曾与我说过,”信王冷漠望着崔知仲。崔知仲却摇头说道:“殿下这就冤枉我了,我对三千卫之事也不过是一知半解,他们对公主下手,我又岂会知道呢。”第127章终究有一日,她会嫁人,她会退出朝堂。第一百二十七章在听到崔知仲这句话时,对面的信王脸上陡然露出淡然笑意,许久,他轻声说道:“所以当真是三千卫对昭阳公主下手的。”崔知仲一怔,这才意识到信王是在套自己的话。随后他脸色冷了下来,一言不发。反而是对面的信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缓缓走到崔知仲面前。“当年知晓三千卫之事的旧人,要么是死,要么就是早已经不在朝中,但是崔大人你却能独善其身,不仅依旧还在朝堂,还能官居兵部尚书这样的高位,可见你确实有几分手段,”信王微转头望着崔知仲,淡淡说道。崔知仲冷着脸看向信王:“殿下说笑了,当年之事你又不知其中缘由。”“正是因为我不知道,我才要请教崔大人,三千卫究竟缘何而起,”信王盯着他问道。但是这次崔知仲望向信王,却突然嘴角勾起笑了起来。“殿下如此关心三千卫,究竟是存着什么心思?”三千卫即便被圣人追绞多年,竟还能对在深宫中的昭阳公主下手,虽然信王震怒,却也看出了三千卫的势力庞大,隐隐蛰伏在水面之下,有种暗藏不动却又庞然大物的感觉。倘若三千卫能够为他所用的话,那么在皇位争夺之中,他必然可以占据上风。信王如今全然已经到了,只要对他争夺大位有利,他丝毫不管对方目的。“我劝殿下还是莫要火中取栗,以免烧到自己,三千卫乃是一笔陈年糊涂账,即便我的兄长和先永宁王重新活过来,都解不开这个结,”崔知仲说道。信王却迅速看向他说道:“看来令兄和先永宁王都跟三千卫有所牵扯。”崔知仲轻笑了下,不承认也不否认。但是很快信王却说道:“就是不知这位萧大人,与三千卫有没有瓜葛呢。”“我早就说过,我兄长死后,他的独子崔衍便已经下落不明,只怕早已经身死,这位萧大人乃是出身沧郡的一个寒门,又怎会是我兄长的儿子,”崔知仲即便到了这种时候,都没有松口。这么多年,他的父亲老安国公一直未曾向圣人请封世子。不就是因为他还抱着万一的可能性,期望着那个孩子能够平安归来。如今这个萧晏行虽然并无实质性证据,证明他便是兄长的独子,但是他确实跟崔休长的有几分相似,跟他记忆中的兄长更是像的厉害。崔知仲甚至毫不犹豫的怀疑,当初圣人在太极殿看见他的时候,定然也十分惊讶。圣人不仅点了他为状元,更是在萧晏行当庭告御状之后,并未找借口将他驱离长安,要知道圣人对于自己的儿子虽然提防却也护短的很。之前也曾经有御史状告皇子,但是最后下场都是被圣人找理由赶出了长安。萧晏行不仅没有离开长安,甚至还很快便升任为鸿胪寺六品的少丞,虽然有永宁王求情的成分,但是未必没有其他隐情。况且前两日崔知仲意外得知,圣人竟还打算将萧晏行升为刑部侍郎,入朝不过一年,便连升几级,这种速度不可谓不惊人。如今看来圣人对于萧晏行,似乎有种特别的宽容。“是与不是,可不是你我说了算,”信王淡然道。崔知仲见信王这般淡定,于是也反击说道:“殿下也不必怪罪我,未曾将三千卫之事尽数告知,我看殿下倒是完全利用了此事。”“崔大人这又是说的哪里话?”信王打了个哈哈。崔知仲:“北纥二王子突然向圣人请求和亲,求娶的却不是昭阳公主,而是永宁王殿下,倒当真是凑巧了。”信王原本眼底的笑意也渐渐冷了下来。“公主体弱,如今又正生着病,想必北纥人应该也听说了,自然不会求娶这般体弱的公主,”信王不太在意的解释。但是崔知仲却并未相信。既然信王都提前得知是有人在害昭阳公主,可是这阵子昭阳公主的病情不仅没有好转,反而越发的严重,甚至都传到了宫外。可见信王压根没有去抓昭阳公主身边的内奸,竟是任由对方对昭阳公主下手。以至于公主病重的消息,传的整个长安都知晓了。这样倒是正好避开了北纥人的求娶。如今一来,坏事儿却变成了好事儿。毕竟生病可以痊愈,但是一旦和亲出使草原,这辈子便是只怕再也回不到长安了。一时间,崔知仲甚至觉得北纥人这次求亲,当真只是他们突发奇想吗?原本信王找崔知仲过来,是想要从他口中知道更多关于三千卫的事情。毕竟越是了解这个组织,便越是对这个组织十分好奇。三千卫在他父皇尚是皇子的时候,便已经出现了。相传这个组织当年,便是为了安国公前世子崔知节与先永宁王谢重润所创立,而创立之初便是为了支持当今圣人夺取大位。三千卫与刺探和收集情报格外得心应手,他们的人员十分隐秘,自然一开始三千卫还是十分弱小的,但是随着圣人势力越发庞大,最后荣登大位。助他登上大位的三千卫,更是权势达到了顶峰。他们的成员遍布整个长安,几乎各行各业都有他们的射猎,便是那些号称治家森严的门阀世家更是早已经被渗透,可谓是无孔不入,无所不知。而且他们行事隐蔽,因而圣人不管是登基前还是登基后,都依靠着手中这个利刃,挥向了反对他的朝臣。只是如同史书上所记载的那般,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当这把趁手的刀突然有一天,让握住它的人不安心时,一切便开始改变了。因为距离当年之事太过久远,只怕除了圣人以及如今已经死去的崔知节和谢重润之外,再也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根据消息,当年崔知节离开长安,拜都督秦成渭武四州诸军事以及秦州刺史,一年后更是遥领益州大都督。要知在大周,遥领大都督这样的殊荣,唯有谢氏皇族的亲王才拥有。崔知节乃是开辟了朝臣遥领大都督的先河,即便他不在长安,可是全天下人都看见了圣人对他的宠爱。但是这样的相安无事并未持续多久,半年之后,崔知节突然身死,但是无人知晓他真正的死因,只是随着他的身死,也正是预示着三千卫的土崩瓦解。虽说当年号称是崔知节和先永宁王谢重润,联手建立三千卫。可谁都知道,真正的主心骨从来都是崔知节。当他死后,三千卫被圣人大肆绞杀,直杀的是人头滚滚,而三千卫也正式由明转向暗,原本就隐秘的组织之后更加隐秘。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三千卫失去崔知节的领导之后,早已经苟延残喘,十年前,突然发生了一件大事。便是当今圣人被刺杀,先永宁王谢重润以身挡刀。之后圣人彻查刺杀一案,发现主谋乃是楚王,楚王在与圣人大位之争失败之后,远赴封地,却依旧还是不死心。于是楚王借着给太后庆生回到长安,与早已经消失的三千卫联手,刺杀圣人。却不想这件事最终还是功亏一篑。三千卫虽然差点儿得手,但是在最紧要关头,先永宁王谢重润替圣人挡了一剑。于是圣人盛怒,在彻底铲除了楚王一系之后,更是再次将矛头对准三千卫,有种势必将这条隐藏在阴暗中随时准备窜出来咬人一口的毒蛇,彻底的一网打尽。可这次之后,三千卫再次隐没。直到如今,才隐隐又在长安出现。信王当初在得知三千卫存在时,其实也并不以为然,被圣人这般绞杀的组织,注定是活不长久的。可是当他发现三千卫依旧在暗地里活动时,他突然对于这个神秘组织产生了好奇。能被圣人这般清除绞杀,却依旧还是能够存在的组织,定然有其过人之处。况且这个神秘组织,当年可是真真切切的帮助过圣人登上大位。即便二十年过去,即便圣人也并不是当年的先皇,可是为何历史就不能真的重演呢。既然能成功一次,那便有了成功第二次的可能性。倘若他真的能得到三千卫,为自己所用,又有何不可呢。至于三千卫与圣人之间的恩怨,信王反而觉得倒好,毕竟对于三千卫而言,如今最想要的便是躲开这些没完没了的绞杀,只要他们能够跟从自己,支持他登基。那么信王便可承诺,在他成为圣人之后,便赦免三千卫的所有罪责。有这样的承诺在的话,信王觉得自能打动三千卫的主事之人。只可惜如今三千卫藏在暗处太久,崔知节死之后,更是无人知晓他们的新主是何人。这也是为何信王一直从崔知仲口中,打探更多三千卫消息的原因。毕竟崔知仲也算是当年亲身经历过这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