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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第1页)

终局(上)  这是态度暧昧的隆安皇帝第一次在大朝会上鲜明地表达自己破旧立新的立场,事先并未与任何人透露过半个字,不光是方钦一党,就连军机处众人也是十二分莫名。  江充隐晦地看了雁王一眼,心道:“吾皇吃错药了吗?”  长庚脸上毫无异色,第一时间站出来不咸不淡地拍了个马屁,他虽然玩弄权术,却天生自带一股化外之人的仙气,连拍马屁的姿势都显得十分宠辱不惊,全然是跟李丰串通一致的模样。  当时便有人脸色变了。  李丰心里有数,知道雁王有意借自己的势,而满朝文武在各怀鬼胎,然而这并不要紧,他可以给雁王搭台阶,也可以给任何一个人搭台阶。  这回李丰用两道政令便将军机处推到了风口浪尖处,就想看看,那些拿先帝丹书铁?凰凳碌模?奈不奈何得了这位半路出家、一辈子就叫过一声“父皇”的雁王。  这日京华又注定是个不眠夜。  军机处里,江充对长庚悄声道:“王爷,怎么办,咱们按着原计划来吗?”  长庚毫不犹豫道:“趁热打铁。”  江充深深地看了长庚一眼,又问道:“王爷,倘若逼得太紧,他们狗急跳墙了怎么办?”  长庚转头看向他,意味深长道:“我怕的是他们不跳,寒石兄,你知道我这辈子学过的最有用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江充凭空听出了一点心惊肉跳的味道。  长庚道:“临到阵前,谁不想死谁先死。”  长庚离开军机处回家的路上,刚好碰上了方钦的车驾,他便对霍郸吩咐道:“让方大人先过去吧。”  霍郸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又跑回来回报道:“王爷,方大人说他不敢失礼,已经将路让开了。”  长庚挑开车帘,彬彬有礼地冲方钦拱拱手,两人一团和气地擦肩而过,好像并没有要你死我活过。  长庚靠在马车上,心想倘若自己与方钦易地而处,好歹会忍过这一时风头,等到朝中新贵们迅雷不及掩耳地占领交通财政,在他们根基不稳又扩张过快的时候推上一把,到时候闷不做声地等着李丰出手就对了——这满朝蛛网似的王公贵族,到处都是故事,到处都有势力,倘若肯徐徐图之,等到战后,有的是复辟旧制的机会。  长庚还知道以方钦的稳妥,心里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哪怕拽着大家一起走钢丝,也绝不能让他心平气和地等到这个机会。  方钦一直目送着雁王车驾走远,才吩咐家人继续走,周遭暮色四合,黄昏缓缓滑入漫漫长夜,他似乎隐约看见了那脉络一般的大势,滔滔逝水似的从他面前奔流而过。然而他无力阻拦,他脚下踩着的万里长堤是沙烁堆成的,看似威武雄壮,实际无从借力,是无边世情在与他相悖。  回到方府,府上照例已经有客人在等,方大学士顾不上修仙求道,在前厅亲自接待。方钦一进门,众人都站起来,神色各异地看着他。  方钦心里又有种不祥的预感:“爹,怎么了?”  方大学士面沉似水地说道:“你义妹今日在宫里冲撞中宫获罪,刚刚被禁足,不准亲人探看。”  方老夫人与皇上乳母赵氏关系很好,开玩笑似的让方钦的三弟认了赵氏做义母,这里头本来没有方钦什么事,只是为表亲近客气,在外人面前也称呼赵氏那在宫里当值的女儿为“义妹”。  方钦愕然道:“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缘由也不必有,”方大学士缓缓说道,“想当年今上待顾昀以‘叔’相称,自幼情分甚笃,也不过一言不和便将其下狱,何况我辈——今上刻薄寡恩,无情无义,实在让人心寒。”  方钦心思急转,立刻转头对家人吩咐道:“让人马上传个信给赵国公,让他别再耍这种幼稚的幺蛾子,见好就收。”  他此言一出,场中哗然,顿时有人站出来异议道:“方大人,你怎么又胳膊肘往外拐?”  方钦没理会旁人,只盯着方大学士道:“爹,您还看不出来吗,皇上不是先帝,万事只能顺着他来,你若是让他感觉到自己受到逼迫,必然会遭到他的反弹,咱们是要铲除雁王一党,和皇上叫板有什么用?”  不等方大学士开口,方钦便又接着疾言厉色道:“我也很想保住三弟,可是再要这么下去,那折进去的就不是一个三弟了,在座都是自己人,我说句不好听的,你们真当赵国公自己屁股就擦干净了吗?若是让雁王抓到了借题发挥的把柄,到时候只能更被动!区区一条铁轨线,你不让它修,除了给李?F添点堵之外,还有实质作用吗?顾昀照样说动兵就动兵,让你外事团都来不及到前线!你们还能怎样?干脆截断前线补给,卖国吗?”  他心里不痛快很久了,一股脑地吼出来,连亲爹的面子也没给,在场安静了片刻,随后一人说道:“那方大人难道就打算咽下这口气?”  方钦:“……”  他发现自己和这些人简直无从沟通,特别是方大学士重新出山之后。  想必什么东西气数将尽,并不是源于外界的疾风骤雨,倘若泱泱大国,林立世家中,每姓不必多,一代人里能有一个可以顶门立户的,不必惊才绝艳,不必文治武功,只要脑子清楚,够自知之明,明白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那么凭借数代积累,雁王一党纵然三头六臂,也断然不会爬到他们头上来。  方钦环视左右,无话可说地冷笑了一声,拂袖而去。  方大学士垂目端坐,伸手捋胡须道:“犬子无状,让诸位见笑了。”  旁边有一位老得快要睁不开眼的公卿低声道:“二公子才华横溢,只是到底年轻气盛了些。”  以方钦的年纪,着实不能称之为“年轻气盛”了,方大学士却意味深长地摇摇头:“确实,武帝在位时他年纪还小,没经历过那些事,少了些历练。我看有些东西还是别让小辈人知道了,省得他们瞻前顾后,还不够坏事的,当年将先帝推上皇位的老兄弟们还在这里,回去攒一攒各家儿孙,或许还有能成事的力气……不过我那不孝子说的也对,让赵国公最近将他那些小儿科的手段收敛收敛,一击不能必杀,费那力气做什么?还不够让人看笑话的。”  然而雁王没有给赵国公收敛的机会。  第二天,先是灵枢院上折子宣称蒸汽车已经经过了严密试验,万事俱备,言辞恳切地请隆安皇帝亲眼去看。李丰欣然带着太子前往,还亲自坐了一段路,结果回宫以后还没等新鲜兴奋劲过去,便又收到了姚镇催铁轨线的折子,这成功地将隆安皇帝心里的焦躁堆了起来。  堆到晚间,御史台送来了点燃皇上怒火的最后一根草。  御史台参赵国公御下无方,纵容家眷侵吞、低价掠夺农人田地等数条罪状。  联袂负责蒸汽铁轨线的运河办和灵枢院连忙跟着起哄架秧子,大量刻意推波助澜的人士紧随其后,迅速引爆了态势,雁王趁着战乱几年经营起来的势力露出了冰山一角,自武帝末年开始便缓缓拥塞的上升渠道被他活生生地撬开了一个角。  各地非法占地的举报有预谋一般地接连爆出,最后牵连出了大梁由来已久的非法占地问题。  立刻有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站出来,要求全境清查——  当然,这荒谬的提议被李丰驳回了,李丰就算再想给世家下马威,也得徐徐图之逐步瓦解,他一次还没有这么大的胃口。  然而赵国公这只出头的傻鸟是跑不掉的,没几天就给抓了起来,之后又牵连出了一大堆狗仗人势的门人子弟,押解抄家的时候围观者甚至爬上了墙头翘首张望,望南楼的说书人两天就编完了一套新书,拥趸甚众。  太子刚开始听证就遇见了这么大一桩案子,小少年好生长了一番见识,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好生长了一番见识。  快下朝的时候,一直不怎么表态的雁王忽然问道:“太子殿下怎么看?”  小太子被李丰保护得很好,天真烂漫,也没那么多心眼,曾经奉李丰之命“请教”过他四皇叔,听长庚问起,便不假思索地将人家教他的话脱口而出:“韩非有言,‘君无术则蔽于上,臣无法则乱于下’,国之安定托于法,人有贤愚忠奸,事有是非曲直,倘若法度不明,必使党群横行、小人横行,那……当政者岂不是就管不过来了吗?”  他那童音奶气未消,像个课堂上被拎起来答师父问的学童,说完,还满怀期待地看了看长庚。  长庚笑而不语,李丰则板着脸呵斥了他一句:“照本宣科的显摆什么,回去好好用功,不可懈怠。”  太子没敢吭声,只好耷拉着脑袋应了,可他这童言童语却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以己度人的人,就算看见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也会觉得此人同自己一样满腹心机,句句藏锋。  当天晚上,十一岁的太子这番话就从深宫中不胫而走,方大学士瞒着方钦,将一干拥立过先帝的老豺狼召集到了一起,把太子的每一颗唾沫星子都扒拉出来分析了一遍,明白了李丰的意思。  “三代了,”方大学士冷笑道,“天恩难及,诸位想必也看出来了,皇上让太子听政,是铁了心想要我们这些老东西的命。”  另一人道:“那时要不是王国舅搅局,咱们谋划得当,指不定雁王现在已经因为混淆皇室血统被褫夺王位,发配到穷乡僻壤之地了,什么地方爬出来的野种也敢骑在咱们头上耀武扬威,方兄,当断不断,可必受其乱啊。”  方大学士的脸颊绷出了一道锋利的痕迹,他缓缓地环视周遭,低声道:“诸位不妨将心里话都写在手里。”  多年前,这一群野心勃勃的阴谋家曾经凑在一起,亮出各自的手心,手心里写的是元和先帝的名字,此时,他们已经日薄西山,老得老,死得死,重新凑在一起,摊开各自老朽的手心——  “清君侧。”  “清君侧。”  “清君侧,皇长子无母。”  ……  “当年肃王路上佯装生病,是老朽事先获悉他想暗中进京的打算,请了长公主令,让北大营拦截,以‘谋反’之名将其拿下,推先帝上位,成就了一番成王败寇。”方大学士几不可闻地低声道,“如今京城中这个情况诸位也看见了,如何先下手为强,何人可用,想必今日前来,诸公都是有章程的。”  方大学士并非脑子一热,他知道这一回没有顾家人站在他们这边,想调动北大营是不可能的。而自从上一次御林军刘崇山作乱,御林军的编制也已经做出了很大的调整,凡百户以上,必须经过严格核查,确认家世清白,军功货真价实,杜绝了一些人钻空子,同时分两部双向管理,彼此间互相牵制、互不干涉,严防御林军中有人一手遮天,犯上作乱。  但凡事有利就有弊,大梁世家分文武,武将也有公侯门第,然而大多都衰落了,否则元和年间不会无人可用到让一个半大孩子领兵。这些靠祖荫而生的名将之后,倘若文不成武不就,就会像刘崇山一样通过后门进御林军,熬年头混几年资历,再找个由头能捏一笔军功,平步青云。  多年磨合,这些少爷兵和真正的将士之间已经形成了某种特别的生态,双方互相给面子,既能保证战斗力,也兼顾了关系和面子。  可惜,这个平衡自御林军哗变后,被李丰破坏了。  上位者激愤之下的一道律令或许自以为清明,当时也没人提醒正在气头上的李丰,由着他堵死了京城少爷们的升官梦。  哪家的少爷不是娇生惯养?谁能甘心一辈子当个小小的军户?  得罪少爷不可怕,重要的是,大梁朝早年重武轻文,祖宗留下来一个特权——军功封爵者可养家将,保留一部分武装,并荫庇后世,危难时可以作为国度最后一道战力,刘崇山吕常等人叛乱时,方钦就是用这批战力牵制住了叛军,拖到了北大营赶到。  方大学士环顾四下,说道:“顾昀增兵西南,同时又在东海大动干戈,手中可用之人捉襟见肘,眼下他的人全在四境镇守,北大营又非传召不得入内,李?F乃是沽名钓誉之徒,身边不喜人多,走到哪都不过是跟着一两个老东西,听说他骑射工夫不错,可也不过就是在城楼上耍过几次花拳绣腿,谅他也碾不了几颗钉,想除掉他不难——只是不知诸位是想要‘暗清’,还是‘明清’?”  旁边有人问道:“敢问方公,何为暗,何为明?”  只听这位才满半朝的大学士面不改色:“若要暗,只需请上死士二三十人,趁夜埋伏在李?F下朝途中,截而杀之,淹没证据,等此时风平浪静、不了了之,皇上也没办法。若要来明的……那就须得让皇上知道,谁是忠臣良将,他的江山社稷是谁保下的,乱臣贼子是如何被拿下的——还有储君何人可担。”  “这……方公,明着来只怕不容易。”开口说话的是当年京城三侯爵之一的平宁侯之子,老侯爷早已去世,此人大腹便便,走路都很吃力,一年不见得出几次门,全然不像名将之后,脑筋却意外的清楚,此时侃侃道,“且不说动手的时候该如何避开御林军与禁卫,就说万一得手,以皇上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脾气,他不会追究到底吗?北大营的刺头确实死干净了,现在老老实实地非传召不得入内,那么倘若皇上一怒之下真的传召呢?就说他们离的远,那么宫中禁卫与宫外御林呢?刘崇山吕常一党哗变之事至今风波未过,恐怕没那么容易。”  “宫中可不是什么场合都有禁卫的,御林军更不是什么地方都进得去,半个月以后皇上大寿,今年那东海两江前线有捷报,礼部马屁精必会借此时机提出大肆操办,可钻的空子会很多,”方大学士轻描淡写道,“至于皇上事后发作……”  他说到这里,话音顿了顿,嘿嘿一笑,狭长微垂的眼皮抬起来:“那就只好让他‘发作不起来’了……怎么,诸公真当没有了李?F,皇上就会轻易放过咱们?太子今日早朝上说的话诸位也都听见了,那太子一个小小孩童,懂什么国家大事,那些话都是谁教他的?才十一岁,他就满口‘法不容情’,‘去朋灭党’,当庭指桑骂槐,就差指着我们得鼻子说我辈皆小人了,诸位当断不断,难不成要等着日后太子登基,赐一丈白绫?”  此言说得不算隐晦,离经叛道地惊世骇俗。方大学士不愧是经历过将元和先帝托上台的老臣,胆大包天,不动则已,出山就要做一票大的,直言“皇帝不干就干皇皇帝”,“太子不听话,那就换他那没了娘的大哥来当傀儡”。  平宁侯瞠目结舌良久,有点结巴地提出了另一个要命的问题:“那……顾昀岂会善罢甘休?”  “外事团尚在路上,都已经安排好了,”方大学士低低地笑了一声,“前线、虎视眈眈的番邦贼寇、使团——怎么,这么天时地利,诸位难道想不起二十年前发生过什么?”  一场风暴正在中心酝酿,风暴口上的雁王却还似乎毫无知觉,依然每天按点点卯,不遗余力地推行他的新政。  还刚刚愉快地收到了一封来自顾昀的书信。  这封信顾昀直接寄到了家里,是封彻头彻尾的家书,霍郸递给他的时候,长庚那双突然亮起来的眼睛闹得霍统领起了一张大红脸。  “他还长出三头六臂不成了吗?”长庚一边将那信封抬起来对准光,小心翼翼地隔着信封观察里面的内容,一边半真半假地对霍郸埋怨道,“一边对付着洋人,一边还有这种闲情逸致,让我说他什么好。”  侯府从未有过传统意义上的“女主人”,霍伯这个贴身护卫隐约知道点什么,然而至今也难以适应,特别没法和这位身份特殊的“另一个主人”讨论自家大帅家信。听着雁王这话,他感觉自己的角色从家将统领变成了一个碎嘴嬷嬷,只好十分羞赧地戳在一边,充当一根脸红脖子粗的门柱。  开战以来,顾昀还是第一次给长庚寄这么厚一封家信,长庚一时有点舍不得拆,将那信封拿在手里反复摩挲,凑在鼻尖轻轻地嗅了一圈,仿佛能从中闻出一点远方那人的味道来,一脸沉迷。  霍郸脸上的血快从毛孔里渗出来了,结巴道:“王、王爷,您……您干什么呢?”  长庚扫了他一眼,好像觉得霍郸面红耳赤的样子特别好玩,便故意逗他道:“昨天做梦还梦见了我义父,半夜一醒过来愣是睡不着了,可算是知道了一回什么叫‘辗转反侧’,结果今天就收到他的信,你说巧不巧?”  霍郸:“……”  “我义父”仨字让他打了个寒战,霍郸痛心疾首地想道:“小侯爷这办的都是什么事?怎么越大越不像话了!这是要将九泉之下的老帅和公主气活过来啊!”  长庚偷偷笑了一下,正要拿小刀划开信封,突然,一只临渊木鸟闯了进来——那日刘仲前来投诚,长庚没有十分相信他,派了一明一暗两个临渊阁之人随行两江,明着的假扮刘家小厮,联系刘仲和京城,暗着的是位高手,尾随使节团探查种种异动,随时传信京城。  长庚忙将顾昀那封私信收进怀中,先拆看了木鸟。  片刻后,他冷笑一声——有些人想的还挺周全。  ☆、第125章终局(中)  一只木鸟尚未飞入帅帐中,便被亲卫一手捉了下来,他将这小东西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摆弄了好几遍,没摆弄出什么名堂来,就在他如临大敌地想拿去请军中灵枢看看时,旁边忽然有人低声道:“给我吧。”  亲卫抬头一看,只见沈易从外面走进来,忙将那木鸟双手奉上。  沈易接过来摸了一把呆呆的鸟头,亲卫一愣,觉得自己好像听见沈将军叹了口气。  木鸟是被钟蝉将军留下的磁石引来的,沈易轻手轻脚地捏着它走进帐中,帐中光线晦暗,几个军医悄无声息地进进出出,一股呛人的药味扑鼻而来,当中还夹杂着一点洗不清的血腥味。  姚镇正站在一边,转头望向沈易,神色凝重。  那天水战中为了拖延时间,顾昀所在主舰被敌军击中,主舰当场解体,金匣子在水面上炸成了一朵眼花,所幸顾昀虽然又聋又瞎,但反应很快,感觉不对之后第一时间命人弃船跳海。  由于跳得及时,鹰甲将他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好歹人还没烤熟。  西洋军远洋补给线被截断,内江上游又早被顾昀在西南增的兵控制住,两条补给线全断,无奈之下只好退走东瀛水域。  倘若不是主帅重伤,这一战绝对是能载入史册的完美大捷。  顾昀这回事先将战报、家信等一干道具全都准备得妥妥当当,外人内人一起瞒着,即便在两江大营中,消息也压得死死的,除了几个高层将领、亲卫、军医与将他捞回来的几个鹰之外,一概一无所知。  可想而知这回沈易跟姚镇担的压力有多大。  沈易:“怎么样?”  “来得正好,人醒着,”姚镇低声道,“顾帅将你调来实在太有先见之明了,季平兄,要不是你在这,我大概觉得天都要塌了。”  沈易苦笑道:“哪里,一回生二回熟……你先歇着,我跟他说两句话。”  姚镇点头,挥手带着军医们撤开,沈易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托起顾昀无力地垂在床边的手心。  床帐一放下来,帅帐中人来人往进进出出,顾昀一概全无察觉,直到这时,感觉到手中这只爪子上有割风刃磨出来的厚茧,他才知道来人是沈易。  顾昀周身的骨肉没几处是好的,身上夹满了钢板,整个人被固定着无力扭头,昏睡一会被疼醒一会,才一睁眼,额角的冷汗就开始往下淌,眼睛哪怕睁开也对不准焦距,军医说人在巨震中本就容易伤到耳目,他还不止一次给自己雪上加霜,现在眼睛睁开只能微微感光,别说琉璃镜,就算架一只千里眼大概也无济于事了。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好。”顾昀心里默默地想道,“以后不会真看不见了吧?”  沈易一看他那茫然的目光鼻子就一酸,在顾昀手心上写道:“临渊阁有信。”  顾昀眨了一下眼。  沈易将木鸟拆开,准备写给他,谁知一眼扫过字条上的内容,自己脸色先是一紧。  顾昀等了半晌不见他吭声,手指疑惑地在沈易手背上敲了敲。  沈易是个好脾气的人,除了跟顾昀打闹时会半真半假地咆哮几句,极少动真火,此时他定定地坐在床边,捏着木鸟的手突然发起抖来,胸口剧烈起伏了几次,“咔哒”一声,木鸟被他活生生地掰下了鸟头。  “这算什么?”他心道,“这算什么!我们出生入死为了谁,鞠躬尽瘁又为了谁?这他娘的有意义吗?”  顾昀心里紧了紧,唯恐再节外生枝,顾不上琢磨自己的瞎眼,勉力开口道:“怎……咳……”  他喉咙上有一道被弹片刮出的伤口,险些伤及大脉,与之前的旧伤疤几乎重叠在了一起,虽不至于变成个了然,说话却十分很吃力,像个破风箱。  破风箱问道:“朝中还是要坚持议和?”  沈易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在顾昀手中写道:“临渊阁派了专人监视外事团,发现他们中有人在和西洋使者暗通条款,有一批身份来历不明的人混入了外事团。”  顾昀顿时松了口气,难耐地动了动被夹在那的脖子:“我还当什么……外事团的名单不是已经送来了吗?没有突然加人的道理,要真那样,大可以将他们拦在驻地之外,不要紧。”  沈易:“因为这场仗,外事团本来没有理由再来前线,他们在彭城待命,向朝廷请旨,李丰说原路无功而返也不好,便令其在彭城稍作休整,等朝廷犒军物资拨出,要一同送到两江前线,算作……”  顾昀微微挑起一边的长眉,沈易艰难地停顿了一下,在他掌中一笔一划地写道:“犒军。”  这两个字对于玄铁营所有旧部来说都太敏感了,顾昀明显抽动了一下,随即又被身上的钢板强行绑回原位,冷汗当时就顺着鬓角流下来了。  沈易慌忙按住他:“子熹!”  这样一折腾,顾昀胸口处的绷带明显地渗出血来,血的味道冲破了重重药气,浓墨重彩地散在空中,这让他的脸色越发惨白。  沈易有种他整个人都在缓缓蒸发的错觉。  而他竟还不肯老老实实地晕过去。  竟还要对内对外都强撑出一个游刃有余的假象来。  一个人舍生忘死,在其生前身后,徒劳所得的,又能有什么呢?  纵有千秋功名垂青史,来日也不过就是块牌位。  后世的王公贵族想起来,便拿出来编排两个闲来无事的典故,或还要故意贬斥几句,以显示自己见识广博、与众不同。  市井百姓想起来,则多半喜欢编一些捕风捉影的轶事绯闻,将他在仓皇一生中与一个个莫名其妙的红袖编排在一起,私奔个百八十次,艳福都在死后。  沈易:“我马上给陈姑娘写信,我我……我陪你辞官回家,你干脆把殿下一起拐走,愿意养伤养伤,愿意治病治病,管他什么李家张家的!我……”  顾昀叹了口气,轻轻地攥住了他的手。  沈易气息乱得一下说不出话来了,在顾昀看不见的地方做出了预备嚎啕大哭的表情,却不敢颤抖抽噎太过被顾昀察觉,哭得大气也不敢出,默默地用嘴吸气,眼泪还要用自己的钢甲接着。  顾昀却依然感觉到了,只是没有揭穿,伸手拍拍他轻声道:“不算什么大事,不必炸毛……长庚有消息吗?”  “有。”沈易哆哆嗦嗦地写道,“殿下说,让你不必顾忌别的,倘若有歹人意图作乱,由着性子杀了就是,京城就算天塌了,他也撑得住。”  顾昀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  失血会让人脑子不清楚,他得花上几倍的精力、全力以赴才能集中精神把这里面的事琢磨清楚:“我说怎么这边……仗还没打完,就有人想先料理我……咳咳,果然是京城变天,有人狗急跳墙,我们跟洋人之间势必还有一战,眼下我走不开,帮不上他太多……你把外事团放进来,然后立刻扣住,严加看管,切断他们跟京城的联系,西洋人倘若在其中也……咳咳……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不如将计就计……”  沈易不吱声。  顾昀:“……季平?”  沈易忽然问道:“你觉得值吗?”  顾昀一愣。  沈易的目光飞快地从他胸口的血迹掠过,贴近顾昀的耳朵,一字一顿地将自己的话送进那聋子的耳朵:“你心里想的是我们和洋人之间势必还有一战,别人想的是怎么将你这大将军拉下马,你觉得值吗?”  顾昀心里当然不可能是全无芥蒂的,可惜无奈身边有这么个爱炸毛的沈易,两人相处,不管各自本来是怎么想的,凑在一起,总要有一个负责炸毛,有一个负责冷静,沈易抢先占了前者的角色,顾昀只好心态平和地充当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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