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太过决断,斩钉截铁到让曹务实都有些措手不及。“倒…倒也不是这般,”曹务实赶紧找补说:“我只是觉得,北纥使团如若要来大周,不管是前来的人员规格,还是所携带之物,都必须经过严格甄别和检查。”谢灵瑜点头:“看来寺卿大人,心底还是同意让北纥使团前来大周。”曹务实这下是彻底愣住。都说他是滑不溜手的人物,可是他这下突然发现,自己的脖颈被人狠狠捏住了。这位小殿下完全把他拿捏了。“殿下,要不此事我们再行商议商议,”曹务实赶紧说道。谢灵瑜这才露出些许轻笑:“此事我想到时候必是要圣人定夺,所以大人最好还是跟我说些实话,我心底也好有个数,这样才能与大人共进退。”“殿下要跟我共进退?”曹务实这下真被惊住了。谢灵瑜倒也不是随便给他画饼,在这件事上,她确实也拿不定主意,真正能决定的还得是圣人,但是他们鸿胪寺得做好准备工作,这样不至于圣人问起来时,竟什么解决的办法都没有。谢灵瑜认真看着他:“我如今既是鸿胪寺的少卿,在有关鸿胪寺的事务上,我想我和大人理应保持一致。”自然不是所有衙门都是铁板一块,有人的地方便有斗争。特别是六部那样的地方,尚书和侍郎都可能是分属不同势力,两方能斗得你死我活,幸而鸿胪寺并非是吏部那等炙手可热的官衙,人人都恨不得往里面挤,故而鸿胪寺的人事倒也还算简单。而且谢灵瑜虽然身份尊贵,却也没有夺权的心思。不过她要是真想夺权,估计曹务实也是双手奉上,没有一丝丝抵抗的心思。“殿下能这般想,那可真是太好了,”曹务实感激涕零。谢灵瑜望着他,微微一笑:“寺卿大人又叫错了,您应该叫少卿。”曹务实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连连说道:“对对,少卿大人,其实关于北纥使团,我是这般想的,当时北纥人在我们的谈判之下,确实足额赔偿了边境百姓。两方关系不宜再恶化下去。”“但是这些草原上的人,实在又是冥顽不灵,傲慢嚣张的厉害,所以我们对待他们使团,一定不能态度太过温和,要不然他们可就会没完没了的找事儿。”曹务实这会儿是真正的说了实话,简直是把自己跟那些北纥人打交道的情况,全都如实告诉了谢灵瑜。谢灵瑜听了许久,心底都不禁感慨。即便是曹务实这般看起来圆滑又无用的人,可是实际上也还是有真本事在,要不然他也不会稳坐鸿胪寺卿这个正三品的位置。官场之道,她要学的还多着呢。*最终在朝会之上,圣人还是决定了同意北纥使团入周。于是谢灵瑜当场便回禀了,之前鸿胪寺商议的一系列措施,尤其是对待北纥使团的种种要求,限制对方的车马人数,检验对方所携带的每一件物品。这些要求也会随着大周文书,一并被翻译成北纥文字,传入北纥王庭。若是对方同意这些要求,大周便会同意对方的使团进入长安。在谢灵瑜说出这些时,满朝文武倒是无一不赞同的,毕竟北纥人之前那般嚣张,趁机给他们一些苛刻的要求,压一压他们的嚣张气焰,也是有十分的必要。鸿胪寺一时间,倒是出了些风头。连圣人都不由多夸赞几句,赞鸿胪寺思虑妥当,行事周全而稳妥。这可是圣人在朝会之上,当着所有朝臣的面儿夸出口的,即便谢灵瑜还算稳重,面色不显,但是曹务实当场走路都要飘了许多。整个鸿胪寺上下,更是有种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畅快,各个是走路都带起了风。反倒是谢灵瑜拉着萧晏行,反复推敲这次要发往北纥王庭的文书。“你居然还会北纥文字,”谢灵瑜眼看着萧晏行持笔,笔尖在眼前的文书之上,一字一字落下,是完全不同于大周的文字。萧晏行:“我书院有位先生,曾说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于是他便游览群山大川,最后甚至还前往了西域诸国,他天分极其高,语言天赋更是一绝,我的北纥语言和文字都是他教的。”“那你的语言天赋,岂不也是一绝,”谢灵瑜坐在对面,双手托腮安静望着他。萧晏行原本正低头写字,突然抬起头朝她看了过来。窗棂上柔和的秋光,轻轻落了进来,照在少女柔软的发鬓上,她此刻穿着官袍却并未戴官帽,竖起的长发上只简单插着一份碧玉簪,显得灵动而清丽。谢灵瑜原本双手托腮,宽大的官袍从手臂上滑落,露出些许莹白晶莹的肌肤,她自己还未知,萧晏行只扫了一眼便匆匆别开眼眸。“殿下是在夸我?”萧晏行含笑发问。谢灵瑜一愣。可是未等她回答,萧晏行又是低低一笑,轻声说道:“我是真的很开心。”这下谢灵瑜当真是否认也不是了,只觉得心思有种说不出的酥麻之余,又忍不住懊恼的在想。哼。这人可真会顺杆子呀。第49章上回我来此时,还饮了她的一杯酒。(补了一千字)第四十九章秋日里清爽温柔的微风,从半敞着的窗外吹拂了进来,少女脸上的诧异和沉默,似乎在交替,连带着眼睫颤动的频率都有种说不出妩媚俏皮。“殿下,若是觉得我理解错了,也可以指点出来,”萧晏行沉润的声线再次响起。伴随着清风,他的嗓音有种格外迷人的味道。谢灵瑜眨了眨眼睛:“你都这般说了,我还能指点什么呢。”“原来殿下不是想要夸我,”萧晏行眼瞳微深,声音似有一种带着喟叹般的缱绻,听得竟叫人有人心疼到不忍心。谢灵瑜只得立马含糊说道:“我本非那个意思。”萧晏行含笑抬眸,直勾勾盯着她,那双过分漆黑的眼瞳如同漩涡般,只是看着就要将人引入其中般,而他也裹着浅浅笑意说道:“我便谢过殿下的夸赞。”他这么反复,如同捉弄她似得,偏偏他神色还有种叫人无法拒绝的真挚。谢灵瑜也发现,自己好像玩弄嘴皮子都不如他来得利索。这人不是平日里瞧着格外清冷的嘛。正在此时,突然门外传来敲门声,有人喊道:“少卿大人,小的有事要回禀。”原本坐在位置上的萧晏行,也顺势站了起来。他主动起身走到门口,将门打开:“进来吧,少卿大人刚处理完公务。”“谢萧大人,”来回禀的人赶紧急行几步,走了进来,回禀道:“少卿大人,平康坊内有命案发生,大理寺那边派人过来了。”谢灵瑜一愣:“平康坊有命案发生,为何大理寺会派人来我们鸿胪寺问话?”“因为被害人之人,一个是回鹘派遣到大周的使者,另一位是胡姬舞娘,皆是外藩之人,所以大理寺希望我们能够提供这两人的身份信息。”说话之人,乃是鸿胪寺典客,官职不高只有九品。谢灵瑜有些惊讶:“回鹘使者?可是半月前刚入长安的那批人?”因为圣人的寿辰在即,因而各个藩国都有派使者团入长安,而有些与大周关系良好的,则是早早派人前来。毕竟对于使节团来说,长安乃是天下最为繁华的都城,能早一日来领略长安风光,也是人生幸事。况且回鹘跟北纥的情况还不一样。北纥与大周关系不睦,两方边境时差发生摩擦,谁都知道早晚会撕破脸皮。但是回鹘则是与大周关系十分融洽,甚至大周一部分的战马,都是以茶叶和绢丝跟回鹘人做交易,交换而来的。而之前那场大周与北纥的战争里,回鹘便是提供了战马。因而北纥大败之后,回鹘在西域诸国的影响力空前提高了许多,而且大周与西域诸国之间想要交流,也必须假道回鹘。因而大周与回鹘之间,修建了很多驿站。这也是回鹘使团,比别的藩国更早入长安的原因,因为两国之间本就驿站繁多,交通便利,自然要比旁的地方方便许多。“正是那批使团里的一员,方才听大理寺的人说,只怕官职还不低,因为回鹘使团其他人第一时间赶了过去,正在跟大理寺要交代呢。”谢灵瑜皱眉:“回鹘人在长安本就人多势众,这若是处置不好,只怕圣人都要面上无光。”“那批使团的文书资料,是我亲手处理的,我去找来,”一旁的萧晏行听到这句话,毫不犹豫说道。谢灵瑜点头。“大理寺的人呢?还在外面吗?”谢灵瑜看向典客。对方赶紧应道:“他还在等着资料呢。”谢灵瑜;“前面带路。”她这是要亲自去见对方,典客也没想到谢灵瑜会如此重视,赶紧转身前面带路。大理寺来人此刻正在官衙大堂坐着,仆役端了茶饮上来,他正端起来喝了两口,不想就瞧见有一道纤细的身影,在正门口出现。这人恍惚间还以为瞧见了自家的少卿大人呢。毕竟大理寺少卿柳郗在长安除了是出了名的公正无私铁面判官之外,亦是一名清秀出众的郎君,还曾有人戏言,柳大人一身好楚腰。不过这话也无人当着柳郗的面儿说。柳大人可当真会翻脸无情。待此人瞧清楚走进来穿着的绯红官袍的人,赫然是一个是少女,手里的茶盏险些洒在地上,他赶紧放下,起身恭敬说到:“下官大理寺丞,拜见殿下。”“不必多礼,”谢灵瑜阻止了他要叩拜的姿势,直接说道:“本官乃是鸿胪寺少卿,你称呼一声少卿便可。”“是,少卿大人,”大理寺丞这下是真的诚惶诚恐。虽然如今这位永宁王殿下,早已经声名冠绝整个长安,只怕连几岁稚童都熟知这位殿下的英名,但见着真人,还真是头一回。谢灵瑜直接问道:“那个遇害的回鹘人,确实是回鹘使团里的人吗?”“回大人,柳大人正是因为不确定,所以才命下官前来拿使团资料,前去确认此人身份,但是当时与此人一同前往平康坊的,还有使团中的其他人,这几人都声称自己是使团里的人,让我们柳大人立马捉拿凶犯。”谢灵瑜闻言点了点头,眉宇却轻轻皱起。而此时门外再次响起脚步声,轻而平缓,谢灵瑜都有些诧异,她居然一下便听出了萧晏行的脚步声。“少卿大人,我已将文书取了过来,”萧晏行将手中文书拿了过来,让谢灵瑜过目之后。大理寺丞见到文书,立马欣喜道:“大人,我即刻便拿着文书,去向我们柳少卿回话。”谢灵瑜沉默站在原地,并未立即回复。反而是萧晏行轻声说道:“鸿胪寺亦有规定,文书不得交给除了鸿胪寺之外的人保管。”“这……”大理寺丞听到这话有些着急,却又不敢当面催促,只得缓声说道:“少卿大人,此事事关重大,毕竟可能涉及到回鹘使节团,若是不能尽快破案,只怕使节团会将就此事面圣,到时候不管是鸿胪寺还是大理寺,只怕都脱不了干系。倒不如我们通力合作,依旧如上次处理国子监之事。”谢灵瑜闻言,倒是轻笑出声。少女眸光微动,双手背在身后,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这番话应该是你们柳大人,教你说的吧。”倒不是她不觉得这位大理寺丞说不出这样的话,而是对方应该不敢。谁都知道谢灵瑜什么身份,没人敢把锅随便往她身上扣的。柳郗无非就是想要借着上次国子监之事,提醒谢灵瑜,唯有通力合作才能尽快解决问题。也罢。上次柳郗卖了她一个人情,让鸿胪寺可是吃了个盆满钵满的。“少卿大人,虽然鸿胪寺的文书不能交给外人保管,不如我带着文书亲自去平康坊一趟,也好能助大理寺破案。”萧晏行当即说道,他与柳郗亦是有交情,自然不会为难对方。谢灵瑜点头:“也好,文书由我们鸿胪寺亲自护送过去,便是寺卿大人也不会有异议。”萧晏行正要转头,让大理寺这人立马与自己一同前往。谁知身侧的少女再次悠悠开口道:“我与你一同去。”*两人依旧同乘马车而至,到了地方还没下车呢,一旁骑马跟着的大理寺丞指着前方的楼阁,说道:“少卿大人,案发之地便是前面的红袖楼。”方才不管是她还是萧晏行,都没有问出事的地方。毕竟破案之事,不归他们管。但两人都没想到,这个出事的地方,居然是红袖楼。他们之前都曾经到访过过的妓馆,只能说人生何处不相逢,总能莫名的地方又兜兜转转的重聚在一起。于是他们马车停在楼前,两人携手下车。此时整个红袖楼早已经没了,上次他们来时的奢靡之风,动人而欢快的乐曲声不再,整个宽阔又奢华的大堂,显得空荡荡的。案发正好是上午,那会儿就连过夜的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而红袖楼这样的地方,一般都是夜幕降临,花灯初上之后才会彻底被点燃那份喧闹,毕竟美人与美酒,还是在夜晚的时候享用,更有滋味。两人入内的时候,楼里还未离开的客人,以及所有仆役和舞娘,以及妓子们都被集中在大堂。“何时放我们离开?”“就是,我们是花银子来消遣的,竟遇到这样的晦气事儿。”谢灵瑜刚一入内,就听到里面传来的抱怨之声,显然是在此消遣的客人也被连累了。一旁的鸨母只得柔声安慰道:“各位大爷切勿着急,大理寺的官爷查探清楚了,定会放你们离开的。”而此时大理寺丞一入内,立即问道:“柳大人呢?”“大人还在楼上呢。”大理寺丞立马要带谢灵瑜他们上楼,却被回话的人拦住:“少卿吩咐过,外人不得入内。”“瞎了你的狗眼了,这位是鸿胪寺的少卿大人,”大理寺丞也没想到,自己大理寺居然还有这么不长眼的东西呢,自己亲自带过来的人居然都要拦。于是他刻意说出了鸿胪寺少卿这几个人,提醒对方。好在这人还总不算蠢到家,一听到这个名号,再仔细瞧了瞧谢灵瑜,不难看出她女子的身份,一下赶紧请罪:“小的有眼无珠。”“好了,我们先上楼吧,”谢灵瑜直接打断他的话,是不想让他当众点出自己的身份。大理寺丞也生怕再被蠢货拖累,带着谢灵瑜和萧晏行直接上了楼。因为昨晚这个回鹘使团的人,是留在红袖楼里过夜的,所以他所住的地方,便是二楼的一间房间。上了二楼,门口就有人把手,而一入内便看见一道身影站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