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老板年过四十,被个小辈提问,还紧张兮兮的,他斟酌着说:“我搞个活动,做新品宣传,打包到其他的礼盒里赠送,也给店里贵客都送一份先?” 这里面有部分是他原先会做的,有部分是他来逛小集后学会的。 谢星珩点点头:“还不够。” 他想了想,白家的玩具、黄家的童装、王家的花样纸钱,他都给过直接的方案,对其他合作商也该一视同仁,便说:“做销售,要会编故事。” 他一提“编故事”,在座所有人的后背发紧。 谢星珩看笑了:“紧张什么?我难道是什么命很硬的人,不怕鬼神也不怕雷劈?” 谢星珩给他们说:“最简单的故事类型是制造焦虑与紧迫感,在聊天中进行,怀有目的的去攀谈。你要发现顾客的问题,引导顾客也注意到这个问题,并在谈天过程中,放大这个问题,让他意识到,再不开始保养,他会面临着什么结果。到这里,开始编故事。” 他举例道:“以刚才说的东西为模版,我带你走一遍。顾客进门,正常打招呼,但要附加一两个夸赞点,不论是衣服首饰还是精神面貌,可劲儿夸,必要时可以顺着他们的话往下面聊一聊,及时把话头转向,说个‘你某某地方看起来怎么怎么’,比如你脸上有些小纹路、毛孔比较大。 “这时候,顾客必然不开心,你要关心他,告诉他这是怎样形成的,关心他有没有做好皮肤管理。他都来买脂粉了,他能不要脸吗?你诚心诚意关心他,他就会放下芥蒂,继续跟你说。你就告诉他护肤的必要性,护肤的正常流程。 “这里有几个可能性走向,他很好说话,也不差钱,他愿意尝试面膜,直接带货,这种不必多说。另一种是态度强硬的,这种我们不要强求,该说的说到位,尝试的顾客多了,他自然会软化态度。重点是犹犹豫豫,想尝试,但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推脱的。这会占很大一部分。” 说没钱,好解决。 不论是在单次消费的满赠、亦或者是加购,一定给他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表现得不在意,但碎碎念的,这种可以往下,开始编故事。 “我们店之前有个客人,因为不注意保养,脸变得怎样怎样,他那时出门都不好意思,夫君也不愿意看他,他那时才注意保养,用了我们家的产品以后,脸部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对他们个人的自信造成了什么影响,他们的夫君又怎样转变态度,然后你们随便编个幸福美满大结局。” 编故事要对顾客有一定了解度,这种故事,只限于颜值焦虑,对自身样貌不够自信,在家也没底气,丈夫还爱沾花惹草、后院里有妾室的人。 别的可以从职业领域、人际交往方向发展,人又不是只在乎臭男人。 郑老板听着一愣一愣的:“丰州县很小啊,大家伙儿都认识,我这么编故事……?” 一下就被戳穿了。 “生意嘛,一分货,九分吹。京城都有商人来你家进货,你就不能编个京城夫人?问就是不敢说是谁,大家都懂的。”谢星珩说。 郑老板:“……” 什么心眼子成精。 但京城的夫人、夫郎们,就很好编了。 人不在自己跟前,要什么情况的,张口就来。 还能编些小哥儿小姐儿的,说什么长得不够水灵、皮肤偏黑不够自信,用了他们家的护肤品以后,有了很大的改变,相看都顺利了! 他这个思路很好,谢星珩给他鼓掌,并让王延跟老前辈学习。 王延:“……” 一时不知道编排贵人和跟攀阎王爷的交情,哪个更可怕。 最后是首饰铺的杨老板。 说实在的,金银玉器,确实难搞。 他就是想把生意做到外头去,也得有金山银矿和足够多的玉石。 现在的可替代材料也少,搞平价那一套不现实。 金子银子都是货币,突然降价销售,就是去杨家抢钱。 玉石的水深,不过现在商人,没几个敢搞鬼的。这玩意儿小老百姓又不会买,买的人非富即贵,没必要给自己招惹祸事。 谢星珩把他家的事想了很多遍,想要再借鉴一下高奢的品牌的路子都不行。 毕竟一个县城的首饰铺,能有什么顶级工艺?更别提这是事事都靠人力来完成的古代,好工匠实在是太多了。 所以他又想到树脂材料,更深奥的加工,他没深入了解过。想到树脂,只能做简单的基础加工。 也因此,他记起来有些树脂是可以做香料和药材的。 这又跟首饰没关系。 谢星珩又从两个孩子的“星空”被子上得了灵感,记起来家里还有些琉璃,也就是玻璃。 他跟林庚有合作,林庚在到处找铁矿,顺带着会对其他矿产有记录。 金山银矿就不想了,就是玉石,他也不想。 玻璃嘛,可以惦记惦记。 这是在穿越小说里常见到的东西,沙子、石灰石、碳酸钠为原料。碳酸钠就是纯碱。 他早没想到,现在是写信去问林庚情况。 玻璃工艺需要成长,在发展期间,必然会有很多很多的次品。 会有不同的颜色、厚度、形状的成品,看杨老板有没有巧思。其他首饰铺的老板,都不会有这么多琉璃,也算另辟蹊径。 另外,他跟杨老板说:“你可以人工养殖淡水珍珠,成品出来后,价格不要太高,最少让县城里的百姓们能买得起。” 杨老板听见琉璃就瞪大眼了,听见养殖珍珠,也跟前面几个人一样,“啊??” 他其实没指望谢星珩能给他好的建议,自家生意的性质,决定路的长远。 他就是想有个靠山,反正在哪里卖东西都是卖。江家人也厚道,没有让他跌了底价,因有黄家的嫁衣租赁活动在,他也咬咬牙,拿出了几套头面配合。这一年下来,买卖比以前没多大提升,毕竟买得起的还是那些人,但租赁的银子也是银子啊,营业额比从前高了些,入伙不亏。 再有其他的联动,比如说金银铸造的三国群英会,买不起全套,喜欢哪个角色,买一个也是真金白银的掏钱。 真没想到,谢星珩还把他记在了心里,还教他养珍珠。 谢星珩说:“这也是需要时间的,初期会有一定投资,你可以考虑后再做决定。养殖的事,你可以跟郑老板合伙,珍珠形状、品质不定,劣质的可以做珍珠粉。” 珍珠粉,在场的人都不陌生。 他们知道,有些贵人,是把珍珠磨成粉来使用的。 室内的人都安静下来,呼吸都屏住了。 这场会议结束的时候,他们都意犹未尽,还想跟谢星珩再聊一聊。 这哪里是不会做生意的蠢蛋?人家会得很! 可惜谢星珩不奉陪。 中午不回家吃饭,他带着白喜文去赶场子,谈买铺面的事。 在马车上,谢星珩跟他说:“你别看我对他们提点那么多,心里就有落差。我给你们家留了好东西。等孙知县那边有回信了,你们先紧着糖盒来办。静等时机。” 津口县的新城区一定会建设,这会成为南地的“标杆城市”,宗族势力打散,再引进新的人口,做城市规划,让整座城市焕然一新。 现在盖房子,以土木为主。 百姓家不会太花哨,但谢星珩要给津口县做一个地标建筑。 白喜文说:“我真佩服你,怎么这么有干劲?还偏偏能让我们也跟着有干劲。” 这些事儿说起来,他们这些手里有钱、家里有业的人都心头热乎乎的。 谢星珩不听这些虚的。 “有干劲是吧?待会儿你来谈商铺买卖。” 沿街商铺,按照标准大小来排列,一排有十二间。 有些铺面大,挤压了空间。逛小集这一条街,两排商铺,合计十九间。刨除逛小集,还有十八间铺面。 谢星珩初期拿下两间,后来林庚来采购聘礼,拿这个货款,又扩了两间。白喜文在这期间,买了三间。 把逛小集这一排的铺面都给吃下来了。 这也是白喜文暂停收购的原因。 买得太快太急,商户会坐地起价。 他买下街尾的铺面时,就比别的商铺贵了五十两。 今天再来买,谢星珩是约了逛小集正对门的两家商户老板。 白喜文一听,脑壳都大了。 这不得喊天价啊!第133章“名声”的代价 逛小集门前两间铺面,一个是卖油布、雨伞、蓑衣的。县内仅此一家。余下的都是零散的卖卖蓑衣、油布的小摊子。 逛小集发展起来后,开始扶持手艺人,蓑衣数量跟上,对他们家的生意有影响。 另一家是蜡烛铺子,搭着卖些香烛纸钱。 逛小集搞红白事套餐,王家又转型做花样纸钱的生意,对他们家冲击很大。 谢星珩不想把人逼破产,最初就打出了“有钱一起挣”的口号。生意受到排挤的商人,都能转型做供货商。 出货价比零售低,数量跟上,营业额也很漂亮。 只是门前冷清,睁眼一看,客人们都在对门的逛小集,心里很不是滋味。 今天约见的地点,在丰州县最大的酒楼一品庄。 谢星珩定好了座,提前点了一桌酒菜,到地方,两个铺面的老板都在这里等着了。看样子也提前做过交流,表情看起来很有趣。 紧张之余,又有藏不住的有恃无恐。 似乎也做好了被威胁后,要破罐子破摔的打算。 谢星珩见多了这种人,笑眯眯打完招呼,跟他们重新介绍一下白喜文。 “白掌柜的,我们逛小集的大掌柜,总经理,铺子里一应事务都由他做主。” 两个老板又跟白喜文点头赔笑,“久仰久仰。” 四人落座,随行的小厮都在外头等候。 谢星珩下午还有一场会议,赶时间,也不跟他们客套。 “今天约你们来,是想聊一聊铺面买卖的事,帖子里我说过,你们今天能来,应该也仔细考虑过,行不行的,给个准话,也报个准价。” 谢星珩开口,两个年长的老板都是笑呵呵,让他喝酒。 “这事不着急,也到饭点了,我们先吃着喝着。” 他们还跟谢星珩转移话题:“这时的春笋很嫩,来尝尝。” 谢星珩看得好笑,给白喜文使了眼色。 “行,我吃饭,你们三个聊。我吃完之前,不论定不定下,咱们都结束。” 白喜文会做生意,也很机灵,各处一点就透。谢星珩说他胆子小了点,并非是说他魄力不够,而是在这个职位上,他拿捏不好尺度。 江家的行事作风都太过善良守序,这一年多的发展,让江家在百姓们心目中的地位也提升到了“善人”行列。 善人怎么会做“恶事”呢?这是助力,也是束缚。 谢星珩去津口县后,逛小集的事务都由白喜文做主。他更是谨慎着来,生怕行差踏错。 于买卖铺面一事上,谢星珩没什么好教的,他的砍价技术比白喜文还差点。 他今天带白喜文过来,是做个示范。 可以善良,但要有锋芒。 做生意,可以为了好风评,做业内标杆,也能搞慈善,做好事,唯独不能当一个人傻钱多的软柿子。 商人逐利,在谢星珩之前,江承海就累积了善名,这些商人们心里盘算着江家的好性子,想要在铺面买卖上敲竹杠。 这是“名声”的代价。 白喜文接过话头,前边都正常切入。 铺面的大小、地段、人流量,都会对铺面的成交额造成影响。 逛小集的存在,让他们这条街,成了县内最热闹的地段。 可热闹,不代表能转化成营业额。人流量不等于客流量。 白喜文在谈价的时候,也放宽了限额,会比市场价浮动一成左右,三百两的商铺,他能三百三到三百五十两之间买下来。 但人心不足,他们想要更多。 白喜文再三强调市场价、铺面实际价值以及江家给他们的其他方面的补偿,他们充耳未闻,慢悠悠摆谱,表示不着急。 他们不急,白喜文被他们搞急了。 当着谢星珩的面,两间铺面谈不下来,显得他能力有问题。 但高价谈下来的,要么是能力有问题,有么是人品有问题。 才干不够或者拿回扣,他总要选一个吧? 白喜文气得面红耳赤,想把这桌酒菜掀了。 吃什么吃,现在这个情况,还吃得下去吗?! 白喜文看谢星珩吃得很香,心里都委屈上了。 他好歹智商在线,记起来谢星珩今天的话。 带他来谈,也没说一定要他谈成。 吃完饭,这事儿成不成的,都那样了。 白喜文沉下脸,也懒得笑了。 他拿热茶烫木筷,说:“我是来跟你们谈生意的,你们能谈就好好谈,爱吃饭,咱就不说了。” 他也吃饭。 谢星珩依然没表态。 白喜文来丰州县这么久,说出来不怕人笑话,他忙得团团转,只有商务合作时,才来一品庄吃一顿。 这家的手艺很合他胃口,平时难得品尝。他吃饭,不想看见两个倒胃口的人,是头也不抬。 这态度,让两个拿乔的老板心里没底,倏地紧张起来。 两人匆匆对视,又想继续拉白喜文洽谈。 “白掌柜的,你说你,我们也没说不谈啊,这不是价格谈不拢吗?你也不能要我们做亏本生意吧?” 白喜文被他们的厚脸皮恶心到,不过做生意嘛,难听话也要当好话听。恶心人也要笑眯眯的恶心。 他点头应是:“行,我年轻,性子急躁了些,既然价格谈不拢,那下次再说。” 说到下次再谈时,两个老板都去看谢星珩。 谢星珩吃饭再慢,这会儿也要结束了。 他放下筷子前,两个老板还殷切抢话,跟谢星珩说:“谢老爷,你看看这,我们也没说不卖啊,家里就这么一间铺子,我们也要养家糊口的不是?” 谢星珩可不跟他们笑了。 “我进门就说过了,能不能卖的,给个准话,也给个准价。我家掌柜的跟你们谈生意,是他不够格还是怎么?我陪旁边坐着,你俩都忽忽悠悠的,问你们卖不卖,你们要吃饭,问你们什么价位,你们还要吃饭。他让你们吃饭,你们说他要你们做亏本生意。我就奇怪了,这么爱吃饭,也没见你们动筷子啊。 “他报价不合理,你们可以提出来。你们有心理价位,也可以提出来。等着我们一点点的抬价,你们是卖铺面还是等冤大头?” 这年头做生意,话都说得绕,主打一个“阴阳怪气的体面”。 谢星珩的路子跟他们都不一样,以前接触,就知道他爱开门见山,不爱玩虚的,都当他是外行人,不懂内行的道道。 这不,快一年没见着他人,对他的行事风格陌生了些。 今天见面,劈头盖脸被他怼一顿,里子面子都不留,让两个年过中年的老板都赤红一张脸。