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台面上,卫泽就做了掩饰。 “还好,娘很警惕生人,不过我们两家隔着三条街,平时要绕一绕才能见着面,倒也相安无事。” 这样便够了。 他们坐一块儿,还带着宝宝。 两个宝宝不怕生,看到卫泽还要他抱抱。 卫泽带过弟弟妹妹,会抱小孩儿,知道怎么让他们舒服。两个宝宝到他手上,都乖乖甜甜的。 江知与还记得他说的那句“尽早养个娃娃”,看着失笑,给卫泽说最紧要的经验。 “你们忙着也要记日子,身体有什么不舒服,要去看郎中,别怀了孩子都不知道。” 他一个经验到处传授,旁听的宋明晖都扶额了。 卫泽自是应好。 他们从前不认识,再说话,总有几分客气,感情还需培养。 饭后,江致微跟卫泽告辞。江知与去送,到门口,他跟卫泽说:我们虽没见过几次,但你有事不用跟我客气。我跟堂哥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你们是夫夫俩,有事不好跟他说,或者他欺负你,再远你也给我写封信,我帮你。” 卫泽又一次被江家的态度惊到。 他们这里,嫁娶之后,不论娘家还是婆家,都是说要他们伺候好男人,伺候好一家子,有事也憋着忍着,凑合过着。没有这样子的。 真假另说,他听着心里暖和。 夫夫俩回家路上,卫泽还跟江致微说:“你这个弟弟真好,长得好,性格也好,懂得又多,人也能干。做个生意,都能写这么厚的经验本。” 江致微有些恍惚。 这几年真的发生了太多事情。 他印象里的江知与,还有着倔强的小脾气,有了委屈,感到难受,就憋着脾气不爱说话。 上街都会拿扇子遮脸,与人起争执,没两句就会红了眼睛。 现在是变了,更加自信开朗,也更加外放能干。 所有人都在向前走,他也不能落后。 正月初五,果酱厂开业。 这一天,全县最热闹的地方就是果酱厂门口的大平台。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津口县都凑不出一个舞狮队,戏班子也稀稀拉拉。谢星珩另想了个法子,还是拉了江家随行过来的镖师们凑数,给他们表演了一出。 镖师们过年时,都会换上齐整的衣服,一起巡街演武。很阳刚,很有力量。 往年在丰州县,只在镖局所在的附近几条街。 今年在津口县,也只在果酱厂附近的几条街。 谢星珩给他们配了腰鼓,江知与编了动作来教,到出场这天,齐齐整整的腰鼓队就上阵了。 他们都是练家子,表演有劲有力,又是津口县少见的表演,吸引了很多百姓来看,下面的人连声叫好。 果酱厂明面上还是江家的产业,江家人默认是给江致微的,现在需要江承海出面。 江承海是老生意人了,这两年享孩子们的福,很久没出来张罗事情,上台以后还有点小紧张。 他笑呵呵跟大家伙儿打招呼,说了下果酱厂的开业的事,稍有停顿,还是豪爽脾性占了上风,他自己敲一声铜锣,让百姓们照顾照顾果酱厂的生意。 “今年摘了果果,多卖点给我们厂!有钱一起挣!” 场面话么,百姓们也都说好。 江承海又说了果酱厂的管理层分布,江致微跟卫泽是一定的。自家的厂子,照顾亲戚理所应当,他们又从卫家屯里选了些人。 江老三一家,他们都不想搭理。 夏元仪的儿子江万川还没改性子,越苦越纨绔,扶不起来。他们没提。 这里结束,江承海在百姓们耐心告罄前,宣布了招工人数。 五百人的招工数量,让在场百姓都瞪大了眼睛。只有少数从砖窑厂那头得知消息的人,惊讶之余,还有看戏的念头。 五百人不是个小数目,没到摘果子的季节,果酱厂现在开起来,拿什么挣钱? 到时开什么月钱?他们这里的人工是不值钱,但不能白做工吧? 聚集在这里的百姓们惊讶过后,也有着同样的疑惑。 工钱太少,过不下去日子可以试试。但要长期干,这可不行。 江承海照着糖厂的福利来,逐一给百姓们说了。 现在预定人数,男女小哥儿的比例是三比一比一。 招到以后,择日开工。 先从修路开始,小姐儿跟小哥儿要以吃苦耐劳,能跟着做后勤的人优先。 因这个性别比例,也更加支持以家庭为单位入职。 登记以后,会有一次筛查。 在当地名声特别坏的人,比如欺凌弱小,懒馋流氓,这种是不要的。 百姓们差点把果酱厂的门槛儿踏破,再听招工不得插队,插队永不录用,又都原地跺脚,恨自己没站到更前面的位置。 招工持续了十天。 在招工进行时,江家一家,收拾东西,踏上了去嘉源省的路。 两个小宝贝经过长途跋涉,又过了一段时间的安乐日子,突然又被塞到小小的马车车厢里,都很委屈,半路上吧嗒吧嗒掉眼泪。 江知与跟宋明晖坐马车里,一人抱一个哄着。 他俩现在是泥巴坑不想滚,袋鼠也不想打,什么玩具都不香了,给他们拿好吃的,他俩甜甜嘴,安静一会儿,又继续哭上了。 带他们出来骑马也不好,两人眼睛一睁就在哭。 江知与哄得嗓子都要哑了。 他问宋明晖:“爹爹,我小时候应该不这样吧?” 宋明晖摇头。 “你看看他俩憋着劲儿,一声不吭就会掉眼泪的样子像谁?” 江知与:“……” 这两个活爹为什么不像谢星珩。 等孩子累了困了,他能歇会儿。抽空这样问谢星珩,谢星珩听了摇头。 “还好不像我,我其实,嗯,我可能确实有点‘魔王’。” 他想想小时候挨过的打,突然忘记了爸妈的“坏”,记得了他对原生家庭带去的伤害。 男孩子嘛,家里还有一个对照组哥哥,哪能老实? 谢星珩安慰他:“没关系,待会儿我接班。” 下一轮,他跟江承海去哄孩子。 谢星珩其实不爱哄孩子,他在各种关系里,都喜欢掌握主动权。亲子关系也一样。 而且上一轮哄娃时,江知与跟宋明晖是予取予求,什么都依着宝宝的想法来,投其所好也没用。那就换个法子。 谢星珩尝试跟他们沟通。 他选择性格相对软和、好说话的锦鲤宝宝作为切入点。 “小锦鲤,你哭什么呢?饿了吗?” 锦鲤宝宝吸吸鼻子,还打了个哭嗝,摇头:“宝宝不饿……” 谢星珩又问:“那是无聊吗?想玩什么?” 锦鲤宝宝也不知道想玩什么,难得暴躁的挥舞手臂。 谢星珩就敲敲车厢木板:“是不是不喜欢这个?我们不要这个了好不好?” 锦鲤宝宝连连点头。 谢星珩说:“要不要问问哥哥的意见?” 天玑宝宝不需要被问意见,他会自己发表意见。 “宝宝不要!” 谢星珩看见他气呼呼的样子就想笑。 当初不该取名叫天玑,应该叫他河豚。 谢星珩逗他说:“不要什么?” 他就逗了一下,话落就后悔了。 天玑宝宝急躁,小手就近拍打车厢壁。小孩子没个轻重,拍起来不管不顾,拍疼了还无知无觉,哭着继续拍。把谢星珩心疼坏了。 “好好好,爹给你拆了,把它拆了好不好?我们不要它了,它坏!看把宝宝的手打的!” 天玑宝宝听着,知道他为什么痛了,还想再打马车两下。 谢星珩抓着他的手不让他打。再打,手得肿起来。 结果坐江承海怀里的锦鲤宝宝听进去了。 他小小的人儿,就会护着哥哥了。他认为马车欺负哥哥了,他帮着打了。 打两巴掌,锦鲤宝宝也疼哭了。 在马车侧面骑马的江知与和宋明晖,听见马车里传来的哭声,都重重叹了口气。 带娃真难。 马车车厢是榫卯结构,可拆卸。 为着孩子拆了,冷风呼呼的吹。 谢星珩跟江承海照顾孩子不够精细,这头又换一次人,等江知与跟宋明晖来给孩子加衣服。 一家人围着他们,给他们灌输马车车厢是“好东西”,可以遮风挡雨,让他们暖和。 小孩子不讲理,只讲感受。 路上颠簸着,他们裹得严实,感受不到风了,但连爹爹跟爷爷的怀抱都不能离开,束缚更严重了。 有了对比,车厢的大小似乎也不小了。 再到歇脚时,周边有空地能走走爬爬,好像更不错。 这么一路连哄带骗,把娃们带到了嘉源省,他们就感觉更好了。 他们俩路上憋久了,到了城里,还当社牛小话痨,沿路都跟百姓们打招呼。 长相可爱的萌娃,走到哪里都招人喜欢。他们啊啊呜呜里,带着几个清晰可辩的字词,惹得路人热情回应,让两个宝宝很是高兴。 一家人在客栈落脚修整,今天晚了,谢星珩写了封帖子,送到孟家去,说明天会带夫郎上门拜年的事。 次日清早,夫夫俩起早收拾,拿上年节礼品,去孟家,给孟培德拜年。 孟培德依然在书房里待着,这一次,他没给书籍除尘,而是在写字。 谢星珩跟江知与在旁等了会儿,孟培德写完这副字,放下毛笔,叫他们过来看。 谢星珩跟江知与先规规矩矩拜了年,然后才走到桌边。 孟培德的字很有辨识度,在各大书斋都有帖子,是天下学子竞相临摹的好字。 他现在被革职,那些帖子也销售不出。但谢星珩这个年纪的书生,依然有着多年习惯的影响,写字时,总能看见些许孟培德的字迹流派。出手就知道是临摹谁的字。 谢星珩侧身看,纸上写着一个句子——其进锐者,其退速。 出自《孟子·尽心》,意在说前进太猛太快的人,后退的速度也会很快。 谢星珩秒懂。 他很有眼色劲儿:“谢谢老师提点,学生记住了。这字我便拿回家裱起来?” 孟培德不给他。若他官职还在,拿就拿了。现在就不方便。 孟培德瞪他:“裱起来做什么?记在心里。” 说着,孟培德拿过一张新的宣纸,盖在了这副字上,招呼谢星珩夫夫俩坐下说话。 孟培德早就听说过谢星珩的夫郎了。 最早是在京城时。那时刚乡试结束,谢星珩名声响亮,他还有一个获封勇士称号的夫郎。就是江知与了。 这些年,江知与又以另一种更加强势,更加让人佩服的姿态,在孟培德这里挂了名。 去丰州县的举人、进士们,都说谢星珩的夫郎很能干,有才敢,有胸襟,有想法,也敢做。还有大格局,敢舍财为百姓改变生活,做到了先富带动后富。是我辈楷模。 读书人有多傲气,孟培德最是了解。 能让读书人里的“尖尖们”这样夸赞,江知与当真很有本事。 孟培德也考虑过,或许有谢星珩帮忙的原因。 毕竟后宅夫郎,学识跟见识都有限。 但再怎么帮忙,没有才干的人,扶上来也会垮,哪能这么有声有色,风生水起的? 孟培德说谢星珩入赘有眼光。 “我说你怎么那么自豪。” 一到自我介绍环节,就说他是赘婿,生怕别人不知道。 谢星珩听着直乐。 江知与看气氛正好,给他们倒茶。 孟培德品茶说茶,谢星珩是半吊子,江知与能跟他聊聊。 说起些旁的雅物,江知与也懂,能搭上话。 孟培德也问糖厂的事,江知与各处言之有物,比谢星珩粗略的介绍、大的蓝图更加详细,精到一项项的小事、小细节。 这样子一听,孟培德就知道,大方向是谢星珩领着来,真到实处做事,江知与不含糊。 这次见面,孟培德不吝夸赞,让谢星珩又有飘飘然之感——夸他老婆,就是夸他! 说起学习计划,谢星珩是想今年就留在嘉源省,专攻学习。然后直接从嘉源省上京赶考。 孟培德却摇头:“我想去丰州县看看,好些人给我寄信,我想去看看。” 心痒痒的。 他也照顾游子思乡的心情。 这次学完,谢星珩就要应试了,以后回家乡,就跟去外地一样,麻烦又遥远。 不像他一个老头子,退下来就不会再回朝堂,出来走走,什么时候都能回家。 谢星珩心里很感动。 他在孟培德这里,总能从平静的言语里,感受到很大的善意。 谢星珩劝了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